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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4-09 07:2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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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还珠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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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剑侠传27

蜀山剑侠传27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蜀山剑侠传27作者:还珠楼主排版:青杨本书由北京阅览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二十七集蜀山剑侠传C  H  A  P  T  E  R    2 7第一九八回国士出青衣 慷慨酬恩轻一击斋坛惊白刃 从容雅量纵双飞

一晃到了畹秋终七之期。事前萧逸觉着畹秋虽然行为恶毒,终是热爱自己过甚,一念情痴而起。再又想到崔、黄两家至戚世交情谊,人死不结冤,况且诸凶所受罪孽已足蔽辜。意欲借这一天,做一大法事:将从去年年底所有新死亡魂,自雷二娘起始,以至萧元夫妻,一起设法超度,传令下去,凡是通晓经典的人,到日齐往诵经追荐。

这日早起,萧逸亲率子女、门人到场主持一切。瑶仙一日前闻说此举,知道不能不往。

为表哀诚,准备到日天还未亮,便赶向祭坛,候村主到来,开经行礼。绛雪本和瑶仙约定同往,到了头天,忽然头晕心痛,口吐白沫,痛倒床上,起坐不得。瑶仙自是着急,要为延医。绛雪说:“不过前夜由姊夫家回来,路上风大,受点春寒感冒,无甚大病,明早到祭坛上一累,出点汗就好。姊姊虽视我如同胞骨肉,村人仍拿我当丫头看待,又当忌恨之际,何若受人指摘?再和姻伯母死时一样,请他们不来,更叫人生气。好在妈的成药丹方甚多,找点来吃,也是一样。”坚持不令延医,瑶仙细查病状,只是身上发烧,人倦呕吐,不进饮食,面色不算甚坏。料是感冒,此说也极有理。知她想见萧清一面,这三日法事正好相见,许是怕病在家中不能同往。村人厌恶自家,真要病重,便延了来,也未必肯尽心诊治。与其这样呕气,还不如明早任其扶病前往。萧逸曾夸过她忠义,又正向自己卖好之时,见了不用求说,自会命人诊治;就便还可借此抬高她的身份。岂非一举两得?便取些现成丸药,与她服了。不多一会,便已睡熟。一摸身上,也退了烧。瑶仙方始宽慰,以为无碍。

近来萧玉是越来越情热,除却白天不敢公然聚首外,差不多天一擦黑便到,索性连夜饭都一起吃了。瑶仙明知非计,无奈自己已落入情网,不见无欢。春昼渐长,一个白天如度岁一般度过。尽管口里劝萧玉不许来早,可是一人黄昏,便坐立不安起来。稍微天晚,便自悬念。时间久了,更自己给自己开脱:“即使行迹被人窥破,只要机密未泄,有何妨害?举村皆仇,异日所被恶名尤甚于此。反正不会好,耳不听心不烦,至多村人背后辱骂,决不会上门寻事,顾忌这些则甚?为些闲言闲语,把我这一对苦命夫妇短短白日的光阴还平白虚度。”

想到这里,把心一横,便不再十分劝阻。萧玉见她劝时不甚深说,益发胆大,口里应诺,仍是早来。天一黄昏,略为做作,关上家门,越墙而出,抄着僻路,掩掩藏藏,恨不能胁生双翅,如飞跑到。最近半月,每夜总是三人吃完夜饭,谈上一会,绛雪才行起身代他在家中作假,从没晚到之时。当天因明早是两家亡母终七,仇人代营斋奠,不受不可,受了于心又不甘。瑶仙知道亡母黄泉饮恨,必不来享,特意约定,提前在家为两家父母设奠私祭。恰好郝氏父子俱往村主家中,郝妻年老轻易不出,无人碍眼,所以到得更早,天未黄昏,便赶了来。瑶仙告诉萧玉说:“绛妹病了,刚吃药,在我房中睡着。我还要去做供菜,她终日水米未沾,人软得很,你在我屋照应她,以妨醒来要茶水吃的。可怜她自妈死后,终日悲愤忧劳,一点顺心的事都没有。今天上供,她平时有病都强打精神抢着任劳,这还是头一回,但凡支持得住,早就起来做事了。”萧玉不舍瑶仙离开,便道:“绛妹睡得这么香,我看一时不会醒转。莫如我随你到厨下,帮你快些把菜做好,省得你累不过来,倒多挨时候;还免我在房吵她,睡不安稳。”瑶仙知他推托,想和自己在一起,娇嗔道:“你这人真没良心,过河拆桥。可知我最信服她,有病你不管,把她弄寒了心,几时她一说你不好,莫怪我不理你。

人家帮你多少忙,如今病得这个样子,还不稍微照看,有点良心没有?我不管你尽心不,只要她醒时你不在屋,我再和你算帐。”说罢,穿上围裙,自往厨下走去。

萧玉见她轻嗔薄怒,愈显娇媚,爱极之下,不便拂逆,勉强在屋中坐了一会。后来实坐不住,心想:“绛雪服药才睡,不会即醒。”随往厨下赶去。见瑶仙在灶前烧水煮饭,东西堆了一案板,迥非昔日绛雪那等从容不迫的情景。瑶仙回顾萧玉前来,先问绛雪醒未。笑道:“我真弄不惯这些。往日也和绛妹一同做过,全不觉得。今我一人动手,才知不是容易。

这还是今早她都做好八成,共总几样炒的要现下锅,她也切好现成。不过烧一锅饭,就把我闹得手忙脚乱。如此看来,绛妹只是出身稍低,论起人品心胸,才能性格,哪一样都是上选。清弟娶了她,真是前世修积,偏会一点不爱。她说清弟不肯回家,定是避她,伤心极了。

就这样,明日还想见上一面。这病也未始不是因此而起。真个比你对我还痴得多。我们命若,到底还恩恩爱爱,有百日名分夫妻可做。她才是真苦到极点。我虽是她知己,也安慰不了她的心。上天无眼,这有甚法?此时只要我们四人真能配成两双,哪怕伐毛洗髓,到地狱里去,把刀山剑树都身受个遍,也是甘心。转眼百期又到,我是早已想开,不然哭都哭死了。”

说时,萧玉早凑过去,并坐一起,帮她往灶里添稻草扎。说着说着,忽闻一股焦香自锅中透出。气得瑶仙伸出粉团般的拳头,回手捶了萧玉一下,说道:“叫你不来,偏来。来又偏如麻糖一样粘在人身上,也不帮我看看。只顾和你说话,饭烧焦了,怎好?”随说随把萧玉手上稻草夺过丢开,赶忙往锅里一看,只靠底烧焦了一些,上面还好,无甚糊味。嗔道:“都是你闹的,少时焦饭你一人吃。”萧玉笑道:“好姊姊亲淘亲煮的饭,不知多香。吃不完,连锅巴我都带了回去。”瑶仙随手又打了他一拳,啐道:“人家正忙,你还有心思占人便宜。炖的蒸的,煮的切的,都是绛妹先铺排好。我就怕煮饭,你如不来,再好没有。现在只剩炒菜,下锅就熟。你在此越帮越忙,快些给我回屋,留神绛妹醒来没人招呼。别的都已齐备,只把饭装到桶里,带去好了。”

萧玉应声,将饭装好。刚到堂前放下,便听瑶仙屋内床响。疑心绛雪已醒,飞步赶进一看,绛雪只翻身朝外,并未醒转。条桌上放有一支笔,当是瑶仙适才在此写字,随手套上笔套,放入筒内。因恐瑶仙端不了许多菜,又赶回去,将现成的先端了来,斟酒上供。跟着瑶仙端了余菜来到,入房洗手更衣,去到床前低唤:“绛妹,你好些么?”绛雪迷糊答道:“好倒好些,只是心里难过,想睡得很。该上供了吧?姊姊扶我起来。烧完香回来,容我回房睡个好觉,明早再喊我起,同往祭坛上去吧。”瑶仙知她一心挂着明日之事,好生怜爱。便答:“摆好再来扶你。”随退出来,将香上好,夫妻二人跪叩默祝了一番。本想不令绛雪叩祭,进房时绛雪已经勉强坐起,知她非祭不可,只得扶出。绛雪跪在地下,也不祝告,也不哭泣,缓缓叩了几个头,便自起立,瑶仙见与往日激昂悲愤情景不类,当她人病气短,伤心只在肚里。恐久了仍要触动悲怀,不等祭酒烧纸,忙着扶进。说道:“妹子你在屋睡吧,夜来我好招呼你。我给你熬得有稀饭,吃点再睡可好?”绛雪意似感动,摇头叹道:“我生来苦命,只姊姊一人疼我。明早走时再吃吧。”瑶仙见她眼眶含泪,忙宽慰了几句,扶她睡下。重到堂前,一切停当,夫妻撤供同吃。本就想起亡母伤心,绛雪一病,更无心肠,草草终席,回房对坐。

