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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静

出版社：中版集团数字传媒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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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经年爱未眠试读：

第一章

这么多年过去，她对糖葫芦的酷爱还是丝毫未减，真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我记得那时候云扬就特别疼惜他这个妹妹，每次见到卖糖葫芦的都必定会给她带回一根。我总和云溪泡在一起，后来也有了我一份。云扬读书特别刻苦，好像总有看不完的书、做不完的习题。他总说他很忙，叫我带着云溪乖乖的呆在外面玩。我却偏偏不听他的，喜欢带着云溪悄悄的摸进他的小房间，从他后面扑过去吓他一跳。他从来也没真正生气过，他总只是温和的笑着，轻轻的骂我“小丫头，又不听话了。”

我其实只比云扬小3岁，可是云扬却总喜欢叫我“小丫头”。但我一点都不生气，我喜欢他这样叫我。因为他从不这样叫除了我和云溪以外的任何女孩。我想他对我与别人，一定是不一样的……

一晃十年都过去了……十年了，那一幕一幕盘旋在脑际，竟依旧这样清晰，仿佛一切就在昨天。

而我终于回来了，我终于又踏上了这片让我在多少个日夜里，魂牵梦萦的土地——这片，我可以随时随处闻到云扬气息的土地。“是啊，如果真让人抢跑了，我一定得哭死了”我笑着说道，一边认真的看着长安街上熟悉又陌生的一处一处。

十年，我离开北京已经整整十年。十年的时间，我的心好像已经经历了沧海桑田，可北京城却依然日日繁华。长安街上的一切，也依旧一如当年，看不出任何岁月变化的痕迹。

紫禁城里依旧游人如织，就像十年前云扬带我来时一样。

那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天，阳光明媚得刺眼。云溪忽然嚷嚷着要来看天安门城楼，云扬本打算出去写生的，终究拗她不过。

我在家门口见他们经过，知道他们是要去故宫，便也非跟了来。

我还记得那天云扬穿一身厚重的黑色羽绒服，戴灰色的围巾。这些暗沉的颜色越发衬得里面的毛衣白得扎眼，就像那日铺满地面的厚厚的积雪。那么白，又干净，阳光一照，明亮得灼人。

那天他和云溪都是全副武装出来的，我却因为走得急，忘了戴围巾。半个脖子露在外面，迎着寒风，整个人都冻得瑟瑟发抖。我还记得那天云扬一边责怪我粗心大意一边摘了自己的围巾、亲手给我戴上的样子，那么细致，又温柔。

这么多年过去，我从没有一刻忘记，那条围巾上，依旧残留的，云扬的味道。那么独特，又温暖。

这么多年，我览过无数盛景，遇过各种人。可我再也没有闻到过那样的味道。我想那一定是只属于云扬的，独一无二的味道。他要我在十年后的今天，循着这个味道，依旧能找回他。

我还记得，那是在太和殿门前最左边的那个石狮子旁。对，就是那个石狮子。“云溪，你还记得这里吗？”我抓着云溪的胳膊兴奋的问。“什么呀？”云溪循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困惑的问“有什么特别？”“当年你哥带我们来过这里呀”我兴奋的跑到石狮子旁“这里，就在这里，我们三个人还合过影的，你忘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云扬，你还记得这里吗？十年前，在这里，就在这个小绣球旁，我和云溪，站在你的两侧，我轻轻的抱着你的胳膊，我们一起对着镜头灿烂的笑……云扬，当初的小丫头已经长大了，你还会记得我吗？

我轻轻的、缓缓的抚摸着狮子脚下的绣球，它被踩在这里已经有一千年。一千年里，它历经多少风雨，见过多少离合。如今朝代更迭，岁月沧桑，多少人事，早已随着时间没入了历史的烟尘。它却依然屹立在这里，笑着看一代代俗世儿女，看不破红尘，依旧苦苦的奔波寻觅。

不知道它会不会还记得我，记得那一年，一个翩翩少年带着两个天真的小女孩在这里携手走过的印记？

那一天，就在这里，我还记得，就在这个拐角的地方……“云溪”我兴奋的叫起来，我忽然发现我当初淘气非拿着云扬的画笔在石狮脚下最角落的地方偷偷写下的那个小小的“云”字竟然还在。“云溪，你快来看呀，云溪，云溪，云……溪！”“怎么啦？林清姐？”意识到我语气不对劲，本来已经凑到人堆里的云溪赶紧跑回我的身边来。“云溪，你不是说你哥哥还没有喜欢的人吗？”我不知道这句话是怎么从我嘴里飘出来的，我的目光已经完全没有办法从那个人身上挪开。我呆呆的站在那里，全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崩塌。“林清姐……”云溪拉拉我的衣袖，他和她已经彻底消失在人海。“云溪”我呆呆的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不要告诉你哥哥，就像这十年来你一直做到的一样。我想一个人走一走，你先回去吧”只一句话，这一刻，却好像耗尽了生命所有的力气。我举步，恍恍惚惚的没入人海。“林清姐……林清姐……”云溪的声音、人潮的声音，一切都渐渐的远去了……

第二章

山西农村，专科学历，公司文员……我盯着手机屏幕反复的看着这几个字，脑子里不断浮现白天看到的那一幕——云扬凑到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她娇羞的一笑佯作生气的推开他，云扬笑着把她搂进怀里，他们说说笑笑的消失在人海……

云扬，我爱他已经整整十年，我离开他也已经整整十年。

这些年，我只身在国外，忍着思念的苦楚，日夜拼搏。我几乎学尽了一切女孩子可学的才艺，我在学业上对自己要求苛刻，我热衷于时尚，爱各种运动。我一直优雅的生活，只为打造出最完美的自己，能在我们有一天再相遇时，能牢牢的抓住他的目光。我想要他知道，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懂嬉闹的小丫头。我想要他知道，当初的小丫头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而她已经爱了他整整十年。

十年后，我终于功成名就，我终于决定结束掉国外的一切回来找他。可是，他的身畔竟已经有了别人……

丁冉……

云扬，如果我早知道他所求的，不过是这样一个笑颜如花的单纯女子，无关才华、成就，甚至配与不配，我这些年又何必苦苦挣扎。我当初，又何必毅然离开，又何必，一走就是十年。

其实当年未必没有机会留下来的。爸爸在接我和妈妈出国之前担心我一个人忽然到一个陌生的国度不能适应，问过我是愿意随他们出去，还是愿意先留在国内随爷爷奶奶生活，等到在北京读完中学，再出国深造。

我当时只有12岁，在这个关乎命运的问题上却表现得出奇的坚定和决绝——我要出国！

是的，我要出国，我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要游遍世间绮丽的风景，再回来慢慢的说与我的云扬哥哥听。我不要总只能躲在角落里看他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表演，我也要站出来，让我的云扬哥哥看到我。我也要他对着我露出欣赏的笑容，我要他看到我也能两眼放光，我不要再当他的小丫头。

