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臣秀吉(套装共6册)(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15 16:5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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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吉川英治

出版社:哈尔滨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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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臣秀吉(套装共6册)

丰臣秀吉(套装共6册)试读:

总目录

CONTENTS

封面

版权信息

丰臣秀吉(一)

第一卷

第二卷

丰臣秀吉(二)

第三卷

第四卷

丰臣秀吉(三) 第五卷第六卷

丰臣秀吉(四) 第七卷第八卷

丰臣秀吉(五) 第九卷第十卷

丰臣秀吉(六) 第十一卷第十二卷

目录

CONTENTS

第一卷

日轮·月轮

野孩子

一家人

香炉变

大鹏

群盗

猫饭

卍一族

成败

矢矧川

萤火虫

天高云淡

稻叶山城

十兵卫光秀

火星 ——风之子

松下家

今川往来

信长

狂儿像

出仕

烈马

孤君老臣

披荆斩棘

为主尽忠

米馒头

第二卷

宁子的心

乱云

明智衰败

风中之城

三日工程

鸣海变

大大的月亮

年轻的家康

牙黑浆将军

望蜀

兵粮阵

天机和人

出征

这一生

田乐狭间

白雨·黑风

葫芦花之门

敌国巡游记

菊信

新郎

泼水祭

背和前战

返回总目录序

英雄有两种,一种是超越普通民众的天之骄子,一种是出身于民众的草莽英雄。丰臣秀吉就属于后者。英雄如同天上之星,有着各自不同的性格和人生轨道。

从出生至壮年时期,到后来的丰太阁,在最辉煌灿烂的桃山时期,他的身边一直围绕着普通的民众,从而显示了他对这些凡夫俗子的深沉爱意。

丰臣秀吉一直深知自己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因此没有人比他更宽厚待人。如果问日本历史上最具人情味儿的英雄是谁?大家都会首推丰臣秀吉。也许正是他的这一面,让他在民间得到深切、热烈的爱戴。

丰臣秀吉让人亲近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他是典型的日本人,由此带给人们的同感让他深受大众的喜爱。特别是他身上的平凡及缺点更是引起了民众的共鸣。丰臣秀吉是典型的集日本人的优缺点于一身的代表。如果只是记述他的优点,那么这本书就成了丰臣秀吉礼赞了,也欠妥当。要是只是把他的优点一一详述的话,反而使丰臣秀吉显得渺小了。丰臣秀吉的伟大,绝非一二句话可表述。

我所写的《丰臣秀吉》并未描述丰臣秀吉的死亡。他的晚年也与其他英雄无异,成了悲剧式的人物,如同大阪城的斜阳,悲惨而壮观。对于书中时期的着重描述是因为我更喜欢苦难时代的丰臣秀吉。除此之外,我对他的壮年时代多加笔墨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另外,只以丰臣秀吉为主的话,本书会略显单薄,因此我也对信长之后到天正、庆长之间的无数英雄和枭雄的诞生陨落施以笔墨,尤其是如不提及德川家康,本书将是不完整的。第一卷日轮·月轮

日本的天文五年(公元1536年),正是中国明朝嘉靖十五年的时候。

日本尾张热田三国神领有一个只有五六十户人家的贫穷村落。这年的正月,一个非同寻常的孩子在这里降生了。他就是后来的丰臣秀吉。由于家境贫寒、母亲营养不足,刚出生的婴儿像腌了五年的梅子干一样,红红的,皱巴巴的。此时正是窗檐下结着冰凌的寒冬,这是个连一扇围住产床的屏风都没有的贫寒之家。婴儿在脐带被剪断时没有哭。难道是死婴吗?大家不由得想。但是,当他的父亲把他从澡盆移到襁褓时,他突然哭了出来。他哭着哭着好像从长长的好梦中醒来似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活着呢,好好养着吧。”帮忙接生的女人边解着束衣服的带子,边说着。她安慰了父亲弥右卫门几句,也祝福了产妇。

那时节,日本的邻邦——中国正值乱世,大同兵变,辽东地区狼烟四起。灭元建明后历经百年的朱氏王朝并没有动摇的迹象。大明的国运看起来要比之前的唐、宋、元更加昌盛。此时,近代意识渐渐觉醒,明朝即将到来的盛世已在眼前。

亘古不变的长江、黄河,历史悠久的黄色浊流不息地向着中日之间的海洋奔腾而去。在广大的天地之间,这海洋不过是一个一跨即过的沟渠罢了。“翘首望长天,神驰奈良边;三笠山顶上,想又皎月圆。”自遥远的日本来到中国之后,五郎大夫对祖国的事已有些淡忘,唯独这首诗没能忘怀。这是阿倍仲麻吕的诗。每次看到明月、花草、渡鸟,五郎大夫都会产生如同诗中的思乡之情,不知多么急切。然而,明日便是归国之日了。站在这居住了十二年的景德镇的土地上,五郎大夫怎么也无法入眠。“要是天亮了……”“……在日本的家人做梦也想不到我还活着吧?母亲身体可健康?兄弟姐妹们可好?”虽然顾虑到明日的远行,知道应该好好休息,但这样一想,五郎大夫却没有睡意了。“老爷,您醒了吗?醒了的话,我有点儿事……”同样也无法入睡的还有从日本带来、一直跟在身边的忠仆拾次郎。他在门外轻轻地敲了敲。五郎大夫从床上下来,移身来到榻椅上。“进来吧,你也睡不着吗?”“不是,我夜里睡得很好,但还是很介怀那件事。”拾次郎走进屋来,站在主人的面前。“哪件事?”“少爷的事。”

嗯了一声,五郎大夫心中的伤痛跃上眉头。

在景德镇期间,五郎大夫和一个中国女子生了一个孩子。这个女子是从庐山的另一边来这里的窑厂工作的。此女姓杨,名叫梨琴,是个柔弱多病的美人。辛苦沉重的窑厂工作对她来说实在是不适合。

这里,我们插些别的话。

景德镇是闻名于世的陶瓷产地。这个名字即使在日本也是很响亮的。此地远在唐时便已有窑场,从宋元时代就产生了烧制御用品的官窑。因此,这里也因相关政府机构、商家和匠人的聚集,被称为当时中国第一大瓷都,盛极一时。

实际上,五郎大夫为了完善陶瓷制作技术,已忍耐着艰辛和乡愁在这异国他乡生活了十二个春秋。从日本来此,路途遥远,先是六百里海路,然后溯长江而行,还有四百多里水路。之后,自德化县(治今江西九江市)的河道,走水路,行陆路,仰望着庐山,渡过鄱阳湖绕行乐平河,总而言之,行经千里之遥,历时半年之久。

明日,向着日本的方向,将再次踏上这些路途,五郎大夫和拾次郎都兴奋得无法入眠。但也有人在夜幕一降临时就放下帷帐,一直在帐中痛哭。那便是抱着孩子哭泣的梨琴。梨琴与五郎大夫在窑场熟识,来到这个家也并无妾侍或家婢的身份。五郎大夫的目标已经达成了,回国的日子到了。梨琴对此早有觉悟。虽然对分离感到难过,但考虑到五郎大夫多年的辛苦能在他的国家取得成就,她觉得也应该为五郎大夫高兴。然而,一看到膝上才三岁的天真烂漫的儿子,想到这个孩子的以后,她就思绪纷乱。她从前天夜里就一直悲泣,不肯露面。现在,仆人拾次郎突然来到寝室,说明一直困扰梨琴的问题,梨琴已经有了决定。拾次郎是前来转达的。“刚才梨琴夫人说考虑到将来,还是让您把孩子带回日本,这比她自己抚养要好,虽然这两天逞强说得那么坚决非要自己养,但就按照当初说好的那样,孩子拜托给您了。”“哦,她重新考虑了啊。”五郎大夫理解她的想法,不禁潸然泪下。“去把梨琴请过来吧。”“是。”拾次郎走了出去。房子并不大,当然,房屋、用具、主从的服装都是遵循此地的风俗习惯的。“老爷,人请来了。”很快,拾次郎扶着梨琴走了进来。