二人俱觉心中烦躁,神志不宁,以为室有病人和连日悲郁所致,均未出口。二人原定早散,以便早睡早起。萧玉更恐瑶仙连累三日,缺睡伤神,意欲早回,好使二女安歇。瑶仙不知怎的,兀自不舍他走。留住之后,又觉心乱如麻,相对枯坐,无话可说。但萧玉连走四次,俱被留住。随后瑶仙道:“我今晚真怪,绛妹一病,我心大烦,竟不愿你离开。好在因适才上供,你的孝衣已带了来,不必回去。索性你住这里,明早我们三个一同起身,出门再分路吧,我扶绛妹横睡,困来时,我睡中间,你睡我的身后,只不许闹好了。”萧玉自是心愿。二人又枯坐了一阵,益发无聊。恰好绛雪要起床走动,瑶仙令萧玉在外屋避过一会,就势将绛雪扶作横卧。瑶仙见夜未深,本不想睡。萧玉劝她早睡为是。瑶仙应了,叫萧玉也睡上去。床是畹秋在日精心自制,舒服宽大,三人身材又小,同睡还有富余。如在往日,萧玉得与心头爱宠并卧终宵,真不知要如何欢喜亲热。便瑶仙近来对萧玉也是一往情深,怜爱备至。当夜不但鼓不起情致,俱觉烦闷已极,说不出所以然来。萧玉当瑶仙担心绛雪忧思,瑶仙又当萧玉听了自己不许他闹的话,虽然也引臂替枕,一样搂抱,但迥非往日销魂荡魄,心身欲化情景。尤妙是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谁都似有心事,神魂不定,想不出一句话说。挨到夜深,才互劝入睡,各自把眼闭上,双目二合,益发心如繁丝,乱到极点。因恐对方惊醒,强捺心情,不肯声张,其实二人一个也未入睡。末后绛雪算计时候将到,呻吟呼问。二人原本未睡,相继下床,出门一看铜漏,该是起时。同向厨下烧水洗漱,将昨晚备就食物略吃一些。

瑶仙因绛雪仍在病中,不思饮食,又偏执意非去不可。心想扶去看病也好,只得助她洗漱。刚把孝衣给她穿上,就已累得娇喘微微,支持不住。心想这样如何去法?再三劝止。绛雪也似自知不行,含泪允了。只再三吩咐:“妹子是心病,千万不可延医,徒找无趣。即便延来,我也不看。真要不好,过这三天,姊姊送我到仇人家去,我才看呢。”瑶仙知她性刚,只得允了。正要扶她上床,床侧立柜上面放有一个古瓷花瓶,原是房中的陈设,那晚拜堂,移放上去,忘了取下,这时忽然倒将下来。瑶仙手扶绛雪,不曾看到,本非碰向头上不可,幸而绛雪眼尖瞥见,一时情急,喊声:“不好!”随手一推,将瑶仙推出好几尺远近。同时萧玉也已看见,纵身一跃,伸手接住,没有跌碎。绛雪随往床上卧倒,累得直喘,断续说道:“恭喜姊姊、姊夫,危而复又平安,这是吉兆呢。”二人正忙着走,苦笑了一声,通未理会。收拾停当,萧玉因要绕路,开门先走。瑶仙把风炉、稀饭、茶缸、糕点一一移向床前,又向绛雪再四抚慰。绛雪只将头连点,一言不发。瑶仙见不能再延,只得忍痛走出。

到了祭坛,因各灵位设在一起,恰和萧氏弟兄分跪两边。萧逸闻知绛雪病重未来,也就罢了。瑶仙跪在灵幛以内,卧忆绛雪,看不出病势沉重,人却不饮不食,那等软法;早来瓶坠时,她那一推,怎又那大气力?念头才转,猛想起推后吃力,倒床直喘情景,倏地省悟。

当时又急又怕,自己又分身不得。这时诵经的人都已散去,幛外只有萧逸父子和三四门人坐在一张桌上,吃饭谈说。郝潜夫手里拿着一封信,刚交萧逸拆看。急迫无计中,觉着那信甚是触眼。心想:“村外素无交往,此时怎有信来?”萧逸看信之后,含笑和在座长幼各自说了两句话,众门人便都走开。心想:“此时剩他父子几个,如要报仇,也许能成?”想到这里,不禁又惶急起来。正打算由筛后溜走,若被人闯见,便说觅地解手。猛瞥见萧逸身侧僻径上,连跌带爬,跑来一个孝服女子,正是绛雪赶到。知她假装生病,拼命行刺,已经发难,心中大惊。当时想要跑出,示意拦阻。又恐白白债事,枉送她一条性命,糟掉那宝贵东西,还便宜了仇人父子。方悔昨晚心粗,被她瞒过,说时迟,那时快,绛雪装着跌跌撞撞,如飞跪伏在萧逸身前,喘吁吁哭喊道:“村主救命伸冤呀!”萧逸并未觉出有诈;三小兄妹却都立起,似作惊讶之容。瑶仙方佩服绛雪胆智绝伦,萧逸父子纵不全死,也没两个幸免,手里捏着一把冷汗。猛听上首帏内一声断喝:“叔父小心,贱婢有诈!”身随人起,萧清纵身飞出,瑶仙正在吃惊,再回头一看,绛雪已仰跌地上。三小兄妹齐喝:“该死丫头,敢于行刺!”纵将上去。瑶仙知道事败,当时一急,就此晕倒。萧玉一把未拉住萧清,回顾瑶仙晕倒,方寸大乱,忙奔过去急喊:“姊姊!”瑶仙一时急晕,知觉未失,被萧玉一喊,又急醒过来,低喝:“快由帏后回去,假装不知,还有挽救。此时三人徒死无益,不要管我。”萧玉被她提醒,只得忍痛回转原处。这情景怎瞒得过萧逸,早被看在眼里。但仍作忙乱中未见,声色不动,吩咐三小兄妹:“不许妄动,将绛雪押过来,我自有道理。”

原来绛雪自从誓死发难以后,知道萧氏父子难于近身。畹秋在日,曾偷偷制有一件暗器,通体形如莲蓬。上有九个洞眼,内藏寸许长的钢针八十一根,均经奇毒煨制,见血立毙。

用时可以暗藏手内,随意发射。射出如一蓬急雨骤降,中人见血必死,专射人的五官,丈许方圆以内无能幸免,机簧精绝。当初畹秋暗制此物,原为逞能矜奇,以备村中有了外敌,作万一之用。制成以后,惜乎只射两丈,过此力弱无功,意欲改制,能够远射,再行献出。忽值婚变,灰心搁起,用来行刺,再好没有。死时曾嘱瑶仙保密。另给萧玉、绛雪留有一把锋利无比家传匕首,一包制针时所剩毒药(畹秋自尽,所服之药即此),一起交与瑶仙保藏,到时再按预计分给。惟独这件暗器,如若所计无差,尚可借此脱身,必须亲用,连萧玉、绛雪都不许告知。瑶仙因感绛雪忠义,竟然泄漏。绛雪自信有此利器,只要不惜死,事无不成。绛雪因见小夫妻两个悲苦相恋,可怜已极,决计锐身相代。假装生病,等二人离房,盗到手中。便故意非往祭坛不可,临期不支。等瑶仙、萧玉走后,立时吃饱,潜踪跟来。不料萧逸忽接到顽叟萧泽长来函示变,表面不动声色,将众门人遣开,使她乘机发难。