我于是，欢欢喜喜的收拾行囊，随着妈妈踏上了出国的飞机。

我那时还不知道，飞机离开北京、飞离祖国，就再不会折回。

我那时还不知道，我们这一离别，就是十年。

其实这十年未必没有机会回来的。前年我从帕森斯毕业，已经准备结束掉在美国所有的实习工作，回国发展。我已经订好机票了，我的一幅旧作却机缘巧合的被美国时尚大亨乔斯看中，他执意留我做他的设计助理。

那时云扬已经从香港大学硕士毕业，被北京一所中外合资企业聘为工程师，年薪40万，而我在国内还前途未卜。我觉得这次乔斯的聘任对我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也许依靠他在国际时尚圈的巨大影响力，我在业内很快就可以名声鹊起。我知道云扬还没有女朋友，他说他要先打好事业的基础，这几年先不考虑感情的事。

我于是决定留下来，等过两年，我们都功成名就，我再回去找他。

结果也如我所料，乔斯把我的两副作品力荐给了前年炙手可热的新晋奥斯卡影后Sofia，Sofia穿着它们走了两次红毯，我的名字，就顷刻间传遍了欧美高端时尚圈。如今我已经有了自己的设计公司，云扬上个月也被升为高级工程师，年薪六十万——与我的一副设计作品的价值正好相当。

我在美国时尚界展露头角，正是大有可为的时候，可我仍然不顾众多朋友的劝阻，毅然关闭了我的设计公司，准备回国从头来过。对此，乔斯不住的扼腕叹息，表示完全不能理解，我却只对着他笑而不语。十年来，我的心没有一刻比那一刻更加安定。

其实扫尾结算的事情还没有完全结束，我却已经等不及要见到云扬了。趁着圣诞节的间隙回来，就为了早一刻看见他，给他一个惊喜。不知道他还认不认得当初的小丫头，不知道他看到那个小丫头出落成今天这个样子会是什么表情……

我设想过无数种与他再相逢的情景，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三个月……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偏偏只有三个月……

如果前年我就回来，那么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云扬，如果我早一点出现，如果我早一点让你看到我，你会不会也那样轻搂着我，对我浅浅的笑……

第三章

咖啡馆，淡淡的音乐，木质的桌椅和墙面，三三两两的客人。这么多年，这里竟一点变化都没有，仿佛我这十年的离开，只是我自己做的一场冗长的梦。“林清姐？”云溪拿手在我面前晃晃，眨巴着她那双又圆又黑的大眼睛看着我。今天她穿鹅黄色的羽绒大衣，戴浅粉的帽子，系白色的围巾，这些简单的颜色撘配在她身上，她整个人看起来又明亮又可爱。这就是云扬最疼爱的妹妹，也是我这十年里最知心的朋友。她从小就是古灵精怪、人见人爱的姑娘，至今依然浑浑噩噩、没心没肺的生活着，每天快乐得就像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每个人都喜欢她，云扬尤其把她捧在手心，视她如珠如宝。我真羡慕她。“有什么好说的？事已至此，难道去他们之间横插一脚，破坏他们的感情？”我无奈的笑笑，手里的铁勺随意的搅动着咖啡，思维却已经随着这一杯荡漾着的深棕色液体穿越到了无限久远的过去。“好苦啊，一点都不好喝，哥你骗我，我不喜欢你”

那是多少年以前了？云扬第一次带我和云溪来他一个人偷偷来过好几次的这家咖啡馆，向我们展示他的最新发现——当时刚刚在北京城流行起来，但口味还并不为普通人接受的黑咖啡。

云扬喝咖啡不加糖不加奶，他说他就是喜欢那股淡淡的苦味，醇香浓郁，回味无穷。所以他给我们也每人点了一杯又浓又苦的黑咖啡。我刚喝进嘴里，就被那股深深的苦味刺激到，强忍着咽下去，从舌尖苦到了心里。我真不喜欢这个味道，可我怕云扬哥哥知道了会生气，以后就不带我来了，所以我虽然嘴里还在难受着，脸上却开心的笑着直夸这咖啡真是好喝。

云溪却全不顾忌这些，她不喜欢就一定会表现出来，绝不勉强将就。

当时她见我也夸它好喝，便赶紧兴冲冲的喝了一大口下去，却顷刻又全吐出来，还又不停的干呕了半天，动作幅度之大吓得云扬赶紧去服务台倒了清水来让她漱了半天才好。

云溪嘴里的味道刚刚冲淡，便开始不住的埋怨云扬骗她，还使性子不理他。云扬要了糖和奶，往云溪的咖啡里反复加兑好几次，调出最好的味道，自己试好了请云溪再尝一下。云溪却再不信她，死活不愿意再尝试。云扬于是又是逗她玩，又是给她讲有趣的故事，哄了好半天她才重新开始搭理云扬，并勉强愿意尝一小口。

大概云扬当时为她调出的味道真的很好，一勺入口，云溪立刻重新展露笑颜，并迫不及待的一下子又喝了半杯下去。然后很快，她又恢复她活力四射的本来面目，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她在学校的各种趣事……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下午，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桌上，云溪手舞足蹈、侃侃而谈，云扬轻抿着咖啡，望着她温柔的笑。我坐在云溪旁边，一边应和着云溪的笑话，一边在心里不停的纠结着眼前那一大杯的黑色液体。不敢再碰，又不能不喝。最终用两个小时的时间艰难的将它们一小勺一小勺的送进了肚里。

从那天以后，我们常常在阳光明媚的周日午后，三个人一起来到这间小小的咖啡馆。云扬用自己平常省下的零花钱点上三杯咖啡，云溪的加奶加糖，我们两个每人一杯原味黑咖啡。云溪总有说不完的趣事，云扬兴致勃勃的听着、笑着，而我则永远游离于那些故事之外，一个人不停的在心里与咖啡做着艰难的斗争。

那是我当初与云扬相处时最痛苦的记忆，却是我到美国后再奢望不了的幸福。

纽约的街头全无半点北京的样子，却唯独永不会叫你有找不到咖啡的时候。那里形形色色的咖啡馆开得满街都是，走在任何一条街上，几乎随时停下，几步之外都必能找到一间或大或小、或新或旧的咖啡店。

初到美国的很多个午后，我常常独自一个人坐在一家老旧又冷清的咖啡馆的窗边。点上一杯黑咖啡，不加糖也不加奶；就在那浓浓的苦味里，一坐就是一下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前特别讨厌的味道，后来竟渐渐的习惯，甚至再也离不开。这些年我再也喝不了除了那种全不加任何辅料的原味咖啡之外的任何饮料，若让我连续几天喝不到它，便总觉得像是缺了什么，生活都变得没有趣味。

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它像鸦片，沾上了就再也戒不掉；又像毒虫，会日日侵蚀人心。就像我对云扬的爱。

