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猴子(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14 01:35:21

点击下载

作者:(美)安东尼奥·加西亚·马丁内斯

出版社:中信出版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混乱的猴子

混乱的猴子试读:

混乱的猴子[美]安东尼奥·加西亚·马丁内斯 著杨建超 译中信出版集团致我所有的敌人:没有你们我就无法完成此书。我把本书献给佐薇·阿亚拉和诺厄·佩拉约,我“发布”的最后两个还在运行的“产品”。最后,致拉谢尔·卡伊多:许下的承诺就是债务。本书记录的事件,除了纽约部分和后记部分以外,均发生于约2010年3月至2014年10月之间,旧金山湾区附近。书中所述内容全部基于邮件存档、当时的Facebook(脸书)帖子、短信、推文以及博客文章。所有引自电子邮件、短信或Facebook消息的对话,均为逐字引用。日常对话或者电话记录则重建自我个人的回忆。虽然这些重建内容无法做到完全准确,但我已尽最大努力还原每个场景的精神和意义。对于那些认为我扭曲了事实的当事人,我邀请你写下你自己对当时事件的回忆。通过共同努力,我们也许可以达成一个大家都同意的“谎言”,再称之为我们的“历史”。注:为保护真正有罪的人,某些姓名已被刻意隐去。前言小径分岔的花园若造物主创立天地之时我能在场,我必将善意地提醒他多注意世间万物的秩序。——阿方索十世(Alfonso X),“智者”,卡斯蒂利亚王国国王2012年4月13日 星期五在Facebook高层领导所在的办公区里,摆放着一堆毫不起眼的桌子。这堆桌子和园区16号楼内其他像灌木篱墙一样的办公桌没什么区别,只有旁边一堆属于山姆·莱辛(Sam Lessin,扎克伯格的一位副手)的运动用品比较起眼。类似的办公桌在这栋L形建筑的两端无限延伸,仿佛看不到尽头。这里的室内装饰风格是典型的硅谷科技风:工业风粗毛地毯,天花板上裸露的通风管道和喷有防火涂料的钢筋,员工自制的古怪的装置艺术。一面壮观的乐高墙上满是员工创作的像素画,另一面墙上贴着由内部打印店制作的隐晦的乔治·奥威尔式招贴画。在16号楼L形的转角处,就是被称为“水族箱”的Facebook权力中心——扎克伯格的玻璃办公室。这间房间向主庭院凸出,每天路过这里去吃午饭的Facebook员工都可以顺路一瞥他们名满天下的大老板在忙些什么。据说这间办公室的玻璃可以防弹。“水族箱”的入口处是临时的门厅,放有几张沙发和一些时髦的茶几读物。带着各种想法不断来访Facebook的“谋士”就在这里等待被接见。他们从来不会翻阅茶几上的读物,因为他们总是忙于对自己的幻灯片或作品小样做最后的润色。再远一点是一间迷你厨房,和遍布园区的其他茶水间一样,这里储备了大量的柠檬味佳得乐——扎克伯格的指定饮品。在Facebook园区内部,地理方位就代表着命运,你和扎克伯格的物理距离代表着你的重要性。在L形建筑的外围,排列着Facebook五位事业部主管专用的会议室。扎克伯格的“邻居”包括:谢丽尔·桑德伯格(Sheryl Sandberg),Facebook的明星COO(首席运营官);工程总监安德鲁·“博兹”·博斯沃思(Andrew “Boz” Bosworth),动态消息(News Feed)的缔造者;以及CTO(首席技术官)迈克·斯科洛普夫(Mike Schropfer)等。这天下午,当我从中庭大步走入这片区域时,他们都不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不同于Facebook面向用户的大部分产品团队,当时的广告部就像一条穿过的内裤一样,被扔在一臂之遥的另一栋楼里。虽然这一情况后来有所改观,广告部最终占领了扎克伯格和谢丽尔工位旁边的黄金地段,但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我在Facebook期间,每次被叫去和高管开会,都必须先下楼再从一楼穿过中庭。这条Facebook的“香榭丽舍大道”由水泥地砖铺成,足[1]有100英尺长,是中庭的主要组成部分。它的中间嵌着4个巨大的字母——H、A、C、K(hack意为“黑客”)。字母的大小和角度设计得正好可以让它从Google(谷歌)地图的园区卫星图像里被辨认出来,这很符合黑客文化作为Facebook最高信条的地位。我今天的任务是来和扎克伯格开会,开会地点就在谢丽尔的会议室——“报喜屋”(Only Good News)。我一直没弄明白他们为何给会议室起这样一个名字。绕过高管区那一堆运动器材,我进入了这间玻璃盒子般的会议室。会议室内有一张狭长的白色桌子,桌子两边放着昂贵的艾龙(Aeron)办公椅。一面墙上挂有平板电视,另一面墙上挂着白板。除了两个最重要的人物以外,计划中的与会者均已就座。广告部的产品总监戈库尔·拉贾拉姆(Gokul Rajaram)——我的老板,正沉浸于他一贯焦虑不安的小心思里。我进来时,他花了一微秒的时间把眼皮从他永不离手的手机上抬起来,看了我一眼。戈库尔旁边坐的是布赖恩·博兰(Brian Boland),一个剃着寸头且即将秃顶的男人。他看起来像是在大学里练过摔跤的人,舒适的大公司生活令他越发愚钝。博兰负责广告产品营销,他们团队的主要工作是为我们的广告产品编造各种高级的概念,然后再让销售团队依靠这些概念把广告产品卖给广告主。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的是格雷格·巴德罗斯(Greg Badros),他之前在Google工作,目前在Facebook负责搜索和广告,但对这两块工作他似乎都不是特别上心。马克·拉布金(Mark Rabkin)是广告部的工程经理,同时也是最早参与广告业务的工程师之一。他是当时在职级和工作态度方面都与我最接近的人。加入Facebook后,我和他有过多次密切合作。他长得有点像俄罗斯领导人弗拉基米尔·普京。埃利奥特·施拉格(Elliot Schrage)坐在靠近桌子右后方的老位置上。他有一个听起来很厉害但又模糊不清的头衔,总之他是帮谢丽尔处理所有事务的军师。50多岁的他穿着纽扣领衬衫和商务休闲裤,在一群只穿抓绒卫衣和牛仔裤的技术人员里显得格格不入。他很容易被认作来自东海岸某个呆板律师事务所的资深律师,在加入Google和追随谢丽尔之前,他也确实是那样的人。我在谢丽尔的亲信们对面找了个位子坐下,打开公司发的苹果笔记本电脑,紧张地准备起今天会议的讲稿。