绛雪哪知就里,由伏处跑出,哭跪在地,刚把手一扬,吃萧逸腿抬处,先将暗器踢下。

防她身寻短见,又一伸手点倒。先还不知暗器如此厉害,拾起一试,也甚惊心。忙命把绛雪押到面前。绛雪被点麻穴,四肢不能转动,只口能说。事败垂成,又急又伤心,不等发问,便把想好的话慷慨说出:为复主仇,情甘一死,任凭处治。只要不连累小姐姑爷,做鬼也感你宽洪大量。并请速照村规处死。声色激昂,通没一句软话。萧逸知她明是骂瑶仙、萧玉溺情忘仇,实则是反面文章,替他们开脱。心方怜她苦志忠烈,潜夫也已赶回,手里又拿着一封信。萧逸看完,笑对绛雪道:“我知你忠心耿耿,惟恐连累你姊姊,必还留有遗书,以防万一当场毙命之用,果然被我料中。如今情真罪实,你还有何说?”一言甫毕,瑶仙已在帏中听明就里,实忍不住,眼含痛泪奔将出来。萧玉不知何意,也跟在身后。萧逸有心保全,恐瑶仙自吐逆谋,反难处置。不等开口,便怒喝道:“你这两个糊涂东西,出来作甚?我已命人去嘱诵经人,听信再来,还不回去!”瑶仙一听,便知绛雪有了生机。想不到萧逸如此宽洪大量,当时也不知是仇是恨是感激,只觉心中一松,颤声说了句:“多谢开恩。”便又返身奔回。萧玉红着一张羞脸,也就回帏跪定。萧逸又对绛雪道:“你想求死么?我为保全他两个,暂宽你们初次。不过你还需另有发落,晚来须到我家去住。以后过这三天,你只有一死,他两个也难逃公道,你意如何?”绛雪不知何意,心想:“死生已置度外,我也许因住他家,能把心事向无情人说个明白。”立答:“身落人手,生死任便。只要不害我小主人,无不甘愿。可是我虽女流贱婢,也随主人读过诗书。你如留我,只要三寸气在,如有机缘,故主深仇仍非报不可。那时莫要说我昧良心,又再牵连别人。”言还未了,萧清在旁气她不过,上去就是一脚。绛雪忍不住痛,刚“哎呀”一声,回看踢她的人是萧清,立转喜容笑道:“你踢死我,才好呢!”萧逸一面喝阻不许伤她,笑答道:“你想做女豫让么?这个不在我的心上,任凭于你。我知你主死时已认你为义女,本应入帏守孝。幸好在场的都是我的门人子女,奉有我令,不许传扬。趁此无人知晓,速去帏后,与姊姊同在一起守孝行礼。夜间佛事散后,再到我家去住好了。”潜夫、萧清见萧逸宽纵凶逆,并还任她主仆相聚,大是不忿,齐声劝阻。萧逸作色把手一摆,众门人也就不敢多言。

萧逸随将穴道点开,绛雪大出意料,仿佛做了一场噩梦,怔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方一迟疑,忽听瑶仙在帏中悲恸哭声,心中一酸,就势哭了进去。见着瑶仙,悲声泣诉道:“姊姊,我悔不听你日前苦劝,妄想报仇,差点没连累你受那不白之冤。索性死了也好,如今闹得人不人鬼不鬼,死活都难……”还待往下说时,瑶仙旁观者清,已看出萧逸心如明镜也似,分明成心不究,欲盖弥彰,反吃见笑。事已到此,惟有听之,不再做作,还显得大方一些。忙使眼色朝绛雪摆手,一面故作不理,依旧嘤嘤啜泣起来。萧玉心想:“萧逸行事难测,此时虽然宽容,到底犯上罪重,吉凶莫测。”本就忧急万状,再从帏帐里遥觑二女悲哭之状,不能过去劝慰,急得抓发捶胸,虽不敢出声,也是泪流不止。

这时萧清也已回帏,料定乃兄必预逆谋,至少也是他和瑶仙怕死胆小,买通绛雪下手。

越想越痛心,不由放声大哭起来,一时哀声大作。诵经村众也相次听唤来到,梵唱声喧,倒显得这场法事做得十分热闹,因事机密,不许泄露,除萧逸门人子女外,更无人知,瑶仙一边悲泣,一边盘算。暗觑萧逸在帐外闲眺,不时照料一切,依旧没事人一般。怎么想,也想不出他命绛雪移居他家是何用意。村人终究忠厚,见两家子女哭得可怜,虽觉其父母万恶,子女无辜,纷入帐中劝勉。内中还有好些和崔、黄两家有亲戚交情的女眷,畹秋葬后数日,也曾想着随时照看孤女,并未迁怒推恶。只为二女因恐走动人多,诸多妨害,不便公然得罪,便装作少不更事,不知远近好歹,才冷淡疏远下来。二女平日本讨人欢喜,多日不见,越易生怜,俱都守在帐中照料,劝茶劝水,不忍离去。瑶仙想乘喧闹中偷偷和绛雪密语几句,但连打个手势都不能够。越急越伤心,越伤心越哭,越哭人越不走,反倒越来越多。村人也听萧逸说畹秋生前已认绛雪为义女,见状俱称赞她忠义。谁知二女都是苦在心里,说不出来。男帐之中,因萧元夫妻所行既恶,又不善为人,无甚亲厚。所去的都是同门师兄弟,自然都不把萧玉看在眼里,只劝慰萧清一人,有的还借话警诫。萧玉越发愤激,也是恨在心里。

法事做完,萧逸命众先散,忽然借口二女伤心太过,欲加劝慰,命瑶仙也随同前往。二女己横了心,死生早置诸度外,闻命即行,并未踌躇。这间却苦了萧玉,关心瑶仙太过,不舍分离,当时又没法拦阻,急得心魂都颤。萧逸始终没有理他,自率子女,同了二女往家中走去。

只因萧逸未依顽叟将三人分别禁锢三年,再行放出完姻之言,宽容太过,以致三人不久逃出,为后山妖人掳去,披毛戴角,变去人形,受尽苦难。日后行使妖法,命其行刺萧逸,并欲将全村人众一网打尽,几乎惹出灭村之祸。中间萧清、绛雪二人更有好些惊险动人事迹。村众正当危急之际,恰值李英琼、余英男、金蝉、石生四人奉教祖妙一真人之命,为了峨眉开府,往大熊岭苦竹庵专诚投帖,邀请郑颠仙到会,欧阳霜就便求四人抽空相助,才得与刘、赵诸人一同协力,扫荡妖魔,使全村转危为安。第一九九回旧梦已难温 为有仙缘法孽累更生欣如愿 全凭妙法返真元

萧逸一心顾念崔、黄两家世戚至好,黄畹秋虽然阴险毒辣,死时甚惨,已是蔽辜。瑶仙、绛雪二女,一个是志切报仇,一个是以死报主,事虽犯法,心迹可悯。意欲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把绛雪行刺之事掩盖过去。不特没有处治之心,反使众门徒子侄迎头拦住诵经村众,以免泄露。夜来从容做完佛事,又令二女随往自己家暂住,以免二女自相忧疑,情急心窄,生出别的变故,违了自己矜全深意。抵家之后,便给二女安置一间静室居住。表面上依旧和悦相待,如无此事一般。暗命子女、秋萍等人监防,以备二女万一行了拙见。静候七天功德做完,再行婉为开导。满拟人非草木,二女俱甚聪明,不是不知母恶。现时不过目睹乃母死时惨状,再受一些煽惑,孝思奋发,孤忠激烈,甘冒罪逆,以冀一逞。只要自己曲意矜全,日久自能感化。

