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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3-29 19: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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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FOXFOXB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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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名字的人(套装共5册)(宇宙观媲美《三体》的少年热血冒险科幻小说)

没有名字的人(套装共5册)(宇宙观媲美《三体》的少年热血冒险科幻小说)试读:

没有名字的人1.七路迷宫

第01章 少女汪旺旺

这是一个关于名字的故事。

名字,是每一个人在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时,父母赋予他的第一个美好的祝愿和期盼。无论在东方或西方,名字或多或少地会影响人们潜在的性格。

举个例子,我生活在南方,通常名字里面含有诗或静字的女生,比如说陈诗韵、张静柔,她们大多数成长在比较保守的家庭,性格内向,说话小声,即使在青春期也不会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行为,认真读书考试,成绩一般中上游,毕业后成为公司OL并在30岁之前结婚生子。

又或者,名字里有家的男生,比如说王家俊、周家明,一般都身材瘦高不善言辞,喜欢篮球等运动,爱穿衬衫,毕业后很少会离开家乡到外面发展,薪资平平,会耐心地陪女朋友或者老婆逛街买衣服,基本没有胆量背着老婆找小三。

又比如,叫美丽的永远不是美女,叫英俊的永远长得不帅。

在西方也一样。

名字叫Grace或者Phoebe的,从小到大都是好人缘的大美女;

只要叫Paul的都是极度内向的闷骚男,喜欢看书和在社交软件上聊骚异性;

叫Sam的永远是肌肉发达、不停说话,但没啥脑子的大个子;

没有一个叫Richard的不爱喝啤酒,并且一到中年瞬间秃顶;

几乎每一个老板的女秘书都叫Amanda,因为她们似乎特别擅长管理日程和接电话。

名字会伴随一个人从娘胎里开始,直到走进坟墓。

就好像日本小说《阴阳师》里“安倍晴明”说的,名字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短的咒语,我们每个人都被束缚在名字里。

宇宙万物皆有姓名,只有神没有名字。

我认真地回忆了一下,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的名字有问题的。

大概是三四岁的时候。在这之前,我小名叫妞妞。

那时候,很多家长刚开始教孩子写字,都会先教孩子写自己的名字。

我回家也吵着让我妈教我。我妈张中华,华姐,就教我写两个字:妞妞。

哪有小孩全名叫妞妞的?我爸叫汪金水难道我不该跟我爸姓汪?

只怪当时太年轻,被我妈塞了几根冰糕收买了,我就真以为自己的名字叫妞妞了。

5岁马上就要读小学了,我小时候从来没上过幼儿园,其他家长劝我妈让我先念个学前班。

那天老妈骑着摩托车把我送到幼儿园门口,迎接我的老师对我说:“这就是汪旺旺?”

当时我的反应是震惊的,谁是汪旺旺?换到现在我肯定会说,Excuse me?

然后我妈忽然低下头轻声跟我说:“你的名字是汪旺旺。”

我妈走后,老师带着一堆小朋友玩丢手绢。“丢手绢,丢手绢,轻轻地丢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她。快点快点抓住她,快点快点抓住她。”

……“汪旺旺,快点啊,到你了,你起来啊,汪旺旺?旺旺汪?”幼儿园老师对我喊道。

老师你为什么学狗叫啊?我毫无反应。

上小学前两天,我妈买了五条“芙蓉王”,两瓶特别好的白酒,带上她们外贸公司出口的宝石项链,骑着摩托车带着我到小学校长家。

小学校长是个又高又瘦的老太太,戴着金丝眼镜。

寒暄了一下后,我妈和校长低语了几句,校长一脸疑惑。“确定按照这个名字……打姓名单?”校长问。

我妈紧紧地抓住她的手:“真是拜托您了,也请务必别跟她的班主任透露。”我妈说完,把放着项链的首饰盒使劲往老校长手里塞过去。“这……确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孩子以后万一中考了,还是……”校长推了推眼镜。“唉,到时候再想办法吧。”我妈继续把其他礼物往校长手里推。

然后,我那汪旺旺的名字继续使用了八年。和梅德升、郝夏健、曾桃艳、李昌富、杨巅峰、陆大乃和杜其衍并称南山区八大金刚,被人嘲笑了八年。

中间的一切需要本名的活动,诸如体检、少年宫报名和升学等,也不知道我妈找了多少关系,都巧妙地瞒天过海了。

开始懂点屁事的我,觉得我爸妈作为海归高才生,应该是脑子抽了才会给我起这么个名字。可我没机会问了,我妈在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就把我扫地出门了。

那一天下午,我放学一回家,就见到一个大美女和我爸妈坐在客厅。

刚想开口叫人,舌头却在嘴里打结了,因为我有点判断不出她的年纪。按照现在的说法,她是个貌美大御姐。我一下竟然不知道应该叫她姐姐还是阿姨。

我爸妈似乎在跟她谈论很严肃的话题,华姐的眉头都挤成了“川”字形,眼角隐约有泪痕。

我轻轻地叫了一声:“阿姨好。”

阿姨见到我却是相当的友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哟,这是旺旺?过来让阿姨抱抱。”阿姨一边说一边顺势把我搂在怀里。

阿姨身上有一种很甜又很奇怪的香味,以前从来没有闻过。

阿姨自称汪舒月,据说是爸爸的本家远亲。我妈介绍她是我们家多年的老朋友了。“旺旺,你以后叫我舒月阿姨就行。”舒月笑眯眯地看着我,“从今往后我们就一起生活了。”

啥?难道阿姨以后要来我家住?可是我家只有两间卧室啊,难道我要把房间让给她?“今晚妈妈和你收拾一下衣服行李,明天放学舒月就会把你接过去住。”我妈说。

我幼小的三观又被颠覆了。

难道你们要把我送给别人?

难道我就这样被抛弃了吗?

当时正值琼瑶剧热播期间,其中八点档《婉君》和《西游记》二选一,明明将会有一个《西游记》一般奇幻人生的我,却毅然选择成了虐心爱情剧的忠实粉丝。

就在前一天,《婉君》播的那集,才讲了作为童养媳的婉君寄人篱下受尽凌辱,被婆婆逼着冬天去河里打水,河水把指尖都冻红了,电视机另一头的我流着泪义愤填膺。

长大后想想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挪威人冬天不也洗冷水澡?

总之在那一瞬间,我的未来和电视剧里婉君被恶婆婆毒打拖地洗衣煮饭的画面无缝连接。“不要—”

我哇哇大哭。“舒月是爸爸妈妈的好朋友,不是我们不要你了,是妈妈太忙总要出差,你爸爸又不会照顾人,我们实在是没时间啊。“妈妈一直对你疏于教育,舒月是师范大学毕业的,她还能教你做作业,爸爸妈妈会每周来看你的。“你不是说一直想学钢琴和画画吗,舒月都会,她可会弹琴了。”

……

任凭华姐说干了口水,我不为所动。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几根冰棍就能被收买的低龄儿童。

肯定是把我卖了。

最后,老爸开口了:“舒月一直没有小孩,她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流传一种说法,如果一个女人总怀不上孩子,就要带一个孩子回家养一段时间,这叫‘带子’。你跟舒月阿姨生活一段时间,她就会慢慢怀上孩子了。舒月阿姨很想要孩子,旺旺你作为社会主义的接班人,班里的小组长,爸爸的好女儿,是不是应该助人为乐,帮帮阿姨?阿姨有了孩子之后,就会把你送回来了。”

爸爸的话让我正义感爆发,我可是刚领到红领巾的少先队员。

Whatever,反正当时我就信了。

我不知道舒月到底多少岁,她本科在一流的大学读生物工程,后来在麻省理工(我妈口中说的师范大学)攻读硕士,主修生物和遗传学。她的研究据说上过号称诺贝尔医学奖前哨的科学杂志《柳叶刀》。

可惜在20世纪90年代,无论是留洋归来的大博士,还是学富五车的科学家,也一样是住在筒子楼,而非只有商人企业家才住的别墅。

不过,跟舒月住了一段时间,我一直没搞清她每天去哪里上班,她并不像其他科研人员那样,而是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神神秘秘地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干吗。

这一住就住到了初中,事实上当我小学四年级之后,就知道“带子”什么的是骗人的了,她连老公都没有怎么会有孩子呢。

但是小学四年级之前,他们给我灌输的观念就是小孩趁大人睡着后从裤腿里面爬进去的。

亏我还老是问她为什么小孩子还没爬到她肚子里去,她还一本正经地给我解释,小孩怕她放屁不肯进来。

你们这些大人,能不能对小孩有基本的诚信啊?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孩子,随时都有因为三观颠覆而导致精神分裂的可能好吗?