这次会议的目的是向扎克伯格介绍我新想到的三个定向广告方案,其中包括一项有可能帮助公司实现赢利的重大举措。谢丽尔的全能行政助理卡米尔·哈特(Camille Hart)正对着笔记本电脑敲来敲去,引得与会者侧目。“费希尔在哪儿?”谢丽尔推门进来,边问边大步走到她在最里面的位子坐下。和埃利奥特·施拉格一样,戴维·费希尔(David Fischer)也是谢丽尔从Google挖来的心腹。没有他们俩同时在场,任何会议都是无法开始的。于是卡米尔·哈特冲出门去寻找费希尔。其他人大都保持沉默,继续玩着手机或电脑。博兰和谢丽尔小声讨论着我们正要讲的幻灯片。一般来说,每当有什么新想法时,我们都会预先向谢丽尔汇报,再根据她的意见调整向扎克伯格传递的信息,尽最大可能让其变得更具吸引力。所有面向扎克伯格的广告相关的会议,都需要这种“把东西嚼碎了用勺子喂”的过程。原因很简单:当时扎克伯格并不关心广告。我想,这些会议对他来说更像是他作为CEO(首席执行官)不得不面对的苦差事,而非其他什么。加入Facebook广告部这一年以来,我在广告部办公楼附近只见过这位以微管理著称的创始人兼CEO一次:当时他正围着楼绕圈圈——为了达到日行一万步的健康目标。这和我从Facebook面向用户的产品经理那儿听到的传闻形成了鲜明对比,那些产品经理口中总是不乏为扎克伯格看重的产品工作过的人如何被耀眼的“聚光灯”炙烤的故事。在这个会前会议里,谢丽尔提出了好几点关于如何更好地展示这些方案的建议。显然,她对自己的老板知根知底。在为既有权势又难对付的男人担当守门人和牧羊人这两个角色方面,她有着非常出色的履历。不管是作为美国财政部前部长拉里·萨默斯(Larry Summers)的幕僚长,还是作为扎克伯格的COO,她都游刃有余。她能在Facebook这种大型组织反复无常、变幻多端的公司政治氛围中左右逢源,并且知道如何向扎克伯格说话最有效,这一切都令她成为Facebook广告部当之无愧的事实领导。当关于Facebook如何赢利的讨论日益激烈甚至极端化的时候,这样的会议可以说是谢丽尔领导下的小型“最高法院”。这里是相互冲突的观点唯一有希望达成和解的地方。费希尔走了进来。他瘦削、利落,是全Facebook发型最精致的男人。他是谢丽尔之前在美国财政部的下属之一,其职业生涯开始于《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后来,像许多Facebook资深员工一样,他也加入过Google。作为在Facebook主管销售和运营的副总裁,他为谢丽尔打理整个销售部门。我在公司的那几年,极少听他说过什么超出“大公司陈词滥调”和MBA(工商管理硕士)课程理论以外的东西。(没错,他是斯坦福商学院2012届MBA毕业生。)和大家打了一圈儿招呼后,费希尔在谢丽尔左侧靠近桌子前方的位子坐下,正对着施拉格。行政助理卡米尔的任务完成了,她满足地退出了会议室。悄无声息地,扎克伯格走进会议室,眼睛盯着手机。他在施拉格旁边的空位上坐下。会议终于可以正式开始了。谢丽尔先开口:“马克,我们最近有一些关于广告的新想法。”没错,谢丽尔,这不过又是一些“新想法”而已。Facebook在几个月前公布了想要上市的想法,IPO(首次公开募股)已经是箭在弦上。就在这个我们敞开胸怀邀请投资人审视的时候,营收增长却在放缓,甚至可以说已停滞不前。公司费力打造的新一代社交媒体营销的神话正遭受着广告主前所未有的高度怀疑。多位广告主在公开场合质疑在Facebook花钱到底能不能获得应有的回报,因为至少从他们已有的投入来看,回报率很低。公司耗时一整年打造的巨型产品“开放图谱”(Open Graph)以及基于这个项目的赢利衍生品“赞助商动态”(Sponsored Stories),在广告市场的表现相当糟糕。公司高管召唤来广告团队,要求我们尽快想一些可以推动公司营收增长的点子。这就是Facebook,产品创意都来自基层,而非高层管理人员:出点子的人也许是某位灵光乍现的工程师,也有可能是经常和你打交道的能言善辩的产品经理。今天的会议日程里有三个新的产品构想,每一个都与其他两个大不相同。第一个产品和Facebook的点赞按钮有关。点赞按钮这个无处不在的社交插件采集到了用户在浏览器里的行为数据,它不仅增加了使用Facebook的乐趣,还可以赚钱。我先科普一点技术方面的知识:当你打开一个网页,你所看到的一切(以及你看不到的很大一部分)并非来自你输入的“.com”域名背后的公司。现代互联网的一个特点就是,网页总是由来自不同地方的不同元素组成的。而浏览器加载的所有东西,不管你喜不喜欢,都会通过一个叫cookie(浏览器缓存)的东西在你的机器上留下印记,记录你的个人信息。Facebook点赞和分享按钮的受欢迎程度,意味着至少在美国这样的成熟市场,Facebook的触角触及了差不多半个互联网。当你在广袤的互联网海洋里遨游时,不管你是上Zappos(电商网站)买鞋,还是在《纽约时报》的网站上看新闻,Facebook都可以看到你,它就像城市街道里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一样。Facebook的使用条款目前禁止将相关数据商用,但现在有个大胆的提案建议免除这条自缚手脚的条款。虽然这些数据听起来威力强大,但是我们并没有必胜的把握,毕竟它们的真实价值还从未得到过验证。对于Facebook数据的价值,我还是有一点发言权的。刚加入Facebook,我就成了它的第一位负责定向广告业务的产品经理。我的工作是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尽一切可能把Facebook的用户数据转化成现金,这个听起来简单直接的任务其实比想象中困难得多。我和定向广告团队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测试、研究了Facebook上几乎所有的用户数据——帖子、签到、网页分享、朋友关系、点赞记录等任何可能有助于精准广告投放的内容。这些尝试无一例外地失败了,没有任何一项数据表现出可以带来实质性营收增长的潜力。我们不得不痛苦地得出结论:虽然Facebook坐拥近乎无限的用户数据,但是这些数据的商业价值极为有限。社交插件采集的数据,即使其覆盖面再广、规模再大,很有可能也只是无用的信息而已。另外两个在会议上被讨论的产品构想在商业层面上更为激进,在法律上也有很大的风险。这种激进从侧面反映了当时形势的严峻。这两个产品都计划把Facebook的广告体验与Facebook以外的数据对接。