谁知瑶仙性极刚烈,心切母仇,实不在绛雪以下。不过被萧玉痴情所感,身落情网,互怜互爱之余,儿女情长,挫了一些志气,不敢遽然发难,心中并未忘却。及被绛雪看破,决计成全二人婚好,拼着一死,代主发难,事败被擒时所说那一套话,虽代瑶仙开脱,到了瑶仙耳中,却是句句刺心。目睹绛雪那种慷慨激昂,视死如归之状,心想:“绛雪以前不过一个丫头,只为亡母临终一言,并非亲生,从此便锐身急难,受尽劳苦艰危,末了居然拼死报仇,血诚忠义,古今罕有。自己也非寻常女子,又是生身之母,不共深仇,怎倒一心念着情人安危,只管迁延不决,把母仇置之脑后,反累绛雪以下犯上,几受火焚之刑?”当时激发初志,萧逸只管委曲宽容,一点未受感动,复仇之念反倒更切起来。自觉再不及早下手,既负死母,并且愧对绛雪。明知无济,也妄想就乘寄居萧家之便,骤出不意,拼死一击,成败安危,已全置诸度外。心横计定,料定萧家有人密伺,反正事情已被看破,索性虚实兼用。

先向绛雪暗打了个手势,故意低声嗔怪绛雪:“怎不商量,就冒昧下手?幸而事出意外,不曾当场擒付村众,按规处治,否则岂不冤枉?如今寄身虎口,安危莫测,言行还须小心些好。”口口声声仍把萧逸全家当作仇人,却露出胆小忧急之状,说萧逸父子个个厉害,近不得身,报仇不是操切之事。好让伏伺的人隐约听到,传将过去,以示在自怀仇蓄怨,幼女胆小,实在无所作为,以便减去仇人防患之心。萧逸何等机智,一听二女既是低语密谈,身居仇家,怎会令人隐约听去?有此一番做作,逆谋更速。自己令二女来家居住,原知不会就此死心,如能事前感化,固是佳事;否则使二女在自己家中发难,也可免去传扬,为众所知,难于掩饰周全。闻言知道不会自寻短见,要死自是拿命来拼。立命众人不必再为窥伺,听其自然,暗中打起主意相待。除命小兄妹三人同出同入住在自己里间,告以机宜,随时暗中预备外,自己还故意给她们留下行刺机会,等其自行投到。

果然瑶仙情切心急,主意一定,便难再耐;加以萧玉不曾同来,免却许多顾忌。头两夜特意把心思抛开,早睡养神。暗中和绛雪几次突出查看,并无一人在外窥伺,心中奇怪,萧逸怎会如此大意?好生不解。第三日留心仇家行动,简直一点戒备没有。以为萧逸妄想以义相感,又中了自己轻敌之计,所以如此。仇人早晚都难近身,成功一节全出侥幸。古来忠孝义烈之士,都是不惜微生,当机立断。此事只能打尽心主意,成败听天,哪有许多顾虑?越想越心壮,决计夜间下手。先不想告知绛雪,继一想,她比自己还要激烈,自己如死,她也不生。独自下手,乘夜成功,或者还能逃去;一旦事败,她就不从死,也为仇敌按村规受那火焚毒刑。转不如把话说明,如能听劝,在下手之先翻墙逃去,免多饶一个,再好没有,否则多一帮手也好。佛事做完,回房便和绛雪说了。谁知主仆二人竟打的是一样主意。绛雪比她心思还要周密,非但定在日内下手,并还乘着萧逸隐秘此事心理,日里在祭坛上装着回家去取衣物,将畹秋密藏的那把匕首毒刀也暗取回来,用不着再使萧家堂屋架上的兵器。

此外萧玉关心二女太过,惟恐萧逸不能就此罢休,想约二女同逃。知村中前后两出口常年有人防守封闭,决难逃走。每夜佛事一完,便借月光照路,偷偷往村外危崖一带,连夜遍寻逃路。恰巧也在昨晚无意中发现当初畹秋和崔文和定情的山窟深处,有一大石竟可移动。

试搬开深入一探,居然几个曲折便到村外壁腰之上。最可喜的是出入口均极低狭,虽要蛇行出入,只要入口一石活动,里外均可移堵。余均整石,别人决难发现。洞外下临绝涧,虽极险峻,但是藤树杂生,凭自己和二女的身手,足可攀援绕越。自觉有了生机,高兴已极。细查看后,忙赶回去写了一个纸条,几次想背着兄弟,由帏后抛与瑶仙。偏生瑶仙捺定心志,连正眼也没看过他一次。当中又有桌围遮住,双方定要同时在围缝中窥探,才能望见。萧玉故意将桌围弄开一些,对缝斜坐,目注对方。看了一早晨,也没见二女影子,又不知对面有无外人,不敢乱投。正急得没法,后来绛雪取衣回来,听出萧玉叹声有异,先也不理他。后听萧玉连连干咳,恐人听出,打算瞪他一眼,不令这样。往帏缝一看,正值萧清被萧逸唤出。萧玉见绛雪怒目示阻,忙把纸团丢过。绛雪连忙拾起,背人一看,觉是一线生机。想在二次下手以前,苦劝瑶仙随了萧玉先逃,由自己一人拼命,事后如能逃走,跟着追去。及听瑶仙说出心事,知不能阻,便劝她留一线生路,再等两日,布置好了出路,再同下手。瑶仙想起萧玉痴情可怜,也就活动。好在所居室中纸笔现成,便写信令萧玉先运一些衣物、路资藏在洞内。只是备用,逃日尚早,临时还有通知,布置停妥,千万不可再在洞侧逗留,以防被人看破。次日乘便抛与,萧玉自是奉命维谨,照书行事不提。瑶仙此时已非昔日利用萧玉心理,以为萧玉已可置身事外。经过绛雪行刺,一来深知人多无用,白饶一命,巴不得不要累及萧玉。自己只要能事成免难,逃出山去,有此密径,萧玉终会寻去。只要不当场显出同谋,有乃弟萧清情面,决可免祸,何苦白白害他?所以信上那等写法。因此一来,阴错阳差,以致日后三人受了危难,惹出许多事来。

一晃五天。再有二日,功德便完。这日夜间,萧逸从佛坛回来,格外有兴。特意把二女唤进卧室,慰勉了一番,一同饮酒消夜,二女才行告退,此时众门人只萧清一人寄居,本是二女住的一间,二女一来,便移在山亭以内,相隔颇远。萧清年幼疾恶,对于二女甚是厌恶,见即作色远避。因此绛雪越发痛心,凶谋更急。二女因连日观察萧逸仍和往常一样,父子四人分住里外两间,萧清又住半山,秋萍早睡,此外更无他人,不须顾忌。一回房去,立即装束准备。睡在床上,放下帐子,静等夜深人睡,便可下手。挨到三更光景,绛雪首先下床,走向萧逸窗下,弄破窗纸,往里偷看。见萧逸床前放着一盏油灯,灯花结得很旺,床头半边帐子高悬未下。人睡床上,衣服未脱,只搭着一床夹被,手搭床沿,下面压着一本书,睡得正香。二女适才告退时,萧逸饮酒颇多,已有醉意。看神气,分明醉后还想看一会书,再起脱衣安歇,上床不久便自入睡。前两晚曾来偷觑,每次房门俱上闩。这时房门也未关闭,仍还是适才退出时代为虚掩之状。益发以为天夺仇人之魄,醉卧疏忽,忘了关闭。侧耳细听,里屋也是静悄悄睡熟神气,此时下手,极为容易,不禁喜得心房怦怦跳动。方要回房去唤瑶仙,瑶仙已经跟来,见了室中情况,也甚心喜。

二女原来商定:三小兄妹俱甚机警,又同在一房卧起,稍有警觉,立即无幸。虽有伤母之恨,但他们一样怀有杀母之仇,其情可原。再者年幼无知,看在萧逸不伤害自己和绛雪分上,也不杀他子女,专心刺死萧逸一人,下手也较易些。又因绛雪人虽忠义,本领太差,那日手持那么厉害的暗器,已与仇人对面近身,竟会被仇人身未离座,微一举手抬足,便把暗器踢飞,点倒在地。虽则强弱悬殊,武功稍有根底,何致偾事?行刺之事,本不宜于人多,毒刀又只一把。执意只令绛雪在外了风壮胆,略备接应,自己单身入房下手。当下仍令绛雪伏窗窥伺,手握毒刀,走到房门前,把牙一咬,正待揭帘掩进,忽听叭的一声。瑶仙心疑仇人已醒,连忙缩步,退向院中。见绛雪伏伺窗下未动,才略放心。双方打一手势,才知敌人梦中转侧,无意中将手压的书拂落地上,人并未醒。

