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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5 04: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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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肖桐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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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罪推理事务所)

迷雾(罪推理事务所)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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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4本书由浙江出版集团数字传媒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1

长安街上霓虹闪亮,一眼望不到头。深秋的风将天地交织在一起,光亮扯开道路,也把风云交汇的天空撕开一个口子,宛若一条闪亮的伤疤。

传说今天的晚宴还有第二趴,事务所的准合伙人尹子颜,深谙自己不是聚会动物,便推脱还有安排,匆忙出了会所。伸出手腕看表,冷风吊诡,钻进西装袖筒,筋骨一紧,仿佛被线提起的人偶,打了个寒战。指针飞快,再不抓紧,也许会错过最后一班地铁。尹子颜快步向前,无心留意周遭。车流一路狂奔,由东向西,将徒步赶地铁的人远远抛下。这个夜晚,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躲避即将来临的雨雪。有心的人定会觉得身处地球中心,却倍感繁华早已落尽,只剩无垠荒野。

距离建国门地铁站还有一个路口,尹子颜停住了,等那个漫长的绿灯。街面上,除了明晃晃的街灯,只有风声从黑洞洞的不远处扫过。“走的真快。”身后突然升起熟悉的声音,温热的哈气余温停留在尹子颜的脖子后头,只是秒速,便留下一片冰凉。“哪冒出来的?真够吓人的。”尹子颜一哆嗦,不觉得拉紧了领子,瞪大眼睛,惊恐地回头看着来人。

来人梳着清汤挂面头,在风里有些凌乱,巴掌脸血色不足,瞳孔大且幽深,睫毛纤长。一袭灰色大衣仿佛要盖到脚面,人瘦但精进。是实习生舒兰,今晚聚会一言不发的姑娘,不过这是她一贯风格,人前容易紧张怯懦。舒兰在尹子颜工作的事务所里,奔波于各个项目之间,为不同的临时团队当助理,平时负责帮忙打印,发传真,倒咖啡之类的琐碎。尹子颜留意过她,小姑娘也没少跟着偷师学艺,机灵但从不抖机灵。这让尹子颜很喜欢她,觉得像极了刚出校门的自己。那是的她也是这样地谨慎,甚至可以说是谦卑。究竟是什么机缘让自己即将成为合伙人的,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是时间吧,在比人谈恋爱的时候,她在工作,别人赶着结婚生子,她依然在工作。对于,天生不是公主的女生来说,也许只有工作才是成为女王的最佳方式。而自己成为女王了,尹子颜反问自己,心里难免涌起一种酸涩。她不过是等待一个人的承诺兑现罢了。“心里有鬼才会怕呢。”舒兰两眼溜圆,抽动嘴角微微一笑,两片精薄的嘴唇冻住了一样,并没有实在的位移。“是,刚才溜号了。明天去泡汤,你去吗?”尹子颜向耳后别了一下头发,余光像舒兰身后扫了一眼,除了空洞的黑暗,只有刺眼的街灯。“去啊,我得做好后勤,给大伙跑腿打杂。”舒兰语气里没有半点不快,说完把脖子上的围巾环绕着取下又绕在尹子颜脖子上。“我左转就到了,你带上吧,起大风了。”

这动作极不寻常,除了闺蜜和恋人,还有什么人在这风雨欲来的夜里如此体贴细心。平日里和舒兰也只限于普通同事关系,尹子颜十分诧异,瞳孔嘴巴同步张大,可一阵温热缠在尹子颜的脖子上,冷风倏忽一起,让她想拒绝的心又瞬间投降了,那就明天还给她吧,她想。还没等她回神,红绿灯转换,舒兰喊了一句明天见,便快步转弯走进了夜色里,灰色的大衣空空荡荡在风里,这姑娘太瘦了,尹子颜想。最近,跳出工作范畴,尹子颜总有些心不在焉,毕竟一年一度的聚会就要到,她等的人会不会出现呢这次?多年对凡事抱持者怀疑的态度,这让尹子颜对一切都保有警惕之心。

舒兰的围巾是土黄色的,棉麻质地,柔软又温暖,路灯下隐秘的丝线忽明忽暗。

尹子颜快步走进建国门地铁站,空荡荡的候车大厅里没有几个人,由西向东的地铁进站,将人们统统被接走了。这个天气,这个时间,实在不合适晚归。

尹子颜要去的方向,候车的只有她一个人。列车进站前,一道刺眼的白光从幽深的隧道而来,风从隧道里横贯而入,尹子颜几乎眯上了眼睛。车头跃出隧道的瞬间,尹子颜还在头脑短路的看着对面墙壁上的广告,卖力宣传新书的主持人面带微笑,眼窝深邃仿佛掌控着一切。

就在尹子颜发呆的时刻,列车正呼啸而来。突然,她感到后背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毫无防备的尹子颜身体朝前倾斜,尖利的喊声响彻候车大厅,然而连她自己也无法判断,声音是否出自她自己的喉咙。惊惧中的人,五官都是放大扭曲的,尹子颜深切地感受着死亡来临的气息,钢铁浇筑的车头闪着极光般刺眼的白色,毫无停下来的意思,直奔她的脑袋。

此刻的尹子颜只能集中精力努力闭上眼睛,也许一推一拉,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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秒钟,只是一个停顿。她仿佛又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拽了回来。尹子颜瘫坐在站台上,列车彼时正节奏如一地从她面前驶来,每一节车厢里都是灯火通明的,人影了了,毫无生气。她凝目定神,转头看,只见一个拾荒人的背影,穿着黑色的破旧薄棉袄,正飞奔着跑上通往2号线地铁的换成台阶。

奇怪的是站台里并没有维护治安的人来帮她,平日里颐指气使的大妈大爷们也都歇了。仰头看监视屏幕,从头到尾都是黑的。难道这是蓄谋?

尹子颜的反应还是机警,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一骨碌爬起来也跑向台阶。站台上没有别人,那拾荒人一定看到了什么,又或者他就是那只黑手。可为什么撞击又拉回来,他想做什么?

尹子颜猛追,眼看着拾荒的人在她前面狂奔,在通往2号线那蜿蜒曲折的通道里,两个人的脚步声弹撞在封闭的通道里,发出空空地回声。然而,等尹子颜跑到2号线时,眼前情景让她傻掉了。2号线里空无一人,那个拾荒的人,明明就在前面,此刻,这个大厅里却是空空荡荡。

铁轨冰冷,隧道里黑洞洞的,半点亮光没有。站台里,两面的广告牌子,灯光并没有熄灭。尹子颜孤零零地之身其中,感觉数十双眼睛在注视她,那些广告牌子里的人,个个瞳孔幽深。那拾荒人究竟去了哪里?地下铁里的风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巨大的鸣笛声从遥远又沉闷的地方而来,像是被浸在水里发出的声音。一辆全程亮灯,却没有乘客的空车轰鸣而过。

恐惧啄食着她,尹子颜拼命地跑出了地铁出口。冷风骤起,天空已经下起密集的小雪。街边卖麻辣烫的摊主也在快速地收拾东西,三轮车装得满满的,摊主忙着将苫布遮挡住残破的桌椅和炉灶。“师傅,您看到一个拾荒的人跑出来吗?”“鬼影也没见一个。”“建国门站有几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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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出口啊。”

尹子颜迟疑着立在雨雪里,刚刚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梦。“别愣着了姑娘,末班车也没了,快打车走吧。”“刚刚那是末班车?”“可不,这是迷信的老话,说是建地铁时跟这周边的冤魂亡灵打好招呼了,最后一趟祭奠他们,每站鸣笛致敬。”说完,那人骑着三轮走了,消失在寒夜里,只留下尹子颜和飘飘洒洒的雨雪。2