还没离开的时候，我和云扬住隔壁院子，随时想见几步就到，我从不把那样的相伴当幸福。那时候年少不懂事，我也并不知道那样的依恋就是爱。

直到抵达美国，见到完全陌生的一切。金发碧眼的人群里，我再也寻不到他。

我再也见不到我的云扬哥哥了，我才蓦然发现，原来我竟已依恋他这样深。那些习以为常的相伴，那些不经意的玩笑打闹，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铸进生命里戒不掉的习惯。

而那些再不会有了，我的生命也随着云扬的消失，早早的就荒芜了。

我走遍每一条街道，去过无数他从前最喜欢呆的篮球场，我从一个又一个教室的窗口看进去，我再也见不到那个熟悉的白衣翩翩的身影，再没人会望着我微微的笑着，轻轻的唤我“小丫头”了。

我再也见不到我的云扬哥哥了，可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放任自己完全离不开他了。

我一日日的坐在我小小的书桌前，望着窗外长长久久的发呆。我总觉得下一秒他就会出现，就像从前一样。

从前云扬哥哥每天放学都会从我的窗前经过的。有时候他一个人默默的走着；有时他会和一群男孩说说笑笑；有时候，他的身边还会有一两个很漂亮的姐姐，她们都争着跟我的云扬哥哥说话，他却总只是微笑着听着，轻轻的点头。我从没见过我的云扬哥哥对哪个女孩特别热情过，可是他有时候却会被我逗得大笑。他笑得那样开心，春日清晨的阳光跳跃在他身上，他整个人都熠熠生辉，就像童话书上，会骑白马的王子…

那是我年少时光里最甜蜜的时候了，可那样的时候再不会出现了。

那真是一段难熬的日子。我一个人在陌生的国度里，没有朋友可以倾诉，没有事情可以转移，我的心被对云扬疯狂的思念日日夜夜的折磨，全没有半点解脱的办法。

明知道不会有结果，我却总忍不住在人海里寻觅。任何一个相似的街口、一个熟悉的场景都会叫我忍不住就沛然泪下。

成日里没精打采，没有心思做任何事，只放任跟云扬有关的一切记忆在脑子里不断的盘旋、盘旋。

那样暗无天日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到美国的第二年我开始慢慢接受云扬再不会出现的这个事实，整理心情准备展开我在美国的全新的生活。

云扬于是开始变得像空气，沉淀在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平常轻易的不会再想起。可是一句话、一个不经意的瞬间，我就又会忽然想到他，然后思念的潮就会顷刻间破堤而出，我的心也会在一瞬间，变得特别的柔软。

我喜欢那些时刻，那样的时候，我的云扬哥哥，离我这样近……

这些年并不是没有想过，他的心有一天也可能被别人占据。可我总想着那一定会是个品貌出尘的温婉女子，有倾城的容颜，无双的才华，可以陪着我的云扬哥哥，俯瞰凡俗种种，携手把世间的风景看透。

我想如果有那样一天，我一定要见一见她。然后心服口服，再笑着祝福，默默离去。

然后一切终了。

这样其实，也很好。“林清姐？”云溪又拿手在我面前晃。“嗯？”我回过神来，冲她淡淡的一笑。“哎哟，你老愣什么神啊。跟你说半天话你都不应”云溪嘟着嘴说。“哦？不好意思哦，刚想到点别的事，走了下神……”我低头抿一口咖啡转移一下思绪，又抬头笑着问她“你刚说什么了呀？”“我问你回国的事呢”云溪忽然又恢复神采，义愤填膺的问道“你真不打算回国跟那女的决一雌雄啊？那女的哪点能跟你比啊？就这么投降你甘心我都替你冤得慌。”“决一雌雄？”我不禁笑出声来。真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如果这种事真可以像决斗一样，一场比试就能分出胜负，那该多好。“决一雌雄就算了吧”我望一眼窗外，外面依旧阳光明媚、车水马龙。人人都在为着各自的目标匆忙奔走，可谁又知道那一张张看似安定的脸庞下掩藏的是一颗颗怎样破碎的心呢。

他是落寞的？还是心伤的？她是否也在为了某一个记忆深处的人苦苦挣扎着？“但国……还是要回的吧……”我收回目光，看着云溪，轻轻的道。

浮世繁华，谁会明白谁的爱恋，谁又在乎谁的心伤。

可我这些年，我到底还是需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第四章

从晚饭以后，子凯就一直站在我的窗前，不动，也不说话。明天我就要重新踏上回国的飞机了，这一去便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我知道他一定有许多话要说，我一直在等他开口。可是已经两个多小时了，他就那么背对着我，一个人静静的，沉默着、没有一点声响的立在那里，完全没有一点要和我谈话的意思。我不习惯他这样，他这样沉默着反而叫我害怕。此刻我宁愿他狠狠的骂我一顿，或者怎样都好，我不要他这样。

我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我走到他身边，拉一拉他的衣角，心疼、无奈、又半带撒娇的轻轻叫他一声。

面对这个陪伴了我十年、为我付出了一切的男子，此刻，我的心里有歉疚、有感激、有不舍……有太多的感情。我有千言万语要说予他，可对此刻的他而言，千言万语又好像都那么无力。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稍稍减轻他的痛苦，大概做什么都是无用的。我什么都不能给他，只能把心里万千的情节都寄在这一声轻轻的呼唤里。我知道他会明白我。

子凯反手抓住我牵他衣角的手，目光依旧落在远处，不言语。

我也静静的陪他站着，手稍稍用力的回握他。

我们的眼前依旧是那一片绿油油的青草地，当初我们一起种下的小树苗如今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我们曾在那里玩笑、嬉戏、聚会、野餐，这片土地已经记下了太多我们成长中的欢声笑语。它在我的记忆里一直是那样一片生机勃勃，充满活力的土地，可此刻，它静静的徜徉在夜晚清凉的月色里，却是那么的空旷、寂寞；连着不远处的小树林，竟让我一瞬间觉得有些幽暗吓人。

一晃就十年了，大概这片草地，也在不知不觉里，苍老了。

可我还清楚的记得我和子凯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时候，这里大片大片的绿叶红花，正长得蓬勃。

那时我来美国已经有大半年了吧。那天下午，我又独自坐在我的窗前，望着屋外这一大片的绿色草地发呆。“嘿”子凯却不知何时已经潜到了我的窗户底下，忽然跳起来，猛的一声大叫，吓了我一跳。“你好，我叫王子凯，是上个月搬到你家隔壁的邻居，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那年子凯12岁，和我一样。那时他还没有变声，语气里稚气十足。“你好，我叫林清，很高兴认识你”我当时并没有什么结交新朋友的心情，可出于礼貌，我还是微笑着回答他。