又待了一会,看见仇人实已睡熟,二次鼓勇再进,轻悄悄微启门帘,由门缝中挨入。一看,萧逸仰卧榻上,床边上的手已缩回去搭向胸前。老远便闻到酒气透鼻,睡得甚是香甜。

知道手上毒刀见血立毙,萧逸虽然武功绝伦,寻常刀剑刺他不进,幸在醉卧之际,刀又锋利异常,如向面部口眼等容易见血之处刺去,万无不中之理。杀心一起,更不寻思,轻轻一跃,便到床前。单臂用力握紧毒刀,照准萧逸面上猛刺下去。满拟这一下必定刺中,谁知竟出乎意料,萧逸平卧身子忽又折转向外,放在胸前的那只有手也随着甩起,无巧不巧,手臂正碰在瑶仙的手腕上面。虽是睡梦中无心一甩,力量也大得出奇,瑶仙手腕立被向上荡起,震得生疼,几乎连刀都把握不住。心方大惊,眼前倏又一暗,床前那盏油灯,也被这一甩熄灭。跟着便听里屋萧珍在喊爹爹和下床之声。同时床上作响,萧逸朦胧中也似有了醒意。瑶仙虽是拼死行刺,毕竟情虚,一击不中,手反震伤,又酸又麻,灯再一暗,怎不胆寒。再加萧珍一喊,武功好的人最是警觉,晃眼人醒,再下手,只有送死,决难得手,哪里还敢逗留,慌不迭往外逃出。仗着路熟心细,暗中逃退,并未弄出声响。走到门前,正揭门帘想往外走,那柄毒刀忽吃门帘裹住。心忙意乱,手又酸麻无力,竟然脱手。又惊又急,还想回手摸索,忽听里屋三小兄妹相继惊醒,齐喊:“爹爹,外屋甚么响动?”边喊边往外走。萧逸在床上也似有了应声。不由心胆皆裂,不敢再事摸索,急匆匆逃到院中。

绛雪见瑶仙刀已刺下,床上仇人微一转侧,灯光便熄。三小兄妹惊醒唤父,萧逸又无应声,还当得手。心方庆幸,也没往下细听,便即赶前迎接,准备同逃。及见瑶仙一出门,便手招自己,往原卧室中退去,神色甚是张皇,又料事败。心方一惊,忽听萧逸在房喝道:“珍儿,外屋没有甚么。适才酒醉睡熟,门也忘关。我把灯点好,关上房门,也要脱衣安睡了。天已夜深,各自回床去睡吧。”二女先颇惊惶,闻声细听,又似萧逸刚醒,醉梦之中并未发现有人行刺。一会便见窗上有了灯光,又听关门之声。只那柄刀没听坠落,以为仍挂在门帘上面,当晚不取,明日便是祸事;再者利器难得,失去此物,更难下手。当时不敢往取,在暗中挨了一会,想起伤心,二女又相抱饮位,吞声痛哭一阵。后听无甚动静,仍由瑶仙掩至房前,轻轻向帘上一一摸遍,哪有刀的影子。料已吃门帘裹住,跌落房里。愁急无奈,又去隔窗偷视,灯已熄灭,月影西斜,房中黑洞洞地全看不见。情知明日万一发现,难讨公道。有心逃走,以后决无重来复仇之望。得豁出两条性命,挨到明日再说。萧逸如系当晚将刀藏过,不为泄露,决意矜全,日后仍可再尽人事;否则索性痛骂一场,以死报母,做了鬼再来寻他报仇。

于是重又回房,同卧床上,急一阵,伤心一阵,不觉天光大亮。吉凶莫测,方在惊忧,秋萍忽来唤用早点道:“村主已起,说天不早,命速吃完,好同往佛坛上香开经。”二女见萧逸命人把话点在头里,明示无他。才知真个曲予优容,不与计较。弄巧连昨晚行刺,都被警觉窥破,特意使自己知难而退,息去妄想。为防冒失,屡犯不已,致被村人发现罪状,难于保全,仅将凶器暗中收去。越想越对,否则事情哪有这等巧法?自己纵然手被震麻,怎么无力也不会被门帘将刀裹住,始终又没听见毒刀落地之声,定是萧逸有心作为无疑。照此情形,母仇万报不成。悲痛急愧,心乱如麻。秋萍走后,彼此面面相觑了一阵。瑶仙忽发奇想,决计再图一个未必之功。催着绛雪匆匆洗漱,赶往堂前。见萧逸仍和无事人一般,越知所料不差。忙回手拉了绛雪,纳头便拜,不发一言。拜罢起立,便进去用茶点。萧逸原是预有安排,见二女拜倒,只当心中感悔。尤其看出二女行径,不伤自己子女,可见尚有天良,不似其母。照自己这等应付,就是二女仇恨未消,也必知难息念。心还喜慰,不便明言。一面笑容唤起,借口二女是谢为母超度,略微慰勉几句。一同吃完,便去坛上诵经答礼。哪知瑶仙因想起欧阳霜遇救成仙之事,心想:“凭自己三人,万近不了仇人的身,徒死何益?欧阳霜尚且成仙,只要心坚,不怕磨折,凭自己这番孝思至诚,难道还求不到仙人怜悯?难得现有逃路,何不同了绛雪逃出山去?只要寻访到一位仙师或是异人,拜在他的门下,学成仙法本领,回山再复母仇,岂非举手之劳?”

当夜回来,便和绛雪密商。绛雪也觉仇人睡梦中尚如此警觉,不能近身,毒刀又失,报仇之事简直难于登天。常年在此鬼混,也是伤心。求仙访师虽是渺茫,以欧阳霜前例来看,也许能有遇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未始便没指望。仇既无法再报,只好如此,立即赞可。便问瑶仙,可要通知萧玉一同逃走?瑶仙不觉为难起来。因出家人最忌情欲,同行,惟恐因他误事;不同行,又觉萧玉天生情种,丢他一人在此,见自己一走,必定相思而死。就不带了同行,好歹也给留点指望。于是便背人写下一封长信,大意说自己母仇难报,决计逃出去寻访仙师异人,可为他年归来复仇之计。如能相待,固是佳事;否则男子寻师较易,也可出山另访高人拜师,学成本领,以图聚首。总之,自己已许死母,此仇不报,此生决无与萧玉同栖之望。见爱深情,铭于肺腑,务望保重。事如不济,惟有期诸来生。不过出山须俟己行十日以后,不到复仇有望,誓不再见。如寻了去,休说难于追踪,即被寻到,也是徒伤情感,转昧初衷,连以后都不与他再见等语。写得甚是沉痛悲壮。连改数次,才行写好。却不先交,知道自己走后,萧玉必往密径追索,将信放在洞内,定能见到。等法事做完,待了三日,恰值阴雨,萧璇又受了点感冒,二女便乘隙冒雨逃出萧家。又由萧玉所辟密径,取了预藏衣物包裹,连夜逃出村去。