梨琴进来后,立刻扑到床上痛哭起来。哽咽着叫了声“祥瑞!……”

祥瑞是五郎大夫的中国名字,为了得到烧制陶器的秘籍,他放弃了自己以往的种种,完全入乡随俗了。“嗯,刚才拾次郎已经跟我说了,孩子你就不必担心了。”明知道这样的话是起不到什么安慰作用的,但五郎大夫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

梨琴终于止住了眼泪。“不仅要和你分离,而且也无法再见孩子,真是让我生不如死。但仔细想想,我也没什么亲人,又体弱多病,多半不能活到这孩子长大成人。那样的话,这孩子一定会被卖了当奴隶,或者沦为土匪,成不了好人。”梨琴已经恢复了理智。“相反,这些年来,看了你的生活方式、主从关系,我对原本一无所知的日本渐渐有了些了解。在我的国家,你们国家的人被称为倭寇、东洋鬼,人们十分害怕。这可能是人们看到那些在南海或从扬子江逆流而至的倭寇而产生的偏见。人们见到的都是那些倭寇,因此也以为日本人就是那样的。但是我却不这么想。”梨琴好像要把这三天里的想法一次都讲完似的,不断地说着。“……虽然我没去日本看,但是与你一起生活的几年,即使你身穿中国服饰,娶中国女子为妻,住中式房舍,但你身体里流的还是日本人的血,你的本质根本没有改变。我也了解到日本是一个情意深重、勇猛擅武且优雅美丽的国家。因此,这孩子与其让我来抚养,不如交给你,这也是出于对孩子的考虑。”“……”五郎大夫肃然,深深地点了点头。

拾次郎垂着头在一旁站立倾听。

这时,屋外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响。抬头向窗户看去,天已经亮了。外边的声响是知道五郎大夫今日回国、前来送行的人们的说话声。当然,吵吵嚷嚷地说着的都是中国话,五郎大夫边开门边用熟练的汉语说道:“大家这么早,谢谢了。现在马上准备,大家喝些茶吧。”“算了吧,茶呀,早饭什么的我们路上找一个景色好的地方解决吧,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吧。”送行的人们说道。

景德镇是一个被群山围绕的盆地中的集镇。祥瑞——五郎大夫站在山道上,看着下面的采土山、取柴山和无数的窑场。在浅黄的晨光中,隐约有数个窑已升起点点青烟。“祥瑞,这就要分别了呀!”送行的人们说。“是呀,真是……”回过头,他又深深地凝视了一会儿。五郎大夫除了这句话,没能再说些什么。

过往十二年的种种,一齐涌上心头。特别是觉得被留下的梨琴尤其可怜。“请让我从家里的窗口为您送行吧,如果亲自去送的话,我一定会想跟您回日本的。”早上的时候梨琴这样说。她留在了家中。

梨琴不停地流着泪,像是要一次贴个够似的用脸贴着孩子的小脸儿。拾次郎从梨琴手中抱走了孩子,现在他正把孩子背在背上,是个男孩儿,名字叫杨景福。

来送行的人有十五六个,行李放在一头骡子和一辆鸡公车上。“拾次郎,挺重的吧,路还远着呢,把孩子放车上吧。”途中一个送行的人说道。

于是,拾次郎把孩子移到了车上。这种车是车轮很大的手推车,因为是平地山路通用的货车,所以特意在齿轮轴上加了油,车轮一转动就会发出类似公鸡叫的吱吱声,因而得名鸡公车。被放在行李之间,孩子特别高兴,时不时地拨弄拨弄米粉,舔舔饴糖。

就这样或夜宿船上,或投宿客栈,几天后终于到了扬子江畔的德化县。有送行的人在途中三三两两地离去,送至此处的人不久也都回去了。

五郎大夫主仆就住在船上等待到金陵的船只。终于得知今晚有从黄浦江江口出发的船。现在天时尚早。船上的伙计拿着一个薄纸包走过来说:“有一个瘦瘦的美丽女子让我把这个交给老爷,说完放下包就走了。”

他们问了容貌和年龄,知道应该是梨琴。五郎大夫奇怪地打开纸包,里面是这些年五郎大夫很想要却怎么也得不到的陶瓷制作秘籍。这本书的所有者是窑场的头领,一个很顽固的人。这个人时而说着“这秘籍不能卖给日本人”,时而又提出异常高价,渐渐地五郎大夫只好放弃了。“梨琴是怎么弄到手的呢?”把孩子托付给船上的人,五郎大夫和拾次郎一起在城中到处找着刚露过面的梨琴。但最终也没有找到,到处都不见梨琴的踪影。太阳西沉,夜已渐深。船上的伙计告诉他们船快开了。慌忙中他们让人帮忙把孩子和行李运到黄浦江岸边,坐上了芦苇丛中的小船。他们要坐的船停在江心,要坐小船过去。因为害怕漆黑的江水,船一开始划,孩子就哭了起来。“别哭,别哭,哭什么呀,……好了,好了。”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琵琶声。因为芦苇的遮挡,他们无法看到岸边的情景。“啊,难道是梨琴?”五郎大夫四处张望着说。梨琴也弹得一手好琵琶。可是,摇橹的船家无情地说:“老爷,您不知道吗?这德化县的水岸有古时诗人白乐天留下的著名的《琵琶行》,此地也有一琵琶亭。现在有一些坐在船上弹琵琶招揽客人的歌伎,要是您想的话,用手敲敲船舷,招呼一声,她们马上就会划过来的。”五郎大夫仿佛没听见似的,凝望着暗处。

琵琶声停了。一艘小船从芦苇丛中划了出来。在芦苇的阴影中,那艘小船显现出来。淡淡的灯光透过竹编的席子倾泻而下。在灯光中,他们看到了一张戴着耳环的白皙面孔。不是梨琴。但在这星空之下,波光之上,此时的五郎大夫和这个女子在某些方面却是心意相通的。他独自想着:“即使回到日本,肉体分别,心却绝不会分离。就像花粉从一朵花到另一朵花,就像大地生出新的生命,在大自然的帮助下开花、结果。虽然相隔千里,但是风土人情都十分相似的两国却有着文化交流,这交流如同雨水和大海的交流,几千年前就自然地进行着。”

长江的秋夜,五郎大夫在一直顺扬子江向东而下的船上这样想着:“自己逆江而来,也是源于此,是历史的使命。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祖先伊藤五郎大夫也服侍道元禅师来到中国。临济宗创始人荣西禅师和古时候年轻的遣唐使们都是如此。同样,中国自秦汉开始就有无数人移居日本。他们已经完全彼此融合,血脉也合二为一了。”野孩子“这是我的蜜蜂!”“是我的!”“你说谎,说谎!”“是我发现的!”