子凯却完全没有听出我语气里的客气疏离，他听到我的回答特别开心，并很不客气的扒到我的窗边高兴的说：“那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啦。我可以经常来找你玩吗？”“……嗯！”我不忍扫了他的兴致，只好轻轻的点头。“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呀？我经常看到你在这坐着看那片树林，一坐就好久”子凯问我。“……”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索性低头不语。“你真小气，都说了是朋友了，却不愿意跟我分享好玩的东西”子凯以为我故意瞒他，撅着嘴埋怨我。“没有啦……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面对这个陌生的男孩，我当时也并没有太多解释的心情，便只是这样简单的否认着。“哼，不说算了……”子凯显然也不为我这两句敷衍的话买账，他侧过脸摆出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王子凯~!”我没有办法，只好半带撒娇的叫他一声。“我请你去我家打电玩好不好？”这一声呼唤对子凯显然很是受用，他立刻转怒为喜，转过脸来兴致勃勃的问我。“我爸爸刚给我买了一台新游戏机，里面配有各种最新、最好玩的游戏碟。我同学都排队要来我家玩呢，我让你第一个跟我一起玩好不好？”子凯抬头一双眼睛热切的望着我。“……好吧”我犹豫一下，终究答应。面对子凯这样真诚又热情的邀请，我实在不忍心回绝。大概也是因为伤心了太久、孤单了太久，我的潜意识里已经开始想要放开自己，让自己慢慢的融入新的生活了。

子凯不早不晚，在我的生命里，出现得正是时候。

那一天，我就在子凯家的客厅里泡了一整个下午。我们时而合作闯关，时而激烈对打；从身边纷至而来的各种怪兽让我猝不及防，一颗心时刻都提在嗓子眼儿；那开阔的美景、山川平原、古老的城堡又让我眼花缭乱，一刻不能挪目。我提着机关枪一路披荆斩棘而去，子凯在旁边为我保驾护航，我们打退一个又一个想要拦我们去路的敌人，最后终于在古老深邃的原始丛林找到了可以拯救万民的时光宝石。在这个过程中，我和子凯时而沉默退敌，时而高声尖叫；时而着急得跺脚，时而又兴奋得欢呼……一整个下午，第一次，我忘记了云扬，忘记了一切烦恼，玩得淋漓尽致，开心得手舞足蹈。

从那天以后，子凯开始频繁的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他有好吃的会留我一半，有好玩的会立刻与我分享。他带我去草丛里捉蛐蛐，去河边捡石子。他拉着我追逐月亮奔跑又要我陪他在深夜里看星星……他总是有办法把我从我那满是惆怅的窗边拉走，让我加入到他光怪陆离的世界中去。

慢慢的，我有好吃的、好玩的也会第一个想到他，我们一起分享童年的各种趣事，我们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从此以后，陌生的国度里，我再不是孤单的一个人。做一切事情，都有子凯陪我。

子凯陪着我在街边闲逛、在雨中漫步，在小树林嬉戏，在窗边沉吟。

我们一起学琴、一起跳舞，一起外出写生。他做我的英语老师，我纠正他蹩脚的普通话。

我们整个中学时代都在一起，我们白天在一个班上学习，晚上在一个屋里做作业。我的英语作文一半出于他手，他的数学作业基本都复制我的。我们一起策划和主持了无数场学校的联欢活动，我能一路过关斩将闯入国际中学生辩论赛决赛是因为有他不分昼夜的陪我帮助我。

我没有了云扬的陪伴，但上天把子凯安排到我身边。他天生开朗、顽皮，又幽默、机智，从没有任何事情能真正叫他放在心上，他永远那么快乐，又活力四射。他的出现，就像冬日的阳光，一下子把我原本灰暗的生命照亮。

我一直把子凯当做最好的朋友、像亲人一样的存在。我和他分享生活里所有的忧伤和快乐，我毫不客气的指使他为我做各种事，对他的要求我也从来义不容辞。我们之间的相处比恋人还要默契、亲密，却也和同性朋友一样的简单、纯粹。我喜欢这样的距离，这样单纯的相处，我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这样。

直到那一天。

第五章

那是我十七岁生日之后不久的一天，那天我又扮演子凯的女朋友，在他一个棘手的爱慕者面前堂而皇之的晃荡，各种大秀恩爱。晚上他请我吃饭感激我，我自然毫不客气的欣然前往。

席间我们照例一边喝酒、一边漫无边际的瞎侃。可奇怪的是一向主导话题的子凯这一夜却忽然变得特别沉默，他安安静静的坐在我的对面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我，对我的问话总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敷衍应和，心思好像完全不在状态。

可我也没有太在意，我想他这么善良心软的一个人大概又在为伤害了一个纯洁女生的心而不安或愧疚着吧。我也习惯他这样了，于是也不理会他，继续高高兴兴的自说自话，一边放开了大吃大喝。“清清”兴高采烈的饱餐一顿，我心满意足的收拾东西准备走人，沉默了一整晚的子凯却忽然开口叫我。“干嘛？”我笑着随口答应，手上却没有闲住，依然在忙着扣我大衣上设计繁复的纽扣。

子凯那头却又没了下文，我扣好衣服抬头看他，正对上了他带着微醺醉意的深邃眼神。他神色凝重的看着我，一副欲说还休的幽怨样子，让我一下子就忍不住笑出声来。“清清，我爱你”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快速的冲入我毫无防备的耳膜，我的笑容顷刻间僵在半空。“清清，我不要再假扮你的男朋友了。我爱你，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子凯握住我僵在桌上的手，认真的看着我补充道。

我的脑子有一点懵，我呆呆的看着他，半天没办法反应过来。

等我忽然想清楚，我顿时笑得前仰后合：“王子凯，你不错啊，技术升级啦。不过，你还是没骗到我，这一局又是我胜，哈哈。”

子凯却全没有平日里被我拆穿的气馁。他没有就此放开我的手，反而更加用力的握住我。我和他两眼相接，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他的真挚和坚持。我这才意识到，这一次可能，不是玩笑。

我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手足无措间，只好强行抽出被他紧握的手，然后低头沉默着，眼睛和心都不知该往何处安放。“对不起，没有吓到你吧？”我们之间有短暂的沉默，然后子凯缓缓的开口，他的语气里是大别于平常的认真和小心翼翼：“不过我是很认真的。我爱你，很久了。希望你也能考虑考虑我。不用着急，慢慢想，我会耐心的等你答复，无论多久。”

我抬头看他，他的眼神这样真诚，又温柔。

那一夜，我辗转难眠。

当黎明破晓，我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把他叫到我的房间，我要把一切都告诉他。

我的心早已被云扬占满，我想我这辈子除了他不会再爱上任何人。子凯是这样美好的男子，他值得任何单纯善良的女孩全心的爱，我不要耽误他。

那天也是在这里，就在这窗前，第一次，我把满是云扬的相册拿予子凯看。

这些年我从未断过云扬的消息，从云溪处我有他成长中每一个阶段的照片。我知道他在初一时轻松的拿下了当年的北京市中考状元，又在高二时直接被香港大学全额奖学金破格录取；我有他在全国网球比赛冠军台上手持奖杯谦和微笑的照片，也有他因为突发阑尾炎而与国际大学生辩论赛决赛失之交臂时躺在病床上黯然失神的照片。还有他弹琴的时候、作画的时候、踢球的时候……那年一别我再没见过云扬，可他的每一种表情、每一个侧面、每一个阶段的样子，都在我的心里。我们离别这么久，可我相信，只要他再出现在我面前，哪怕只是人海里的一个模糊的背影，我也一定能一眼就认出他。

