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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5 10:1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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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赫伯特·乔治·威尔斯著,顾忆青译

出版社:天津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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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际战争

星际战争试读:

扉页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星际战争 / (英) 赫伯特·乔治·威尔斯著 ; 顾忆青译. -- 天津 : 天津人民出版社, 2020.1

ISBN 978-7-201-15451-0

Ⅰ. ①星… Ⅱ. ①赫… ②顾… Ⅲ. ①科学幻想小说-英国-现代 Ⅳ. ①I561.45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9)第228825号

星际战争

XINGJI ZHANZHENG

出版 天津人民出版社

出版人 刘庆

地址 天津市和平区西康路35号康岳大厦

邮政编码 300051

邮购电话 022-23332469

网址 http://www.tjrmcb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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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品经理 孙谆 刘昀琪

责任编辑 张璐

特约编辑 康嘉瑄

装帧设计 何月婷

制版印刷 天津丰富彩艺印刷有限公司

经销 新华书店

发行 果麦文化传媒股份有限公司

开本 140毫米×200毫米 1/32

印张 8.25

印数 1-8,000

字数 151千字

版次印次 2020年1月第1版 2020年1月第1次印刷

定价 42.00元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果麦文化 出品赫伯特·乔治·威尔斯(1866-1946)火星人——赫伯特·乔治·威尔斯

然而,倘若这些星球有人栖息,它们会是谁呢?……

世界的主宰是我们,还是它们?……

世间万物又如何为人类而创造?[1][2]——开普勒(引自《忧郁的解剖》)

[1]约翰尼斯·开普勒(Johannes Kepler, 1571-1630),德国天文学家、物理学家、数学家,发现并提出行星运动的三大定律。

[2]《忧郁的解剖》(The Anatomy of Melancholy)是文艺复兴时期英国作家罗伯特·伯顿(Robert Burton, 1577-1640)的代表作,书中对人类情感和思想展开深刻剖析。引文略有改动。致我的弟弟弗兰克·威尔斯本书源自他的构想

第一部 火星人降临

第一章开战前夕

十九世纪末,有谁会相信,某种外星生物正敏锐地窥视着这个世界。这种智慧生命虽然同人类一样无法永生,却更为高等睿智。当人类埋首于尘世纷扰之时,它们观察着、剖析着,也许就如同人类透过显微镜,注视着水滴中短暂存活又密集繁殖的生物一样。人们沾沾自喜地为着各自琐事在尘世奔波,心安理得地深信自己是万物主宰。恐怕显微镜下的纤毛虫亦是如此自命不凡。他们不曾想过,茫茫宇宙中还有更为古老的星球,潜藏着对人类的威胁。即便遥想其他星球的存在,人们也往往认为,地外生命存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回想往日人类的此番思维定式,不禁深觉不可思议。地球上的人类至多如是猜想:火星上也许还有其他“人”,但恐怕比自己低等得多,正静候着地球人的造访,渴望领受人类文明的洗礼。而事实并非如此,火星人拥有[1]高度发达的智慧,与它们相较,我们就如同死亡的畜类一般愚昧。它们冷酷而又无情,穿越寰宇苍穹,正虎视眈眈地觊觎着这个世界,有条不紊地制定着入侵地球的计划。对于这一切,直到二十世纪初,人们才幡然醒悟。

无须赘言,想必读者都知道,火星是颗围绕太阳公转的行星,与[2]太阳的平均距离达一亿四千万英里,从太阳接收的光和热,尚不及[3]地球一半。如果星云假说成立的话,火星必定比地球更为古老,早在地球结束熔岩状态之前,火星表面就已有生命存在。事实上,火星的体积不足地球的七分之一,这使它得以加速冷却,达至可以孕育生命的温度。火星上拥有空气、水,以及生物赖以生存的一切条件。

然而,人类是如此自负,被虚妄之心蒙蔽双眼。直到十九世纪末,也没有一位作家曾提及,火星上的智慧生命可能——甚至确实已经远远超越了地球上人类的发展水平。人们普遍也未曾意识到,既然火星比地球更早形成,地表面积还不及地球的四分之一,与太阳相距又是如此遥远,因而火星上的生命不仅更早诞生,也会更早灭绝。