萧逸料定二女已无异举。众门人虽各怀有戒心,因师父本领机谋,二女凶谋万无效果;就是几个恐怕千虑一失的,也只防二女日后还要再举,谁也没料到会逃走出去。二女行时,房中又布置得妙,竟被容容易易逃走。直到次日清晨才行发觉,人已无踪,再为搜索,哪有影子。只萧玉一人知道去路,已不得二女能逃,他何肯说出来。惟恐被人看破,头几天连山洞密径一带,也没敢去。萧逸为寻二女,还特意开山出去,率领门人村众四出追寻。第二日欧阳霜奉命回村有事,就便探望子女,听萧珍兄妹说起此事。三凶惨死,前恨已消,反觉二女志行可怜,也代寻找了一回,均未寻到。萧清本拟将萧玉唤来盘问,不料欧阳霜这次回来,为植七禽毒果,在村中住了数日。萧逸每日心悬爱妻,渴欲一叙衷曲,心无他顾。萧玉先颇拿稳,吃欧阳霜回来一耽搁,当她仙人,恐被识破,益发不敢妄动。好容易盼到她走,夜往密径,移石入洞一看,只寻到瑶仙一封手书。再往前进,洞已倒塌,急切间无法走出,知二女必已去远。先见欧阳霜都寻她们不回,已是惊疑。这一看信,并未约地相待,越发绝望。每日哭笑无常,眠食均废,直似疯了一般。萧逸见二女初逃,萧玉虽也面现忧急,还似有心做作,突然变态,必有原因,便命人暗中查探。萧玉把瑶仙那封信珍如性命,放在身旁,时常背人取视,哭诉相思。日子一久,竟吃萧清看破,告知萧逸。萧逸只当他受二女愚弄,弃他而去,又不知所逃路径方向,所以悲急,也就没去管他。不料萧玉积想成痴,迁怒怀恨,意欲代替瑶仙行那犯上逆谋。二女智勇深沉尚且不行,何况是他,连下两次手:一次事前吃乃弟萧清看破,中途戒阻;一次被萧逸亲手捉住,本要按家法处治,萧清再四哭求,萧逸才严加告诫,命萧珍行刑,打了顿竹板。萧玉知难再在村中立足,暗备了些兵刃用具,衣服干粮。仍由二女所逃故道,先把石头移开,藏在里面,一点一点向前开进,中间洞石崩坠不多,萧玉以决心毅力从事,两日一夜,竟被开通。因地太僻,外观无路,里面整日移石开路,通没一人发觉。萧逸本不喜他,只看萧清情面,不肯重处。逃走以后,村人一找不见,也就拉倒。

一晃两年,三人均未回来报复,也未发生变故。倒是欧阳霜因师父郑颠仙借来岷山白犀潭韩仙子制伏的一只金蛛,自己还养了一只较小的金蛛,准备取那元江水眼中的前古金仙广成子所遗留的金门至宝金船宝库,须要预储到时金蛛吃了增长精力的七禽毒果。遍查地势,只有卧云村外峡谷之中的土地,下蕴奇毒,种植最宜。以前早已布种,现时树渐长成,还须加意培植,特命欧阳霜时常回村查看,此数年中,差不多每月必回。三小兄妹随习内功,大为精进,母子相聚自是欢欣。只苦了一个萧逸,日夕苦想和爱妻相见,哪怕不能言归于好,再作双栖,便是握手相聚,不再如尹邢之避面,也称心意。偏生欧阳霜志切清修,誓法尘念,一任萧逸用尽方法,子女再四哀求,始终不允丈夫见面。偶然回家小住,总是预令子女转告萧逸移居山亭,不令入室。萧逸见她居然肯在家中暂住,越以为日后尚有重圆之望。始而惟恐招恼,不敢违逆,仅在窗外窥视过两次。还吃欧阳霜令子女警告,再如这样,便不再回,索性连隔窗相望都不能了。后来萧逸实是思念不过,忽然想到欧阳霜每次归来,俱往村外峡谷培植毒果,往往营营终日。此事奉有师命,平日还令自己派了几班门人,持着她所给的灵符前往轮值,看得甚是重要。果林对面,有不少崖洞可以藏身,她又每月来有定时,何不在她未到以前,藏身洞中窥视?纵不能对面一吐衷肠,她奉师命而来,决不致因己在侧,便即舍之而去。常日相望,一则可以略慰相思,二则能有见面之机,也可伺机感动,比起永不相见终是强些。于是照计行事。

那片果林便是本书前文所述陆地金龙魏青误食毒果中毒之地。欧阳霜为植毒果,便于浇培照看,又开了一条小溪谷径。树共三百株,一边紧靠峡谷,前有大片竹林,山形甚是险僻。欧阳霜对于丈夫深情,未始无动于中。只恐尘缘纠缠,误了仙业,故意决绝。始而装未看见,继见丈夫为多看自己几眼,竟是终日伏身崖洞中守伺,不等己走,决不离开。那毒果又最难培植,须费不少人力,始能应那到时之用。往往由早起经营,深夜始归,时常眠食均废。萧逸又防自己看破,不许门人挨近。本是恩爱夫妻,未免触动前情,心又活动许多。萧逸更是聪明,早就看出爱妻明知自己偷觑,故作未见,越料有望。当年冬天,又想下一条苦肉计:装作想望已绝,成了心疾,每日书空咄咄,饮食锐减;再故意受些风寒感冒。连真带做作,就此卧床不起。萧逸因知子女天性极厚,无庸指教,自会照计而行,一任焦急,并未明说。果然欧阳霜一到,小兄妹三人便迎头跪下,哭诉哀求起来。说父亲因母亲归已两年,终无回心之望,苦思成疾,状类疯狂,已有多日,又不吃药。昨日人稍清醒,说母亲今日回来,恐在房中见怪,意欲移居山亭,又要去往果林崖洞中守伺。是儿女们再三苦劝,并假传母命,允其不久相见。也未深信,只狂笑一阵,勉强劝住,不再迁居。如今在房呆卧,务望母亲看在儿女幼小分上,与爹爹和好吧。欧阳霜由窗缝中往里一看,丈夫果是面容苍白,人瘦好些,目光发呆,醒卧床上,若有心疾之状,不由不信。便取一丸药,叫萧珍拿去给萧逸服了;再对他说,毒果行将成长,开花以后,来得更勤。为看儿女面上,可以相见,但是每三月中,只许相聚两次。届时由早上相见,全家团聚,至夜夫妻各自归卧。萧逸原知自己的病即使不重,爱妻也不会坐视。听儿子传完了话,立即服药,欣然坐起。当时便请爱妻进屋,握手悲泣,历述衷肠。力说自己知她将证仙业,决不以儿女之私累她修道,不过相爱太深,相思太苦,务望宽容既往,稍念前情,许其经常相聚,稍有读犯,任凭处治。

欧阳霜见面以后,看出他二目神光未散,分明有心做作,一时不察,竞为所愚。本心虽然感动,因丈夫机智百端,惟恐日久牵缠,又中他的道儿,执意只允三月两见,不得再多。

可是每次相见,除却不能涉及燕婉之私,别的仍和以前夫妻相处时一样。便三小兄妹离开,也不禁止。萧逸倒也知趣,并无他念,至多情不自禁,偶然温存抚爱。欧阳霜纵不十分严拒,也是适可而止。只不过会短离长,聚首苦短,是一憾事。后来又和欧阳霜说:“聚时太少,你只不许我室中共对,外面相见并未禁止,譬如你我在村外无心路遇,难道你也怪我不守规约?你每来,还率子女门人前往果林,何妨许我前往?既得夫妻相见,还可随时帮你小忙。如嫌厌烦,至多当我路人,不加理会。容我在旁守着你,多看些时,总可以吧?”欧阳霜见他痴得这样,越生戒心,也不忍过于使他难堪,只得允了。

转过年,又聚了两次,彼此甚是相安。未次夫妻相聚,欧阳霜忽说毒果已结,行将备用,自己回庵有事,须三日后才来。因萧逸苦求,还将应相晤聚之期提前,又聚了三日。萧逸忽然想起昔年被妖鸟抓去长子萧璋,次女萧玢,问:“是何妖物伤害幼童?你是剑仙,怎不将它除去?”欧阳霜说:“前已问过师父,那鸟名叫狺雕,乃苗疆深山所产凶禽。大的有人般高,两翼舒开,各宽丈许,独角秃顶,爪似钢钩,惯与山中毒蛇猛兽相斗。作巢于山巅危崖之上,猛恶非常。但有一样短处:两眼看远不看近。越飞得高远,越看得真切。全仗飞行迅速,老远便算准人畜逃路,所以发无不中。小的野兽,如猴、兔之类,反时常得脱毒爪。