尹子颜看向马路对面,两盏蓝字白底的地铁标识牌冷冰冰地矗立在长安街两侧,一南一北,遥遥相望。路灯不怕雪水,在黑暗里尤为突兀。街面上果然连个鬼影都没有,建国门桥上偶然飞驰而过的快车,将泥点和雨点混合在一起,溅在尹子颜面前的黑色水坑里。无聊看过去,那水坑里便是她自己的影子。头发齐肩,此刻有两绺很服帖的在脸上,眉目清楚,下巴有些尖。端详很久,她竟然觉得这张脸那么陌生,好像不认识一般。尽管每天出门都会照镜子,可好像都没有机会这么仔细端详过自己。她又一次在心里问自己,这样忙碌究竟为了什么?生活终究是为了快乐,没有快乐的青春绝对是场浪费。被比人等待会虐心,一味等待别人是虐恋,这些年只有工作没有爱情的日子,大抵是为了避免和错误的人开始恋情,那样无论如何也不会值回票价的,只是每每这样的夜里,会打击她这种想法。

打车是个辛苦的事情,尤其是在雨夜。尹子颜刚坐上车里,手机就响了。接起来不是别人,正是事务所的老板David。“雨夜不好打车吧?”David此言一出,尹子颜突然觉得头皮发麻。“你不是还在香港吗?怎么知道北京下了雨?”车子飞快地掠过街道,雨丝打在车窗上,将窗外的路灯光扭曲成向后飞驰的弧线。“哪有,下午就到北京了。掐算时间,我想依你的性格,这个时间一定不跟他们接着疯,怕是该打车回家了。”“算的真准。刚坐进车里。”“那当然啊,事务所的业务一半都是靠算的嘛。”David讲话有点酒气,尹子颜仿佛能听到他将酒杯放在玻璃台上的清脆声。“你这个算可不是精算的算,而是算命的算。David,有件事情必须跟你讲。”尹子颜无心听David的玩笑,打算把今晚和客户聚会上了解的情况做个简单的回报。“先听我讲,明天我安排了两场面试。环宇的老板临时约我去打球,所以实在抽不开身过去。能不能麻烦你回公司帮个忙?两人的资料已经发到你邮箱了。帮帮忙吧。”“面试?我代替不了你做决定的。”尹子颜一口回绝,David把环宇这笔生意看得很重要,甚至有些过了,这让尹子颜觉得有些抵触。“能啦,你是事务所重点考察的合伙人之一呀!而且只有你能。这个新的位置就是代替你师傅梁志博的,今后此人要和你通力合作,所以由你来给出意见,我觉得再好不过。”“代替梁总?为什么?”

梁志博是事务所里的资深分析师,也是领尹子颜入门的师傅。如今全权负责大华这个项目。工作上尹子颜十分敬重他,此人逻辑缜密,高级精算师背景,在业内有良好的口碑。恃才者难免执拗,梁志博也逃不脱。再有,他着装从来不马虎,西服衬衫熨帖妥当,配色蓝白黑为主,清晰清爽。一副谁都看不进眼的模样,笑起来喜欢扬眉,仿佛一切尽收眼底。口头禅是:怀疑一切,让数字说话。“你知道的,我正在谈和环宇的大生意。这个时期,公司不能出任何负面消息。现在你们服务的大华的项目,就在环宇考察我们的实力范围内,所以大华的满意是绝对关键的。梁总我另有安排。我的意思你懂的。”David的话打断了梁志博的样子在尹子颜脑子翻转。“大华的不满意?你是说我们最近查出的大华销售流程里的舞弊事件吗?”尹子颜极度敏感,眉毛紧锁,她不赞成David对梁志博的撤换。因为这种撤换同样是种舞弊。“舞弊这种事情不是我们说的算的,就算数据真能讲话,也是人家大华内部的事情。所有人都该做份内事,不然会死人的。”“大华请我们的目的不就是配合他们自己的内审,找出蛀虫在哪里吗?”尹子颜试图一字一句放慢速度的说服David。“我们是做公司唉,小姐。不是国家机器,不是要去抓出凶手的警察,更不是要去给予惩戒的法官。我们只是在配合客户,达到他们的满意,至于如何才能满意,不一定抓出凶手就是好。粉饰太平也许才是比人需要的。双赢,你懂的。”“是,我懂的。”尹子颜违心的话没说完,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响声,David那边有新来电。“你懂这个道理是最重要,拜托了。明早九点,记得去公司面试。泡温泉的事情,我欠你一次。做人要难得糊涂的,不要事事较真,很累的。周一见喽。”

手机里已是忙音,尹子颜却还举着。此刻雨已经停了,窗外的世界一团宁静。泡温泉,休闲娱乐,这些事情对于工作狂的尹子颜来说,都是另一个星球的事情。她在家里常备了一只旅行箱,里面装着出差的换洗衣服和常用物品,仿佛一个号令,她随时可以奔赴任何一个项目。

车稳稳地停在尹子颜家对面的胶片咖啡店的门口。子颜付了车费,想走近这家咖啡店温暖一下,却被里头黑洞洞的灯光吓住了。于是,她转去了旁边二十四小时书店。门被拉开的瞬间,书香和咖啡香裹着温暖的气息环绕周遭。“来杯梅乐吧。”尹子颜问前台。“尹小姐来了?又是这么晚,又是杯梅乐,又是要压压惊吗?”店老板的声音有一股浓郁的台南腔调,从远处飘来,在昏暗的大厅里,唯有她所在的卡座是亮着台灯的。

尹子颜走过去,坐在她对面,“怎么知道我受惊吓了?”“脸上没半丝血色。脖子上空荡荡的,外面很冷吗?”被她一说,尹子颜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脖子,才发现舒兰的那条围巾不见了。可什么时候不见的,她毫无想法。是奔跑时丢掉了,还是落在了出租车里?3

David很有眼光,十年前便找了不知所谓的关系,在使馆区长租下了这栋三层别墅。事务所便从这里起家,一层是个开放的厨房和大会议室。两个厨师是香港带来的,加餐会做些西米露和蛋挞,所以总是有一股甜蜜又温暖的味道。二层和三层是几间独立办公室,地下一层是个休息区,桌球台室内高尔夫一应俱全。院落也很安静,里面栽着柿子树和冬青,高矮错落,无论哪个季节都不显得落寞。尤其初冬最有看头,冬青依然青绿,柿子树上叶子落光,唯有俏皮的大柿子,黄灿灿的高挂在枝头,却又指不定哪一天从树上坠下,汁液摔碎一地。传说椰子是有眼睛的,所以不会砸到好人,可柿子没有。

清晨,尹子颜刷过门禁卡,费力地推开事务所的玻璃门。咖啡机磨豆子的机械声意外的打破了她预想的宁静。周末难道有人来加班了?“有人吗?”尹子颜走到楼梯口,仰头冲着空气喊了一声。无人回复。这又激起了尹子颜的紧张,她还没从昨晚的惊魂之夜里回魂。按照事务所的工作习惯,不是家办公就是在客户那里驻场,除非必要的会议很少会出现在这里,尤其是周末。会是谁呢?