当时,Facebook广告只使用了内部数据,而这两个提议都提出把外部数据(比如用户的浏览历史、线上甚至线下的购物记录)也接入进来。一直以来,Facebook都是一个有围墙的花园,广告主无法在Facebook上使用自己的数据,也无法在其他地方利用Facebook的数据。在数据方面,Facebook就像是互联网生态系统之外的一座孤岛,所有数据都完全由自己独立控制。通过两种不同的技术机制(一种基本上继续使用现有广告系统,另一种则复杂得多),我们的产品最终会在这个数据的鸿沟上搭起一座桥。在抽象层面上,那两个提议相差无几;在具体实现和商业运作层面上,它们大相径庭。相应地,在通过这两种技术机制进入广告市场时,我们的配套措施也将完全不同。扎克伯格和谢丽尔讨厌看投到大屏幕上的幻灯片,所以已经有人把我准备的材料打印出来并认真装订好了。博兰把前几个月的辩论和会议记录以列表形式整理好并放在材料的第一页。这一页纸成了这次会议期间唯一被人读过的东西。我所有的那些详细的技术示意图和印有我对数据流及外部连接点深入探讨的文件,都成了废纸——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谢丽尔不关心技术细节,扎克伯格也没耐心听人解释。我不止一次在Facebook观察到一个现象,这也应该是所有大型组织,包括企业和政府机构,都存在的问题:一个可能影响几千位员工和决定好几亿美元收入的高层决策,竟然是靠直觉做出来的。影响高层直觉的可能是某个历史遗留的公司政治问题,也可能是某些人的口才,而口才就是指他们说服繁忙、没耐心甚至不感兴趣的决策者的能力。博兰轻描淡写地讲了一遍列表页的内容,并没有提起诸多同事就隐私和法律问题进行的无数个小时的争论。广告已经可以让扎克伯格打哈欠了,要是再塞进去一点关于隐私的问题,他必然会在艾龙办公椅上昏睡过去。只要扎克伯格高兴就好,法律问题由我们来解决。“所以你们觉得点赞插件的数据能帮我们赚更多的钱,是吗?”扎克伯格问道。博兰和戈库尔看着我,以一种暗示会场上职级最低但是掌握信息最全的人(也就是真正干活儿的产品经理)上场的眼[2]神,希望我对此发表看法。我的脑子像冬天的破卡车一样卡壳了,怎么样都点不着火。“这个……分情况……能不能成功变现取决于很多因素,我们还没有做过A/B测试,因为这在法律方面确实有风险。但这些数据至少在某种意义上是挺特殊的。当然了,点赞按钮的数据到底是不是和我们设想的一样,也是很值得研究的问题,因为——”“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扎克伯格打断我,不耐烦地问道。焦虑带来专注。“根据我们近期的经验,我认为具体的数字不会很惊人。”我面无表情地回复道。一片沉默。大家都在等着看扎克伯格怎么说。“这件事可以做,但不要用点赞按钮。”他终于开口了。整个房间的人都在回味这句话。[3]“所以重定向广告可以做,但不要用社交插件?”谢丽尔重复道,语气更像是向扎克伯格询问而非确认。“没错。”以上就是扎克伯格对这件事的全部点评。仍然悬而未决的是,对于另外两个提议,Facebook应该选哪一个。一年以后,也是在这间会议室里,差不多同样的几个人终于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决定。Facebook让人恼火地花了整整一年才下定决心。当最终的决定来临之时,我被迫离开了那里,Facebook接下来许多年的营收计划都因为那个决定而改变了。但在当时,那个星期五的下午,我内心是飘飘然的。之前两个月的精心策划终于有了希望。我们终于可以着手建立我提议的这个充满魔力的重定向广告系统了,一旦互联网上的两大数据流——Facebook和Facebook以外的世界——结合起来,一切都将因此而改变。我看了一眼戈库尔,他还在半睡半醒的状态。谢丽尔把会议推向了下一项议程。这是她和扎克伯格与整个广告团队的每周会议,每个产品的评审时间都被压缩到15分钟。其他产品经理在简报阶段就进入了会议室,等待着他们发言的机会。尽可能静悄悄地,我从装有弹簧底座的艾龙办公椅上起身,溜出了房间。我的行军令已到手。[1] 1英尺=0.304 8米。——编者注[2] Facebook当时已初具规模,但依然是一个相对扁平的组织。粗略地说,广告部有三种不同的等级。首先是资深管理层,这一层级的成员每天有开不完的会,查阅邮件就是他们的休闲活动。他们在扎克伯格、谢丽尔和其他所有人中间形成一个中层管理骨干团队,这个团队包括戈库尔、博兰、巴德罗斯以及这间会议室里的大部分人。其次是产品和工程师团队,这就是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开发部这层楼研究用户和产品的黑客,我也是其中一员。我们可以说是真正做出东西来的人。最后是一小部分销售和运营人员,他们占据了园区里那些最偏僻的办公楼以及同样偏僻的海外办公室。这是最低的一个等级,虽然他们名义上是Facebook面向世界的门面,而且名片上还印着诸如“Facebook EMEA(欧洲、中东和非洲地区)主管”之类的高级头衔。但对于产品如何搭建,他们是说不上话的,那些头衔不过是为了看起来好看罢了。[3] 重定向(retargeting)这一广告术语指的是依据用户网页浏览记录展示广告的技术。简单来说,这种技术多少有点“狡诈”,它会把你在亚马逊或者别的什么电商网站上浏览过的产品重新展示在你的面前。而我们在这次会议上讨论的内容,并非简单地在广告里展示你看过的一件产品,而是包含更复杂的逻辑,比如根据你在网站A、B、C,甚至线下实体商店的操作记录预测你在网站D上的行为。01扰乱宁静人类生活痛苦和混乱的一个主要的根源,似乎是人们过分看重一种永久状况与另一种永久状况之间的差异。贪欲的根源是过分看重贫困与富有之间的差异,野心的根源是过分看重私人身份和社会地位之间的差异,虚荣的根源是过分看重默默无闻和声名远播之间的差异。受到这些过度的激情影响的人,不仅在个人的实际处境中是悲惨的,而且还经常为了达到他愚蠢的目的而扰乱社会的秩序。——亚当·斯密,《道德情操论》资本主义的收尸人商业信用是现代社会的产物,它最完美的形式只属于世界上最开化的、政府最精明的国家。它供养了军队,武装了海军,超越了数字本身的原始作用力,在智慧、财富和管理有序的工业基础上,搭建起国家的骄傲。——丹尼尔·韦伯斯特(Daniel Webster),美国参议院演讲[1]1834年3月18日2007年11月“嘿!信用指数是怎么回事?”我从4台铺满代码的蓝色显示器屏幕前抬起头,这个金融方阵内的东西只有少部分人能看得懂,但它的产物维持着整个世界的运行。