这一漫长的降温过程,终有一天也将发生在地球上。而与我们相邻的火星,早已是天寒地冻。火星的物理条件仍然是个巨大的谜团,但现已确知的是,即便身处火星的赤道地带,其正午温度也只能勉强接近地球寒冬时节的最低点。火星上的大气比地球稀薄,海洋面积已缩小至地表的三分之一。随着季节缓慢更迭,火星两极或冰冠高耸,或冰雪消融,周期性地淹没温带地区。这颗星球最终走向资源衰竭。这对我们而言甚感遥远,却是火星居民必须面对的现实问题。迫于生存压力,它们不得不变得更聪明、更强大,也更加铁石心肠。这些智慧生物以超乎我们想象的能力,通过仪器洞察寰宇。它们朝着太阳的方向望去,发现距其仅三千五百万英里之处,存在着一颗闪耀着希望之光的晨星。那就是我们温暖的地球,绿意盎然,烟波浩渺,云霭之中确是一片丰饶之地。透过缕缕流云间隙,它们望见疆土绵延、人口稠密的国家,以及船舶往来频繁的狭长海域。

在它们看来,我们这些居住在地球上的人类是如此怪异,如此低等,仿佛人类眼中的猿猴和狐猴一般。人类凭借理性已然认识到,生命的真谛就是为了生存而不断斗争,似乎火星人也对此坚信不疑。它们的星球由于过度寒冷而趋于毁灭,地球却洋溢着生命的活力。但所谓生命,在它们眼中,只不过是些低等生物而已。它们唯有朝着太阳的方向发动战争,才能逃离世代横亘在身上的灭顶之灾。

在苛责火星人之前,我们人类也应当反省自己曾犯下的伤天害理[4][5]之事。我们不仅导致生灵灭绝,例如野牛和渡渡鸟,甚至无情地[6]屠杀了较为低等的人类同胞。塔斯玛尼亚人尽管具备人类的全部特征,但还是在五十年前欧洲殖民者发动的种族战争中被赶尽杀绝。既然如此,假使火星人以同样的名义向我们宣战,我们有何理由以仁爱使者自居而横加指责呢?

火星人似乎已经对进军地球的计划进行周密计算——显然它们的数学知识远比我们先进得多——且齐心协力地为此做准备。倘若我们的观测仪器足够先进的话,早在十九世纪我们就能预见这场即将[7]到来的危机。斯基亚帕雷利等人一直在观测这颗红色星球——顺便[8]提一句,千百年来,火星都被视为“战神之星”,这着实令人费解——并将火星表面的斑点详细标记在地图上,但却始终未能解释其飘忽不定的成因。在这段时间里,想必火星人正在积极备战。[9]

1894年火星冲日之时,人们在火星的向阳面看见一道强光。利[10][11]克天文台最先发现这一天象,接着是尼斯天文台的佩罗坦,随后又有众多观测者目睹奇观。英国民众最早是在8月2日的《自然》[12]杂志读到有关报道。我总觉得那道强光来自火星人铸造的巨型枪,安放在它们星球表面的深坑中,并从那里向地球发射炮弹。在接下来两次冲日过程中,人们在显现强光的地点附近发现一些古怪的斑点,但至今无法做出解释。

上一次风暴发生在六年之前。彼时火星正临近冲日,爪哇岛的拉[13]维尔给天文交流协会发来电报,公布了一则振奋人心的消息:火星正在喷发大量白炽气体。这一切发生在12日临近午夜时分。拉维尔当即取出分光镜观测,发现这股熊熊燃烧的气团主要由氢气构成,正疾速向地球飞来。零点一刻左右,这团喷射的火光已消失不见。他将其比作火星上喷发的巨大烈焰,火情突然,火势凶猛,“恍如枪膛里飞射出的燃烧气体”。