我爸妈唯一没骗我的是,舒月确实弹得一手好钢琴,也画得一手好画。

我学会了弹《梁祝》和《天鹅湖》,也学会了工笔花鸟行云流水。

舒月每次去开家长会,回来都会拿着写满红字的数学成绩单:“你这孩子像谁啊?你爸的好脑筋你咋一点都没继承?想当年你爸读小学的时候,五位数加减乘除都靠心算。”

也幸好她不是我亲妈,按照我妈华姐的性格,估计就得一巴掌呼过来了。

但我真的是数字无能,我对数字极度不敏感,却对文字和图画非常有兴趣。按照舒月的说法,我的表现决定了右脑更发达一点,所以与其让我死记硬背各种数学公式,还不如利用我右脑的感知系统,训练我的观察能力和想象力,以补充我左脑的逻辑能力不足。

舒月训练我的方式竟然是玩游戏。

游戏的道具是舒月DIY出来的,是一个圆圆的盒子,有点像月饼盒,但比月饼盒大一圈,里面是空心的。盒子盖上,是一个螺旋形的迷宫,在这个迷宫中间,有一个洞。

舒月说,这个游戏叫作“七路迷宫”。这个游戏的规则和“推箱子”差不多。

她在我手里塞了一颗透明球,其他颜色球由舒月摆放在迷宫里的任意位置。

颜色球自己不能动,我需要像玩撞球一样,用透明球把其他彩色球按照红黄白蓝黑等的顺序推进迷宫中间的洞里。透明球每次只能推一颗彩色球,并且进洞的顺序不能错。可是迷宫错综复杂,经常推完一颗,另一颗的位置就被堵住了,又或者不小心把两颗彩色球推到了一起,这都算作输。

一开始舒月只放一颗红球一颗黄球让我推,没啥难度,小学生智商也能轻易按顺序推进洞。到后来又逐渐增加了彩色球的数量,每推一步球时都需要小心谨慎,全盘布局,只要路线设计上有一点失误都赢不了。

输的惩罚是不能看香港台的《美少女战士》动画片。

作为引领全班时尚潮流的四年级三班宣传委员,如果不知道昨天《美少女战士》播了什么,是无法在午休时的角色扮演中创造话题的。

何况(被逼)扮演夜礼服假面骑士的侯英俊,真的很英俊。侯英俊是我的初恋。那时候他跟我挺来电的,经常会把别人送给他领导爸爸的进口糖果,偷偷塞进我手里。

所以即使智商有限,我也要燃烧小宇宙走完迷宫。

再后来,舒月把五颗彩色球全都放进迷宫,我将近半年都无法按顺序走通。

六年级寒假前的最后一天,侯英俊红着脸让我放学别走,我记挂着回家解谜,对他说谢谢不约。

开学时他被中队长“眼镜章”成功撬走。也是同一天,迷宫解开了。

我的内心是崩溃的,如果当初早点走完迷宫,我就跟侯英俊是一对了,也许我的一生就改变了。

可我不是电影里能在最后一秒剪断炸弹引线的拆弹专家,也不是小说中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化险为夷的超能少年。

我只是一个爱胡思乱想,有点口吃,智商着急的小学生。

回到二年级暑假。有天下午,舒月说要请我吃麦当劳。

那时候的麦当劳和肯德基,简直是每个小学生的生日愿望,尤其当整个城市才有三间麦当劳,每间排队最少三小时的时候。

因为每个排在你前面的小屁孩都要念:

双层牛肉巨无霸,酱汁洋葱夹青瓜,芝士生菜加芝麻,人人吃到笑哈哈!

只要能在五秒内背完并且不出错,就能得到一个免费的巨无霸大餐,所以,每一个小学生都会背。我也拼命练了好久,可是我一紧张就口吃,每次都换不到巨无霸。“没关系,我背了。”舒月淡定地说。

然后她骑着摩托带我去了动物园旁边新开的麦肯基。

我当时还不知道高仿会在中国的未来越来越发达,只是很纳闷为啥这个麦当劳还有全家桶和辣子鸡炒饭。

舒月点了一份炒饭,又给我要了一个汉堡包。

到嘴边的汉堡包,突然有点不太敢吃。

我的直觉告诉我,舒月也不正常。

她明确跟我说过她不喜欢吃麦当劳,说以前在美国吃的美式快餐太多,闻到就想吐。

上一次主动带我去吃肯德基,是让我假扮她的小孩,在街上哭着跑出来抱住她的大腿说“妈妈不要抛弃我呜呜呜”,并演唱《世上只有妈妈好》,以吓退她的追求者。

这次也一定不是好事。但身为一个小学生,我感觉我不吃好像都对不起自己的智商,都无法推动剧情发展了呢。

吃完后我摸着鼓鼓的肚子:“说吧,要我干吗?”“小鬼你是越长越滑头了。”舒月白了我一眼,叹了口气。

确实,我因为跟她住在一起,脾气秉性也越来越像她,并且在我成年后,我也经常感慨,我既不像我爸的寡言内向,也不像我妈的风风火火,倒是像极了舒月,看似漫不经心,转转眼睛就一肚子鬼点子,张口就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舒月从包里摸出一沓纸:“背熟它。”

我一看,纸上竟然是南北朝的《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这篇《千字文》我会背,因为平常舒月教我练书法,就是用王羲之的字作字帖。“你仔细看。”舒月拍拍纸面。

我仔细看了看,这是一张古书的复印版,总共十二页,文字成竖排,每排四句。

每个字上面都有一个数字和字母标记。天,地,玄,黄分别是A18,B10,A04,C91。

靠,一千个,敢不敢再难一点?“我做不到。”我恨不得把汉堡吐出来。“傻子,知道你做不到,乍一看很难,背面写了规律,你只需要记住前四十个字,就能推断出后面的编码。”

感恩舒月没高估我的智商,经过她一番讲解,我马上找到了诀窍,还好也不是很难嘛。“给你三天。”舒月说。“最少也要一个礼拜。”“四天。”“五天。”“成交。”

五天之后。“背下来没有?”