咖啡机在厨房边上,此刻热气腾腾的现磨咖啡已经装满了一只精致的一次性纸杯,透明的褐色泡沫在咖啡表面打转。尹子颜提着笔记本包缓步上了二层,细密的灰尘在晨光里起舞,空气一如呼吸般沉静。尹子颜堆坐在沙发上,她为自己的疑神疑鬼和种种不能解释的猜测感到精疲力尽。

楼下门铃响了几声,尹子颜打起精神下楼去开门,该是今天预约的面试者。她刚刚走到楼梯便听到楼下传来寒暄,是两个女人。“茗茗?”尹子颜笑着看着楼下正关门的朱茗茗,略松了一口气。朱茗茗一身紫色运动服马尾高悬,汗珠挂在额头,看来刚才不见她人一定是在地下室跑步机上跑步。只是这个时间朱茗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Hey,子颜。今天你是面试官啊?还以为是David呢。给你介绍我朋友,陈樱。陈樱,这是尹子颜,即将晋升为公司的合伙人,也是我好朋友,好好表现哦。”尹子颜顺着朱茗茗的手看到了立在那里的陈樱。哥伦比亚大学留学生,国际精算师资质,曾经服务于四大,可眼前这姑娘很难让尹子颜把她和简历联系在一起。

面试就在二层,尹子颜的办公室里。陈樱的表现让尹子颜十分吃惊,看来所谓溜光水滑的简历不过一纸虚假,以至于她已经在心里为她默默地打了红叉。“我能以最快的速度判断一个人是什么星座的。”这是陈樱在回答自己的优势。她用略粗的手指将一侧的长发别过耳后,露出大大的LV标识形状的耳环,水钻镶嵌的十分粗糙,竟然掉了两颗,看上去像换牙的孩子,笑时候,有几颗黑色的空洞。那小动作带下了细碎的头皮,掉落在她起毛的黑色呢子大衣上。

尹子颜觉得这场面试已经完全成了一次消遣。她笑着礼貌着结束了这场面试,送陈樱走时,朱茗茗已经换好了户外装,精神抖擞地等在一层。“情况怎么样?”朱茗茗一脸明媚,尹子颜心想,这丫头一定不知道陈樱简历造假。“还不错,只是候选人还有几个,我们会综合考虑。有好消息让茗茗通知您。”尹子颜依然保持她思虑周全的范儿,笑着看着陈樱。这话让朱茗茗很开心,她拉着陈樱一脸兴奋地朝外走,到门口时说:“对了,我要去温泉那边,要不要我等你?”“去好好玩吧。我这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呢。”尹子颜说话的时候,玻璃门外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陈樱的竞争对手好帅啊,”朱茗茗歪头伸了一下舌头笑着随手从里面开了门禁,那人很绅士的将门把手拉着,面带微笑的等待二人出门。“拜拜子颜,那就温泉见喽。”朱茗茗说着轻快地出了门,回过头透过玻璃门朝尹子颜比量了一个花痴的姿势,然后扯着陈樱下了台阶。尹子颜无奈地抿嘴笑了一下。

玻璃门关咔哒一声在来人的背后关好了,尹子颜向看向他,那人目光竟然没有半寸位移。尽管背着光,尹子颜依然从那张脸上找到了熟悉的感觉,是专注的眼神还是上扬的嘴角,她说不清,只是那一刻感觉心跳突然加速了,就像冬日暖阳不温不火刚好照在心上。然而这心跳加速不是为着刚进门的人,而是为了今晚聚会上,她心心念念挂着人。“钱长枫先生吗?”尹子颜清了一下嗓子,礼貌地问。

来人笑着点头,然后被子颜谦和地带到二楼办公室。

钱长枫的简历很简单,没有刚刚陈樱的花里胡哨。澳洲取得学位以后,旅居东南亚,在一家知名咨询公司里做顾问,夏天时候刚刚回国。回答问题没有多余的手势,答案精简,语气谦和。他放在一旁沙发上的大衣是深蓝色的,那种细腻高织温和的羊绒质地。人太完美总会让人感觉有些表演的痕迹,尹子颜试图用十分刁钻的问题想激怒他,但此人却是老油条,不动肝火,始终如一。

尹子颜送走钱长枫时正式午饭时间,她无心再去泡温泉,整理了手边资料,发了几封邮件。随即赶去了晚餐的聚会地点。4

话题一转到大四时的广播节目。尹子颜顿感不妙——又要提那件事。她低头喝西柚汁,咬着吸管搅起一层白色泡沫。“那期节目的选题绝对是开了先河。不是夸口咱们这个团队的头脑风暴,就说洞察力吧,那绝对不是盖的。”说话的是钱都,当时周六晚间栏目的编辑,“说实话那会儿大家的压力还在可控范围,有谁比咱们先想到关注大学生心理问题呀。咱们这些人也都算是野蛮生长起来的,哪像如今,学生跳楼玩儿跟摔柿饼子似的,嗖一个,嗖又一个。年轻人现在太脆弱了,我是说这儿。”钱都边说边指着心脏的位置,他笑出一脸褶子,当年外号嫩葱的文艺青年如今混迹在保险业,曾经身形挺拔的人,现在看上去肚子里像揣了一个西瓜,连脖子也粗了一圈。“我说过很多遍了,一期节目的成功,选题很重要,可没有真实案例支撑也是瞎胡闹。”彭文飞一手举着筷子,一边夹着烟头。他在一家IT公司上班,曾经是精诚大学广播台的王牌记者,如今在公司绰号“彭胖”。“当时我一个人去找采访案例,一手拎着采访器材,一手举着个本夹子,在女生宿舍堵着人家问,同学,我是校广播电台的记者,请问你有心理问题要求助吗?一连糟到七八个女生暴打。我容易吗?”

坐在钱都旁边的吴琼闻言差点噎住,晃着酒杯指着彭文飞说:“这家伙每次说起那次采访,暴打他的女生数量都在增加,我记着上回说的是五六个女生。”“不能够啊,谁能作证?”彭文飞一脸被揭穿的憨笑,夹了火锅里一块鱼丸把嘴堵上了。“且,我记得真真的。是吧,子颜?”吴琼用胳膊顶了一下尹子颜。

被点到名,尹子颜不得不加入对话:“好像是吧。”声音无精打采。“唉,你不是都忘了吧?你可是节目的制作人哎。”吴琼不满的向后靠着椅背。“子颜怎么会忘呢,影响了她职业道路的事情,怕是永远都会记着吧?”当年的导播金菁菁若有所思地说。钱都忙拉回谈话,但为时已晚。

尹子颜只能苦笑,话题果然转到了她不愿意触及的方向。

刚刚提到的是他们大学时代的最后的一期节目。子颜他们团队打造的大学生心理访谈轰动一时,连市团委都高度重视。曾经有万人空巷的场面,那时寝室里,主楼前,聚堆听节目的场景不算少见。“其实如果不是那段录音被掉了包,子颜也不会被学校处分。毕业以后还是会继续选择广播作为职业吧?”彭文飞抱着双臂摇摇头,叹气。“是掉包还是失误,这么多年我都整不明白,怎么会把采访对象的那段录音不加修饰就播出去了呢?这种错误不该发生的啊。”钱都也不免怅然,杯中的啤酒一饮而饮,又去伸手够酒瓶子。“咱们头天晚上的讨论结果是把一个半小时的节目延长至两个小时。那天晚上咱们一块给录音做了处理,重新灌了母带,大家都是在的。后来,我也确实是把未经处理的带子锁在抽屉里了。导播台上的的确确摆着的是正确的那一盘。绝对没错,这路小筝可以作证,我俩最后走的。”金菁菁把半杯啤酒一饮而尽,脸色红润起来。“谁作证也没用。错了就是错了。采访对象极有可能听了那期节目才选择从第六宿舍跳楼的。这就是后果。要不是台长压着没把两件事情联系起来,子颜的处分肯定更惨。那就不是播错了录音带那么简单啦。”火锅颜色正浓,吴琼捞着沉入锅底的一只基围虾说。