事实证明,这个比喻的确是恰如其分。可是第二天,除了《每日电讯报》刊发一则简讯之外,其他报纸对此只字未提。全世界都对这场人类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威胁置若罔闻。若非在奥特肖镇遇见著名天[14]文学家奥格威,恐怕我根本就不知此事。火星喷发的消息令他激动无比。兴奋之余,他邀请我当晚一同观测这颗红色星球。

在那之后又发生许多事,但我依然清晰记得那晚守夜时的情景:天文台笼罩在黑暗之中,四周寂静无声;墙角那盏套着灯罩的壁灯,泛着昏暗的光芒,映照在地板上;望远镜的发条装置传来均匀的嘀嗒声;屋顶上那道狭长的开口——露出一方深邃的夜空,星尘在其间不时闪过。奥格威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我虽然看不见他,但能听见踱步的声响。

通过望远镜看去,只见一圈深蓝色的夜空,一颗微小的行星在星河里游移。这颗小行星看起来是如此明亮,如此渺小,如此静谧。星体并非完美的球形,而是略显扁圆,表面隐约可见些许横向条纹。不过,它虽然微小,却散发着温暖的银光——宛若那闪耀光泽的针尖!它似乎在轻微抖动,可实际是望远镜的发条装置振动所致,只有这样才能将这颗行星锁定在视野范围之内。

我凝望着这颗星球,它仿佛忽大忽小,时远时近,但那不过是我眼睛疲劳的缘故。它远在四千万英里之外——乃至比四千万英里更遥远的太空。人们几乎难以想象,飘浮着宇宙尘埃的太空是多么浩瀚无垠。

犹记得,我目之所及,这颗行星附近有三个微弱的光点。那是三颗遥不可及的星球,唯有通过望远镜才能观测。除此之外,四周漆黑一片,那便是深不可测的茫茫太空。你可以想见,在这个寒霜时节,星光点缀的黑暗苍穹是何等模样。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在望远镜中显得更为幽深。就在这时,一个“物体”穿越渺渺寰宇,正以每分钟数千英里的高速,持续向我们逼近。它距离甚远,体积太小,我无法看清其模样。那是火星人向我们发射的“物体”,它将给地球带来无尽的战争、灾难和死亡。当我观测火星之时,做梦也想不到竟有这样的“物体”,地球上也没人会想到会出现这枚瞄准我们的炮弹。

那天夜里,遥远的火星上再度产生气团喷发现象。我亲眼望见,火星边缘闪现一道红光,星球表面轻微隆起。那时,天文钟恰好敲响零点报时。我连忙将这一切告诉奥格威,换他来用望远镜观测。

晚上很暖和,我感到口渴,便转身离开,迈着笨拙的脚步在黑暗中摸索着,朝摆放苏打水瓶的小方桌走去。当奥格威看见那个气团从夜空中划过,直冲我们而来,顿时惊叫起来。

就在当晚,又有一枚看不太清的炮弹从火星射向地球,与第一枚飞弹的发射时间恰好相隔二十四小时差一秒左右。我记得自己当时坐在桌上,四周一片漆黑,眼前浮现着或红或绿的斑点。我很想点一支烟来抽,丝毫没有关心眼前这道微光意味着什么,也不曾深究它会造成何种后果。奥格威一直观测到凌晨一点才作罢。随后我们提着灯,径直走回他的家。沿途我俯身看去,奥特肖镇和彻特西镇笼罩在黑夜之中,成百上千的居民都已酣然入梦。

整个晚上,奥格威对于火星上的一切满腹狐疑。在他看来,所谓火星上栖息着居民并向我们发送信号的粗陋之见,简直可笑至极。他猜想,也许那是一场大规模的流星雨坠落在火星表面,抑或是正在发生剧烈的火山喷发。他向我指出,在两颗相邻行星上,有机生命朝着相同路径演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火星上存在类似人类的生命,可能性仅有百万分之一。”他说。