我点了点头。

舒月从我书桌上拿起那本《千字文》影印件,撕了。“从此这些代号只有我知你知。”

其实她还说漏了一个人,也许是她故意不肯告诉我。

后来舒月也会时不时地抽检我。

其实只要前面的字所指代的编号不记错,后面的我都能推算出来。

数年之后我才知道,这是一套简易替换加密密码,因为这套密码,我成了唯一能靠近真相的人。

舒月家里不大,只有三间房,一间她睡,一间我睡。还有一间房,主要就是放她的研究资料、植物样本和观测仪器什么的。自从有一次我搞烂了一个虫子的标本之后,她就不肯让我进去了。

客厅的书架上有很多很多书,随着我逐渐长大,她经常有意无意地,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笑嘻嘻地问我能不能读懂。

大部分都是关于巫术、萨满、炼金术和多重宇宙的书,我才多大啊,我怎么可能看懂。

老师说封建迷信是不对的,于是我强烈谴责了她。

在当时我有限的认知里,麻省可能就是河南省隔壁的一个省,生物硕士可能就是学鸡鸭鹅养殖的。

舒月叹了口气,从一堆英文论文中抬起头。她摘掉面膜,揉了揉眼睛。“跟我来,”她打开了那个放研究资料的房间门,“给你看一个好玩的东西。”

只要不让我学习,我基本上是没啥意见的。

舒月把桌上的电子显微镜打开,从保温柜里取出了一个培养皿:“你看。”

我把眼睛凑过去,有一个颜色特别鲜艳的细胞,长着红色的鞭毛,透明的细胞内部有绿色的细胞核,它们迅速地分裂成两个。“美丽吗?这是海拉细胞,是我们女孩子最容易得的一种癌症—子宫颈癌的细胞。”舒月说,“这种细胞被誉为‘不死的细胞’,和人类细胞不同,这种细胞株不会衰老致死,更可以无限分裂下去。”

舒月说完翻开另一本《探索发现》(Discovery)杂志的图片:“像吗?”

她指着的那张照片,跟我刚才在显微镜里看到的画面一模一样。“这不就是刚才你给我看的那个什么癌症细胞吗?”我说。“不是,这是哈勃望远镜最新传回的观测图,是一颗恒星的死亡图像。每一颗恒星皆有寿命,快死去的恒星也叫红巨星,这就是它死亡的瞬间。”“无数次科学观测证明了人体和宇宙的相似性,一颗行星的死亡和一个分裂的细胞在最宏观的外太空中和最微观的显微镜下同时发生着,脑细胞在放大1000倍后呈现的图像和望远镜中的宇宙一模一样……这难道不是神存在的最好证明吗,地球上的生物经历了如此复杂的进化,是多少亿分之一的概率才能出现如此的巧合?”舒月合上书本,“可是我们做科学研究,最不能相信的就是巧合,这似乎又是个悖论。”“我听不明白。”我有点迷糊了。“举个例子,猪和人有112条完全一样的基因,比人和猴子的相同基因还多。如果从DNA的角度解释,我们与其说是从猴子变来的,还不如说更像猪。可是为什么猪没有进化出像人类一样复杂的智慧和情感?为什么人类成了最后获得高等智慧的物种?难道又是巧合吗?”舒月沉浸在自己的分析中。“如果这之中有谁在人和猪之间进行了一场淘汰,最后选择了人,那么它不是神是谁?”舒月看了我一眼。“我觉得我和你无法交流。”我已经在想晚饭吃啥了。“DNA的相似性也反映在智商上,人的智商平均为74,猪的平均智商为51……可是这才相差了23,猪已经无法和人交流了。”“你才是猪。”我恼羞成怒,扔下舒月走掉了。“所以人和神的智商差了哪怕23以上,我们就无法理解神的思维……”舒月在后面自言自语。

爸妈并没有像承诺的那样来看我,却每个星期准时有电话。

一开始我很想家,有一次放学走出校门,突然看到有辆熟悉的车停在对面马路。

那是我爸的车。“爸!”我赶紧跑过马路,可是我爸却立刻开走了。

我一边哭一边追,身上没有钱,一直走了两个小时才走回家,可是家里没有人。我在家门口一直坐到舒月来接我,哭哭啼啼地走了。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我妈当时就在家,关了灯也在哭,可是只能狠下心不让我进去。

我离开家七年,我爸有事没事就在小学门口等我放学,就为了远远看我一眼。

我慢慢习惯了和舒月在一起,一开始每次回家,舒月都一定会跟着。无论爸妈有多忙,都一定会在家等我回来,跟我一起吃顿饭。

上了初中,我回家的次数逐渐变多了,而舒月也并不每次都跟着了。

那种感觉,就像有什么事情终于完结了,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我也似乎看到我爸妈多年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

转眼我就初三了,有一天我妈跟我说:“旺旺,你也麻烦你舒月阿姨这么多年了,现在妈妈不忙了,你搬回来住吧。”

普天同庆啊!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了!

就在我以为好日子来的时候,等着我的却是一个晴天霹雳。

那天我还在学校上课,上了一半,班主任推开门:“汪旺旺,你出来一下。”

我跟着班主任走出课室,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她看我的眼神有点怪,竟是有点同情。“孩子,镇定点。你爸爸单位的人在楼下等你。你爸爸,出事了。”

我的头嗡的一声,身体条件反射地往楼下走,迎面走过来的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叔叔,穿着一件横纹Polo衫。南方的夏天很热,他不停地用纸巾擦着头上的汗。“我是你爸爸的同事,我们赶紧走吧。”叔叔说,“你爸爸在医院快不行了,赶紧去见他最后一面。”

其实我对那天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车一直在路上开,看着车窗外白惨惨的树影和一如既往拥堵的马路,一路上我的大脑都是空白的。

汽车在红绿灯前面停下来,灯变绿了,但闹市的红绿灯永远形同虚设,Polo衫叔叔按了喇叭,一群行人还是一副听不见的样子嘻嘻哈哈地过马路。

就像平常放学过马路的我一样,丝毫不在意坐在车里的人是什么感受。“踩油门啊!!”在那一瞬间我爆发了。“踩油门啊!我爸爸还在等我!”我的眼泪掉下来。

汽车鸣着笛冲过斑马线,窗户外一阵不满意的惊叫声和骂声。“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呀!”

到医院的时候,病房外围满了人。都是军人,穿着军装。

一个看起来是干部的人迎了迎我,我不知道是被拉着拽着还是推着,进了病房。

病房里医生已经在拆呼吸机了,护士也推着抢救仪器往外走,跟我撞了个满怀。我看到躺在床上的爸,和我哭晕过去的妈。“不准走!不准走!你们怎么还不抢救!我爸还没醒来!”我拽住医生,“我爸还有救!”

医生摇了摇头。

我摸到我爸的脚,已经僵硬了。那种触感不像是人的皮肤,像大理石。我爸胸口有一个大洞,里面竟然没有血流出来,也不知道是凝固了还是已经流干了。

他的手呈一种奇怪的弯曲姿势,除太阳穴之外半边脸是青紫色的。我再也不敢看。

我想起小时候老爸牵着我的手去看电影,自己累得在电影院打起呼噜。

我想起刚去舒月家的时候,在小学外面碰见我爸坐在车里,他眼里含着泪,却赶紧把车开跑了。

我想起每次我爸都想塞零花钱给我,又怕我被我妈说,就偷偷夹在书架上一本书里,我们约定好第几页,每次回家打开都有一百块钱。那本书是卫斯理的《蓝血人》。

我想起他带我去下馆子,看着我和我妈吃大鱼大肉,自己拼命扒干饭……

……

要不我也死吧,我死了就能见到爸爸了。

就在这时,我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舒月来了。

她脸上有两行风干的眼泪,我和她在一起这么久,从来没见过她哭,她连从摩托车上摔下来缝了十几针都是笑嘻嘻的,仿佛一切都不是事儿。

她就像没看见我,一步一步走到床边。看着我爸,眼睛里迸发出来的,是心碎,是落寞,是怒火。

舒月给我爸盖上被子,她的手在颤抖,长长的头发垂下来,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你受苦了。”她贴在我爸耳边轻声说,然后看向我,“旺旺,回家去帮你爸拿一身干净衣服和袜子。”