尹子颜默默地听着,西柚汁喝到杯底泛起一股苦味。

在座都是精诚大学广播电台的周末栏目组成员,一群热情地将整个大学生活都全情投入到广播栏目中的伙伴。几个人毕业后也是各奔东西,为生计奔波,只有每年难得的一次聚会还能聚聚。今年是第八次聚会,地点和往年一样,在大学路上的一家火锅店,日子是雷打不动的十二月第三个星期五。“精诚大学的尹子颜,当年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呢,要不是那个致命的失误,说不定现在正在市里的广播电台主持节目呢。”吴琼已有了醉意,“我想不明白,其实那件事不能怪你,怎么你就那么执意放弃自己爱的事业呢?”“行了!”子颜皱起眉头,扁起嘴,温和地说,“适可而止吧,同样的话要说多少年?也该忘了吧!都说了是个查无实据的失误。”“替你叫屈啊。要不是台长帮你顶着,恐怕后果更惨。哎,嫩葱?台长怎么今年又没来?”“钟弈本来说今年会到的,看来要见只能等明年喽。上市公司的总裁没那么好当。明年会来的。

”钱都玩着手里的一只打火机,颠倒上下。“是吗?”尹子颜应道,心想:每年都是这样说的,可毕业后这家伙再没出现过。“咱那播音,路小筝,够执着的,毕业了就追着钟弈去了深圳,这又跟着屁颠颠地跟着杀回来创业,一晃八年了,这女生这不简单啊。也怪了,这城市不大,两人就这么回来啦,咱们从来也没遇见过。”彭文飞也已经醉了,口齿都不伶俐了。“是啊,女生最好的八年都这么晃过去了,前一段我们还打过电话,小筝特别忙,她跟钟弈的关系没啥进展呢。”金菁菁若有所思压低声音,朝尹子颜撇了撇嘴,她拉过一只酒瓶想为自己斟酒,可惜瓶子是空的。

聚会十点钟结束,前组员们依依道别。以前聚会结束还会去第二场,第三场,如今也没人开口了。除了尹子颜,其他人都已经成家,时间和金钱都不能自主。

钱都和尹子颜同路,一同走去地铁站。“这些家伙不嫌腻,每次聚会都提这点事。别往心里去呀。”钱都安慰尹子颜。“放心,不会。”尹子颜默然笑笑。她明白,彭文飞,金菁菁,吴琼都并非故意,只是那段往事的确辉煌,同时又伴着血腥。这也算是青春里的传奇吧,对于已经渐入中年和平淡生活的人来说,回忆青春,也只剩这么点味道在嘴里反复咂摸了。

5

街边上,商家的彩灯早早的便悬挂出来,尽管是夜晚的冬天,城市灯火闪亮,匆忙的人们丝毫没有放慢脚步,依然忙碌的追赶。至于追赶什么,有多少人能说的清楚呢!“没想过要换份工作吗?”钱都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一问。“呵呵,没,数据分析师这工作是治愈系的。脑子不会滞留在一处无聊的感性文字上打转,一切靠数据说话。”“看数据和写文字的感觉不同的,你从前写东西那么好看,现在荒废了,可惜啦。”“其实挺好的。真的。”“自己能平衡最重要。子颜还是那么内心强大,真让人羡慕。”

往前走了两步,钱都突然止步,傻愣着看前方,又转头看着子颜,惊得嘴吧半张着。

子颜沿着他愣神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一个女子正背对人群凝视着他们。“那不是小筝吗?”钱都不敢确认地向子颜求证。“真的是,是小筝,路小筝。”子颜的吃惊丝毫不亚于钱都半点,八年不见,竟在这里意外重逢,她朝路小筝挥了挥手。

没错,那里站着的,的确是路小筝。硕大的眼睛,高翘的鼻梁依然如故,只是下巴尖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清瘦。她穿着一身合体的灰色西装,寒风中显得尤为单薄,手提着大地色的电脑包,此刻已经发现尹子颜和钱都正在和她打招呼,于是点头示意,强挤出一个笑容。“小筝!路小筝!哎呦,还真是你!这么多年不见,怎么出现在这啦?知道今天是聚会吧?刚才怎么不进去热闹一下啊。大家都在,只缺你和钟弈,对了,怎么没见钟弈啊?”钱都激动地追问,好像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附体。

路小筝跟钱都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又是不好意思的强挤出一个笑容,看向尹子颜,轻声说道:“子颜,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尹子颜浅笑着温柔应道,刚才钱都提到钟弈,尹子颜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路小筝身后。“别看了,真的只有我自己。钟弈,他,不在这里。子颜,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谈谈。”路小筝的表情复杂尴尬,语气里能揣测中一丝迫不及待。“钱都也一起来吧,人多力量大。”“怎么了这是?什么情况?钟弈呢?”钱都抢白了一句。“一两句话说不清,外面聊不方便。咱们要换个安全的地方说。”路小筝故意压低声音。“这么严重?那,去我家吧,好吗?钱都也一起吗?”子颜征求他们两个人的意见,路小筝点头同意。钱都掏出手机打给家里告假,他太太要求子颜和路小筝分别接电话问询,子颜让她不必担心,只是老同学相聚,有要紧事商量。“女人疑心和嫉妒能吞噬一切。我这老婆哪都好,就是看我跟看贼一样,二位见笑了哈。”钱都一边摇着头一边无奈地揣起手机。尹子颜在钱都的婚礼上见过他太太,长着典型的东北女孩的样貌,端庄贤淑,外表看不出什么差池。“她紧张你,说明她在意你。好事。”子颜笑笑,歪头示意大家进入地铁站。

晚归的地铁里依然拥挤。钱都被挤到了里面的车门处,眯着眼睛闭目养神。尹子颜和路小筝倚靠对面的门平行站立。车开起来,尹子颜从黑暗的玻璃反光处悄悄观察路小筝。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妆化的得体大方,头发清爽整洁,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那眼神里有某种东西,让人不安。毕业就再没见过,这种距离感也是情理之中。

车到一站,拥挤的人们将尹子颜推向了路小筝,两个人尴尬地笑了笑,态度十分客气。子颜闻到小筝身上那股独有的香水味道,暗暗地幽香,没错,依然是冷水。

这味道让子颜联想起他们的大学,那个出了事的晚上,在堆满设备的一号导播间里,尹子颜呆呆地坐在黑暗中,头脑发麻,手足无措。台里要求制作人要对播出的节目负全责,要求在录播节目前检查两遍母带是否正确,配乐是否得当,导播设备是否正常。因为都是四年来一起合作的组员,除了例行的设备检查,其他的早都忽略了。可偏偏就酿成了那么致命的错误。材料学院的一位受访者的录音被原封不动的播送了出去,当傍晚事情发生的时候,尹子颜正在食堂打饭,毫不知情。直到七点半第六宿舍发生跳楼事件,钱都去自习室找到她,她才惊恐地知道这一切。

尹子颜把自己关在黑暗的导播间里,她不知该怎么面对,那个叫林菲菲的女孩此刻被送往医院,生死未卜。而到底是谁将带子掉了包了,她毫无头绪。她努力回想整个过程,可一切在记忆里都是换乱的,无从想起。“子颜,我能进来吗?”路小筝正是带着这股冷水的味道将木门吱扭推开一半。没等子颜反应,她已站在子颜对面。借着窗外的月光,路小筝娇小的身材仿佛剪影。“太糟糕了!都是我的错。”尹子颜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别担心了。台长刚才做了安排,会给你一个处分。但是不会把跳楼事件和今晚的节目结合起来上报团委。余下的责任由他一力承担。放心了吧。”子颜听得出来,路小筝是来安慰她的。可黑暗里她看不清路小筝的脸,只是那种异于平常的冷静和平时娇小可人的她形成了反差。