我缓缓的翻动相册，把心里的秘密一点一滴的袒露给子凯。

我告诉他我十二岁天天趴在窗前发呆是因为我想念我的云扬哥哥，我告诉他我十三岁开始努力的学习、积极的生活是因为那一年我的云扬哥哥成为了最年轻的香港大学学生，而我不愿意让自己离他越来越遥远。我后来学美术、学钢琴、学跳舞、学网球都是因为云扬。即使去年，我废寝忘食的刻苦备战国际中学生辩论赛也是因为，我知道当时云扬带队参加了那一届大学生组的比赛，而这两组比赛的决赛地点都在哥伦比亚大学……

最后我合上相册，望着子凯，轻柔而又无比坚定的说：“所以你明白了吗？这些年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这个人。他已经五年不曾在我的生活里出现，可是我这五年里的一举一动无不被他深深影响着。没有云扬，就没有今日的林清。云扬，他早已是刻进我生命的人，除了他，我这一辈子再不可能爱别人。”

我自己深知这番话的残酷性，可我不得不这样说。我不要让他还对我存有一点点的幻想。如果爱情注定让人痛苦，我希望他一次痛得彻底，等伤口愈合，他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阳光、开朗、无忧无虑的王子凯。我宁愿要他恨我，也不要他为我忍受徒刑。

可是我仍然不敢面对他，说完那段话，我默默的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子凯也不再说话，空气里一下子安静得让人心慌。“好啦，我练球的时间到了，Tom他们还等着我。我先去了，回来再找你”最后还是子凯打破了沉默，他故作轻松的说完这句话，转身开门离去。“子凯，对不起”我望着子凯落寞的背影，在心里绝望的对他说。心在一瞬间痛到极致。

我颓然的坐到床边，很久很久没办法回过神来。我知道这一次我把他伤得太深，我想我就快要失去他了。

我宁愿我就那么失去他，可是我没有。老天折磨我还不够，一定要拉了子凯陪我。

那天傍晚子凯来找我，像平常一样满面笑容又信心十足的对我说：“我想了一天，把所有的事情整理了一下，觉得我其实并没有什么需要烦恼的。你爱李云扬，可他不爱你。我爱你，可你不爱我。但李云扬离你很远，你们多年没联系，而我天天能和你在一起，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李云扬至今不知道你爱他，你只能一个人默默的在大洋彼岸远远的仰望他，可我的爱你已经知道，我能天天出现在你身边，用我的爱和关怀一点一点的感动你。这么算来，我可比你幸运多了，我得到你的机会可比你得到李云扬的机会要大得多呢！”“子凯~！”我无奈的叫他。我以为我上午表现出来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和坚定了，为什么他还是不明白。“清清”子凯忽然收敛笑容。他神色庄重的看着我，动情的说：“我爱你，清清。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爱你。我对你的爱一点不比你对李云扬少。我特别理解你对他的执着，所以也请你理解我。我并不奢望你现在能忘了他爱上我，可我希望你至少能给我爱你的权利，让我能继续守在你身边，爱你、照顾你。我并不需要你给我任何回报，你也不需要有任何负担。我们只要继续像从前一样就很好。你继续爱你的云扬，我来爱你。等你累了疲惫了想放弃了，你记得，我一直在这里。”

子凯的眼里尽是缠绵，带着飞蛾扑火般绝望的期待和坚持。我知道我再怎么劝说、狠心拒绝都已经无济于事。

我满眼心疼又歉疚的看着子凯，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只好痴痴的点头。

子凯见我点头答应，蓦地就笑了。他明明在笑着，可我怎么感觉到了，浓浓的悲伤在空气里蔓延。

第六章

那天我们照例一起吃晚饭，一起散步，一起天马行空的胡侃。我们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努力维持生活原本的样子。可我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天以后，我见到子凯依然会热情的与他打招呼，我们依然常常一起吃饭聊天学习外出郊游。可我再也不敢随意的指使子凯鞍前马后的为我做事，我快乐或痛苦时，也再不会第一时间就跑去向他倾诉了。

我在心里仔细的计算着我们之间的感情往来，子凯对我的每一点付出我都必定在另一处以同等的分量回报他。子凯也从不逼迫我，他努力的配合着我的节奏，以我认为最合适的距离，默默的执着的守候在我的身边。

我知道他已经在尽可能的压抑自己，努力又努力的装出风轻云淡、无关紧要的样子，可是我依然无时无刻不能感受到他无微不至的爱。这份爱像火一样热烈、如海一般深沉，带着他太多的隐忍和痛苦，只让我心里的歉疚越攒越厚，最终无法承载。

我开始刻意与他疏离。

我搬进了学校宿舍，轻易的再不回家。我从不主动与他联系，他对我的邀约我也总是千方百计的推辞。我依然默默的注视着他的成长和生活，可我再不在其中扮演任何角色。

子凯依然配合着我，意识到我是在刻意避他之后，他也渐渐的、无声无息的、彻底的消失于我的世界。他从没来问过我，不争取，也不要任何交代。好像我心里的想法，不用解释他都明白。

就这样，我们之间变成了平行的两条线，彼此牵挂却再不交集。

随着我们大学毕业、各自在不同的领域打拼，我们的交往越来越少。可我知道子凯在他的领域里每一点的成绩，我看着他如何从懵懂的少年变成如今在华尔街崭露头角的金融才俊。我知道我们仍在一起成长，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心安。

在这漫长的分离的时间里，我们两个人都在迅速的成长，周围的天地也在时刻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我们那颗为爱执着的心，却从未有一丝丝的动摇。无论时空多么遥远，我能感受到，子凯的心仍在我身上，从没有一刻远离。

我小心翼翼的珍藏着子凯寄给我的每一张贺卡，这几年所有大大小小的节日它们都会带着子凯满满的爱意翩然而至。每张卡片上都有子凯对他近期生活的简单汇报，语气里依然是从前那样的漫不经心的诙谐。可我能从他那些看似平淡的字里行间感受到他的成长和他越发浓郁的爱。他简简单单的一张卡片，在我的手里，却比世上任何华贵的礼物都要沉重。

我仍然忘不了云扬，我对子凯的歉疚随着时间越来越深。多少次午夜梦回，我想到云扬，又想到子凯，只觉得一颗心如同被撕裂般疼痛。

两年前，经过我两年多日以继夜的刻苦努力，我终于提前一年完成大学所有的课程。我压抑着我那颗带着狂喜的心有条不紊的处理好手头的最后几幅作品，然后决定在离开之前再见子凯一次。我已欠他太多，我没有办法让自己就这么心安理得的悄悄离去。