说话者是乔纳森·曼(Jonathan Mann),或者按交易部这层楼的人对他的叫法,就是“JMann”。他肩上挎着高尔夫球杆袋,双臂垂至球杆袋底部,一副亵渎金融之神的模样。信用利差,即全球大企业的FICO(费埃哲)评分,正在[2]“爆炸”,这意味着整个世界对金融业的信心在萎缩。把这一情形比作耶稣受难也不为过。“不清楚,我们会继续观察,JMann。”我答道,眼睛几乎没有从4台显示器上离开。他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盯了我一会儿,然后回到了自己那个拥有更多显示器的座位上。JMann负责维护高盛的交易信用指数,他的工作基本上就是整合一些大公司的证券产品,这些产品和共同基金类似。与股票世界不同,信用世界的价格不是由企业未来价值的模糊征兆决定的,而是由人们对企业在未来倒闭的概率的预估决定的。在信用交易这片土地上,只有葬礼,没有婚礼或新生儿受洗。我们以死亡下注,赌这个或那个公司会生存还是死亡,就像沉迷于赌博的收尸人。JMann关心的信用指数不是我真正关注的问题。通用汽车、西南航空、福特汽车才是我关注的东西。我越过屏幕看了看查理·麦加雷(Charlie McGarraugh),他是耶鲁大学数学系毕业的高才生,负责航空和汽车公司的交易,我是为他做量化分析的仆人。我们为深奥的金融衍生品建立复杂的定价模型,维护着一条干净的数据流,这让我们对这个严酷无情的世界有更清楚的认识,并以此获取我们的奖金。今天,他像往常一样,一起床就满头大汗地大声向楼层里或者电话那头的人高喊着报价。他的初级交易员罗布·杰克逊(Rob Jackson)坐在旁边,将交易一笔笔录入风险控制系统。一笔笔交易被我写的代码消化,产出定价模型,这些模型帮助交易员在这个充满风险的世界中游走,创造更多交易。在对市场充分信任的情况下,美国联合航空公司债券的价格是多少?该死的查理·麦加雷说是多少就是多少。他是为高盛操作航空公司信用的“做市商”(market maker)。作为公众眼里的金融经纪人,他既是市场的导流器,也是市场的驯兽师。他既被完全不受他控制的市场力量不断冲击,又能用他自己掠夺性的设计来扭曲市场。两年以来,查理一直下注于美国汽车工业的衰退以及几家航空公司的倒闭。距离捡一个超级大便宜,我们总是差一次福特平托车式的安全召回事故,或连续几个月的航空燃油价格高企。可想而知,如果一架美国联合航空公司的客机坠入山谷的消息在他的新闻客户端闪过,查理苍白的脸上一定会浮现出撒旦般的微笑。通过我的代码,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生,他马上就能看到我们将因此赚多少钱。然而,虽然面对不断扩大的房地产信贷危机,但是汽车业与航空业依然保持着相当高的信用。该死的飞机继续在天上飞着,燃料价格依旧在低位,也没有人意识到2008年款的庞蒂亚克Vibe车型有多差劲。在这层楼里,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充满了挥之不去的恐惧与贪婪,但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理性也会偶尔降临。这就像是一个无可救药的酒鬼在又一次宿醉之后,头昏脑涨地看到沾满呕吐物的床单,不禁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我要这样作践自己?我的人性去哪儿了?”加入高盛时,我刚刚结束了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手忙脚乱的5年物理学博士生涯。上学期间,我的博士津贴高达每年19 000美元(税前)。高盛公司2005年的平均年薪是521 000美元。这是包括每一位拿高盛工资条的交易员、销售员、投资银行家、秘书、送信员、擦鞋工以及擦窗工人在内的平均年薪。毕业时很多东西我都扔了,但有一个东西我没有忘记从我狗窝一样的学生宿舍中收走——迈克尔·刘易斯(Michael Lewis)写的《说谎者的扑克牌》,这是一本关于华尔街投资游戏的经典参考书。我加入高盛时的工作是?[3]我是高盛公司信用交易部负责定价的量化分析师。也就是说,我要为全球最大的信用交易系统每天买卖的海量信用衍生品做数学模型和定价策略分析,稍后我再说衍生品是什么。对高盛来说,它是什么并不重要,谁来做比较重要。高盛相对于华尔街其他银行有一点特殊,它基本完好地保留了合伙人管理的架构。每一位新员工理论上都受雇于一位特定的合伙人,相当于他的“马仔”。于当时的我而言,那位封建领主是一位矮个儿、秃顶、眼神骇人的,有着奇怪的《圣经》人物名字的伊莱沙·威塞尔(Elisha Wiesel)。这位伊莱沙正是著名作家、大屠杀幸存者埃利·威塞尔(Elie Wiesel)的独子。他父亲把自己在集中营里的恐怖经历写成了《夜》(Night),这本书是全美国许多高中生的必读书目之一。这位曾获诺贝尔和平奖的父亲也许是一位杰出的公共知识分子,他[4]的儿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恶毒且贪婪的小人。伊莱沙的“大副”,也就是我那时的老板,和我是同乡。我和这位老板都来自佛罗里达州,但他毕业于加州理工大学的数学系。他就是瑞安·麦科维(Ryan McCorvie),或按内部通信系统里人人都有的三个字母的缩写,也叫RTM。他个子很高,手臂纤细,身材瘦削却有圆滚滚的肚子。其个人特色之一是前臂上的无穷大符号(∞)文身。在高盛工作期间,他总是[5]竭尽全力遮住这个文身。这出好戏里还有几个其他角色。交易员虽然机智而狡猾,但他们的技术能力和注意力可以覆盖的范围,与一个喝多了红牛饮料和吃多了“快活牧场”糖果的多动症小孩没什么两样。他们与高盛和其他竞争对手公司的交易员进行交易,发布价格,买卖证券及衍生品,既要保持自己的账面数字健康,也要用公司的钱投下恰当的赌注。他们的工作就像是在一辆高速行驶的列车顶上跳踢踏舞,同时抛接冒着火星的链锯。销售员是完完全全的工具性角色,他们的集体智商也就只有两位数。他们唯一的任务是讨好并吸引潜在客户,展示出一副看起来对市场和交易成竹在胸的腔调,然后偷溜出去从交易员那儿为客户的某一笔交易讨要一个特殊价格。至于量化分析师,人称策略分析师,或者高盛内部称呼的“策略”,又是怎样的人呢?他们大多数是像我一样失败的科学家,为了金钱出卖自己。他们在研究了多年相对论和量子物理之后,突然发现自己正被一个叫“交易员”的挥舞着高尔夫球杆的大猩猩死盯着问“信用指数是怎么回事”。