不会是路小筝吧?那一刻尹子颜心里曾升起一丝怀疑,可她没有动机啊。这样做没有任何好处啊。况且那晚金菁菁和路小筝是一同离开一号导播间的。这间房间在节目播送当晚都没有人进出的记录。未经处理的带子本该好好地锁牢在抽屉里,它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播送队列里的呢?究竟是谁?“子颜,别难过了,其实这不是你的错。”路小筝的话温柔了起来继续道,“很多事情是我们预料不到的,也许是天意呢。”

那话听上去很有道理,可是一个年轻的生命若是因为这次失误就逝去了,再怎么样都不能摆脱这种自责的。尹子颜在黑暗里心不在焉的点点了头。随着轻轻关门的声音,那冷水的香味渐渐散去。“前方到站是五道口站。”喇叭里传来的报站名的声音把尹子颜拉回现实。

三人并排出了站,过了条小马路。尹子颜租住的单元就在马路对面的小区。三人沉默着乘坐电梯上了十层。开门一片漆黑,尹子颜忙开灯请两人进去。“哇,子颜。全是高档货啊。这数据分析师的收入这么可观吗?你这日子可绝对是中产了吧?”钱都在客厅踱来踱去,连连惊叹。“哪有中产租房子住的。都是房东的旧家具。快坐快坐。”尹子颜招呼二人坐在L型的沙发上,一边走向吧台,“鲜煮咖啡行吗?小筝?”“好啊,我不加奶和糖。”路小筝礼貌地点头一笑。“单身就是惬意。还煮咖啡,我在家守着孩子,泡杯雀巢都费劲。给我加点糖,黑咖啡我这千年老神经可受不了。”钱都自顾自的边欣赏客厅的摆设边嘟囔。

咖啡机开始丁玲当啷的飞速搅着咖啡豆,蒸汽冲泡发生金属摩擦的声音。

尹子颜端来三杯咖啡和糖罐,看见路小筝表情凝重,正注视着她。“怎么了小筝?”子颜感到一种莫名的紧张和不自在。“钟弈失踪了。他找过你吗?”“失踪了?”钱都放下手里正把玩一只非洲木雕,回到沙发的座位惊讶地看着路小筝,又看了看尹子颜。“没有。毕业后就再没见过钟弈,算算也有八年了。也没有电话联系。恩,他从没找过我。”尹子颜这最后几个字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子颜,我来找你自有我的道理。你看这个。”路小筝从电脑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尹子颜。

尹子颜迟疑着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白纸一张啊。”尹子颜纳闷地说道,并反复查看后递给了钱都。“还真是,没有字的。这能说明啥?”钱都抿了口咖啡,噤了一下鼻子问。“你们再仔细看看,那上面有一行前一张纸写字留下的痕迹。”路小筝提醒着他们。

尹子颜打开了客厅的全部灯光,白咧咧的A4纸果然有一行拼音的痕迹,竟然是:yinziyan。“这不是子颜的名字吗?什么情况这是?谁写的?”钱都吃惊地看向路小筝。“这是钟弈失踪前留下的唯一的线索。”路小筝直视着尹子颜,咄咄逼人。6“你是说钟弈失踪前,写过我的名字?”尹子颜不解地对视路小筝,轻咬着下唇,目光从下至上,凝眉以对,这是她习惯的思考表情。随后略带宽慰的又轻抿了下嘴唇。“是这样的。”路小筝依旧保持着直视的状态,轻叹了口气。不知怎地,气氛尴尬了。“咱先不说字条的事情。小筝,钟弈一个大活人怎么就会失踪呢?”钱都端着咖啡的手停在半空,没喝又放下了。“事出蹊跷。最近富豪健身中心发生了一起命案你们都知道吧?”“怎么会不知道。死者还是个女商人,资产雄厚。据传死亡原因还在查证。在我们竞争对手那边买了笔巨额寿险。可这和钟弈有什么关系呢?”钱都舔了舔嘴唇,他此刻担心死亡案件背后是否有隐藏至深的卑劣与钟弈有关。“死者是席曼琳,她是钟弈最新经营的子公司风语网站的主要投资人,私交也不一般。”路小筝看了看尹子颜,从她困惑的表情里几乎可以确认了她与此事毫无联系,钱都惊的眉目放大。“那钟弈怎么会失踪呢?你该不是说钟弈有杀人的嫌疑吧?”尹子颜脱口而出,吓了自己一跳。“警方目前还不知道钟弈失踪的事情,也许知道了,也会这样猜。所以要尽快找到他。”路小筝急切却字正腔圆,讲话的神态和当年播音时的状态那么相像。“除了涉嫌杀人,还有更恐怖的,就是钟弈也处在危险之中。有这种可能吗?会不会是系列案件,比如被绑架?”钱都做了大胆的猜测,小声说道。“不能完全排除。不过现在公司和他家里都没有收到勒索的电话。因此,我们现在不能报警。情况不明朗,如果报警我怕引起警察的关注,到时候如果真是……”路小筝心里仿佛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她没有说下去。

三个人此时陷入一种紧张的沉默中,都轻啜着咖啡,客厅的钟表指针行走发出咔咔的声音。就在这时,钱都的手机响起来。“啊?你们也要来?已经在路上了?”钱都嘴巴张的老大,一边捂着话筒一边跟尹子颜打着哑语,路小筝看得清楚。还是他们大学时录节目,导播间里规定的那套手势。钱都横着比量了一个八,意味着导播们要切入声道了。

尹子颜慌张地看向路小筝,小筝思量了两秒,为难地点了点头。“那么路上慢点开车,我这就把地址发短信告诉你。待会儿见。”钱都挂了电话,脸色煞白。“谁来的电话?金菁菁吗?”尹子颜一边问,边起身走向吧台,为三人的咖啡续杯。咖啡的香气充盈着客厅,和这个意外来的消息一样,让人精神亢奋。“是彭文飞。他今晚没少喝,到了家才想起来钱包掉了。打我手机没接通,可能那时咱们在地铁里,没信号。就打电话去我家,听我太太说小筝来了,在你这商量大事,就激动地叫上了吴琼和金菁菁。”钱都岔着腿,两手不停地地摩挲头发。

窗外已是子夜,车开在路上畅通无阻。彭文飞他们一行到的很顺利。门一开,金菁菁第一个冲过来拥抱路小筝,当年也总是她们两个搭档一组,一个播音一个导播,关系要比其他人更近些。吴琼也是喜悦的过来打招呼,彭文飞还和当年一样,只是点了下头,站在门厅处安静地站着看着小筝。一切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从前,那间狭小的广播台办公室,那间拥挤的一号导播间。“真没想到,又在这来了个第二场。哈哈哈。”金菁菁爽朗地笑着,“子颜,整点啤酒吧,这也太意外了。”

尹子颜从冰箱里搬来全部的零食和啤酒,还开了一瓶红酒。几个人围坐,气氛温馨。“不是说有要紧事商量吗?怎么我们一来就剩吃喝啦?”吴琼撕开一份话梅突然想起来这茬。

路小筝沉默地看着钱都和尹子颜,说了呢,把伙伴们陷入两难的困境。不说呢,多年情分,大老远赶来落得个不坦白。钱都懂她的意思,便痛快地说:“说吧小筝,都不是外人。”