那天、第二天及接下来几天的午夜时分,数以百计的观察者都成功目睹那道火光。这个现象一连持续十天,火星上每晚都会出现燃烧气团。至于为何十天之后火星就停止喷发,地球上并没有人想一探究竟。也许是发射时释放的烟云给火星人的生活造成不便。在地球上通过先进的望远镜可以看见,浓重的烟雾和尘埃,如同飘忽不定的灰色斑点,散布在火星澄澈的大气中,使得人们熟知的地貌特征不再清晰可辨。

火星的反常现象终于令各色报章幡然醒悟,一时间有关火星表面火山喷发的消息铺天盖地,随处可见。我记得,向来亦庄亦谐的《笨[15]拙》杂志还将此事用作政治漫画的笑料。谁也没想到,火星人朝我们发射的两枚炮弹,正以每秒数英里的高速,穿越无边无际的宇宙,向地球飞来。每时每刻,一天一天,越来越近。现在想来,令我深觉不可思议的是,人类即将大难临头,却一如既往地为着各自琐事四处奔波。我还记得,当马卡姆为他那些天来编辑的画报找到一张新的火星照片时,是多么欣喜若狂。我们十九世纪报业的繁荣景象和报人的进取之心,是后世难以想象的。而我自己当时正沉迷于学骑自行车[16],还忙着撰写报刊文章,探讨文明进步的过程中,道德观念将何去何从。

一天晚上(彼时,第一枚炮弹距离地球恐怕只有一千万英里),我和妻子一同外出散步。夜空中星光灿烂,我向她解释何谓黄道十二[17]宫,并把火星指给她看。只见一个明亮的光点,正缓缓地向天顶移动。地面上有无数台望远镜已瞄准它的位置。那是一个温暖的夜晚。回家途中,一群不知是从彻特西还是艾尔沃思来这里远足的游客,边弹边唱,从我们身旁经过。路边房屋楼上的窗户亮起灯光,人们都准备入睡休息。远处火车站传来列车转轨的声响,汽笛声和轰鸣声交织在一起,远远地听起来十分轻柔,宛如乐章。妻子指着悬挂在支架上的红、绿、黄三色信号灯给我看,它们在夜空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明亮。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安宁,那么静谧。

[1]引自《圣经·旧约·诗篇》第49篇第12节:“但人居尊贵中不能长久,如同死亡的畜类一样。”

[2]1英里=1.609344千米。

[3]星云假说(Nebular Hypothesis):有关太阳系起源的假说,由德国哲学家康德和法国天文学家拉普拉斯先后提出,认为太阳系内一切天体均由同一原始星云逐步演变形成,成为现代星云假说的雏形。

[4]野牛(bison):指美洲野牛。欧洲殖民者踏入北美后,野牛曾遭到大量屠杀,至十九世纪末几近灭绝,最终受到法律保护,种群数量有所恢复,现为美国国兽。

[5]渡渡鸟(dodo):也译“多多鸟”,是仅产于印度洋毛里求斯岛上一种不会飞的鸟,于十七世纪后半叶灭绝。

[6]塔斯玛尼亚人(Tasmanians):澳大利亚东南部塔斯马尼亚岛的土著居民。

[7]斯基亚帕雷利(Giovanni Schiaparelli, 1835-1910):意大利天文学家、科学史家,曾绘制了第一份详细的火星地图。他对于火星表面沟道结构的观测,引起科学界对火星存在生命的探讨。

[8]“火星”得名于罗马神话中的战神玛尔斯(Mars),其原型是古希腊神话中的战神阿瑞斯(Ares)。

[9]火星冲日(Mars opposition):火星于绕日公转过程中运行至与地球、太阳成一直线的周期性天文现象。此时,地球恰好位于太阳和火星之间,与火星的距离达到极近值。

[10]利克天文台(Lick Observatory)位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汉密尔顿山顶,由加州大学管理运营。

[11]亨利·佩罗坦(Henri Joseph Anastase Perrotin, 1845-1904):法国天文学家,时任尼斯天文台台长。

[12]创刊于1869年的英国《自然》(Nature)杂志,是世界上最著名的科学期刊之一。1894年7月28日,佩洛坦的助手斯蒂芬·贾维尔(Stéphane Javelle)在火星南半球发现一束亮光,他将观察结果发表在8月2日的《自然》杂志。