这里是一片萝卜花和一种味道有些呛人的花的花田。里边有七八个顽皮的孩子,用棍子敲打着,在捕捉蜜蜂。一旦发现蜜蜂,他们就旋风般地追赶着,互相争夺。

弥右卫门的儿子日吉,今年七岁了。因为在母亲体内时没有得到足够的营养,出生时像腌了五年的梅子似的孩子,即使已经七岁了,却还是没能补回来。跟其他孩子相比,身形要小很多,脸上也皱皱的。但是要论恶作剧和粗暴,这个村子的孩子却是没人能和他相比的。“傻子,”日吉一边抢一边嚷着,他被高大的孩子推到一边,不只是摔倒,还被别的孩子踩了。但他捉住踩他的那只脚,大喊着:“谁捉到就是谁的,谁捉到归谁。”他灵敏地率先追了出去。然后,向上一跳,捉住了蜜蜂。“哈哈,是我的了。”日吉攥着蜜蜂,又向前走了十步左右才停下。张开手,把蜜蜂的头和翅膀扯掉后,立刻塞进了嘴里。蜜蜂的肚子上有一个蜜袋,对于连砂糖的味道都不知道的少年们来说,天下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味的了。“……啊,真甜呀!”日吉眯着眼睛,把蜂蜜咽了下去,不停地咂着滋味。“……”其他的人羡慕地看着他的表情,吞着口水。虽然空中也有蜜蜂在飞,但是朝鲜蜂很少。大家的不甘都写在了脸上。“猴子!”一个绰号叫“仁王”的大孩子叫道。

这个“仁王”是日吉唯一打不过的对手。其他孩子知道这一点,都跟在仁王后面。大家“猴子”“猴崽子”地叫着。就连最矮小的於福也“猴子,猴子,猴子”地叫着。虽然於福已经九岁了,但身材跟七岁的日吉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而且,於福皮肤白皙,五官清秀,日吉根本无法相比。於福是村里富人的孩子中唯一一个穿窄袖便服的。本来应该叫福太郎或者福松什么的,男孩儿在名字前加上“於”字,是效仿了有身份的家庭的习惯。“於福”的名字正是效仿了这一风俗。“喂,你也叫啊!”日吉对别人叫他猴子的事,从没生过气。但是於福叫他猴子,他就会发火。“一直都是我护着你,忘了吗?你个怪物!”

被日吉这样骂的於福,什么都说不出,咬着指甲露出怯懦的表情。在孩子的心里,比起被骂怪物,被人说不知感恩更让他羞愧。

其他的孩子已经被别的事物吸引了。取代朝鲜蜂的是田地另一侧的一抹黄烟。“啊,是军队!”“武士们从这儿过了!”“打完仗回来了!”大家高举双手欢呼着。

领主织田信秀和邻国的今川义元是势不两立的仇敌。边境地区一直有不断的小摩擦。有一年,今川家的精锐部队,偷偷潜到这一带,突然偷袭了民居,放火,偷粮食,毁坏田地。那时,领主看到火势,命军队从那古屋、清洲城赶来,痛击敌人,又联合各处的要塞和城寨的守军歼灭了敌人。

那种年月的冬季,百姓当然会为饮食住所而犯愁,但是没有人埋怨领主,人们甘愿忍饥挨冻。(这在现在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一种想法,或者说对今川氏的痛恨超越了这些。)在这一带出生的孩子,耳濡目染,也是这样长大的。因此,每每看到领主的军威,都会感同身受。这些孩子看到兵马时比看到其他东西更加兴奋。“去看看。”不知谁说了一句。大家一下子向着军队的方向追了过去。只有於福和日吉没动,还留在原地,互相瞪视着。怯懦的於福也想和其他孩子一起去的,但好像被日吉的眼神束缚住似的,想走也走不了。“……对不起。”於福战战兢兢地走到日吉身边,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对不起啦!”日吉红着脸撅着嘴,甩了一下肩膀,看到日吉像是要哭出来的表情,於福急忙说:“跟我在一起,你不怕吗?”说着日吉的肩膀松了下来。但日吉好像还有些生气似的说:“大家总是嘲笑你,我嘲笑过你吗?”“没有……”“你成为我们的伙伴,就是我们国家的人了,是吧?”“嗯。”“真的,於福。”“嗯……”於福揉揉眼睛,眼泪打湿了地上的泥土,眼睛四周都红红的。“笨蛋,就是因为你总哭,才会被欺负。我们看武士去,啊,不快点儿的话就过去了。”

日吉拉着於福,跟在孩子们后面跑了过去。那边的黄色尘土中,军马、旗帜等已经渐渐近了。是二十人左右的武士和二百步兵,里面混杂着一支运送队,拿着长枪、长棍、弓箭等兵器,不分前后地走着。他们从热田街道横穿稻叶地(爱知县那古屋城市)的野地,现在正一个一个地往庄内川的堤坝上攀爬。

从田里奔来的孩子们也喧闹着追赶着军马往堤坝方向跑去。

日吉、於福、仁王和其他的孩子采了些野玫瑰、紫花、野草什么的,高举双手,每当有英勇的武将和兵士通过时他们就双眼发光,有节奏地喊着“八幡,八幡”“要打胜仗啊”“武士神勇,武士神勇”,同时把手中的花草抛向军队。无论是村里还是道路上的孩子们,看到军队都吵闹着祝福。但是,无论是马上的将领还是路上拖着脚行走的步兵,大家都像戴着面具似的神情冷峻。虽然没有训斥着不让孩子们接近,但对孩子们的欢呼,也只是敷衍地回之一笑。特别是现在的这一队,像是从三河方面撤下的军队的一部分,看起来在前线打了不少仗,人和马都很疲惫。有的马被刺伤了肚子,肠子都垂了下来;士兵中也有满身是血、靠着战友的肩膀行走的。枪柄、盔甲上干涸的血迹,闪着漆一样的黑光。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汗水和灰尘,只有双眼闪烁着光芒往前走着。“给马饮水。”到了河岸,前面的一个武将说道。

他身边围绕着他的武士立刻大声把话传给了队伍。“休息”的命令传达下来了。骑马的人纷纷下马,步兵放松地停了下来。大家都坐在了草地上。清洲城在河的对岸,看起来有些渺小。队伍中有张四郡的领主织田信秀的弟弟——织田与三郎。五六个旗本围着他,坐在马扎上的与三郎默然地看着天空。旗本们也沉默着。有的人重新绑着手上、脚上的伤口。从这些人的神色来推测,前线的战斗明显是失利了。但是孩子们原本就没有这样的观察能力。一看到血就感觉到他们像自己想象的一样有着敢于流血牺牲的英勇精神,一看到兵器的光芒就会认为是大败敌军归来,孩子们情绪高昂。“八幡,八幡!”“武士威武,武士威武!”

如果停下给马匹饮水,他们也向马扔着花。这时一个站在马旁的武士看到了日吉。“弥右卫门家的小子,你母亲还好吗?”武士向日吉招着手问道。“啊?……我吗?”日吉向他走了过去。日吉黑黑的鼻孔朝上,与那人对视着。

这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武士。想着这人是刚刚作战归来的军队的一员,对压在头上的戴有沉重护具的手,日吉也随着心情的激越而只感到光荣。他冲着看向这边的伙伴露出“怎么样?我们家还认识这样的武士呢!”的得意表情。“弥右卫门的儿子,你的名字应该是叫日吉吧。”“对。”“好名字,好名字啊!”