于是路小筝又把刚才说的话简要地重复了一遍。几个后来的听得是瞠目结舌。“可是那字条,你是怎么找到的呢?”彭文飞不愧是记者出身,提问总是一针见血。“一连几天都联系不上钟弈,公司里大小事情都还需要他拿主意。我也是没有办法,就想到了去他家看看。他父母虽然也被接来北京,可他还是住在南三环一套自己的公寓里。”路小筝边说边悠悠地点燃一颗爱喜香烟,轻吐烟圈,动作娴熟自然,子颜不自觉地看向彭文飞,有些不适应。“他不在家,那你怎么进去的?”吴琼又在发挥她的直播接线本事,仿佛如果路小筝的回答不让人满意,她马上就可以把她的线切掉。“我有他家的钥匙。”尹子颜听闻此话,端着咖啡的手微颤了一下。“呦,呵呵。”金菁菁会意点头。尹子颜心里掠过一丝复杂和不快,嘴角轻微抽动,调整了一下坐姿。“他家里异常的干净,没有打斗的痕迹。书房的门是开着的。一个笔记本展开着,一页纸被撕掉了。我从灯光下发现本子上有字迹。像是被撕掉的那张纸上写了字,痕迹深深地印在这在纸上。仔细辨别,正是yinziyan几个拼音。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本不想让你们陷入困局,但是实在想来问问究竟。没想到子颜对此事丝毫不知道。”“这太玄乎了。子颜,这些年你和钟弈真没有联系吗?”彭文飞抓着酒瓶,喝了一大口一边问道。“恩,毕业后就再没联系过了。算算整八年了。”子颜用搅咖啡的小勺不停地地搅拌眼前的咖啡,眼帘垂得很低,而那里面半克糖也没有。“那就奇怪了,台长想传达什么呢?”金菁菁忧心忡忡道。“我们报警吧,台长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吴琼嘟囔着。“不能报警,现在情况不明朗啊。”钱都一口否定了吴琼的想法。“哦,对了,子颜,还有一事跟你有关。”路小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参与调查席曼琳死亡的刑警里有一个你的老熟人。”“刑警?是陈宇吗?”尹子颜又是被这个消息惊了一下。“那咱们快问问陈宇,看看什么进展,有没有牵扯到钟弈啊。陈宇追了你这么多年,这点面子一定给你!”吴琼快嘴一秃噜,把多少年的陈年旧事都勾起来了,她递过手机急着要子颜拨号。

钱都伸手挡了一下吴琼递过来的手机,“不行啊。这条关系链太重要了,不能惊动陈宇往钟弈的身上想问题啊。毕竟子颜冒昧去问这案子,一定会引起他的怀疑。”钱都不愧是编辑,心思缜密起来,蚊子都插不进去腿。“恩,看来我们要两条腿走路。一边打听警察的进展,一边要追查钟弈的行踪。”尹子颜看向每一个人道。

众人都点头称是,没有异议。“既然钟弈失踪前写了我的名字,现在又是陈宇在调查此事。于情于理我都责无旁贷地管定这件事儿了。”尹子颜现在这副样子,大有当年出事后跟大家交代原委,保护所有组员的凛然劲儿。路晓筝此刻陷在沙发里,若有所思的样子。“子颜,够哥们义气!这些年在外头混,没觉得跟谁是掏心掏肺的深交,兜兜转转在这等着呢,其实慢慢才发现,能留在身边的还是当年玩在一起的人。”彭文飞举着酒瓶,一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半圆,把大伙都囊括了。

吴琼心里一热,彭文飞的话说中了她,于是眼泪流了出来。很多年没这样抱成一个团去面对问题了,这久违的感觉让人有找到组织的温暖。“各位都有家了,台长的事情关注就好,真出了事情就权当不知情好了。有需要我会知会大家帮我的。我就单身一个人,工作又很弹性,这事就交给我吧。我会随时跟大家通报进展的。”尹子颜一力承担了找出钟弈的任务,透过烟圈,路小筝用一种平静的眼神看她,让尹子颜觉得很不舒服,可又说不出是哪里有羁绊。“谢谢你子颜,线索我们再一起好好想想,陈宇那边就真的要拜托你了。”路小筝轻声道。

凌晨的街道空空如也,从十层看过去,路灯投下的光柱,让初冬的路面多了一些湿滑。伙伴们又聊起当年在学校的事情,气氛更加热络,尹子颜的家,意外的成了这一年聚会的延续。可每个人的心里都因为多了钟弈失踪这个阴霾,而显得格外惆怅。

彭文飞酒劲上来,体力不支,被钱都拖进客卧睡着了,聚会也算散了,尹子颜留宿了全体。她独自躺在书房的沙发上,闭上眼睛,睡意全无。

7

尹子颜越是努力想睡着,脑子越是清醒。她睁开眼睛,黑暗中看着天花板。

那些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复苏。

那是大四那年秋天,组里成员一起去爬凤凰岭。忘记了是谁吵着要比赛登到顶峰,于是几个人就一拥而上的向上跑,尹子颜和钟弈走错了路,于是便懒得努力追赶,两人掉了队。悠闲地坐在半山腰处看远处的山头。秋天的山,颜色层次丰富,浅黄到深绿,明暗交叠,风轻轻一过,叶子在阳光下闪着迷人的光亮。“那是玉兔石,这是峰恋石。”钟弈一边指着远处给子颜看,一边歪着头仔细辨认着。子颜看向钟弈手指的方向,悄悄看着他的侧脸,线条分明。“还真像。怎么认出来的?”“靠这里,想象力。”钟弈指了指脑袋,故作神秘地扬了扬眉,得意地一笑,露出洁白牙齿。

子颜抿嘴浅笑,边点头认同。

秋高气爽,天格外的湛蓝,几丝白云从天边仿佛擦着山峰飘过,阳光照在身上,舒适温暖。

他们两个在半山腰休息了很久,就那样半躺在石阶上,认山峰,识云朵。因为是个普通的周三,景区里没什么人,聊着天,内容早已忘记了。老远看见一个女孩一瘸一拐的扶着铁索走下山。两人便跑上去帮忙。“扭到脚了吗?”钟弈笑着问,一脸明媚。“恩。刚拍照的时候没留神脚下。”那女孩沮丧道。“我们帮你吧。我负责帮你背包,他负责搀着你,送你下山好吗?”尹子颜那双单纯明亮的眼睛总是传递着亲和力,可以瞬间让人放下戒备,毫无压力。

女孩和他们相仿的年纪,爽快地答应了,于是三人结伴下了山。在园区门口,钟弈帮女孩找到了一辆回城的出租车。作为感谢,那女孩提出为两人照一张合影。“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一二三,笑!”扭了脚的摄影师指挥着。咔嚓一声,相片从宝丽来相机里缓慢吐出来。“好般配呢。”阳光下,女孩扬起相片道,钟弈和子颜相视而笑。

送走女孩,大部队还没赶来,记不清是谁先提出去山下的苹果园碰碰运气的。只记得叶子在周遭缤纷而落,风过时,发出簌簌的声响,踩在上面,脚感松软,阳光透过树木零落的叶片照下来,一片斑驳。钟弈走在前面一点点,子颜紧跟在后面。在簌簌声的间隙,大自然给予了天地短暂的安静。“钟弈?”子颜怯怯地喊声打破了这沉默。“恩?”“我们,交往吧!”子颜声音轻地连自己都听不清。可偏偏是在四下无人的林子里,除了风声,心跳声,再无其他。