生性凶残,最喜抓婴儿吃。胸前有白毛处最易射透。这东西仇心重。除它时,只须先引逗它飞来追,如若昂头低翼来往下扑,倒不可前逃,须要返身倒退,急用手中有毒矛箭往上掷射。中在有白毛的要害之处,固然立毙;只要能透肉,也可致命。无须飞剑,只要武功稍好,手准心灵,应变不慌,不为它两翼风力所慑,便可除它,遇时如逃,自是遭殃。侧避也易为两翼所伤。知道禁忌,便可无害。本山危崖甚多,巢穴必定在彼。去年回家,曾便道寻找,以报爱子之仇,兼为人畜除害,曾杀过两只,只不知抓去大儿、二女的是否此鸟。巢穴却未寻到,打算异日有暇,再往一搜,目前还顾不得去呢。”

萧珍在旁说:“那年大哥二姊遇害时,原在一起玩耍。先听天空嘘嘘乱响,狂风大作。

那怪鸟已从上空飞过,大哥正在放花炮,将它惊动,才飞回来,一爪一个,将大哥二姊抱起便飞。等人追出,已经飞远。儿子正站在树下,见此鸟狗面秃头,眼睛通红,身子好似比人还长,两翼更是宽大。飞起来,人差点被风卷起,沙飞石走,半晌方息。通身俱是虎皮色,头上是凸出一块,尾巴好似被人斩了半截,露出鲜红鸟股。娘杀的跟这一样么?”欧阳霜惊叹道:“照此说来,杀我儿女的,竟是那只秃尾老雕。本来已经到手,又被逃去,早晚要遇上,决不容它活命了。”萧逸父子四人齐问经过。欧阳霜道:“我杀雕时,恰遇慕容二师姊路过,送我到家。此雕正在崖外后山,与一白额猛虎恶斗。本心想用飞剑一并斩了,吃慕容师姊拦阻,说二恶相斗,正好两伤,都是害人之物,你助虎杀雕则甚?我便说起失子之事,微一迟疑,那雕甚是机警,不似先杀二雕胆大,见了剑光,竟然吓退,飞行甚速。忙于到家,又有话和慕容姊姊说,并未追去,竟被逃走。这才想起去年原听珍儿说过,怪鸟尾是断了半截。因这类恶鸟多是短尾,此雕定被甚人断过后股,所以光红无毛。早知我儿是它所害,飞剑神速,多快也能追上。今已错过,看这行径,事隔多年仍然发现,巢穴必在后山无疑,早晚必能除它。此后回山,路上留心,也许能遇到呢。”萧逸父子俱都愤愤不置,说过丢开。

欧阳霜第二日便要回转大熊岭苦竹庵,行时忽见萧逸面藏晦色,心中大惊。匆匆占算,不特萧逸,全村都将有危难到临。虽然先凶后吉,终于无害,自己学道年浅,不能深悉未来。偏巧回山又有要事,不能分身,好生优疑。只得暂留布置,寻一山洞,命三小兄妹藏居其内,每日读书用功,非自己来,不许走出。外用仙法封锁,只对萧逸、萧清叔侄二人传了开法,可以随时入视,余人均不能走近一步。并传萧逸灵符两道,遇警如法取用,便可抵御脱险。并嘱三月以内,不可出村往果林中去。一面把防守果林众门人齐唤了来,面上反倒均无晦色。好在每天均有颠仙所赐备用的灵符,村中埋伏禁制,诸般设施开闭也俱传授精熟,料无他虞,只萧逸一人可虑。回山禀问师父,真有急难,自己不能分身,也必有处置。恐丈夫优急,又安慰了几句,方始飞去。

萧逸先颇谨慎。三小兄妹更是信母若神,呆在洞中一步不出。这时顽叟萧泽长已在瑶仙逃后第二年无疾而终,死时也曾遗嘱萧逸,这两年乃全村安危关头,瑶仙等便是未来隐患等语。那洞原是顽叟生前养静之所,冬暖夏凉,设备精雅。死后图书遗物一点未动,供着亡人神位。萧逸叔侄每日前往探看,直过了两月,并无事故发生,日久渐渐松懈。

这日清早,萧清因昨晚三小兄妹留他同住未归。萧逸亟盼爱妻归来,心中烦闷。门人何谓、吴诚、郝潜夫等见春夏之交,风物优美,便劝师父往村后危崖一带,观赏那新辟的几亩花田。师徒数人,还有几个侄儿孙辈,同沿湖边走去。刚到后山,便见一只独角秃雕,由路侧草地上抓起两只小羔羊,越过后村危崖,往后山飞去。定晴一看,那雕后股鲜红无毛,正与萧珍所说一般无二。无奈众人都是手无寸铁,只吴诚曾学金钱镖,身旁带有一串大钱。那雕飞又极快,等众人呼喊,吴诚取钱追去,已经飞没了影。萧逸想起前仇,愤恨已极。管理牲畜的村人也赶了来。唤前一问,才知最近三五日,已经失去了六只牛犊、小羊。后村一带,俱是大片草原,宜于畜牧,牧畜甚是繁庶。村规完善,宰杀取用,各有常例。四无出路,又都是自己人,不怕偷盗走失。大小万千只牲畜家禽,只有限几人轮值管理,占地甚广。风景田舍都在前村,后村除却围绕全村的天然连崖和祠堂、灵茔、墓地外,余多牧场。那几亩花田,还是当年萧逸一时高兴,点缀风景所辟。地势僻远,轻易无人涉足其间。牧人每早将一切牲畜放向场上,便各归屋料理他事,任其自在游息,到晚才收,成了习惯。极少点数的时候,故起先也未发觉遗失。因所失牲畜中,有一对牛犊是个异种,生相极好,管场人甚是珍爱,比较留意,昨晚收栅时忽然失踪,遍寻未获。村中以前原闹过一次,由崖外侵入的大蟒吞去好些家禽。细一点数,另外还失去四只小山羊,疑心又闹事故。今早正在留意准备,稍有征兆,立刻往前村报警,不料竟是这只独角狺雕。萧、吴诸人断定那雕来惯,得了甜头,日内必还再来,当下想好对策。次日天还未明,便去牧场埋伏。谁知事有凑巧,连等了几天,狺雕均未来犯。

这早萧逸叔侄因头晚往三小兄妹所居洞中课读,谈晚未归,留宿洞内。起来又被三小兄妹拉住考查功课,未往牧场守伺,只几个门人、村众在彼。畜群才放出栅,跑到场上,便听嘘嘘风响,由环村危崖外面,飞投下那日所见狺雕,宛如陨星下泻。略一沾地,便一爪一个,抓起两只小山羊,拨头往崖外飞去,飞行迅速已极,晃眼无踪。势更凶猛惊人,下落之际,两翼动处,煽得牧场上沙飞石走,狂风大作,人都似要被风兜起,站立不稳。众人连候数日,未免疏懈,萧逸又不在侧,怪鸟多半初见,突然飞到,见了这等猛恶声势,不由心惊,乱了手脚。潜夫在前村轮值,门人中只有吴诚一人是个好手,等到喝令众人放箭时,已被狺雕抓了两羊逃去。风沙迷目,惊慌无准,只有两箭射到鸟身,已经无力,宽翼扇处,全吃打落地上。鸟未受伤,人倒有三个因持长矛向前急进,没等投出,便吃崖上滑落的碎石打中,反各受了点轻重伤,头破血出。萧逸闻报,自是越发愤怒,重又挑了几个得力门人连同自己,由次日起,重又如法守伺,不令村众相助。谁知那鸟又是好些天未来。萧逸以为它上次见人警觉喧哗,有了戒心,不敢来犯。心痛亡儿,既知此鸟所害,如何肯放,正准备出山寻到乌巢,搜杀报仇。这日早起,因料当日未必会来,去得略晚。忽然牧人来报,鸟又到牧场来犯,抓去一只小牛。萧逸师徒见它每来必隔些日,心虽恨极,次日未往守伺,不料那狺雕竟连来扰害了三次。等人一往守伺,便不再来。稍微疏懈,立即飞到,捷于影响,不可捉摸,直似有心为难一般。