年轻的武士摸了摸日吉的头,然后用手拉了皮腰带,稍稍侧过身来,又重新看了看日吉的脸,然后不知为什么独自笑了。

日吉马上露出无论是谁都会亲近的表情,这是他的天性。没想到不认识的大叔,而且还是刚见到的武士会直接摸自己的头,所以日吉的大眼睛突然得意地闪烁着,爱说话的性格立刻露了出来。“但是,大叔,没有人叫我日吉的,叫我日吉的只有我的父母。”“因为像猴子吧?”“像猴子吗?”“自己觉得不是就行了。”“可是大家都这么叫。”“哈哈哈!”生活在战场的武士,笑声也十分响亮。一旁的武士们也一起笑了起来。日吉觉得无聊,从怀里拿出像玉米秆似的东西,开始嚼起来,里面的汁液苦涩中有些甜味。“呸,呸。”他粗鲁地把嚼剩的渣子吐得到处都是。“几岁了?”“我的年纪?”“嗯。”“七岁。”“已经这么大了。”“大叔,你是什么人啊?”“你母亲的熟人。”“啊?”“你母亲的妹妹常常到我的家游玩。回家时,向你父亲母亲问好,就说是薮山的加藤弹正问候他们。”

这时休息了一会儿的军队也重新整队开始渡庄内川的浅滩。弹正回头一看,也急忙飞身上马。他身上的大刀、铠甲等物发出翅膀挥动时的声音。“停战的话,我会去你家玩儿的,告诉你父亲。”说完,已经落后的他加快马速,进了浅滩,马蹄下踏起白色的水花。日吉嘴里含着渣子,恍惚地目送着。一家人

日吉的母亲一边郁闷地想着“以后该怎么办呢?”一边走进仓库。

日吉的母亲每次去仓库,心情都会变差。每次来时都是来取腌菜、粮食、木柴什么的,但维生的粮食常常断顿。家里只有两个孩子,十岁的姐姐和七岁的日吉,还都不到能劳动的年纪,丈夫弥右卫门是一个即使在夏天也得坐在火炉边的残疾人。除了盯着水壶下的火看什么也干不了。仓库的墙上挂着漆黑的长枪、笠编盔和破烂的旧盔甲。“这些东西,不如当柴火烧了好,这样心情也会好些。”她仰视着这些东西想。

那是以前丈夫作战时的战衣,现在落满煤灰被堆放在仓库的角落,和残疾的丈夫一样没有用处。她每次看到这些东西心中都会充满愤恨,对战争恐惧不已。她希望丈夫不要把日吉也培养成武士。她嫁到木下弥右卫门家时觉得嫁人就应该嫁武士。自己在御器所的娘家虽小,却也是武士之家。木下弥右卫门是步兵,而且是织田家的下属。现在被埋没在这仓库煤灰中的盔甲是二人成为夫妇时,没有置办想要的家具而做的。赌上了二人对未来的希望——取得千石的俸禄。

这盔甲是夫妇间有纪念意义的物品。可是那年轻时的梦想,在现在的现实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或者说心中有被诅咒的痛楚。丈夫没立什么功就在战场上受伤,变成站不起来的残疾人。身份低微的步兵,不能为主效力后,生活困窘已有半年了,结果还是得做普通百姓。如今丈夫就连百姓的工作也做不了了。一个女人,还有两个孩子,采桑、种田、踏麦,和多年以来的贫困斗争着。不过,一想到以后,连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和毅力能不能坚持得住,她柔弱的心就像这黑暗的仓库一样冰冷。她拿了少许的小米和萝卜干儿放进笸箩当晚饭,从这里出去了。还不到三十的年纪,因为生日吉时落下病根儿,脸色总是像青桃的颜色一样。“母亲!”是日吉的喊声,他好像在家里四处找着自己。她微微笑了。

是啊,自己还是有一线希望的。那就是日吉。愿他早些长大成人,希望他成长为能给残疾的父亲每日买酒的好儿子。这样想着,她的心情突然变好了很多。“日吉呀,在这儿呢,妈在这儿呢。”她大声地应道。日吉顺着声音奔来,攀上抱着笸箩的母亲的肩膀。“母亲,今天见到了母亲认识的人,在河边……”“谁呀?”“是个武士哦,他说了只要提薮山的加藤,母亲就会知道。还有,他说请你保重,他还摸着我的头,跟我说话了呢。”“啊,是弹正吧。”“他和从战场回来的一大群武士在一起,还骑着一匹好马呢。他是谁啊?”“刚才不是说了嘛,是住在光明寺薮山的弹正啊。”“弹正是谁啊?”“跟我在御器所的妹妹订婚的人。”“订婚是什么?”“哎呀,你真缠人!”“我不明白嘛。”“就是会成为夫妇,我妹妹未来的丈夫。”“原来是这样啊,是姨母的女婿啊。”

日吉总算是明白了,他嘻嘻地笑着。母亲看着他的小白牙和凹斗,希望她的孩子能像其他孩子一样活泼天真。“母亲,仓库里有这么大的刀吧。”“有啊,你要干什么?”“给我吧,反正父亲也用不着了。”“又是打仗游戏?”“没问题吧。”“不行。”“为什么?”“普通百姓的孩子,刀什么的,玩惯了可怎么办?”“我是要当武士的。”日吉不听话地跺着小脚,说完后紧闭小嘴一言不发。母亲盯着他看,看着看着眼中就盈满了眼泪。“笨蛋!”母亲突然训斥道,她慌忙擦了擦眼泪,一只手拉着他不停地向门口走去。“你也帮姐姐做些事,打个水什么的。”“不要,不要!”日吉挣扎着大喊,努力想挣脱母亲的手,脚跟用力蹬着地。但是母亲一直拽着他不放。“不要,不要啊,母亲是笨蛋,最讨厌了!”

正在这时,如同老人一样的咳嗽声和炉烟一起从竹窗里飘了出来。听见父亲的声音,日吉缩着头安静了下来。父亲弥右卫门只是四十岁左右,但长年如同废人般的生活,让那声音听起来像五十多岁的人一样沙哑。“再给我添麻烦的话,我就给你找事做。”说着,母亲松开了手。日吉用手揉了揉眼睛,默默哭了起来。母亲看着这爱撒娇磨人的孩子,看着看着自己也有些想跟着一起哭。“奈加,奈加,怎么又跟日吉嚷起来了,真是不像话,跟孩子争什么,哭个什么?”弥右卫门那病人特有的暴躁声从窗内传来。“你也说说这个淘气的孩子吧,现在就说吧,现在。”被弥右卫门训斥后,孩子的母亲隔着窗子,把日吉做得不合适的地方都跟丈夫说了。说完后,弥右卫门竟咯咯笑了。“我说什么事呢,原来只是他想拿仓库里我的旧刀啊。”“就是这回事。”“是想着玩打仗游戏吧?”“那可不行啊。”“他是男孩子,还是我弥右卫门的儿子,有什么不可以的?给他拿出来,给他拿出来。”“……”奈加无语,脸还是朝着窗子,露出厌烦的表情,咬着嘴唇,眼中含泪。

日吉像赢了似的,带着高傲的眼神,好像在说“看吧,怎么样?”但也只是一瞬,当他看到母亲发青的脸上的泪水时,高傲立刻收敛了。“母亲,别哭了,我不要刀了,我帮姐姐打水。”说着他立刻朝门口走去。房间很大,一边是点着炉子的房间的踏板,一边是厨房。一个刚十岁的女孩,猫着腰站着,正在用竹管吹风点火。“姐,水打了吗?”日吉奔过来问道。阿友吃惊地睁大眼睛,生怕被他怎么样似的,提心吊胆。“好了,好了。”阿友回头一看,日吉正拿起水缸的盖儿看着。“哎呀,这不是都满了吗?我帮你磨酱怎么样?”“不用你帮我弄,你在这儿碍事……”“竟然说我碍事,我也想出点儿力啊。让我做点什么吧,我帮你把腌菜拿出来吧。”“刚才,母亲去拿了。”“那我干什么呀?”“你呀,老实点就好,母亲也会高兴的。”“我这还不算老实吗?怎么弄的?你还没生好火吗?我来弄吧,让开,让开!”“不用你!”“都说让你让开了。”“啊,你那么做,火会灭的。”“说谎,明明是你弄灭的。”“你说谎,你说谎,你……”“吵死了!”