钟弈没有回答,只是回过头注视她,轻轻笑了一下。子颜不懂他的意思,是拒绝还是同意?于是咬着嘴唇低着头继续走着。那条路好像很长,不知道走了多久,两个人从一前一后,成了平行的关系。也不知是两只垂下的手,摆动中谁先触碰了谁,反正走到苹果园时,他们是牵着手的。

想到这里,尹子颜坐了起来,推开身上的被子,关着脚打开了书房的台灯。驻足在一面墙的书柜前面,手指轻轻掠过一排排隔断里的每一本书的脊背,那里存放着她大学时的最爱,还有她的日记。她熟练又迅速地抽出一个本子,打开时,一张照片应声而落。

尹子颜小心地拾起那张照片,台灯微弱的光下,两个年轻人靠的很近的站立,背后是凤凰岭的丛山。那女孩正是她自己,穿着粉色格子衬衫牛仔裤白色运动鞋,笑起来两眼弯弯的,酒窝甜美。那男生正是钟弈,同样的款式颜色的下装和鞋子,只是衬衫的颜色是蓝色格子。眉目清晰,脸庞线条分明。照片里两个人真年轻,钟弈有些清瘦,挺拔的身体稍微弯向尹子颜,带着一脸阳光的笑容。尹子颜的手不自觉地在照片上摩挲着。八年不见,他现在什么样子了?为什么再无联系?钟弈怎么会失踪呢,他能去哪呢?

尹子颜重新回到床上已是凌晨三点钟。她昏睡过去,还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操场上漆黑一片,只有满天星星发出微弱的光。钟弈紧紧地抱着她,那感觉到让她感到紧张和突然。有一种呼之欲出的心跳声,正像她逼近,她一动不动的承受着袭来的一切。那拥抱越来越紧让人窒息,她甚至能听到钟弈急促的呼吸声。让人觉着有种幸福从心里蔓延开来,像是跑马拉松的运动员正在迎接终点,更像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等待,等待表白,等待可以这样开始,然后牵手走下去。

手机的铃声吵醒了她,从这样的梦里醒来,尹子颜觉得心有不甘,这些年常做这个梦,她早已分不清那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还是仅仅是个梦。闭着眼睛摸手机,按下接听键,对方的声音传来,把尹子颜惊的完全清醒了,她手心渗出好多汗,手机正在手里滑向脸庞。“昨晚聚会怎么样?起床了吗?”对方大咧咧地问询。“睡的很晚,还没起呢。”这么早打电话,竟然是陈宇。尹子颜尽力克制自己的紧张,不让陈宇感受到异样。“今天是周六,有安排吗?”陈宇问。“看看书,玩玩数独游戏,没有特别的安排。怎么?你有好玩事?”尹子颜不敢轻易露出马脚,怕陈宇觉得她太过主动,又不想错失能和陈宇打探消息的机会。“有啊,还特适合带上你。有兴趣吗?”陈宇好像是在车里,隐约能听到汽车专辑的声音,那是他买新车时,让尹子颜帮她制作的一张汽车CD,说是这样能时刻感到子颜在身边,尹子颜对这样的说法只当是玩笑,从不过心。“也好,在家宅着也是发呆。我们几点见?”子颜尽量放缓语速,可语义里却是难得的接受要约。“我就知道你一定能答应。早餐都给你买好啦。快起床吧大小姐,我在你楼下呢。”陈宇此言一出,尹子颜慌了起来,他不能上来,万一看到昨晚聚会的成员,唯独少了钟弈怎么办?该怎么解释?说谎显然瞒不了太久,随着调查的深入,席曼琳的死亡和钟弈失踪之间无论有无关系,钟弈总会被列入调查之列的。可是如果不瞒着,就让他这么上楼,看到路小筝,大家该如何解释呢?毕竟小筝现在是风雨网站的副总经理,和席曼琳也有着直接的关系。

想到这,尹子颜决定先拒绝一下再说,于是便道:“家里还有别人。”“昨晚聚会在你家延续啦?”陈宇边笑边应答。

尹子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跟踪了路小筝,又或者他已经怀疑了钟弈,所以跟踪了聚会的所有人?“恩,都在呢。他们几个都没起床呢,昨晚喝酒了。”“没关系,我去多买几个包子,不就是多五个人的早餐吗?等一下我就亲自快递上门。”“那麻烦你啦。”尹子颜轻声说,手心里紧抓着被角揉搓。“别跟我客气,乖,早点起来吧。”“真贫,一会见。”尹子颜匆匆挂了电话,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她整理了一下思路,五个人的早餐?他还记得节目组这几个人吗?他怎么知道家里多了五个人,而不是四个,或者六个?亦或他随便一说?

这疑问让尹子颜感到害怕,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叠好被子,悄悄溜进客人洗手间,水珠打在脸上,镜子里是一张陌生的脸。眼窝深陷,脸色难看,有关钟弈,已是许多年没有联系了,如今消息频传,却是如此,难怪这样的夜里会失眠呢。一会要见陈宇,尹子颜只好耐心地为自己装扮,她化了裸妆,却刻意涂了清爽的睫毛膏,让一双大眼格外亲切灵动。她还从未这样去迎合和讨好过陈宇的喜好,这种感觉让她不太舒服。

随后,她轻敲了伙伴们的门,叫他们一一起来,告知他们陈宇电话一事。

几个人如临大敌,洗漱的,讨论的,家里顿时乱作一团。“静观其变吧,一切听子颜来安排。”钱都很冷静地把指挥棒又交到子颜手里。“我们就以静制动吧,随机应变。也许一切都是因为我们太疑心了,陈宇只是随便来访呢。如果他问起钟弈,就由我来敷衍一下。如果不问起,我们谁也不提。一会他进来,文飞和钱都就负责跟他叙旧,牵制他的注意力,然后吴琼和菁菁见机行事,提出家里有宝宝,大家就撤吧。今天我如果能打探出进展,晚上一定短信跟大家汇报。”尹子颜做了部署,就像当年每次访谈节目筹备期一样。她说完看向大家。

大家点头同意,路小筝投来信任的眼神,这让尹子颜感到一丝久违的温暖。8

冬天的北京清晨,风吹起,一阵刺骨的冷。楼宇间停满了车,一轮颜色温和的太阳射出不那么刺眼的光。就像此刻子颜的心情,混沌不清。她披着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在单元门口迎着陈宇。老远便看到陈宇的福克斯压着残雪缓慢地晃荡在小区主路上,像是在找车位。尹子颜两手握拳缩在袖筒里,两脚轮换着着地,心里七上八下,从昨晚到今天早上一切都来的那么地突然。所有和钟弈有关的记忆,毫无防备的潮涌般袭来。还有陈宇,他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怎么应付。

陈宇的车上好像下去了一个什么人,那人走路速度很慢,绕过了车,从地上抱起一团什么,然后朝陈宇招了招手。陈宇降下了车窗喊了一句,尹子颜听不清。随后,那辆福克斯一脚油门杀过来,稳稳地停在了尹子颜的眼前。子颜拉开副驾驶的门,闻到车里一股浓郁的庆丰包子味儿,笑着说道:“别把车停单元门口啊,会挡着人家路呢。”“没事,咱们一会就出发。再说,你仔细看看,堵在里头这几辆车,那白色的桑塔纳后胎瘪了,喏,这黑色的丰田都要被灰和雪给腻死了,还有这辆,小广告都要把挡风玻璃给糊上了。这几辆车一看就是有年月不动窝了。放心吧丫头,没事。”陈宇做停车选择的一瞬间竟然观察到就了这么多,这让尹子颜吃惊不小。她嘴唇微微一动,想要说什么,可终未出声。