休说萧逸被它逗得怒不可遏,便众门人也都忿极,非杀死不能消气。末了一次,萧逸单人伏身来路崖上,也只射中一箭,不是致命,决计出山搜杀。萧清年纪虽轻,人却老成,想起婶母行时之言,从旁劝阻。萧逸因心恨狺雕,欲报仇雪恨,以为爱妻只不令往果林一带走动,后山素无人踪,出去行猎,有何妨害?此鸟机智绝伦,与爱妻所说不类,自从日前翼稍中了一箭,便无人守伺,也不再来。倘因此胆寒绝迹,移向别处觅食,飞得又快又远,何从寻觅?如今三月将尽,并无丝毫征兆,也未到果林去过,就有甚事,谅必躲却。此鸟不除,杀子之恨难消。璋儿头生,相貌最好,最得爱妻珍爱。当年为失此子,悲苦轻生,一提起就伤心。如在她回之前,将鸟除去,到时也可给她一个喜欢。执意非往不可。仗着武功高强,便在狺雕来路危崖上下,开了一条蹬道,上到崖顶。再用长绳缒援,翻过崖去一看,恰好正是儿时随了祖父入山隐居,未寻到卧云村以前,旧游行猎之地琵琶垄。这地方长岭迄通,形似琵琶。岭侧两面有好几条幽谷。一头危峰笔立,直上干云;一头广原平野,草木繁茂。四处静荡荡的,全无一点人兽踪迹。刚往岭上走去,便见地下有好几堆大鸟粪和鸟爪迹印,内中还杂着一些碎毛,正与狺雕身上毛色一样。再往前走,又发现了牛羊头骨。循踪找去,一路均有发现。约行二里,到一危崖之下,方始绝迹。断定鸟巢必在上面,无奈那崖偏居岭左,形似孤峰,削立百丈,寸草不生,四无攀附。狺雕厉害,更恐援到中途,凌空下击,人为所伤,未敢冒失上去。又在左近,发现那鸟常在野地上游息,擒来牲畜也似在下面享受,并不带上崖顶。岩窝石窟甚多,地势极利藏伏。守伺到了黄昏,终无动静,料已远出。且喜巢穴寻到,踪迹已得,鸟粪未干,并未离巢移往远地,终有擒它之日。天已傍晚,只得率众回转,可是连去三日,并未遇上。仅第四日归途发觉狺雕回巢,飞行甚高,直落崖顶,更不再下,无奈它何。

次日为萧逸祖母忌辰,因是率众归隐的头一代祖先,合村公祭,仪节甚是隆重。萧逸也想好除鸟方法,本拟过日再往一试。午间同食早供之后,村人各自散回。萧逸命萧清与三小兄妹去送祭品,并令在洞中遥叩行礼。打算回家睡一午觉,以备夜祭读文诵经。这日众门人侄孙辈多有职司,未曾随侍。独自一人正往回走,忽见吴诚站在环村崖顶上,将手连招带比,低唤:“师父快上来!”面有喜容。萧逸自从发现狺雕以后,为防不时相遇,身旁总带有一筒毒弩。见状知道发现了狺雕踪迹,便纵身上去。原来欧阳霜召集众门人查看面色时,吴诚恰巧奉命出山采办用物未归,不曾在侧,一点戒心无有。因知师父恨雕切骨,一心讨好,时常留意。昨日发现雕已归巢,偏巧当日祭期不能前往,所派职司又恰在夜里。岩顶道路开出以后,足可远望鸟巢和平野一带。饭后无事,走向崖顶了望,无意之中,竟发现恶鸟狺雕由远处飞来,且两翼翩翩,飞行甚缓,神情颇为狼狈,好似受伤疲乏之状。飞近草原,越飞越低,不再升腾,忽然一个转侧,扑扇着两翼坠落地上,只管扑腾,不能再起。渐渐力竭势衰,趴伏地上。看神情,大是不支,已难再动,只还未死罢了。见师父下面路过,忙请上去。

萧逸一看大喜,知道恶鸟不知何处身受重伤,此时再不就便杀它,如等养好气力,再除便难。既已望见,相隔又近,如何肯舍。长绳原放崖上备用,师徒二人连兵刃都未及回取,立即援绳而下,如飞跑去,一会赶到。那鸟也看不出受何重伤,只是力竭难起。见了人来,瞪着凶光四射的怪眼,连声怪啸,状绝狞厉。萧逸见那雕鸟爪如钢钩,想是情急,地上石土被抓陷了两个深坑。铁喙宽达半尺,长有尺许,看去犀利非常。通身毛羽坚劲,两翼平张,通长几及两丈,怒啸发威,根根倒竖,端的猛恶非常。有心将它两翼斩断,擒回处治,无奈身畔未携兵刃。正在寻思,那雕看出人意不善,倏地奋力一扑腾,飞起数尺高下,重又坠落。吴诚不是闪避迅速,几为翅梢打中。萧逸见状,顺手一摸弩筒,心急手快,连欧阳霜所赠两道灵符带了出来。那符原装在一个丝囊以内,不知怎的,囊口丝结缠在弩筒上面。萧逸刚把丝囊解下,忽然山风顿起。那雕啸声越厉,二次又奋力作势往上扑腾。萧逸恐被它乘风飞逃,不敢再延,顺手将丝囊交给吴诚,扬手连珠毒弩,接连几箭,先将雕眼打瞎。仍恐不死,乘它痛极昂首惨叫之际,又朝口内、胸前各要害找补了三箭。

正和吴诚笑说解恨,想将死雕拖回村去,留待爱妻回来看了泄恨。山风过去,面前黑影一闪,平白地多了一个装束奇特,相貌凶恶的道童。一现身,先朝死雕看了一眼,转面厉声喝道:“这只秃角老雕已被我们用仙法所伤,只因此雕飞行迅速,性子又暴,受伤以后仍被逃走。我二人奉了师父天门神君之命,来此收取心魂,祭炼法宝,一路寻来。谁想被你二人将它射瞎双目而死,失了灵效,枉费我们多日搜寻之劳。晓事的,快快跪下降伏,随我去见仙师发落;否则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萧、吴二人见童子好似乘风而来,行踪诡异,知非善与。一则萧逸武功精纯,生平未遇敌手,未免自恃;二则妖童出语凶横,毫无商量。心想:“先下手为强,且先和他软说,看事行事。”便赔笑躬身道:“在下实是愚昧。只因此雕凶恶已极,屡伤人畜,兼有杀子之仇,因想为世除害,立志除它已非一日,今日见它飞来,才用毒箭将它射死。不知令仙师还有用它之处,已死不可复生,此鸟任凭取去。请仙童权且原谅,改日再造仙山,登门负荆吧。”说时,妖童已经目闪凶光,闻言怒喝道:“放你娘的屁!你二人伤了此雕,还想活命不成?我自有仙法将你们擒走。”萧逸知道应了欧阳霜之言,妖童凶横,已不可理喻。好在所居隐秘,爱妻归期不远,反正难为善罢,决计先发制人。

表面装作害怕神气,不等说完,暗运内功,倏用重手法百步劈空掌,照准妖童当胸打去。妖童横行已惯,见对方两个凡人,全没放在心上;看见吴诚闻言面有怒容,还在暗笑。万没想到答话的人会先动手。刚觉对方把手微拱,似欲行礼求告,猛又觉掌往外一按,立时便有千钧之力当胸压到。萧逸家传掌法从小练起,何等厉害,相隔又近,无法躲御。妖童纵会妖法,也不能施为,当时受了内伤,气血全被击散,口喷鲜血,往后仰跌出去。萧、吴二人正待纵身赶去,趁他未死之前,点其穴道,再行拷问底细,猛听一声断喝,知又来了敌人。定睛一看,凌空飞来一道淡黄色的光华,知是飞剑一流。不及看清来敌,忙喝:“这是妖人飞剑,快快避开!”随即一同纵起往回飞逃。二人脚程怎有飞剑迅速,晃眼便被追上。飞剑正待下落,还算后来妖童看见同门受伤,心中恨极,想将二人生擒回山,恶毒处死,忽又止住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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