日吉把没着的柴火弄乱,起身离开了,还顺手打了阿友一耳光。

阿友大声地哭着到里边告状去了。弥右卫门所在的房间很近,很快日吉就听到了父亲让他腿发麻的声音。“好啊,打了姐姐,男人还打女人。日吉,过来,到这儿来。”

在墙的阴影下,日吉吞了吞口水,瞪着告状的阿友。后进来的母亲,还是一副厌烦的表情,她在房间门口停住了。

父亲很可怕,世界上第一可怕的就是父亲。

日吉畏惧地仰视着弥右卫门的脸问道:“有什么事吗?”

弥右卫门坐在炉前,胳膊支在麻箱上,身后的墙上立着日常起居用的拐杖。他的身体已经到了即使去厕所也离不开拐杖的地步了。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只能坐在身边的麻箱旁,那是放麻布的一种器具。身体残疾的弥右卫门为了补贴家用,身体好时会纺麻。“日吉!”“是。”“不要总是给你母亲添麻烦。”“是。”“对姐姐不敬也不好,你是男的,怎么能跟女人较真儿,不成体统。”“我什么都……我什么都没做啊!”“闭嘴!”“我的耳朵没聋。你在那儿做了什么,这点事儿,我即使坐着也清楚。”

日吉的心颤了颤,对父亲的话深信不疑。

其实弥右卫门对日吉疼爱得不得了。自己在战场受伤致残,手脚已经不能恢复到从前的状态。他觉得通过这孩子,自己的血脉是可以传承下去的。但弥右卫门看看日吉,又觉心情复杂。知子莫若父,不管怎么看,这个长相奇特、流着鼻涕的淘气包都不会成为比父母更有出息、或者能帮父母雪耻的孩子,他越想越觉得不可能。可日吉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弥右卫门把这不太可能的期待硬加在了日吉身上。“仓库里的刀,你想要是吗?日吉。”“不。”日吉摇了摇头。“你不想要吗?”“想要是想要,可是……”“为什么不说实话?”“因为,母亲说不可以。”“那是因为女人不喜欢刀。好,你等着。”

弥右卫门坐着往后蹭了蹭,抓起墙上的拐杖,拖着跛脚向里边走去。

这个房子跟贫穷的百姓家不同,有很多房间。可能也是因为日吉母亲的亲戚也一起住的缘故。弥右卫门的亲戚几乎已经都不在了。母亲的亲族还在,还有几处房屋。“他干什么去了呢?”没被骂,日吉反而觉得不对劲儿。

不久弥右卫门取了一把短腰刀回来了。与在仓库角落生锈的刀不同,这把刀是放在袋子里的。“日吉,这是你的了,想要的话,就随时来拿吧。”“啊?我的?”“但是,现在的你还差得远呢。现在你不要带这把刀,带的话也只会让人笑话。早点儿成为带着这刀也不会被人笑话的人,知道吗?快些成为那样的人。”

“……”“这把刀是你祖父打造的。”弥右卫门眯着眼断断续续地说道。“你祖父曾是普通的百姓,从白手起家发迹,想有一番作为时,请刀匠打造的。那时,木下家还有家谱,可是在一场大火中被烧了。你祖父也在起事前,遭到领主袭击,战死了。”

“……”“这样的人,我小时候常常见到,在这乱世已习以为常了。”弥右卫门低语道。

不知何时,隔壁的房间点起了灯,这房间因为有炉火所以很亮。

日吉一边看着红色的火苗一边听着父亲的话。弥右卫门不管日吉是否听得懂,继续说着。因为这些话既不能跟妻子说,也不能跟是女孩子的阿友说。“……木下家的家谱要是还在的话,你也许能更容易懂,要是家谱没烧……但我们有活生生的家谱,就是这个。”弥右卫门摸着手腕处的青色血管,这家谱就是流淌在身体里的血。

日吉点点头。然后自己攥住手腕,清楚地看到自己也有青色的血管。没有比这更确实的、而且还有生命力的家谱了。“你祖父之前,虽然不知道有些什么样的先祖,但我们的祖先中有一些伟大的人是肯定的。可能有武士,也有学者。这些人的血一直传承着,你也从我这里继承了这血。”“……是!”日吉又点点头。“但是,我没什么作为,甚至还像现在这样成了废人。所以,日吉,你一定要有所作为。”

日吉睁圆了眼睛问道:“有作为?什么样的人是有作为的人呢?”“那倒没有什么定规……至少,成为专心枪术的武士的话,你可以堂堂正正地带着祖父的遗物——这把短刀,我就是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

日吉好像觉得很困惑,沉默着没有说话,脸上是没什么自信的表情,躲避着父亲的眼睛。“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还是太勉强了。”看了日吉的举动,弥右卫门想道,“或许不是血统的问题,果然还是要看境遇吗?”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从刚才开始,日吉的母亲准备了饭菜,站在一角等着丈夫说完话。她的想法和弥右卫门的想法是相反的。她对鼓励孩子成为武士、成为有作为的人的丈夫是有恨意的。同时她心里暗自想:“对这样的孩子,净说些不可能的话。日吉呀,你父亲的人生是有遗憾的,所以才说些那样的话,可不要连你也变成那样。愚钝的人就愚钝地活着吧,像普通百姓那样认真工作,种田就好。”她心里充满了对孩子未来的祈祷。“好了,吃晚饭吧。日吉和阿友都过来吧。”她以孩子们的父亲为中心,在炉旁摆下了碗筷。“吃饭。”

与以往一样,弥右卫门每次看到寡淡的稗子粥锅都会显得很落寞。这是作为父亲想要满足妻子儿女的需求而不能的自责,是别人所不能理解的痛苦。

但是,日吉和阿友单是一碗稗子粥也会喝得很香,喝得脸红红的。他们没觉得贫穷。也许是因为他们原本就不知道比这更富贵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吧。“从新川的瓷器店老板那儿得了一些酱,仓库里也储备了些干菜、干栗,可以让阿友和日吉多吃些的。”孩子的母亲一边这么说着,一边顾虑着身体残疾的丈夫,想让他不要为家计担心。她自己却在两个孩子吃饱、丈夫也吃完后才动筷。

晚饭后不久他们就睡觉了。其他人家大都也是一样。夜里的中村一片漆黑。但黑夜中,田野的道路上,人的脚步频繁地发出声响。在邻国有战争时,这样的情况也很频繁。也是因为野武士们、兵马、败退者、往来的密使等都喜欢在夜晚活动。“呜,呜呜呜……呜呜呜。”日吉常常被噩梦魇住。许是黑夜里听见的脚步声,许是天下的动荡,睡梦中的日吉惊恐不止。他有时晚上将睡在旁边的阿友踢开,阿友被吓得哭了出来,有时“八幡,八幡,八幡”地叫着,突然从床上跳起,醒了平静下来,也呆呆的,不知为什么继续兴奋着。“是抽风病,在脖子后给他放些炎药治疗一下。”弥右卫门说。