我撞撞跌跌地走下楼,那个Polo衫叔叔还在车里。“送我回家。”

车开到小区门口,我让叔叔在楼下等我。

这栋单元楼,从我有记忆起就在这里,十几年前是这一片最高的楼了,曾经也在一片平房区中鹤立鸡群,如今被一堆高楼大厦包围,显得特别寒酸。

一直没搬也是因为想等到拆迁补贴,我妈说我们家在闹市区,要是拆迁,国家补贴的钱能在郊区买一栋大别墅了。

十几年来整个单元里六栋楼几乎没什么变化,除了中间的开阔地从沙地变成了水泥,种植了绿化带。全民健身运动热的时候,还加了单杠和健身单车。

一对父子穿过绿化带朝我走来,是八楼的王叔叔和大宝。

王叔叔的老婆和我妈算是闺密,打小我就认识他了。大宝七八岁,和我算不上熟悉,但也会叫我姐姐。他吃了一脸雪糕,叔叔正在给他擦。“哟,放学回家了?爸妈还好吗?”“我爸去世了,我回来取点东西。”眼泪又一次掉下来。“啊,不会吧,怎么这么突然?前两天见他还好好的啊!”王叔叔皱着眉头说,“孩子,节哀啊。”

王叔叔叹了口气开了铁门,我们一起走进电梯。“姐姐几楼?”“三楼。”

大宝很懂事地帮我按了电梯。“快去拿衣服吧。”走出电梯前,王叔叔拍拍我的肩膀。

我垂头丧气地往家里走,楼道里不比外面的燥热,一阵凉风吹得我一哆嗦,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大宝的妈妈总让我妈帮她在香港买东西,隔三岔五就带着儿子来我家,所以大宝是知道我住在几楼的。

几次回家碰到他,他都主动帮我按电梯。可是他刚才好像问我,姐姐几楼?难道我遇到了假的大宝?

我突然想起走出电梯的时候,王叔叔拍了拍我:“快去拿衣服吧。”

王叔叔怎么知道我回家给我爸拿衣服?我说了吗?我怎么记得我没说过。

回头看看,电梯门紧闭着。

刚才我上电梯后,大宝帮我按了三楼。然后他似乎并没有按其他楼层。

王叔叔家住八楼,如果这时候大宝和王叔叔回家了,那么电梯应该停在八楼。

我转过身,蹑手蹑脚地往电梯走过去。

这几年,我几乎没怎么碰见过王叔叔,每次回家他看到我都会一脸的惊讶,都会说,哟,一年没见了之类的。

可是刚才看到我他就像习以为常一样,说,放学回家了?

就好像我每天放学都回这个家一样。

而且现在时间是下午两点,学校还在上课,根本没孩子会在这个时间放学。

第02章 七路迷宫

我走得很轻,走廊里的感应灯没亮。

一步一步靠近电梯,直到我看见那个红色的荧光数字。

3!

电梯仍旧停在三楼。

我深吸了一口气。王叔叔和大宝,就在里面。

跟我隔了一道电梯门。

他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我该按开电梯问清楚,还是迅速跑回家?

裤兜里一阵震动,把我吓了一跳。

原来是BP机响了。

千禧年刚过,手机还是非常高档的东西,不是谁都有,尤其是小孩子。

但很多十几岁的中学生都开始买BP机,各种颜色型号的,我也求我爸妈给我买了一个新款,带中文字幕的。

这款BP机可以及时显示留言,不需要像老式BP机那样只显示数字,要拨回Call台查留言,除了留言讯息还能接收天气预报和每日笑话精选。

我每天都把BP机别在腰上,到哪都要显摆一下。

紫色的BP机发出白色的荧光:“不要回家!别相信任何人!速归!舒。”

我虽然才15岁,但也闻到了危险的信号,所以迟迟不敢按下电梯开关。直觉告诉我里面的两个人来者不善。

看了一下四周,一层单元楼有三户人,每一家的防盗门都紧闭着。电梯后转角还有一个防火楼梯,可以通往一楼。要是现在从楼梯逃走……

可我突然想起爸爸的脸,他活着的时候总爱穿干净的格子衬衫,喜欢把手绢洗得一尘不染,放在胸口的口袋里。

这么一个爱干净的爸爸,现在却赤身裸体,连一套衣服都没有。

医院的空调这么凉,爸爸的脚还在床单外面。如果给爸爸穿上袜子捂暖了,爸爸是不是就会活过来了?

不行,我一定要给爸爸拿一套衣服,先拿了衣服再跑。

想到这里我转身朝家里走去。

我迅速钻进家并把门反锁,到卧房的衣柜拿了一套爸爸的衣服。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我的房门敞开着。

我家本来是三居室,一间主卧一间书房,剩下一间小房间是我的,我搬走后我妈妈就把那个房间锁起来了,我也很久都没有进去过。如今房间的门开着,却似乎和我记忆中的略有不同。

我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

我的房间是粉红色的,小时候我怕黑,死活也不肯自己一个人睡,我妈就在墙上贴了很多假面骑士和黑猫警长的海报,她说只要有它们守护我,坏人来了就会被打跑。还是记忆中的墙,记忆中的假面骑士,墙上挂满了我的大幅照片……

等等,这张照片里面的人……是谁?

这不是我呀!

我盯着照片无比震惊,那里面是一个眼角有一颗泪痣的小女孩,长着一张有点营养不良的小脸。

这明显是另一个小孩,这是一张我从来没见过的脸。

印象中的这张照片是学前班升小学的那年在幼儿园照的。当时我正在草坪上跳《娃哈哈》,娃娃裙是妈妈出差给我买的,上面有米老鼠的图案。因为天气热,我圆圆的脸红扑扑的,眼睛笑成两条缝。

照片上这个女孩,穿着和我一样的米老鼠图案裙子,跟我当时的岁数也差不多,但梳着羊角辫,似乎有点不情愿地坐在凳子上搓着裙角。

我顺势看过去,墙上的相框里,每一张都是她,在相同年纪拍的照片。一样的摆放顺序,小学入学照,春游照,穿成小公主的艺术照。

但都不是我。只要没瞎眼的就知道这不是我。

这小孩是谁?

又或者说,我是谁?

不可能呀,我所有记忆中,我是我家唯一的女儿,我从来没有一个姐姐或妹妹。何况她跟我长得一点都不像。

难道我的回忆都是假的?我是不是在做梦?

一瞬间我大脑一片混乱,身子一软,一下子坐在了地毯上。

屁股被硌了一下,好痛。

我揉着屁股跳起来,这地板凹凸不平,地毯下面有东西。

掀开地毯,人一下就傻了。

地板的大理石瓷砖上刻着螺旋形的图案。这是个放大的“七路迷宫”。

和平常玩的迷你版比起来唯一的区别是,入口处的透明球和另外随机摆放的七颗颜色球深深地嵌在了地上,只有球上半部分凸出来一点。我就是被这凸起来的一半硌到了。

啥意思啊?

为什么在我房间地上还有一个这玩意儿?

BP机再次震动。这一次是一串乱码。“Q12K71。舒。”

我愣了半天才想起这是《千字文》的代码,翻译过来是:勿解。

勿解?是让我不要去解开这个七路迷宫吗?

是舒月,她知道怎么回事。对,我应该赶快回到医院去,只有见到我妈和舒月,我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拿起衣服就往外走,走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如果王叔和那个假大宝还在电梯里,这会儿出去安全吗?