就在我们亲手种下的连香树下，我告诉子凯这些年来我珍惜他、感激他、关心他、心疼他，也一直在注视他，可我就是没办法爱上他。我的心里从以前到现在至未来，永远都只会有云扬一个，而我就要去找他了。我说这世上有万千明丽的女子，而我不值得。我要他忘了我，努力的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哪怕是为了我。

我多希望这样的时候我这样直白而又言辞恳切的一番话能让子凯幡然醒悟，放开自己。可他偏偏就是执迷不悟。

他并不回应我的话，只沉默的听着，然后默默的帮我收拾行囊，又陪我在登机前的最后几天重游我们成长中一起走过的一处一处。

我们同游的那几天里，我的心里满是惆怅，子凯却春风满面、谈笑风生，仿佛他还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个无忧无虑、旷达不羁的少年。我知道他是不想让我带着遗憾和负担离去，在努力装出事过境迁的样子。可我依然从他灿烂的笑颜里清楚的看到了他眼中的落寞，仿佛一夕之间苍老。

那一次我终究没有走成，今天，同样的一幕又要重演。

这一次，我们都知道，再不可能回旋。

我望着眼前依旧空旷、寂寞的青草地，我的手依然被子凯轻握着。我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的湿润，我不知道这泪水是为子凯还是为我自己。

子凯侧身轻轻的为我拭去眼中的泪花。这泪水如此无声无息，在这漆黑的夜里，我不明白，他是如何知晓的。

大概爱在至深处，眼睛和耳朵，早就无关紧要了。

我轻轻的靠在子凯肩头，任由泪水肆意流淌。

子凯一手搂住我，一手轻拂我的发丝：“不要难过了，你去吧。这是你十年的梦，我也为你高兴。”

我更加忍不住的哽咽，他轻轻的拍着我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温柔的安慰我。

我在他温暖的怀抱里终于渐渐平静，我们依然静静的站着，面对那一片儿时熟悉的青草地。“你安心的去吧，不用顾虑我。还是当年的那句话。你继续爱你的云扬，我来爱你。等你累了疲惫了想放弃了，你记得，我一直在这里。”在这漆黑的安静的夜里，子凯的声音淡淡的，却让我好不容易压抑下的泪水在顷刻间又喷薄而出。

王子凯，你这又是何苦？

我到底哪里好，值得你这样。

天空中忽然就漫天飞雪，我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接。洁白的雪花落在手上，顷刻间就化为乌有。

我想到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我走的那天，天空中也这样纷纷扬扬的下着大雪。云溪和云扬送我，我们在白茫茫的大地上留下三排绵长绵长的脚印。

云扬，北京的天空是不是也这样飘着大雪？

你还认不认得出当年的小丫头？

……

子凯脱下外衣轻轻的披在我的肩上，我从无限悠远的回忆里惊醒。

我抬头深深的凝望他。

子凯，对不起！如果有下一世，但愿我先与你相识。

第七章

云扬……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迎面而来的真的就是我魂牵梦萦了十年的那个人吗？

他穿着简单随意的休闲服从我对面翩然而来，狭窄的过道已经没有我可以回避的空间。

我们就这么狭路相逢。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会不会认出我来？

就这样见面吗？我该不该先和他打招呼？我应该说些什么？

他离我越来越近了，我能感觉到我的一颗心剧烈跳动的声音。我还在安然前行，可我觉得我的脚和心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我的整个身子都有一种仿若置身梦境的恍惚。

一眨眼他就已经来到我的面前了。

他会不会一下子叫出我的名字来？我该怎么回答他？

我应该表现得惊喜一些，还是更淡定一点？太惊喜会不会显得浮夸？可是太淡定会不会又让他觉得我没有诚意不在乎他？……

镇定。

林清，你要镇定，这种时候不能乱。

镇定，一定要镇定。

我看着云扬，用最优雅的姿态微笑着，站定。

然后，擦身而过。

他竟然就那么从我身边走过去，看都没有多看我一眼。

为了这一刻，我已经准备了十年，而他竟然没有认出我来。

我的目光情不自禁的追随云扬而去，他的背影依然那样的俊秀、儒雅。他翩翩风度一如当年，可他竟然已经完全认不出我来。

眼泪不由在眼眶里打转。“小姐，我们……认识吗？”云扬陡然回头，正对上了我紧盯着他的目光。他转身微笑着彬彬有礼的问我。“没有没有”我没想到他竟然会回头，赶紧慌乱的否认：“我们不认识。我只是觉得你有点像我的一个朋友。但一听你说话我就知道是我认错人了，不好意思哦。”我尽最大的努力吞回已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并挤出大大的笑容答他。“啊，是这样。我说呢”云扬对我浅浅一笑，转身离去。“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这些年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身旁的的包间里忽然传来这几年正当红的台湾歌手刘若英的《后来》，是一群十几岁的男孩女孩在合唱，他们一边唱一边还用话筒高声笑闹着。

我痴痴的愣在原地，看着云扬推开不远处的一个包间的门进去。

明明是很嘈杂的世界，心里却有如同置身广袤的荒无人烟的旷野一般的孤单、恐惧。

他没有认出我，他竟然没有认出我来。

我用了十年等这一刻。

我的腿鬼使神差的向前迈去，透过包厢门上那个小小的玻璃窗，我看到云扬坐到一个小巧精致的女孩身旁，那不是丁冉是谁？

云扬凑到她耳边不知问了句什么，丁冉随口答一句“好”，依旧紧盯着前面唱着儿童歌曲夸张跳舞的情侣傻傻的乐。云扬笑着揉一揉她一头的乌发，起身去远处把香蕉拿来拨好了递给她。她随手接过，咬了一口，又递回给云扬。这时正好一曲完毕，她拿起身旁的手铃圈摇得震天响，一边随着众人鼓掌叫好。

云扬拿着香蕉浅笑着看她，等她闹罢，把香蕉喂到她的嘴边。她低头咬一口，身子随着新的节奏晃动，嘴里一边嚼着香蕉一边沉醉的跟着曲调忘情的歌唱着，时不时的跟大家一起欢呼起哄。云扬于是一口一口的喂她，他的目光一刻不曾从她的身上抽离，眼神里有那样温柔的宠溺。她却始终沉醉在那些歌声里，从未曾侧目看他一眼。

我转身靠墙而立。深呼吸，再深呼吸，指甲扣进肉里，整个手心都生生的疼。可是心里的疼痛却丝毫不能因此减轻半点。

我把整个身体紧紧的贴靠着墙面，紧紧的靠着。只有借助它坚强的力量，我才能勉强的控制住我这已经近乎瘫软的身体不倒下去。

我昨天就已经回到北京，云溪说昨天放我休息一天倒倒时差，今天必须出来由她帮我洗尘。我拗她不过，只能听她安排。

她把地点定在据说在北京年轻人的圈子里已经小有名气的这家名为乐畅的主题KTV，请了一众儿时胡同里玩得较好的伙伴们出来陪我。本来她还要把云扬拉上的，我执意不肯，她只好作罢。