日吉的母亲说道:“我根本不知道应该放多少药啊,日吉是个孩子,你就不应该给他看刀,给他讲先祖的事什么的。”

不久之后,这个家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翌年——天文十二年一月二日,弥右卫门病故了。

日吉第一次遇到死别。看到父亲的遗容,他并没有哭,在葬礼中仍然跑来跳去,玩闹着。一周年忌日过后,第二年的九月时,日吉九岁的秋天,在这宅子里,人们又聚集在一起,捣年糕,喝酒,唱歌,直至深夜。“日吉,今天晚上的那个女婿大人是要成为你新父亲的人。他是你父亲弥右卫门的朋友,同样在织田家的同朋众筑阿弥。知道吗,这个父亲你也要孝顺哦。”亲戚中的一个人说道。

日吉吃着年糕,往里边偷窥着。和平时不同,母亲化着漂亮的妆,和一个不认识的叔叔并排一起俯着首。看到后,日吉高兴起来,叫着“八幡,八幡,撒花!”那晚日吉比任何人都要吵闹。香炉变

又是一个夏天,玉米杆长高了。日吉和村里的顽童们每天都光着屁股在庄内川游泳,在田里捉赤蛙吃。赤蛙的肉是朝鲜蜂的蜜袋所不能比的。自从拿来当治惊风的药给他吃过后,他便尝到了甜头。但他这样恣意玩耍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猴子,猴子。”有人来找他了,是继父筑阿弥。

弥右卫门死后,入赘到这家的筑阿弥很勤劳,不到一年的时间,家计有了很大改善,忍饥挨饿的日子已经结束了。但相对地,只要日吉在家,从早到晚他都要帮忙做事。要是有一点儿怠慢或者想搞恶作剧,筑阿弥的大手立刻就往日吉的脸上招呼,日吉烦得不行。比起工作,他更想能暂时逃离继父的看管。每天筑阿弥都要午睡,日吉便乘机跑出去。很快,筑阿弥便出现在田地里、堤坝上“猴子,我家的猴小子跑哪儿去了”地叫着来找日吉。日吉则不管不顾地躲进玉米地里。筑阿弥找烦了,漫不经心地回去后,日吉就跳出来欢呼。不管晚上回去吃不吃得到晚饭,会被惩罚什么的,那时没什么理智,只想着疯玩。可是今天则不同。筑阿弥喊着“臭小子”在玉米地里到处找时,神情恐怖。“这家伙不走啊。”日吉这么想着就越过堤岸,藏到河岸那边去了。

於福一个人在堤岸上站着。即使是夏天,於福也整齐地穿着衣服,不下水游泳,也不吃赤蛙。筑阿弥看见了於福问道:“啊,这不是瓷器店的少爷吗?我家的猴子,藏到哪儿去了?”“不知道。”於福摇了几下头说道。“你说谎的话,我去你家时会告诉你家老爷的。”筑阿弥威胁道。胆小的於福立刻变了脸色,指着一艘船说:“他藏在那艘船里了,席子下面呢。”

岸边有一艘被拉上岸的小船。筑阿弥接近那船时,日吉像河童一样跳了出来。“哎呀,这家伙!”

筑阿弥把跳起来的日吉撞倒。被撞倒的日吉被河岸上的石头磕了嘴唇,牙出血了。“疼死了!”“这是你应得的。”“我错了,我错了!”“猴崽子,今天一定要好好儿教训你。”打了日吉头两三下后,筑阿弥就用比日吉大几倍的力气吊着日吉往家走去。

筑阿弥总是“猴子猴子”地叫,听起来好像是恨日吉似的,但其实筑阿弥并不恨他。由于急着改善贫穷的生活,筑阿弥对别人都很急躁,对日吉顽皮的性格也很强硬地加以改变。“已经十岁了,你这个野小子,你这个家伙!”

筑阿弥回到家后,又打了日吉两三拳。日吉的母亲要是劝阻的话,他就大声怒喝:“都是因为你宠着,才成这个样子。”

要是姐姐阿友一起哭的话,他就说:“哭什么?我打他是为了这任性撒泼的猴子好,所以我才费事管他。”说着又打。

刚开始时,日吉每次被打时,都抱着头道歉,后来就“什么呀,什么呀,明明是从别的地方来的,还摆出一副父亲的嘴脸,装作父亲的架势,……我,我的真的父亲……”像说胡话似的哭骂。“这是,这是说什么呢?”他的母亲,面色发青,捂住他的嘴说。“这早熟的家伙!”筑阿弥异常愤怒。他这次没放过日吉,把日吉扔在后面的仓库里,吩咐不准给日吉晚饭。

一直到天黑,都能听得到日吉在仓库里的叫骂声。“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笨蛋,蠢货!……大家都聋了吗?不放我出去的话,我就放火了!”他一直叫嚷着哭,直到半夜才哭着睡了。

突然他耳边响起“日吉,日吉啊”的叫声。梦见故去父亲的日吉似醒非醒地叫了声“父亲”,看清眼前的人时,发现是母亲奈加。母亲递给他背着筑阿弥拿来的食物。“给,吃吧,然后乖乖待到早上,早上给你父亲道个歉。”

日吉摇摇头钻进母亲怀里。“骗人,骗人,那不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不是死了吗?”“你看你,你怎么又说这种话?你呀,怎么就不听话呢?我平时明明都告诉过你的。”

他母亲的心像是生生被撕裂般地疼,但日吉不明白为什么母亲颤抖着身体哭泣。

天亮了,因为日吉,筑阿弥早上就开始对着奈加怒喝。“趁我不注意,半夜的时候给他送饭了吧,你这种愚蠢的母亲,什么时候能让他转性。阿友,今天你也不准去仓库附近。”夫妇吵了小半天,然后,日吉的母亲一个人哭着出去了,不知去了何处。太阳西沉时,奈加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光明寺的一个和尚。“你去哪儿了?”筑阿弥坐在在外边干活儿的阿友对面的席子上,沉着脸问道。“筑阿弥大人,今天见到您夫人,她说是想让贵公子到寺庙中做小和尚,您同意吗?”光明寺的和尚说道。筑阿弥没说话,他看向奈加。奈加在后门外,两手捂着脸哭。“哦,那也好。入寺的话,需要证人吧。”“正好,住在薮山的加藤大人的未婚妻和您夫人是姐妹。”“啊,去加藤家了啊。”筑阿弥露出更难看的表情,但没有反对日吉到寺庙去的事。“费心了。”他像是说陌生人的事一样,又吩咐了阿友一些事,拿了农具在日暮时分匆忙地出去干活儿了。这期间,日吉被从仓库放了出来,母亲一直在恳切地交代着。因为在仓库中被蚊子咬了一夜,日吉的脸肿得很大。听说要去寺庙时,日吉的眼泪一下子充满了眼眶,但又马上恢复了常态,说道:“寺庙不错呀。”

趁天还亮,光明寺的和尚让日吉准备好,把他带了出去。“猴子,到寺庙后,要改头换面,不好好儿修行可不行啊。也多少读些书,学些东西,早些成为出色的和尚。”就连筑阿弥也有些失落地说。