我轻手轻脚地往大门走,透过猫眼往外望。

两张面无表情的脸在防盗门外面。王叔和大宝似乎变成了我从来不认识的陌生人。

我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幸好门还是锁着的。这两父子估计正守株待兔等我出去呢。王叔叔在这栋楼里住了十几年了,这是长期潜伏战啊。尤其是大宝,一个几岁的孩子竟然都能隐藏得这么深。

怎么办,打电话给我妈,打给舒月也行。打电话报警也行。

我赶紧跑到客厅,拿起电话就要拨号。电话里并没有传来熟悉的嘟嘟声,电话线被切了。

唯一的出口被堵死了,电话又打不了,我果断跑到阳台,幸好我家住三楼,大声呼救怎样都有人能听到吧。

走出阳台,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这不是梦,外面还是一切如常,知了在树上叫着夏天,妈妈晒的棉被还有太阳暖烘烘的味道,我甚至能听到不知是哪家正在看两点半重播档的《还珠格格》。

我把头探出窗外,左右张望,这会儿大人们都在上班,楼下公园里空荡荡的。突然我眼睛一亮,救星来了。小区的保安正在往这边走。

以前这片单元楼没有保安,后来20世纪90年代搞发展,市区外来的人口变多,治安越来越不好了,小区加盖了围墙并在大门口设了一个保安亭,保安平常住在里面,中午的时候也会给各栋单元楼的信箱里分分信。

新来的保安并不认识我。就在刚才他还拦了我一下,问我是几楼谁家的。这会儿工夫,他肯定还对我有点印象。

可我转念一想,万一我叫了他,他上来肯定会先遇到门口的王叔。

王叔不会说自己是坏人的,很有可能还会污蔑我是贼什么的。

保安不认识我,我妈的电话我又记不起来,他要是一进来,我拿什么证明我是这家的女儿呢?

电话线被剪了,我房里的所有照片都是别人。家里没有一样证明我存在过的东西。那就只能进公安局了。

我进去事小,可是我还想再见见我爸,还想给他穿一身自己家的衣服送他走。

没办法,如果他真的被王叔蛊惑了,我就假装就范,然后趁其不备跑出大门,找Polo衫叔叔。

想到这里我扯开嗓子大喊:“保安叔叔!救我救我!救我!”

保安抬起头来望向我这边,和我四目相对。然后他的视线穿过了我向后面看去,就像我是透明的一样。任我喊破了嗓子,他只是歪着头朝我这边又看了几眼,就走掉了。

我突然觉得我的三观颠覆了,从目前的现象来看,我应该是个鬼。我的房间里并没有我的照片,保安也看不见我。厕所读物上说,一般活人看不见鬼。

我摸摸自己,有体温,有呼吸,也不能穿墙,并且有影子。刚才我进大门的时候,保安还拦了我一下问我去哪里干什么。如果我是幽灵,王叔也不可能能够拍我的肩膀啊。

所以我肯定是存在的,不但在精神世界,而且在物理世界也是真实存在的。

那为什么保安看不见我?

那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装的;第二,他是睁眼瞎。

如果他是装的,那他肯定就是王叔一伙的,现在肯定是想上来跟王叔会合,然后破门而入对我不利,不然我在阳台这样叫下去迟早别人家也会听到。

那我怎么办?如果硬拼,估计王叔带着孩子行动不便我还能拼一下,如果是两个男人,明显打不过啊。

正想着,保安又从远处走了过来,手里拿了几份报纸,正和一个出来遛狗的阿姨有说有笑。

保安似乎没有急着上来抓我。

他俩停在了我的单元楼楼下,我又看到了一丝希望,大叫:“救命!救命!阿姨救命。”

宠物狗立刻抬起头,朝着我的方向吠了几声。

遛狗阿姨也朝我的方向看过来。她好像看见我了,但那种感觉转瞬即逝,她的眼睛变得空洞洞的。视线再一次穿过了我,看向了后面,然后又在搜索着什么。

她转过去跟保安说:“呀,我刚才好像看到那边阳台站了一个学生仔喊救命,再看又没了,是不是我眼花呀。”

保安也朝这边望了望,收回了目光:“我什么都没看到呀。”

狗继续冲着我叫,阿姨扯了一下狗崽的绳子:“叫什么叫!再叫没得吃罐头了。”

我整个人愣在阳台上。

舒月跟我说过,遇到任何事情都先不要自己吓自己,一定要分析。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能解释的事情。逻辑逻辑,我的逻辑思维呢?左脑赶紧上线啊!

我突然想到房间地上的七路迷宫。

舒月告诉过我,七路迷宫,英文是Seven Path Labyrinths,最早起源于北美印第安霍皮族,传说中霍皮族曾经在莫格隆山脉修建过大型的七路迷宫,并把走出迷宫的方式藏在了歌谣中,口口相授,迷宫的图案也作为部落象征的图腾。

可惜,迷宫的遗迹早已摧毁,而走通迷宫的正确路径也失传了。

舒月在麻省理工读书的时候,曾经参与过一个研究印第安部落的项目,无意中看到这个迷宫以图形的方式出现在霍皮族的纺织品花纹上。她通过各种文献复原了这个迷宫的路径。

而她给我玩的游戏,只有五颗彩色球,是简单的改良版。

真正的玩法,是要把随机摆放在迷宫里的七颗彩色球按照顺序推进洞中,到现在还没有人能解开。

其实,用透明球推彩色球并不难,难的是要按顺序。路径和顺序规划的难度随着彩色球的增加以次方向上增加,这也是为什么我只推一颗彩色球用两分钟,但是五颗彩色球想了半年也没想出来的原因。

很多古代人认为来自自然界的启示,不但反映了人与宇宙的连接,也被认为是神在创造时的规律的反应。

比如树叶的脉络和闪电的形状,海上的旋涡和树木的年轮,比如月亮的更替周期是29.53天,女性的经期平均也是29.53天。

而七路迷宫,则隐喻地表现了神是如何从混沌中一步一步有规律地按顺序创造出宇宙万物的。也可以说,迷宫是神创造世界的符号化象征。

七颗彩色球,被透明球推着走过复杂的迷宫,最后依次进洞,需要精密的设计,只要一步做错就无法回头。正如神设计世界一样,如果中间的某个微小的细节出错,恐怕今天走在街上的就不是人而是猪了。

舒月一直通过这个游戏向我灌输随机事物具有潜在规律的道理,只有心思缜密的人,才能一步一步解开谜团。

我坐在阳台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想一遍。回家以后遇到了三件怪事:

—奇怪的王叔叔父子。

—不一样的照片。

—看不见我的保安和遛狗阿姨。

从二三得出的推论,我肯定是幽灵。但保安问话和王叔叔搭肩膀已经证明我是人,因此结论相悖。

从一二得出的推论,我还活着但可能精神错乱了,我一直照镜子的脸不是自己真正的脸,照片里的是我本人。王叔叔可能是精神病院派来抓我的。但即使精神错乱也不会影响保安看见我,结论不成立。

从一三得出的推论,王叔叔、大宝、楼下保安和遛狗阿姨都是一伙的,他们要把有幻想症的我抓回精神病院。

可是抓我的话只要破门而入就行了嘛,要么就在我刚进小区的时候下手,又或者报警让警察来抓我。反正哪一种我都反抗不了。

尤其是王叔叔,我对他一点防备都没有,他要下手的话,直接在电梯里随便给我一拳我就倒下了。

为什么不直接抓我,却等我回家锁好了门,再在门外守株待兔?难道我回家前和回家后会有什么改变?