我们释放量化分析的魔力,为古老的买卖方式带来现代计算机的“新鲜的祝福”。但是,把精巧的模型和运算速度飞快的计算机交到交易员手上,就像把手枪和烈酒同时交给青春期男孩。量化分析师是给枪装子弹的人,同时他们也要看着点交易员,保证交易员不要把子弹射到自己脚上。虽然是整出戏里不可或缺的角色,我们量化分析师却没有收获应得的尊重。事实上,我们可以说是交易员养的狗。任何一位对自己诚实的量化分析师都会勇于承认这一点。我们是如此依赖于交易员的收益,以至于有些人的双膝已经跪出了老茧。我们唯一可以闪亮登场的时刻是在某些极其棘手的交易出现的时候。已经被搞得晕头转向的交易员会扔过来一大摞债务合约,请求帮忙。浏览这些文件就像是观看劣质色情片的近景镜头:你无法辨别镜头的朝向,也不知道画面中出现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以及更重要的,这该死的是谁和谁。对这些合约的量化分析,就是详细列举未来的风险和备选方案,其实到最后这也没那么重要。最后的解决方案通常是一位宾夕法尼亚大学毕业的曲棍球手通过电话对一位康奈尔大学毕业的曲棍球手提出的价格表示同意,然后两人马上进入各自的下一笔交易。量化分析师就像是性狂欢派对上的阉人,或者是几乎每一部有关“二战”的好莱坞电影里都会出现的英国人——他们不过是为了增加一些异国情调和老派的优雅,对剧情发展根本没什么作用(除了在帮好人挡子弹的时刻)。[6]在这里工作也不是没有回报。当博斯油画里的末日景象降临金融市场之时,高盛的每一位列兵、卫官、将军都会抛开等级之间的嫌隙,摆出共同为贪婪的欲望奋斗的团结方阵。和华尔街上几乎所有其他投行不一样,高盛真的把每个部门、每个资产类别的风险系数都精确计算到小数点后5位。几乎把全部身家都搭在高盛股价上的合伙人会召开一个又一个紧急会议,全力挽救即将沉没的大船。在各种骚乱(包括《说谎者的扑克牌》描述的戏剧性的斗争)之中,我从未见过任何一位高盛人失去冷静超过两秒。我们虽流了血,别人却已战死。我能够在前排见证这场属于我们这一代人的金融大戏,也算是三生有幸。衍生品是什么?好,我马上为你造一个出来。我刚刚在一张纸上签下了我的名字。如果我的作品得以扬名——多亏了正在读这本书的你以及千千万万善良的读者,那么这张带有我签名的纸就会变得很值钱,幸运的话,也许能值好几千美元。但是,只是但是,如果我死的时候依然默默无闻,那么这个签名的价值就基本上为零——也许比零还要少,毕竟还得有人来销毁它。关于衍生品,你只需记住这一点:衍生品的价值并不来自它所代表的事物本身,而是来自很多其他因素。在上述例子里,这个其他因素即我死后作为作家的知名度。另一个重要的问题是,这份衍生出来的价值最高和最低能达到多少?如果最高和最低之间的范围很宽,银行家就称其为“高杠杆”状态。这个签名的价值可能是零,也可能是好几千美元。即使我成功了,支撑签名价值的我的写作水平也仅会在一个相对较小的范围内波动,但由于不朽的文学作品面世的随机性,这份衍生品的价格是真的很有可能爬上高位的(或者低至零)。那CDS(credit-default swap,信用违约掉期)又是什么?CDS和汽车保险差不多,只不过它承保的不是一堆被叫作汽车的玻璃和钢铁,而是一大堆借出款项。设想有个没事干的浑蛋用钥匙刮伤了你的车。维修费500美元,保险公司帮你出。如果是车被偷了呢?保险条款规定你可以得到全款赔付。CDS的基本理念与此类似。你购买某人的债券就相当于借给了他一点钱,如果他不还钱或者只还一部分怎么办?如果你买了CDS,卖给你CDS的人就会赔偿你拿不回来的那部分。但是,两者相似的部分仅此而已。与汽车保险不同的是,任何人都可以用你的汽车的名义拿到CDS报价和条款,即使他或她实际上不拥有这辆车的任何一个零部件。也就是说,除车主以外的人也能给车买保险。他们不仅能从别人那里买保险,还能自己卖保险,即自己开一家小型的政府雇员保险公司,并提供赔付。如果风险问题导致市场上保险的总体价格高到令人难以承受,此时贪婪的玩家就会出现,表示他们乐于以更低的价格把保险卖给你。也许因为他们知道你喜欢把车停进车库,所以哪怕你住在一个危险的社区,实际上你的车也是安全的,过高的保费对你来说完全没有必要。但也有另一种可能:这些人自己就是偷车贼,而且正打算偷你的车。他们既想偷走你的车,又想用失车事件骗取保险公司的赔付。所以他们在偷车前会从别人那里买保险。华尔街也做这种事。英语里的“信用”一词是“credit”,它源自拉丁词汇“credere”的第三人称单数现在时形式。这个拉丁词意为“选择相信”。这可以说是金融世界里最特别也最有趣的现象了。类似的“选择相信”的倾向在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能看到:你老婆也许背叛了你,但你选择信任她;你在网上商店买的东西可能永远不会发货,但你依然相信它。信用衍生品就是专门针对企业实体,把这种信任明确地以金融合同的形式写在纸上,包装起来。与其他证券产品,比如说IBM(国际商业机器公司)的股票或者原油期货不同,信用衍生品甚至不是某件实物的理论价值。它是一件完全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的预期价值,而这种预期价值建立在某项未来的义务得以完成的概率之上。我刚进入科技界的时候,人们总是问我,为什么要从华尔街转行到广告技术领域。问这个问题的人肯定对这两个行业都不懂,否则答案是很明显的。一直以来,我的工作都没有变:给人类的期望值定价——不管是对通用汽车的债券,还是对Zappos上被人收藏的鞋。两者之间的差异对我来说是无关紧要的,唯一不同的是所涉及金钱的数额。2006年初,因为一个我很快忘掉的原因,我走进了位于布罗德街85号高盛总部的利率交易部。扑面而来的是令人反胃的快餐油脂的气味。在两整排的工位上,本应坐着的是精神集中地对着电话报代码的交易员,现在却是一群吵闹的穿着靓丽[7]的21世纪百货高级西装的“小朋友”。围着他们的成堆成堆的员工(穿着明显不是从21世纪百货买来的西装),就像一群跃跃欲试地准备执行私刑的暴民。艾伦·布拉齐尔(Alan Brazil)是高盛公司负责按揭贷款战略的董事总经理,他正在发放一个个用纸包着的看起来很油腻的东西,就像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某位司令员在上战场前给士兵发放弹药。[8]这当然就是著名的吃白城堡汉堡大赛。忘掉那些500万美元起的交易吧,人们现在正忙着赌哪一位高盛“小跟班”能够在一小时内吞下最多的白城堡汉堡。