这些伙伴，虽然儿时形影不离、一起度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光的少时无忧的日子，可毕分离了太久。如今聚首，他们都打得火热。可我，尽管有云溪和惜时姐妹的百般迁就照顾，仍与他们有一种格格不入的距离感。

强颜欢笑了几个小时，实在觉得疲惫，便随意的找了个借口出来透透气。

却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云扬。

里面应该都是他们的同事吧，一看就是一群激情如火的年轻人。云扬从前是最怕这样的喧嚣嘈杂的，可今天看他，竟只有满脸的幸福满足。“来一曲，来一曲”包间里传出整齐的起哄声，伴着有节奏的鼓掌声，我在墙外只听着，都能感受到里面的炽烈的热情和欢乐。

经不住又侧身去看。

人群的簇拥下，云扬和丁冉被推到了台前。丁冉又是欢喜又是羞涩的企图坐回去，可他们的位置早已被同事占满。丁冉佯作不快的和周围的同事斗嘴，云扬含笑看她。

在众人齐心合力的逼迫下，丁冉终于就范，笑着拿起了话筒。

在电脑伴唱甜蜜的旋律中，云扬和丁冉四目相对，彼此会心一笑。“甜蜜蜜”是邓丽君的经典老歌《甜蜜蜜》，首先开唱的是丁冉，她的声音同她的外貌一样的清甜可人“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丁冉收起话筒，抬头看云扬。

云扬也低头凝望她“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

四目相对，两组声音合为一处“啊~~在梦里，梦里梦里见过你，甜蜜笑得多甜蜜。是你~是你~梦见的就是你”他们浅笑着相互凝望，歌声与人合为一体，形成最美妙的画卷。

在场的人都陶醉在他们的甜蜜里，也随着歌声轻轻的哼唱着，屋内满满的都是爱和温柔。

我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我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初夏的夜晚，我和云溪偷偷的跑到初中部的主席台下，悄悄的看台上的哥哥姐姐们英语秀的节目。

一场劲爆的歌舞表演之后，我的云扬哥哥牵着一个漂亮姐姐缓缓的走上台来。那天云扬穿白色的衬衣配黑色休闲西裤，戴天蓝色领结；那个姐姐穿淡蓝色的泡泡裙，头发微卷着盘起，戴一个浅绿色的发箍。暖黄色的灯光聚焦在他们身上，白色的烟雾从四周向中间逐渐蔓延，最后铺满整个台面。他们手牵手站在舞台中央，仿若置身仙境。

音乐声起，天空中忽然飘下无数斑斓的透明气泡。云扬和那个姐姐默契的一低眸一抬首，甜蜜的歌声就荡漾开来。那时我听不懂他们唱的是什么，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是Fool`s Garden的"Lemon Tree"

“I'm sitting here in the boring room It's just another rainy Sunday afternoon I'm wasting my time, I got nothing to do I'm hanging around, I'm waiting for you But nothing ever happens, and I wonder

I'm driving around in my car I'm driving too fast, I'm driving too far I'd like to change my point of view I feel so lonely, I'm waiting for you But nothing ever happens, and I wonder.

I wonder how, I wonder why Yesterday you told me about the blue-blue sky And all that I can see is just the yellow lemon tree I'm turning my head up and down I'm turning, turning, turning, turning, turning around And all that I can see is just another lemon tree. ”

一首简单而又活泼的小情歌，他们在台上欢乐的歌唱着，时而互相凝望，时而牵手徐行。和上那梦幻的舞台、绚丽的服装，整个台面，恍若童话一般美好、浪漫。而云扬和那个姐姐，在那一刻，就是现实里真正的王子与公主的组合。

我在台下幽暗的角落看他们，一刹那，我好讨厌我差云扬的那三岁。如果我和那个姐姐一样大，我想我也可以那么美丽温婉，我也可以要我的云扬哥哥穿着王子的礼服，牵着我的手，那样欢乐的歌唱。

那一刻我多希望我可以快快长大，快快长大。

可我终于长大，也和当日的姐姐一样的亭亭玉立，他的眼里、心里却已经被另一个人完全占据。

他再不可能牵着我的手，那样欢乐的歌唱了。“亲一个，亲一个”耳边忽然传来比方才还要猛烈的呼唤和鼓掌的声音。透过小小的玻璃窗看过去，所有人都站起来，把他们围在中间。我已经看不到云扬和丁冉了，只能听到起哄声一浪高过一浪。

包间里忽然就安静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好几秒的时间。

然后，震天动地的鼓掌口哨、欢呼叫好声。“清清，你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记得时常给我们写信。我和云溪在北京等你回来，到时我还带你们去吃全聚德的烤鸭、看香山的红叶”

在首都机场临别时云扬的话穿越悠长的时光河流忽然就出现在耳边。

与屋内的喧哗交织。

我心里最后的一点希望。

也在一瞬间，破灭了。

我抬头，狠狠的、拼命的把眼泪吞回去。我拿出纸巾，拭去脸上的泪水。补好妆，微笑着，向我们的包间走去。

第八章

已经完全记不清昨晚到底喝了多少酒了，被一串执着的门铃声吵醒时，时间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半。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头还在微微疼痛着。

迷迷糊糊的打开门，竟是子凯站在门口。他一手托着一个粉色的大礼品盒，一手提包。黑色行李箱靠在墙边，他微笑着看我。“小姐，你的快递”子凯拿礼品盒在我面前晃晃，像大人拿糖果逗孩子似的逗我道。“子凯，怎么会是你？”听到子凯的声音我才相信眼前所见一切都是真的，我一把抓住子凯的胳膊惊讶的叫道。“怎么会不是我？除了我，我可不相信这里还有谁能记得你的生日”子凯说话的神情无比自然，那一脸轻松自在的神气，就好像他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倒是我大惊小怪了。“别跟我这儿瞎贫，说你没事跑到北京来干嘛”从最初的惊讶中缓过神来，我没好气的问他。“你说呢？自然是来看你的咯”子凯一笑，拧起箱子就往屋里走“你就这么招呼远道而来的客人啊？我大老远从美国赶过来，连口热水都还没喝上呢，你也不说先请我进去坐坐”