我看看手里,比进门之前唯一多了的就是我爸的一套衣服裤子袜子,前前后后翻了一遍,真的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衣服。

难道王叔叔父子就是传说中的内衣大盗?可是内衣大盗不是只收集小姑娘的蕾丝内衣吗,怎么还专门喜欢收集别的男人穿过的旧衣服?

他如果想要我爸的衣服,那他在家门外面直接抢走我的钥匙,或者趁我开门时直接撂倒我不就好了吗?衣柜又没上锁,他爱拿哪件拿哪件就好了。

可是当我出了电梯往家里走的时候,他并没有跟我一起出来。

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他想要的东西他拿不了,只有我能拿?灵光一闪,我赶紧跑回了自己房间里。

地上的七路迷宫,彩色球有七颗,加上透明球总共八颗球。

和舒月给我玩的迷你版的不同在于,迷你版走错了可以推倒重来,可是这个地上的七路迷宫,每颗球都嵌在迷宫通道的凹槽里,无法拿出来。

换句话说,走通这个迷宫只有一次机会,如果没走对,球就永远卡在那儿了,不可能再走通。

舒月发信息给我让我勿解,有可能就是提醒我这个迷宫是一次性的,回不了头。

我趴在地上,往迷宫中间的洞里望了望,黑漆漆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地板,是空心的。

我呆坐在地上,看着七路迷宫。

舒月的担心明显是多余的。

我最高的纪录是半年里面解开了五颗彩色球,可现在迷宫里随机摆放着的是七颗颜色球,比最高纪录还多两颗,别小看这两颗,游戏的复杂程度起码提升了200倍。别说让我现在解开了,再让我在这儿待十年,凭我的智商也不可能解开。

小说里主角在危急关头悟出大招,反败为胜都是骗人的。科学证明危机感不但不能激发你的智商,还会让你的智商下降为零。

舒月没道理不知道这一点。而且她自己也说过,七颗彩色球的通关方式,现在早就失传了,连美国大学教授都解不开的谜题,我一个代数从来没及格过的中学生能够做什么?

在明知道我解不开的情况下,舒月却留言让我勿解,又是什么意思呢?

勿解,无解。

难道是要告诉我,这个迷宫是不需要被解开的?

我突然想起了我在厕所读物上看到的一个故事。

有一个锁匠号称是全世界最厉害的锁匠,没有他开不了的门。有一天,国王的使者来通知他,说国王请了顶级的工匠为他修了一道门,门上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锁,国王邀请这个锁匠去试试开他的门。如果打开了,就能获得珠宝千箱黄金万两;可打不开门,就要人头落地。

锁匠来到门边开始用工具开门,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他始终没听到他熟悉的那声“嘎哒”的开锁声。

锁匠满头大汗地开啊开啊,就是没声音。

天黑了,他只好向国王磕头请罪,可国王却笑了。

国王起身缓缓走向那扇做工精美的大门,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原来国王根本没有上锁。

我想到这里,赶紧用手抠住迷宫中间的洞,使劲向上提。

纹丝不动。

呵呵,我果然是太单纯了。

我站起来,向四周看去,房间里明显有生活的痕迹。

床头柜上是看到一半的书,椅子上搭着没洗的外套,玻璃杯放在桌上还剩下半杯水。

这个陌生女孩的照片挂得满墙都是,和我穿一样的衣服、玩一样的洋娃娃、看一样的书、一样被爸爸妈妈抱在怀里……

可是,她却跟我父母过了10年。

也许妈妈每次推脱不能来看我,是为了带她出去玩;也许爸爸每次不接我电话,是在带她看电影。

如果我真的是这个家的累赘,爸爸妈妈其实你们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呢?想着想着,眼泪就情不自禁地往下掉。

照片里的那个小姑娘,就像看不起我一样,把头扭向一边。突然这个扭头的细节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些照片,有大有小,有远景有特写,但这个女孩的脸,却始终是偏向左边的。有的是侧脸朝左,有的是稍微向左歪头,有的虽然脸没有转,但眼睛也瞅向左边。

我顺着她指引的方向,慢慢往墙左边走去。快走到墙的尽头了,一张半身免冠照出现在我视线里。

这是一张“红领巾照”。每个小孩在成为少先队员后,都会到照相馆照一张这样的照片,在20世纪90年代特别流行。

她的脸在这张照片上,正正地看着前方,没有指向性。

我慢慢往后退,才发现满墙的照片中她的视线,都从不同的位置,往这张红领巾照的方向望。

每张照片的景别不同,年龄和风景也不尽相同。所以一眼看去并不明显,要非常仔细才会觉察。

而这张红领巾照盯着的,是对面书架的位置。我转过身,面对书架。

小姑娘看着的,是书架上的招财猫存钱罐。

一只雪白的日本胖猫,抱着一枚大金币,只要把硬币往它嘴里塞,它就会招招猫手。

我把存钱罐拿起来,发现后面连着一根细细的线。使劲一拔,只听到“咔嗒”一声,地上大理石的迷宫转动了一下。

开了。

大理石板掀起一条缝,里面有一个纸包和一张破纸。纸包摸起来也知道是一个本子,纸上写着:“迷宫原样放回,包裹见到舒月后再拆。”是爸爸的字。

另一张图,竟然是我们家的格局施工图。

我把包裹和爸爸的衣服用塑料袋包好装进书包,再把大理石板原样盖好,轻轻一转,“咔嗒”一声就卡住了,一丝缝隙都没有。

本来的迷宫上就都是刻痕和凹槽,所以没人能看出来这其中一圈凹槽是个盖子。

我突然有点明白了。

这个机关的设计,有一个先入为主的概念。

假设有个贼来偷东西,当他发现迷宫并且看出迷宫下面有东西的时候,一定会有两个念头:

第一,这个迷宫肯定相当于下面东西的保密系统,必须要解开迷宫,才能拿到里面的东西;

第二,这个东西很贵重,所以才要用这么复杂的保险方式。

然后他会发现,七路迷宫的特点是只可以走一次的单向机关。换句话说也就是走错一步,或者没按顺序走,就肯定拿不出下面的东西。倒霉一点的,下面的防盗系统会自动开启烧毁系统,或者自动报警也不一定。

如果这个贼很重视下面的东西,一定不会冒险。

假设我的推论没错,外面的王叔叔之所以不进来,而非要等到我出去,是因为如果没有我,他进来也没用。因为他不会解这个玩意儿。

王叔叔肯定早就知道这个迷宫了,而且也早就查清楚这里面藏着什么了。

七路迷宫很容易就能查到,他也肯定能查出这个迷宫的解法失传了。但他一定不信没法解开,因为这不合逻辑,没有一个人会用一把没有钥匙能打开的锁,锁他的宝贝。只要有这个迷宫,就一定有能解开的人。

于是他经过调查,可能得知我会玩这种迷宫游戏,毕竟我平常也经常拿着自己的迷你版到处吹嘘。

他会以为我在我爸去世后急匆匆赶回来,也有可能是为了这里面的东西。

于是他故意在我回家前把这个平常锁着的房间打开,以防我不知道这里有个迷宫,故意引我进来。

上策是如果我顺利开锁,那么我出门后他就能打晕我带走包裹;如果我没解开迷宫,那下策就是胁迫我回来开。

估计王叔叔他做梦也想不到,七颗彩色球的完整版迷宫我也解不开。这世上目前还真就没人能解开。

人家麻省理工学院的教授都发表论文说无解了,为什么你们就不能相信科学呢?

我刚刚说过这是一个先入为主的误判,打开藏宝箱的关键偏偏就和这个迷宫没关系。而是隐藏在特别显而易见的照片中。

我突然感觉到有点疑惑,似乎这个线索,是为了我量身定制的。除了我,哪有小偷会扒着墙上一个小孩的照片使劲看呀!