日吉只是嗯了一声,点了下头。但出了篱笆墙后,他却不停地回头看一直站在那儿给他送行的母亲。

寺庙在村外不远处,一个和薮山差不多高的高地上,是日莲宗的一个小庙。年迈的住持常年卧床,只靠两个年轻的和尚维持着。战乱不断,村落凋零,施主离散,虽然是寺庙,但这里也未能逃离贫困的魔爪。可年少的日吉只是因为改变了生活环境,受到了刺激,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十分勤劳,机灵活泼,和尚们很照顾他,说着“好好儿教育他吧”。每晚让他习字,教他《小学》《孝经》,日吉的记忆力也很好。“喂,日吉,昨天在路上看到你母亲了,我告诉她,你做得不错哦。”一个和尚说道。

日吉也高兴地笑了。虽然不懂得母亲的悲伤,但如果母亲喜悦的话,他也会感到喜悦。可是这样美妙的时间持续了不到一年。他十一岁的秋天时,日吉觉得这个小庙有些狭小了。

两个和尚去附近化缘时,日吉把偷藏起来的木剑、自己做的令旗插在腰上。他站在山岗上,招呼山脚下等待玩打仗游戏的伙伴。他有时不到敲钟的时间也咣咣地敲钟。寺庙所在的山岗上不断地有石头瓦块飞落。山下的人惊恐地仰望着上面的寺庙。在田地里干活儿的女孩儿也曾被飞落的瓦片击中受了重伤。“是光明寺的小和尚和我们这儿的淘气孩子们聚在一起玩打仗游戏呢。”山脚下的人家,找了三四个人到庙里,站在正殿前一看,惊得目瞪口呆。正殿到处是灰,殿内、殿外一片狼藉。香炉破了掉在地上。可能是被当成旗子用过,破裂的金丝绣花禅帐被扔在地上,鼓面也裂开了。“庄坊呀!”“与作!”父母们找着各自的孩子,但不仅没见到小和尚日吉,连自己家的顽皮孩子也都突然藏了起来,不见了。“再跟这寺里的猴子玩,就不让你们回家了!”父母们说着。

他们下山后,山上立刻又殿堂大动,草树摇晃,石瓦横飞,钟声大鸣。日暮时分,在众多吵闹着下山的孩子们中总有二三个折了手的,肿了包的,满身是血的。

一天,去化缘的两个和尚办完了事,回到寺中,站在正殿前,互相惊愕地看着。内殿的大香炉一分为二扔在地上。这个香炉是现在本寺唯一的施主新川的瓷器店老板拾次郎三四年前供奉的。

捐献这香炉时,拾次郎是这样说的:“这是伊势松阪一位故去的大人特别烧制的瓷器。对我来说是深有渊源,就像是有生命的遗物一般。上面画着有我们回忆之地的山水风物,我将这尽心竭力制作的香炉敬奉给贵寺,希望能作为寺宝传承后世。”

平时,这香炉都是装在箱中珍藏的。大概七天前,因为瓷器店的夫人来寺里拜佛才取出。用后就一直放置,没有收起。现在这香炉碎了,和尚们惊得面无颜色。这事传到病重的住持耳中,要是病情加重的话……二人为此担心不已。“是猴子干的吧?”“对了,没有别的孩子比他更淘气了。”“怎么办呢?”两个和尚立刻把日吉拽来,追问香炉的事。日吉则说在正殿玩耍的不止是自己一个,虽然他不记得谁打碎了香炉,但也说了“对不起”。

他道了歉,两个和尚反而更加生气,这可能也跟日吉天生的面相和一副不在乎的神情有关。“这个混账东西!”

二人把日吉的手绑在后边,捆在了正殿的圆柱上。“这几天就这么绑着吧,让耗子吃了算了。”和尚骂道。

但对日吉来说,这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了。让他难过的是第二天朋友们来了,他不能一起玩了。“喂,把绳子解开,不解开的话,我就打扁你们!”日吉恐吓着。

大家看到日吉都被惩罚了,就都跑了。偶尔遇到这事的来参拜的老人、村里的女人都指着日吉“哎呀,猴子!”“活该!”他们笑着嘲讽他。慢慢地,他的小小的灵魂低语着:“记着现在,记着现在。”他自己安慰着自己。

同时,他小小的身体背靠着庙里的大圆柱,这更让他热血沸腾起来。这二者结合起来,让他抿起嘴,对自己的惨痛遭遇说了句“什么嘛!”转而露出无畏的表情。靠了靠柱子,他睡着了,然后,又流着口水醒了过来。受罪的日子很长,日吉开始觉得无聊了。

一天,他突然被还摆在他面前,裂成两半的香炉吸引了。香炉的底部写着“五郎大夫祥瑞之制”几个表明作者身份的小字。濑户村很近,尾张附近是瓷器的产地。让日吉更感兴趣的不是瓷器,而是大香炉上蓝彩描画的山水。“这是哪儿呢?”他无聊地看着,随心所欲地放纵着自己的想象。白瓷上只用蓝色描绘的山呀,石桥呀,楼阁呀,人物呀,以及在日本见都没见过的船呀,服饰等,让他十分困惑。这份不解让少年的求知欲膨胀,进而放飞自己的想象。“这样的国家,有吗?”正百思不解时,他的脑中灵光一现。那是不知何时,被别人教导的,还是听别人说的,他自己已经完全忘记,因苦恼思索而闪出的一念。“对了,是唐国的画儿。”日吉独自快乐着。他看着瓷器上的画儿,灵魂已飞往大唐神游。

日暮时分,化缘回来的两个和尚觉得日吉一定已经哭得蔫了,来到前面一看,日吉在那儿抿嘴笑着。“不行了,责打也没有用。这家伙将来太可怕了,把他送回父母那儿去吧。”和尚叹息道。

因为出家的见证人加藤就住在薮山下,晚上,一个和尚让日吉吃了饭后,就带他下山了。大鹏

加藤弹正把短灯放在身后,在房间里睡着。朝夕身处战争中的武者,偶尔回家休整,身处家中,却因太过平和安稳而觉得不安。“伊都!”“在!”回答是从远处传来的,回答的是他一两年前刚进门的妻子。“有人在敲门吗?”“又是松鼠吧?”“不是,是有人来了。”“……真的!”伊都擦着手向门口走去,又马上返了回来。“是光明寺的和尚,带着日吉来求见。”她娇嫩的面容略带着愁容说道。

弹正听了后“哈哈哈,是猴子休假了吧!”像料到了似的笑道。

加藤家和中村的木下家是亲戚,日吉是妻子姐姐的儿子。因为日吉入寺时,弹正做了见证人,所以听了事情缘由后说道:“既然不适合做僧侣,那也不必勉强。我们送他回中村的父母那儿吧。没能帮上忙,给您添麻烦了!”夫妇一起致了歉,当晚就把日吉留下了。“那么,他双亲那里,请您帮我们致歉吧!”说完,光明寺的和尚好像放下重担似的回去了。

日吉独自一个人被留下来,好奇地环视着室内,想着:“这是谁家?”入寺时是直接被带过去的,并没有来这里。而且他们也怕日吉知道身边有亲戚会变得骄纵,不能吃辛苦,所以伊都嫁过来时,也没有让他知道。“小家伙,晚饭吃了吗?”