尹子颜从后座上提起了早餐袋子,边关车门,边随口问了句:“刚下车那人谁啊?”“慧眼啊,这都让你发现了。那是我新交的女朋友。完了,你肯定是吃醋了。来,我给你暖暖手赔个不是。”陈宇一边锁车,一边贱兮兮地小跑着绕过车头奔着子颜而来。“有没有正经的,你是警察还是流氓啊?”尹子颜开了单元门倚在那,等着陈宇进来,白眼了他。可陈宇毫不在意,嬉皮笑脸地说:“警匪一家。我一直以一个流氓的造型打造一颗刑警的心。”“真贫。”

两人一起进了电梯,陈宇很自然地接过了一大袋子早餐,笑着说:“生气啦?那是你们小区的一位大妈,早上起来遛狗,刚松开链子狗就跑了,我那是学雷锋呢,开着车带她满小区转悠着找啊。”

尹子颜哦了一声,抿嘴笑了,心里一阵发暖。抛开刑警这个身份,陈宇的善良和勇敢也是骨子里的。高中时,陈宇和子颜在一座商城逛荡,陈宇在试鞋的花车前发现了正在偷钱包的小偷,于是这家伙上前阻止,小偷撒腿跑上了楼梯,被陈宇三步两步追上,制服在楼梯上。那一幕惊现极了,子颜想到这里还很激动。

电梯上了十层,门一开,彭文飞和钱都就迎了上来,大家有说有笑地进了屋,陈宇和沙发上坐着三个女士也一一点头打了招呼。多年不见,却没有太多寒暄,当年读刑警学院的陈宇经常周末来找子颜,又总是赶上周末他们的节目时间,加上陈宇自然开朗的性格,和节目组的几个人混得很熟。

然而,一切子颜他们商量好的戏份都被陈宇给搅和了,他不等钱都和彭文飞先叙旧,就自顾自地先提起了大学时候精诚大学和刑警学院的一场足球赛。在场所有人都记忆犹新,刑警学院的主力阵容各个膀大腰圆,挑战的却是精诚大学的管理学院足球队,管院的男生数量少,体育素质也抵不过刑警学院。尽管双方实力差距悬殊,可是刑警学院还是以0比10的大比分输了个底朝天。其他人可能不记得了,那场比赛,钟弈一直站在子颜边上,从头看到尾,给子颜讲解足球比赛的规定和犯规的判罚知识。“哈哈,比分像是在打篮球。你们学院的帅哥各个跟吃了软骨散一样。”吴琼开了她的话匣子。“你们哪知道里头的厉害啊。”陈宇笑着开始兜圈子。“厉害在哪啦?就看见你们一个个在场上心不在焉,让子颜他们管院的男生踢地稀里哗啦。”金菁菁拢了拢披肩的烫发笑道。那一刻仿佛大家都挺喜欢回忆当年的情景,仿佛自己还置身其中,不曾老去。“大学那会儿刑警学院的漂亮女孩不多,子颜去我们学校门口找过我一次,消息一下就传开了。说我陈宇的高中同学在精诚大学上学,惊为天人。于是就要求组团去看,然后就有了那场足球赛。我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哈哈哈。”陈宇两手在空气里比划着,夸张地说。大伙如梦初醒,哄笑着,随后被子颜一一请到了餐厅,落座后,陈宇开始帮忙给大家分碗筷。“庆丰包子最好的就是热乎吃。”彭文飞夹起一个包子放在盘子里,“哎,蒜汁呢?”“呦,刚才忙活的,忘了要了。没事,厨房里应该有蒜,我去弄。”陈宇说着笑着跑去厨房找蒜。厨房是欧式风格,一个处理台分割了宽敞的空间,左手是炉灶,烤箱,后手是白色的通体橱柜和冰箱。陈宇麻利地从冰箱里取出蒜,剥皮丢入垃圾处理器,然后洗手,找出碗和捣碎器开始忙活。

桌上人惊讶于他的麻利和对地形的熟悉,几个人对视了一下,默契地都笑了。子颜不好意思地舔了一下嘴唇。“男主人架势啊,子颜?你们好事快了吧?”金菁菁嘴里叼着筷子,坏笑着压低声音说。“吃还堵不住嘴。上月在北京的高中同学聚会在我家吃的饭,他也在,大家一起做的饭。剩下不少调料。”尹子颜咬了一口包子使劲地嚼着不抬眼看任何人。顾小筝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她吃得不多。

陈宇端着蒜汁回来的时候,气氛有点尴尬,暗潮涌动,钱都生怕陈宇提到钟弈的事情,便先挑起了个话题。“陈宇,怎么一直单着啊?是不是太挑剔啦?有机会给你牵牵红线?”“还真不是挑剔。总感觉,爱情这东西让人的心眼变小了呢。你心里一旦住进一个人,就很难再接受其他人了。所以不是挑剔,是一种爱情的洁癖。是吧?子颜。”陈宇地咬着筷子歪头看向尹子颜,神情自然而然。子颜一言不发,自顾自吃着包子。倒是这话好像说到了路小筝心里,她傻愣着看着陈宇,仿佛陈宇刚刚是在说她。“真精辟!不愧是超级剩男。”彭文飞摇着头啧啧称赞。“我还有更精辟的。一直没机会说给某人听,就借着这个机会吧,哥几个都在,某人听好了,到目前为止,我生命的二分之一时间都在追你,若不是心中对你还有牵挂,我就大寂静大圆满了。什么时候对你的心放下了,我就成佛了。”刑警的本事里,三分钟能入戏也得算上一条。陈宇则更甚,大学时还参加过话剧社。他说的半开玩笑,吐字很慢却很动情,说完反而没看子颜,低头开始吃包子。大家愣住了,一片沉默。随后金菁菁和吴琼开始起哄,说是这话听着特感动,强烈要求子颜考虑。钱都笑地嘻嘻哈哈的,子颜若有所思没抬头,彭文飞凝视小筝,而路小筝此刻双眉紧锁,心事重重。

早餐吃过,大家还沉浸在陈宇刚刚火爆的表白里,那句文艺直白地表白笼罩在他们心间。普通青年一旦文艺起来也是个要亲命的事儿。人到了家庭稳定事业爬坡的年龄,便不再像小青年一样容易被感动和融化,而陈宇刚刚的唐突表白确让在座各位感觉不同。冲动的表白,无所畏惧的恋爱,仿佛这些青春特有的桥段,对走进婚姻的人来说是上辈子的事了。子颜他们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陈宇没有问起半点钟弈的事情,甚至完全忽略了钟弈不在的事实,看到久未被出现的路小筝也只是礼貌的聊天,没有多一句废话。更出人意料的是,陈宇没等到吴琼和金菁菁说起家里有孩子要先走,便先行下了逐客令,说是要带着尹子颜有重要活动参加,还说了些让大家常来的客套话。几个人互通了眼神,穿上大衣纷纷出门,子颜站在电梯间说送送,想着陈宇还在身后站着。便把要说的话简略成了一句:晚上短信大家。众人会意,也不便多嘱咐,就匆匆上了电梯。

回到家里,陈宇默然地看着尹子颜道:“我们也出发吧,跟人家定的时间是上午十点,不好迟到。”“恩,好的,不过,我们去哪里啊?”“富豪健身中心。”陈宇轻描淡写地说着,嘴角抽动了一下,继而沉默着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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