我会仔细看。因为我才是最在乎她是谁的人。“叮咚!”

门铃声把我吓了一跳。我蹑手蹑脚走过去,从猫眼往外看。

猫眼的另一侧,王叔叔和大宝面无表情,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面,里面一片空洞。

王叔叔死了。

我被我脑袋里跳出来的这句话吓了一跳,为什么会觉得王叔叔死了呢,他明明站在门外。

可下意识就觉得他不是活人。

活人的脸部不会是那样的。

我们一般说的面无表情,最多是一个人努力遏制自己的情绪,又或者在放空自己的思想。

但人脸还是会有一种生动感,也就是神经病学里面说的“微表情”。

比如你生气的时候,哪怕极力伪装,你的嘴角也会下意识地抽搐或下沉。高兴的时候、恐惧的时候、焦急的时候,面部肌肉都会惯性地做出相应的反应。这个反应会因为大脑的控制减小,但不会没有。

但是王叔叔的脸,真的就是面无表情,跟一座兵马俑泥塑、一具尸体或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一样。

我往后退了几步:“谁—啊?”以此营造我在里屋的感觉,然后又赶紧贴上猫眼。

那一瞬间,王叔叔本来像死人一样僵硬的脸突然浮现出熟悉的笑容,声音也充满温暖:“旺旺,是叔叔和大宝,叔叔不放心你来看看你。”

要是平常我百分百开门了。

这个老鬼,已经等不及了吗?肯定是见我进来太久,已经按捺不住了。

我赶紧再往后退了几步:“叔叔,我—在上厕所,您等等……”说完迅速往房里撤。

完了,就算我把锁解开了也在劫难逃,唯一能出去的地方就剩阳台了,下面是一片光秃秃的水泥地,要是我跳下去应该会高位截瘫吧。

早知道有这一天,学什么钢琴啊,学一下挺举钢琴还差不多。练练手劲,搞不好还能击退坏人。

我赶紧抓起家里的装修工程图纸仔细看起来,搞不好我爸留了条逃生狗洞也说不定。果然我爸用红笔圈起了一个位置—书房的大壁柜。“咔喇咔喇”,我听见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跟我想的一样,王叔叔不但来过我家,连大门钥匙都有!

我背上书包快速冲进书房,反锁房门,希望能争取多一点时间。

打开大壁柜,全是冬天的厚衣服和棉被。我迅速把这些东西全部扒出来,里面露出一个半米见方的小铁门。

外面传来一重一轻的脚步声。

我赶紧钻进小铁门,一股霉味冲得我喘不上气,我把小铁门在里面锁死,然后使劲爬使劲爬。爬了不到1分钟就到头了,里面黑漆漆一片。难道当初狗洞没挖通?不会这么坑吧。

我万念俱灰,突然之间听到脚步声和一个女人的喘气声:“呼,减肥呢,就是靠运动,你天天坐电梯,大腿肯定粗啦,呼。”

我立刻反应过来我爬到了什么地方。翻过身用两只脚使劲踹堵住的地方。“咣当”一声,防火楼梯里挂着的消火栓,连同里面的灭火器,直接被我从墙上踹了下来。

Polo衫叔叔的车还在,我迅速跳上车。“快走。”

汽车一路狂奔,开上环城高速,高峰期塞车。

空调已经开到最大,我的汗还在往外冒。“刚才是怎么回事,怎么去了这么久?”Polo衫叔叔问我。“刚才回家被人……”我突然觉得即使我把遭遇说出来,人家一定会当我神经病吧。“……人拦在外面了,新来的保安不认识我。”我支支吾吾地说。“哦。走高速太塞了,我们下去抄近路吧。”Polo衫叔叔突然说。

汽车在下一个出口驶出高速,左拐右拐进了老城区。

老城区是在清末和民国初年建起的,房子都是旧式的双层砖楼,二楼是住家一楼是店家。

这儿没有地铁,道路错综复杂又多是单向行驶,很多路窄得公共汽车都过不去。大部分人都搬迁了。

剩下的老房子有的转租给打工仔和外来人口,更多的只是东倒西歪地废弃着,墙上写着“拆”字。

我魂不守舍地想,不知道现在舒月和我妈怎么样了。

真的一刻都不想忍,想快点见到她俩,问个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脚刹车,我的头差点撞到挡风玻璃,我吓了一跳。

两个头发染成红绿杀马特的小哥,打闹着冲过马路。

看到他们的时候,我打了个冷战。

第03章 不要相信任何人

十分钟前。

我趴在车窗上,大脑一片混乱。“小姑娘,我知道你难受,你爸爸的事太突然了,我们都没有预料到。你要坚强一些,不然你怎么照顾你妈妈和舒月呀。”

我不说话,眼泪静静地流。“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汪旺旺。”

Polo衫叔叔露出一脸疑惑。这很正常,第一次听到我名字的人基本上都是一副吃了屎的表情。但我这时候也没心思解释了。

但他关注的点竟然跟狗没关系:“你姓汪?”

我一下无名火就涌上来,但是因为我爸的事我也不想吵架,我转头甩了一句:“我不姓汪难道你姓汪?”

Polo衫叔叔一副难以相信的样子看着我,那表情就好像在读我的思想,看我有没有撒谎。

懒得理你!我瞪他一眼,转头看向窗外。有一群杀马特青年在路边抽着烟。

而我这次看到的过马路红绿毛头,就是十分钟前遇到的杀马特少年。

老城区的路错综复杂,我心里有事,也没有留意车在往哪开。

难道车一直在绕弯?

Polo衫不对劲!

我装作镇定,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Polo衫。

舒月让我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又犯了一个先入为主的错误,我原来的理解是,回家拿东西的时候,遇到任何人都不要相信。但这个叔叔早上就来学校接我了,而且班主任也说他是我爸爸的同事……

我仔细回想早上的细节,不对,班主任只说了:你爸爸的同事在楼下等你。

但没说他是呀!

在楼梯里遇到他的时候,他说他是来接我的,我就直接跟着他走了。

如果是我爸的同事,来学校找我,肯定知道我的名字和班级,才能找到班主任来通知我。

可是他刚才竟然问我叫什么名字。

Polo衫在安慰我的时候还让我坚强,照顾我妈和舒月。他连舒月都知道了,这么了解我们家,却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正想着,Polo衫突然慢慢地转过脸看着我,皮笑肉不笑地说:“想什么呢?”

我不说话,眼角朝车外扫了一下,车已经开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了。“叔,我想上厕所。”我握紧了我的包。只要他一停车我就逃。“不,你不想上厕所,只,要,我,一,停,车,你,就,逃,了。”Polo衫看着我的脸,一字一顿地说。

什么嘛,跟我想的一字不差,初中生的思想都这么好猜吗?“你,和你书包里的东西,都要留下。”Polo衫慢慢地说。

就在这时,我的BP机再次震动,我拿出来一看,是舒月的留言。

我把BP机递过去:“舒月有信息给你。”

Polo衫根本不看:“你读给我听。”

我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读出来:“让,它,看,B,P,机,如,果,不,看,东,西,永,远,拿,不,到,她,的,名,字,是……”

我抬起头看向Polo衫。

就在这一瞬间,我感觉Polo衫有一点迟疑,然后朝BP机看了一眼,一只手条件反射伸过来接。

我把BP机往他脸上狠狠砸去,同时发力去抢方向盘,使劲把方向盘向右打死。“砰”的一声,车头整个飞出马路牙子,撞到路边的电路集成箱上。

驾驶座的那一侧撞得最重,整个门都凹陷了,司机那边的半块玻璃全碎了,Polo衫的头撞到方向盘上,流了一头血,一般人肯定晕了。

我前面的书包帮我挡了一下,虽然我在扒方向盘的时候早就有准备,但这会儿也是天旋地转。

额头估计撞破了,我感觉到有血顺着眉毛流下来。但我也顾不得擦了,拿起书包就去扒门跳车。

一只手猛地抓住了我的书包带,我已经半身踏出车门了,又被这股力气拽得一屁股跌回副驾座上。

我转过头,我发誓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诡异的景象。

驾驶座的气囊弹开了,Polo衫刚好被卡在座位上,他的左手已经被凹陷的车门撞成骨折。

他的头撞在前挡风玻璃上,前额都变形了。但最恐怖的是,他明明受了重伤,却好像连疼都感觉不到。

他面无表情,就跟刚才从猫眼里看到的王叔叔一模一样!那就不是活人的表情。

Polo衫用看起来唯一能动的右手死死抓住我的书包带,喉咙里发出一种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我靠,人都撞成这样了,难道不应该说“你跑不掉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之类的台词对白吗?