他倒是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

我无奈，只好先请他进屋。

我帮子凯把行李放好，便让他在屋里自由参观，我去厨房给他烧水。

等水烧好回来，子凯正站在我的落地窗前俯瞰北京的风景。“清清，这就是让你牵挂了十年、刻着你童年里抹不去的记忆的那片土地吗？和我想象中的可真不一样”感觉到我正朝他走过去，子凯并没有转身。他依旧看着北京的红瓦高墙、胡同里弄以及穿行其间如巨龙般盘庚在城市中间的的高架桥、柏油马路，语气平和。“子凯，我以为你问我住在哪里只是为了给我寄一份生日礼物，我真没想到你竟会亲自过来，要是早知道是这样，我一定不会告诉你我的地址”我站到子凯身边，给他递上热水。并不接他的话，而是极直接庄重的说道。“可是怎么办？我已经来了，你总不会狠心把我赶走吧？”子凯转身极突然的对我灿然一笑“那可不行”他接过我手中的热水咕咚喝下半杯“我在北京就认识你一个人，离开你我岂非要露宿街头、冻死异乡了？”他看我一眼“我死当然也不要紧，可到时你心疼掉泪死活要随我而去，那可如何是好？”

子凯的语言动作太一气呵成，配上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表情，让我直接愣住，半天没办法反应过来。前一刻还满身落寞，转眼又这样神气活现，子凯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子凯~”我瞠目结舌的看了他足足半分钟后终于重新恢复语言功能“我是很认真的，你再这么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我可就生气了。”“好了啦，不要生气”子凯像小时候一样拉拉我的衣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我，我一下子就忍俊不禁。“你呀”我哭笑不得的看着子凯“算了，既然来了，就住几天吧。我带你到北京逛逛，让你这个假老外也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你回程的飞机哪天？我给你安排下行程。”“没有回程的飞机”子凯怯怯的答道。“什么意思啊？”“我暂时不想回去，想在北京住一阵子”“什么？”我震惊的问道。“清清，我想留下来陪你”子凯神色忽然变得非常认真，眼睛里尽是温柔的怜惜和热切的期盼。“我要你陪什么。你明天就回去，我不喜欢你这样”我却忽然很生气。“清清~”这一刻的子凯，就像是一个受了委屈却依然满心期待母亲抚慰的孩子。“子凯，该说的话不是早就说清楚了吗？你现在这是做什么？”我语气柔和一些，言辞恳切的说道“你留下来，我们算什么，你叫我如何面对你？何况你这一走，那边的工作怎么办？你的事业刚上轨道，怎么能这么任性呢？叔叔阿姨……”“清清，就让我也陪着你放纵一次吧”我还没说完，子凯忽然一把抱住我。“清清，太平洋太宽广，这种距离让我发慌”子凯的动作太突然，完全让我猝不及防。我反应过来正要推开他时，他却更紧的抱住我：“自你走后，我夜夜难眠。不知道你在北京好不好，你是否已经见到李云扬，他是不是还记得你，你快不快乐，你累的时候是否也有人愿意这样静静的陪着你。”

我慢慢的停止了挣扎。“清清，我不能问你，我知道问你你也不会对我说实话。可是我担心你，特别担心。北京是你的故乡没有错，可太久的离别让你早已成为路人。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你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人会心疼你。你冷的时候、疲惫的时候、生病的时候，该怎么办。你想哭的时候，谁愿意借你一个肩膀依靠？”

眼泪毫无征兆的就掉下来。

等我意识到时，它们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迅速滑入了子凯的颈中，我再想要收住却已经为时已晚。“清清，我知道……”子凯话说一半，忽然放开我“清清，你哭了？”“没有，你胡说什么呢”我慌乱的抬手去擦拭脸上的泪水。“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是谁欺负你了吗”子凯焦急而又关切的问道。“真没事，没人欺负我”我尴尬的笑着，下意识又拿手擦擦眼角。“你是不是见到李云扬了？”

我的手顿时僵在半空。

豆大的泪珠完全不受我控制的顺着脸颊就奔腾而下。

变化来得太突然，让一向温文镇定的子凯一下子也吓得手足无措。他赶紧拿来纸巾帮我擦眼泪，一边抱住我温柔的哄我安慰我。

我却如同中了魔咒一般，在子凯这样温柔的守护下不仅没有渐渐平静下来，反而越哭越凶。脑子里不断回旋着昨夜云扬含笑一口一口把香蕉喂入丁冉口中的样子，连同一齐涌上心头的我一个人站喧闹的包间门外看着他们快乐笑闹时内心里孤单绝望却又不得不强装镇定努力支撑的无力感，带着十年里太漫长的等待和煎熬，我的眼泪，就像是绝了堤的洪水一般，一发而不可收拾，怎么收都收不住。

我索性无所顾忌的放纵自己在子凯的怀中更加肆无忌惮的嚎啕大哭起来，直至呼吸困难、喉头哽咽、身体都开始颤抖。

我不知道我到底在他的怀中这样疯狂的哭了多久，等我终于哭够，情绪渐渐平稳，我看到子凯干净的毛衣已经被我弄脏了好大一片，而我们周围的地上，无数白色的纸巾球团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我就好像忽然醒了一般，对方才的一切感到难以置信、又羞愧难当。

我不明白一向坚强自信，从来只以优雅从容的姿态示人的我，今天怎么会这么没出息，竟会就这样将自己最懦弱、最狼狈的一面在子凯面前展露无遗。

我低头装作擦眼泪，故意让长发深深的垂在两侧，把我的一张脸完全遮住。我压低鼻间的声音局促的等待，希望子凯能明白我，识趣的离开，就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好啦，你以为你把头埋得那么深我就看不到啦”可是子凯偏偏不让我如意，他递来一张白灿灿的纸巾，宣誓了他的存在。

我认命的抬头，泪眼朦胧的望子凯。子凯抬手仔细的温柔的帮我一点一点拭去眼角额边的泪痕，却负气一般的一直沉默着不发一言。“好了啦，也没什么事”我任由子凯摆弄，一边兀自开口。事已至此，我知道不说实话已经难以蒙混。不想让子凯担心，我索性主动坦白“就是我昨天见到云扬了，他没认出我来”我低声轻描淡写的说道。

子凯的手一滞，旋即很快恢复正常。他耐心的帮我把脸擦干净，又帮我把头发整理好，起身去给我拧热毛巾。

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满屋子刺目的阳光，只觉得整颗心都空落落的。“清清，我绝不会离开”子凯拿温度正好的热毛巾轻轻的帮我敷着我已经红肿的双眼，一边缓缓开口“这一次无论你如何拒绝，我都绝不放手。”

我闭着眼睛沉默。“我们赌一局，如果你能找回李云扬，你们最终能够幸福，我答应你，我一定彻底的忘记你，然后如你所期望的，去找一个明丽的女孩，全心全意的爱她，也让自己幸福”

子凯顿一顿“如果他还是想不起你，你让我留在你的身边，给我爱你的机会，不能再刻意躲我疏远我。”

我的心被猛地刺痛。这个人从少年时期就开始爱我，这么多年无怨无悔的为我付出了一切，为了我远离故土不远万里的来到北京，最后所求竟只是一个爱我的机会。

我是多么残忍和自私，才将这样真心待我、事事为我的子凯苦苦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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