下注的方式是典型的拉斯韦加斯风格,赌的是每位参赛选手在不呕吐的情况下,最多能吃掉高于或者低于多少数量的汉堡。围观的人群完美地展示了被激活的贪欲,他们张牙舞爪地高声叫喊着。严肃的交易员互相比画着,然后把下注情况都记在本子上。这个场面和他们执行那些百万美元级别的交易时没什么两样。大家最青睐的选手是一名叫里奇·罗森布拉姆(Rich Rosenblum)的年轻分析师,他使用了日本籍“大胃王”小林尊的比赛技巧来吃这些汉堡。这个技巧是把汉堡先劈成两半,然后把那两坨面包和油脂的混合物放到水杯里浸湿,以方便下[9]咽。不被看好的是一位来自普林斯顿大学的金发女实习生。她看起来只有一打汉堡那么重。她的身边围了一圈她的朋友,他们争抢着在旁边的下注本上写下与她的体型毫不匹配的大额下注。这是因为他们对她在普林斯顿饮食俱乐部的秘史有所了解,这真是内幕交易的极佳范例。金发女生果然发威了!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她飞快地吃下15个汉堡,直逼第20个,马上就要赶上目前领先的里奇了。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她旁边那个看起来早就受不了了的亚裔胖小孩突然喷出一块块已被嚼碎的汉堡。身经百战的汉堡大赛教父艾伦·布拉齐尔飞一般地跳起来,抓过一个塑料垃圾桶,接住了秽物。金发女生的支持者非常明白,在这场大赛中风险和机遇并存,他们开始疯狂地手舞足蹈起来,希望把她的注意力从旁边的呕吐物上移开。如果让她看到对手狂吐不止,必然会造成连锁反应!艾伦明智地护送亚裔小孩和垃圾桶离开,让其他人继续比赛。里奇·罗森布拉姆最后吃掉了26个汉堡,成功夺冠;普林斯顿大学的金发女生也吃下了超出预期的汉堡数量,达到了内幕交易团伙获胜所需要的数量。计时结束时,这群人爆发出疯狂的欢呼声,然后同样迅速地,人群四散开来,所有人又都回到电话交易或者风险报告中去了。接下来一整天,这层楼闻起来都像快餐店的厨房一样。但是,[10]资本主义的车轮没有停止向前。当然了,汉堡并不是唯一可以拿来打赌的东西。分析师还会被要求参加俯卧撑比赛,人们同样下注某人做的俯卧撑数会不会超过或低于某个数字。于是,当你拿着资本主义交代的重要任务走进这层楼的时候,你会偶尔撞见一位分析师和一位身材极佳的销售部副总经理正满脸通红,拼尽全力地做他们第237个俯卧撑。被汗水浸湿的衬衫贴在他们背上,周围下注的人在呐喊助威。每个星期五下午,为了打破周末前人们萎靡不振的状态,交易部会一起玩一个有趣的游戏。所有人把自己的工牌扔进一个袋子里,然后拿出20美元至100美元不等的现金(职级越高的人贡献越多)。首席交易员会一个个把工牌从袋子里拿出来,喊出工牌上的名字。最后一个被拿出来的人将赢得奖池中的全部奖金。这个游戏严格遵循“赢家通吃”的规则,只有一个人能拿走最后的大奖。当工牌只剩下最后20个的时候,事情就变得好玩了:大家开始围在一起做交易。工牌还在袋子里的人售卖自己得奖的希望给出价最高的人,这样他就可以提前套现并规避风险。合理的价格计算起来很简单:如果奖池中有2 000美元,并且还剩10个工牌,那么一个工牌的价格就是2 000÷10=200美元。然而,真实的交易往往并不是这样的。实际的成交价总是会有溢价,而且越接近最终开奖(袋子里工牌越少),溢价的百分比就越高。从人的心理来说,人们总是倾向于不理性地为潜在的大笔收益买单,而且收益的可能性越高,人们愿意付出的价格也越高。这里还有一个结构性的作用力:现在是纽约市的星期五下午,所有人都十分需要可以在周末挥霍的现金。因为用的是交易部同事的钱,米其林一星店的牛排吃起来会更香。赢家如果最后没有把自己的工牌卖掉的话,将拿走厚厚一摞20美元和100美元面额的现金,而其他所有人只能拿回自己的工牌。到下午5点时,整层楼都人去楼空。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华尔街其实提供了无尽的享乐。人们全身心投入地、无拘无束地大胆追求收益,这像极了年轻人对待性爱的态度:它是你唯一思考的事情,也是你唯一想思考的事情。但是大公司的礼节还是要遵守的。别忘了,我们可是在为上帝工作(上帝显然也在做高盛的工作)。所以,在某个周五下午竞争尤其激烈的俯卧撑和工牌大奖赛后,整层楼的员工都收到了一封关于公共场所礼节的邮件。其主旨是赌博在交易部是不被允许的。这让我想起《奇爱博士》里乔治·斯科特饰演的角色在五角大楼的主控室与俄罗斯外交官摔跤的场景。他们受到了斥责:“先生们,请不要在这里打架。这里可是战情室!”在华尔街期间,我有幸见识了一场史诗级大转变的尾巴。我在衍生品市场的角色,只允许我远观这一转变,但它的影响是深远的,也和我们的故事有一些关系。在2000年9月,远早于这里记录的事情发生的时间,高盛收购了一家有着几十年历史的公司SLK。SLK是一家老牌股票经纪公司和做市商,主营业务是公开交易的股票和期权。他们雇用了一支庞大的交易员队伍,就是那些穿着彩色夹克衫在芝加哥商品交易所大厅里对着彼此胡乱比画的人。几百位交易员用着由两位程序员编写的、跑在少数几台机器上的期权定价基础模型。到2007年,这几百位交易员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位交易员、20位建模和维护模型的程序员以及几百台运转极快的计算机。你会问为什么在交易所依然能看到那些穿彩色夹克衫的人呢?他们就像自然历史博物馆里的恐龙模型一样,只是摆在那里好看罢了。实际上,他们早已被交易所附近昂贵的闪烁着指示灯的方盒子所替代。这些机器被尽可能放在离交易发生地最近的地方,用世界上你能买到、租到并埋到地下的最短的线缆连接。在这个新世界里,唯一的速度限制来自摩尔定律和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商业逻辑运行的最快速度取决于芯片在不烧毁的前提下能够达到的最快数学运算速度以及光纤里的光脉冲速度。重要的是,发生在SLK的事不是某种技术创新淘汰掉传统职业的陈词滥调,而是即将改变全世界的大趋势的前兆。未来,任何一个有意义的决定都将通过计算机之间的通信来做出,而人类只需要参与逻辑本身的编写。金融业最先看到了这一创新的重要性,因为牵涉的利益巨大,在计算性能上增加任何一点优势都意味着极高的收益。硅谷风险投资人马克·安德森(Marc Andreessen)曾做出一个值得引用的论断:“未来只有两种类型的工作——人类告诉计算机怎么做以及计算机告诉人类怎么做。”从华尔街我们仅可以看到第一类工作的模糊形态。