为啥蹦出来的是狗血言情剧男女主初次相遇之经典三大疑问句?“你从哪里来?”“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但我也来不及细想,用力把书包扯开,里面的东西顿时散得满车都是。

我抓起美术课上用的美工刀,一刀切断书包带,跳下车一路狂奔。

直到跳上了公共汽车,我的心里才算安定了一点。

BP机已经在车里当成手榴弹砸Polo衫牺牲了,我回想起舒月最后发给我的信息。“让它看BP机,如果不看,东西永远都拿不到,她的名字是”这就是全文了。

舒月一定是看我这么久都没回来,判定我出事了。

其实舒月和我都在赌,赌他听到留言,到底会不会分心。如果分心,我就有机会。

从这个留言看,舒月似乎知道Polo衫和王叔叔他们想要的是什么东西。

第一句,让它看BP机。

这个它,是用了非人的它而不是他。BP机留言都是打到Call台,然后告诉接线员,接线员再转成文字发给机主。我之前收过的每一个讯息,无论什么内容接线员都默认是人字旁的他。必然是舒月特别交代用“它”,接线员才会用。

那“它”到底是什么?难道Polo衫还有王叔叔,还是鬼不成?鬼能晒太阳?有体温?骨折还流血?开门还要用钥匙?

但我不否定,他们俩不正常。虽然具体哪里不正常我说不上来。“如果不看,东西永远拿不到。”

舒月能说出这句话,证明她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而且知道在哪里。

这东西还不是我手里拿着的包裹。因为Polo衫已经知道包裹就在我书包里了,可是还是去看BP机的留言。那就证明除了这个包裹,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还有一种可能,我手上拿着的包裹只是这“东西”的一部分,而另一部分,舒月知道在哪里。

我又低头看了看我手里的东西,爸爸的衣服因为拉扯,蹭到了灰,衬衫也不平整了。

我轻轻地抚摸着爸爸的衣服。

包裹的手感无疑是一本书,可无论再好奇,也只能见到舒月再打开。

她的名字是……

短信就到这里完了。她是女子旁的她。

我心里想,Polo衫和王叔叔想拿到的东西,一定和某个女性有关;又或者,他们想拿的东西,在某个女性手里。

可是如果是这样,只要留言说“她是”,或者“她在”就好了啊。

这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名字?Polo衫他们一定不知道她的名字。

想到这儿我不寒而栗,逃出车的时候,Polo衫那一句话,像是几百岁老人才能发出的干涸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沿路怕有人跟踪,我转了好几趟公共汽车,天黑前才赶到医院。

早上来的时候,我去的是抢救中心。

可是当我再回去的时候,护士一脸迷茫:“汪金水?没有这个人啊。”

我比护士更迷茫,但是幸好我下午已经被好一顿吓,没有这么容易崩溃。

我描述了我爸的抢救时间和房号,护士查了一下本子,又看看我。“你说的人,本来是要去7楼太平间,但是有我们领导的红头文件下来,人……总之已经被领走了,你是亲属吗?”“是,我是他女儿。”“不可能吧,你连你爸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证明你是直系亲属。”

护士的眼神像看疯子一样看我。“那他登记的是什么名字?”我问。“这个伤者是我们领导亲自打电话过来安排的,伤者信息我们不能对外透露。”护士看了看表,“半小时前他的亲属还在这儿。”“是不是两个女的?”如果是,那一个就是舒月,一个就是我妈。“是。”护士转身回房了。

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医院走廊。

我爸,连他的名字也是骗我的。从小我妈告诉我,我爸叫汪金水,舒月告诉我,我爸叫汪金水。我脑洞就算开得再大,也不可能去查我爸的身份证啊。

建议大家还是没事查一下爸妈的身份证。也许等着你的是另一个惊天大秘密。

已经到晚上的吃饭时间了,一群护士拿着饭盒从我旁边走过。“跟我走。”一个护士走过我的身边,戴着口罩。

是舒月的声音。

跟着舒月穿过医院的走廊,绕过电梯,走进防火楼梯。我四处张望:“我妈呢?”“别回头。什么都不要问。”

我跟着她下楼,在急诊大厅绕来绕去,最后从医院后门出来。

舒月拦了一辆出租车把我推上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没理我,而是摘下口罩,眼睛仍像刚哭过一样红红肿肿。她并没有看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裹着的东西:“这是你爸的遗物。”

塑料袋被舒月的体温焐得热烘烘的,我把塑料袋打开,是一包崭新的零钱,有一元、五元、十元,总共500元。

钱整整齐齐地按面值叠在一起,用橡皮筋捆着,有一半已经被不知哪里蹭的颜料染成了暗绿色,粘在一起的钞票撕都撕不开。

我眼泪唰地就掉了下来。之前对我爸的愤怒和猜疑,随着眼泪滴落烟消云散。

我爸出事的前几天,打过电话问我零花钱还够不够。“够是够,可是你每次在书里夹的钱都是一张100元的大钞,到哪哪都找不开,搭公车都不行。”我随口说道。

只是一句我说完都会立刻忘记,无意的话。

我爸却惦记着,第二天就赶紧去换了零钱,到死之前都像宝贝一样贴着心口放着。连我一句撒娇的话,都牢牢地记在心上。

这样的我的爸爸,怎么可能是一个跟我没有血缘关系,只知道骗着我瞒着我的陌生人呢?

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我的爸爸再也回不来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大叫。“我要下车!”我叫停了计程车大哥,“我妈呢,我要去找我妈。”

我冲下车,舒月打开车门,一下挡在我面前。“你不能回去。”舒月拽住我的手,“你妈刚才在医院的时候就不见了,能找的地方我都找过了,不能回去,那里不安全。”“你放手,放手,我就剩下我妈了。”我奋力挣扎甩开舒月的手,“我妈有危险,呜,我不能连妈都没有了。”

啪!一个耳光,顿时一条街上的人都看过来。

舒月的手在抖,我的脑袋嗡嗡地响。

她从来没跟我发过脾气,我印象中她就是一个永远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的人,总是玩世不恭,优哉游哉地,跟谁也急不起来。

她竟然打我,还是在街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我愣了一下,使劲推了她一把:“你凭什么拦着我!你不是我妈!你不是我妈!你谁都不是!你没资格!”

舒月被我从人行道一把推到马路上,这时一辆大卡车呼啸而来,舒月的身体向后一仰,卡车眼看就要撞上去。

我慌了,一个箭步冲上去,企图把她推出卡车的撞击范围。

没想到一个趔趄,我和她同时摔倒在马路中央。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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