日吉马上就坐到弹正面前,笑着说:“吃过了。”“吃点心吧。”他给了日吉很多甜食。

日吉一边吃着,一边仰视着门旁挂着的枪,望着铠甲柜上的家徽。然后,日吉就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加藤弹正,像是要把他的脸看出洞来似的。“这孩子脑子有问题吗?”弹正疑惑着。

为什么会这么想?因为他一直看着自己,弹正试着自己也凝神盯着他时,日吉眼睛既不向一旁闪躲,也不向下。但是,也不是完全像白痴似的没有反应,只是呵呵笑着。“哈哈哈哈哈!”弹正先移开了视线。

弹正笑着问道:“不知不觉,你都长这么大了,日吉,你还记得我这张脸吗?”这么一说,日吉露出隐约记得的表情:“这是我七岁的时候,在河边摸我头的叔叔。”

因为身为武士,丈夫弹正几乎都住在清洲城内或者在战场过夜。两人结婚时日尚浅,与妻子两个人一起享受家庭之乐的时间几乎没有。“……真是让人困扰的孩子啊。”伊都烦恼地皱着眉。

虽然房子是分开的,但在这套宅子里还住着丈夫的母亲和其他亲人。

这样的孩子,是她姐姐的孩子啊!“被人这么想,我也没什么面子。但是,日吉从刚才开始就在丈夫的房间里不断地大声喧闹着。”“啊,姨父,以前在河边,你和一群武士一起,还骑马了,你在那里边对吧?”“嗯,想起来了?”“我记得的。”日吉突然用撒娇的语气说,接着又不拘礼地说道,“那么,你是我家的亲戚吧,我母亲的妹妹,和叔叔订婚了吧。”

伊都和婢女一起把饭菜摆在了茶室。日吉说话的声音像在野地里说话一样大,这让她惴惴不安。“饭已经准备好了。”伊都拉开隔扇,呼唤丈夫,一看,丈夫弹正正跟日吉掰腕子呢。日吉的脸憋得通红,像蜜蜂一样撅着屁股,弹正也像孩子一样跟他玩着。“……那个。”“吃饭吗?”“一会儿就凉了。”“等着吧……别等了,你先自己吃吧,这小家伙总是马上就认真,有意思。哈哈哈哈哈,真是奇怪的小家伙!”弹正忘我地回答道。

弹正已经被日吉天真烂漫的性格吸引住了。很容易亲近人的日吉已经和弹正玩在了一起。他一个接一个地给弹正展示着布袋木偶口技等孩子们常玩的游戏,弹正也被逗得抱着肚子大笑。

翌日,出发去清洲城时,弹正对闷闷不乐的妻子说:“要是他父母同意的话,就把日吉放在咱们家养着,怎么样?虽然他做不了什么,但也总比养真猴强吧。”

但伊都并不高兴,他将丈夫送至门口,边走边说:“不要了,还是送回中村姐姐那儿去吧。要是他对婆婆无理怎么办?不能让他冒犯了婆婆。”“那么,怎么都行,你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办吧。”

弹正是个离开家后就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心里只有主公和战斗的人,他是对妻子并不太体贴的丈夫。“对男人来说,重要的只有功名吗?”伊都看着丈夫的背影,想着又有几个月不能见面了。家务事做完后,她就早早地带着日吉,往中村去了。

途中,伊都遇到了一个亲切地向她问候的人。“啊,这不是加藤大人的夫人吗?这是要去哪儿啊?”这人大概是个商人,而且一定是大户人家的主子。四十多岁,身穿华丽的短罩袍,腰间插着一把腰刀,脚上穿着小樱皮的鞋,是个和蔼可亲的人。

感受到善意的伊都揽着日吉上前答道:“去中村的姐姐家,送这孩子。”“哦……就是这位少爷吧,被光明寺赶出来的?”“您也听说了。”“其实,今天我也是为这事去光明寺的。”

日吉不知为什么觉得不太自在,眼睛四处看着。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叫少爷,他羞得面红耳赤。“啊,是为了这孩子的事去寺庙的吗?”“正是,光明寺的和尚到家里来道歉,问了下原因,原来是我进奉的香炉摔破了。”“真是的,这淘气孩子给您添麻烦了!”“怎么连夫人都这么说呢?瓷器是会碎的,这不是正常的嘛。”“但是,听说是很珍贵的名器……”“可惜的是这香炉是我陪同着久居明国的、已故的伊藤五郎大夫大人的作品。”“被称为‘祥瑞’的,就是您说的那位吗?”“现在已经因病去世了。近来青花瓷器常常书刻‘祥瑞五郎大夫制’的字样,那都是后人所为。真正远赴明国学习,传授我们青花瓷器的制作方法的五郎大夫已经不在了。”“大家的传言,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您府上养育的於福少爷,听说是祥瑞大人从明国带回来的孩子?”“是真的。您是怎么知道的呢?孩子们玩闹时,总是‘中国人的孩子,中国人的孩子’这样戏弄他,现在他已经不怎么出去了。”瓷器店老板拾次郎这么说着,笑呵呵地看了看日吉。听到朋友名字的日吉更想知道这人到底是谁。“可是,好像只有日吉少爷一直帮着於福。听说日吉少爷被寺庙赶了出来,连於福都来跟我求情了。其实,刚才去了光明寺,是拜托他们原谅去的,但是刚才他们说好像不只是香炉这一件事,还有这样那样的各种问题,不能答应我的请求。我这是正往回走呢,哈哈哈哈哈!”拾次郎大笑着说道,然后又加了几句,“当然,他父母也有他们的想法,但要是还想让他去什么地方做工,要是觉得像我家这样的地方合适的话,什么时候来都可以。不管怎么说,这孩子还是有可取之处的。”然后拾次郎又像见面时那样礼貌周全地问候,之后离去了。和那人分开后,日吉拽着伊都的袖子,不停地回头看着。“姨母,刚才那个人是谁啊?”“瓷器店的拾次郎,是往各国批发瓷器的商人。”“啊,所以叫瓷器店老板啊。”

然后日吉安静下来,和伊都一起不停脚地走。日吉过了一会儿又想起自己刚刚听说的,突然问道:“明国,在哪儿?明国……”“就是大唐吧。”伊都简单地答道。

日吉又接连问道:“在哪边?”“有多大?”“明国也有城堡吗?有武士吗?打仗吗?”“啊,真吵,别说话,快走路!”伊都扯出袖子说道。

但是,姨母的训斥,就像微风似的没什么作用。日吉使劲儿地仰着头,频频望向天空。他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为什么天空那么蔚蓝,那么广阔,而人只在地上生活?如果人要是像小鸟一样可以飞翔的话,那么香炉上面画的明国就可以一飞而至了吧。看了香炉上的画,鸟的样子和尾张的小鸟没什么区别,虽然服饰和船的样式有所不同。但是,鸟是一样的。鸟是没有国别之分的,不,这天地之间就是一个大国家。“真想看看不同的国家。”对他来说,被送回去的家的狭小和贫穷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很快就到家了,日吉和伊都一起往即使是在白天也很暗、像地窖一样的家中深处窥探。也许是有事,筑阿弥不在家。

听了伊都的话后,母亲一边看着日吉满不在意的脸,一边不停地叹着气说:“真是让人操心的孩子啊!”满眼都是责怪之色。

日吉对正在母亲怀里吃奶的婴儿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什么时候,家里又多了一个孩子?他突然捧着孩子的脸,把孩子从乳头上拽开看着。“母亲,这孩子是什么时候生的?”“你已经是哥哥了,不好好的可不行啊。”“叫什么名字?”“小竹。”“奇怪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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