下一个在金钱和技术方面能够发生如此惊人变化的领域将是互联网广告(虽然当时的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在这之后,是交通、住宿、外卖等行业。把这一理论推而广之,计算将不再仅仅是用来填充人类工作流程的工具,比如会计师的计算器。将来我们要用人来填充已基本全部交给计算机的工作流程,比如Uber(优步)司机,但我们现在先不说这个。这里还有另一堂课。从人到机器的转变主要发生在股票领域。在金融世界里,和债券相关的部分由于各种原因依然是一个原始的“大喊大叫式市场”,这里的交易依赖于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不管是通过电话还是即时消息系统。资本在这里的流通速度取决于人类舌头弹跳的速度和键盘上手指敲击的速度。其中一大半原因是大公司的债劵组成非常复杂多样。像通用汽车这样的大企业往往有好几百种甚至上千种不同的债劵产品在市场上流通。简而言之,这些东西没有经济学家所讲的“可互换性”,不像1/4英寸[11]的螺钉长度或瓶盖直径一样可以互相交换尺寸。信用衍生品的情况就不一样了。针对通用汽车公司债务违约的保护,显然只是针对某一次事件的保障。唯一可变的是保障期限的长短。但就连这个可变的保障期限也有标准时长,比如三个月或三年。还是以车险打比方,保险公司为你的“老爷车”评估保费时,不可能把这辆车的所有特征组合——颜色、车轮型号、是否曾经被改装以及车里的汽车香水等都考虑进去。他们只关心厂家、型号、生产年份、车辆的位置以及你要投保的金额。如果仔细研究,你会发现市场上总共加起来也就那么两三百种汽车保险。CDS产品也差不多。那为什么不把CDS放到交易所公开交易呢,就像Google的股票那样?2008年金融危机时也不是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当时的内部传言是政府会利用这次危机加强对金融市场的监管。高盛曾短暂地考虑过主动进行一些自我监管,把所有交易都放入交易所的公开市场。它最终决定不这样做的理由和我后来在Facebook听到的理由几乎如出一辙:市场上占支配地位的领先者依靠信息不对等足以操控市场价格,而不用只是接受市场价格,这些领先者缺乏增加透明度的动力。证券的买卖差价(bid-ask spread)——高盛买入和卖出同一个金融产品的价差,对信用衍生品来说十分重要。高盛只需把一页纸从左手传到右手,让自己从风险的买方摇身一变为卖方,就能大赚一笔。在证券交易所公开交易固然能增加总体成交量和相应的佣金,但一个开放的信用市场会削弱高盛独占的信息优势,使它卷入激烈的竞争之中,更不用提接受严格的金融监督了。即使开放可以把市场做大,高盛也宁愿舒服地独占一块小市场,它不想沦落为大市场里的一位普通玩家。因此,许多市场可以说是很低效的,而低效的原因恰恰是它对市场目前的控制者有利,哪怕这只是短期的利益。正如我之后观察到的那样,华尔街和硅谷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我羡慕有宗教信仰的人。他们的内心生活是多么恬静美好。如果你是基督徒,凡事照福音行事即能得到救赎;如果你是正统犹太教徒,只要每天穿上黑衣,戴上宽边帽,在613条戒律前打钩,就可以平静而安详地等待弥赛亚的降临。当你在夜深人静时凝望星空,也不会突然哀叹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华尔街比宗教还简单。你作为人的全部价值只需一个数字来定义:年底老板向你揭晓的年终奖金额。华尔街的薪水都是这个模式:基本工资当然也过得去,但年终奖才是真正的大头儿。这份奖金的额度非常灵活,从零至基本工资的数倍不等。因此,每年12月中旬,交易部所有人都在合伙人办公室外排好队,就像圣诞夜弥撒上排队领圣餐的人一样,等待着从华尔街的大餐桌上掰下来一小块面包屑。一整年的血汗与泪水,在这一刻有了意义。整个纽约的经济都会受到这些奖金的鼓舞。如果没有这个数字,你作为纽约市上等人的地位也就随即失去。你在汉普顿的房子,在上东区的复式公寓,孩子三万美元一年的学前教育,你都可以对它们说拜拜了。这就是为什么华尔街有蟑螂屋一样的魔力:你好,欢迎,请进,进来了就别想出去。在你享受过几轮奖金的洗礼,习惯了每年1月中旬银行账户上飙升的数字之后,你将很难想象没有这些钱的生活。这正是华尔街的银行高管喜闻乐见的事情。如果在华尔街投行工作的人是条狗,作为其身份的标志,它也会炫耀套在脖子上的名贵项圈和绳子,却不知道其真正的作用是什么。在这个世界里,我的项圈不算很名贵,但已足够把我的脖子拴牢。这个关于犬科动物的比喻是有一天我在茶歇时间阅读《纽约时报》时想到的。《纽约时报》的商业板块在我这个活跃的市场参与者看来是如此过时和反应迟钝,它还不如叫历史板块。所以我能在上面瞧见一条关于硅谷的创业公司获得新投资的新闻也算是奇迹。与发生在华尔街的令人压抑的新闻相比,这个调性积极的标题看起来就像是闪烁不停的霓虹灯。新闻里引用了Adchemy公司(一家在线广告技术公司)CEO的话,这家公司刚刚拿到第三轮融资。这条新闻是关于运用数学知识做广告的。我浏览了这家公司的网站,发现一个叫“研究科学家”的职位。我一时间心血来潮,几乎像是决定参军或者文身的男人一样,把我的简历发了过去。然后我就完全忘了这回事。一个星期以后,Adchemy公司负责招聘的人打电话邀请我去加州面试。反正我除了围观资本主义的大塌方也没有什么事做,就接受了邀请。几天之后,我回到了我三年前离开的旧金山湾区。也许是因为我根本就不上心,严苛的面试过程对我来说反而很轻松。我和一位名叫戴维·考恰克(David Kauchak)的刚毕业的博士抽到了有关生日悖论的概率问题,和研究副总裁一起在一整面白板墙上写满了冗长的算式。我唯一还清楚记得的事是我在租车行弄到了一台福特野马,那磨人的面试结束时是下午6点,离我的回程航班起飞还有整整三个小时。于是我终于开始去实现我此次旧金山之行的真正目的:我匆忙赶到教会区,把租来的车停在了这个多少有点不太平的社[12]区,去时代精神酒吧点了一杯血腥玛丽。它还是和我记忆中的一样完美。一口气喝下这一品托的伏特加、泡椒水、番茄汁和大量芥末粉组成的混合物,吞下腌四季豆和两颗橄榄,我跳上了我的福特野马,以最快的速度向机场驶去。Adchemy公司已经被我完全抛在脑后。一周之后,Adchemy公司打来电话,正式邀请我加入。当时,资本主义世界正命悬一线,至少在即将成为我前同事的高盛同事们看来是这样。直觉告诉我,与世隔绝的科技世界将成为末日来临时唯一的避难所。于是我一边在高盛的交易中心用私人电话与Adchemy公司讨价还价,一边看着如银河般迷人的曼哈顿天际线,感觉自己就像是正在下沉的船上唯一在为救生筏吹气的人,而其他人只会使劲往外舀水和大喊“遵命,船长”!离职的前一周,我与高盛唯一不那么浑蛋的一位高级职员吃了顿饭。斯科特·温斯坦(Scott Weinstein)曾短暂地当过我的老板。他曾领导电力能源的交易团队和CDS量化分析团队,我作为后者的一员,曾在他手下战战兢兢地建过模型、评估过风险。他在高盛工作的时间已经超过20年,比同属董事总经理这一层级的大部分人都年长10岁左右,但他从来没有混到过合伙人的位置。由于毛细血管的问题或者是吸烟的习惯,他一激动,整张脸就会呈现出番茄般的红色,而他在大部分时间里都很激动。再加上他水桶般的身材和喜欢停顿但语速极快的略带东海岸口音的说话方式,你会觉得他随时会爆发出马丁·斯科[13]塞斯式的暴力行为。他或许是我在整个交易部这层楼认识的唯一真诚的人。我们坐在高盛总部47楼的餐厅里,望着曼哈顿下城和纽约港的360度全景,聊了聊这场金融界末日事件诱发的高盛内部的各种奇事。最后,我们终于尴尬地聊到我要离职这件事。在高盛,我不过是牛屁股后面的一只小苍蝇,但至少在我自己的小圈子里,我离开“战场”加入远在加州的不靠谱的创业公司这件事,还是有人关心的。大部分人都觉得我疯了。“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离开这样的大公司,冒险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吗?”我问斯科特,同时指了指我们身边蜂群一样的金融民工们。这些拿着叉子搅拌沙拉的“小蜜蜂”一吃完饭就得回到他们的“蜂巢”里去。他说:“我父母开过一家小公司,我亲眼见过他们为此承受的种种压力……各种沉浮不定。生活的不确定性让他们过得非常艰难。我完全无法想象自己也经历那样的生活。高盛虽然有不完美的地方,但是至少一时半会儿不会倒下。我不想过没有安全感的生活。”几个月后,斯科特·温斯坦在高盛20多年的职业生涯戛然而止。他谢幕的舞台是银行信贷部,即在这次金融业大溃败中受到最大重创的部门之一。当时,银行信贷部的气氛十分紧张,斯科特和首席交易员的一次争吵逐渐升级成两人之间的敌对关系,最终以斯科特被解雇收场。斯科特很快在另一家银行找到一个差不多的职位,但追求安全感的忠诚员工被解雇这件事的讽刺意味令我始终耿耿于怀。以我在创业公司和大公司这几年的经历来说,包括或者说尤其是在Facebook的经历,我总是尽量让自己更多地投入到变幻莫测的市场、运气、用户之中,不想为无聊的办公室政治浪费时间。那些积极比拼自己受欢迎程度的人往往资质平庸,他们赢得成功的唯一手段是欺瞒并做足表面功夫。斯科特·温斯坦的不幸遭遇对我来说是他(或者其他所有人)给我的最好提醒。可惜我在极度危险的境地下却忘了这个提醒。这次午餐后的一个星期,在处理掉与我当时女友合租的公寓里的个人物品之后,我跳上一辆折顶敞篷宝马轿车,朝着日落的方向开去。6天之后,我来到了加州,开始我全新的冒险。[1] 这条引言的一个版本被镌刻在曼哈顿市中心穆迪大厦的铜制门上。穆迪是一家信用评级机构,它面对大银行表现出的无能被认为对次贷危机负有部分责任。[2] 信用利差(credit spread),也称为质量利差(quality spread),是指除了信用等级不同,其他所有方面都相同的两种债券收益率之间的差额,它代表了仅仅用于补偿信用风险而增加的收益率。FICO是位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圣何塞的一家数据咨询公司,其信用评级模型被几乎所有美国银行和信用社采用,以评估客户的信用水平。——译者注[3] 量化分析师(quant)这个词来自英文量化(quantitative),是对某一类交易员的称呼。他们是运用流体力学或者概率论知识的金融工程师。这些纯粹的数学知识被用来赚取肮脏的金钱。现在这些工程师已经完全攻占了华尔街和金融业的其他领域,就好像高速运转的高频交易世界没有他们就无法存在似的。高盛公司的常务董事伊曼纽尔·德曼(Emanuel Derman)在他的经典之作《宽客人生》里对这些人的世界有过最权威的记录。[4] 对于喜欢幸灾乐祸的读者,生活总是不会让你失望的:2008年末,美国史上最大的庞氏骗局麦道夫丑闻爆发,埃利·威塞尔人道主义基金会的所有资产正是由麦道夫打理的。埃利的儿子、我的大老板伊莱沙是这家基金会的财务部长。这让我想起那个你岳母把你新买的保时捷开下悬崖的笑话。真让人心情复杂啊。我很遗憾看到这样一个有意义的基金会遭受损失,但一想到这件事给伊莱沙·威塞尔带来的冲击,我就不禁要拍手称快了。[5] 嘿,喜欢幸灾乐祸的读者,这里还有更多故事呢!我的前老板RTM,截至2016年1月,依然处于取保候审状态。罪名是性侵未成年人。他被指控在一所公立学校猥亵年轻女学生。当然了,未定罪之前我们要做无罪推定。可倒是有一个人确实被定了罪。我之前服务过的一位交易员马特·泰勒(Matt Taylor)被戴上了手铐。他耍了点流氓手段,瞒过高盛的风险控制系统和我(他的量化分析师),在操作公开交易的债券时违规超额交易,他拿公司几十亿的资金去冒险,既为冲高回报率也为了拿更高的年终奖。他在联邦监狱里蹲了一段时间,现在在佛罗里达州经营一家泳池清洁公司。我的华尔街同事们还真是“优秀”啊。[6] 耶罗尼米斯·博斯(Hieronymus Bosch),15世纪的荷兰画家,其画作精巧复杂,多用恶魔、半人半兽,甚至机械形象展现人的邪恶,他被认为是20世纪超现实主义的启发者之一。——译者注[7] 21世纪百货是一个备受欢迎的逆潮流而行的折扣商店,刚好位于曼哈顿金融区北部边界之外。其唯一亮点是40美元一件的男士商务衬衫,但你必须在现场试穿(小心别被衣领上的别针扎到)。[8] 白城堡汉堡(White Castle Burgers),主要在美国中西部和纽约都会区经营的汉堡店。——译者注[9] 小林尊是一个体型并不魁梧的日本男人。他曾经是多项主要速食大赛的世界纪录保持者。他发明了这里描述的创新速食技巧。2009年他在纽约“纳森吃热狗大赛”上用10分钟吃下了64个热狗。[10] 这位对汉堡有惊人消化力的里奇·罗森布拉姆后来怎样了呢?他留在高盛并最终升任董事总经理,成为管理原油期货的高级交易员。资本主义是不会亏待真正的有才之人的。[11] 1英寸=2.54厘米。——编者注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