[13]爪哇岛的拉维尔(Lavelle of Java):指斯蒂芬·贾维尔,威尔斯对其人名和身份进行文学化加工。

[14]奥格威(Ogilvy):威尔斯虚构的天文学家,最早出现在其短篇小说《星辰》(The Star, 1897)。

[15]《笨拙》(Punch):也译“潘趣”,英国著名的幽默讽刺杂志,创刊于1841年,于2002年停刊。

[16]作为自行车的狂热爱好者,威尔斯曾多次将“自行车”这一文学形象展现在作品中,如他对“时间机器”的描写显然是以自行车为原型。威尔斯还创作了一部以自行车冒险旅行为题材的小说《命运之轮》(The Wheels of Chance, 1896)

[17]天顶(zenith):观测点的铅垂线向上延长与天球相交的点,即天空正上方的端点。第二章陨落星辰

第一颗“流星”坠落的夜晚终于来临。破晓时分,众人看到它掠过温彻斯特上空向东而去,在苍穹中划过一道火光。想必有数以百计的人见证这一幕,都以为是一颗普通的流星。阿尔宾如是描述,它拖着一条闪着绿光的尾迹,亮光持续数秒钟。我们最权威的流星专家丹[18]宁宣称,它首次出现时距离地面约为九十至一百英里。他认为,“流星”最终坠落在离他以东一百多英里的地方。

当时,我正在家中的书房写作。虽然我的落地窗正对着奥特肖镇,百叶窗也并未合上(那段时间我总爱仰望夜空),但我什么也没看见。然而,这个有史以来最古怪的天外来客,一定是在我伏案写作时坠落的,倘若我那时抬头看一眼便能望见它。有部分目击者表示,它从高空飞过时一直嘶嘶作响。我自己却一点儿也没听见。在伯克郡、萨里郡和米德尔塞克斯郡,一定有很多人目睹这一切,但他们都认为,那顶多就是一颗流星而已。可是,坠落者到底是何物,那天晚上似乎没有人想去一探究竟。

可怜的奥格威也看到了这颗“流星”,并认定它就落在霍斯尔、[19]奥特肖和沃金这三地之间的公地上。于是,他第二天一大清早就起身出门,打算找寻它的踪迹。天刚亮不久,他果然在采沙场附近找到了它。由于坠落时的巨大冲力,地面上被砸出一个大坑。沙砾和碎石四处飞溅,撒在石楠树丛中,堆得高高隆起,一英里半开外都能看见。东边有棵石楠树着了火,一缕青烟在晨曦中袅袅升起。

这“物体”几乎完全埋没在沙砾之下,四周散落着它坠地途中撞垮的杉树碎屑。它露出地面的部分好似一个巨型圆筒,外表厚厚一层[20]暗褐色硬壳已凝结成块,如同鳞片一般。它的直径约为三十码。奥格威上前一瞧,这个庞然大物的体积使他颇感意外,而其形状则更令他大吃一惊,因为流星通常都呈球形。不过,由于刚才高速飞行的缘故,外壳依然热得发烫,奥格威根本无法靠近。一阵骚动声从里面传来,他以为是圆筒表面冷热不均所致。那一刻,他丝毫未曾料到,它也许是空心的。

奥格威伫立在这“物体”砸出的坑洞旁边,凝神注视着它古怪的模样。那与众不同的形状和颜色,令他讶异不已。与此同时,他也隐约觉察出一丝来者不善的迹象。清晨静得出奇,太阳刚从韦布里奇[21]方向的松树林后缓缓升起,已能感到些许暖意。他完全不记得那天早晨是否听见鸟鸣,但肯定没有微风轻拂的沙沙声。他唯一能听见的,只有那个烧得焦黑的圆筒内传来的微弱搅动声。整片公地上就他独自一人。

突然,他惊讶地发现,一些覆盖在“流星”表面结成硬壳的灰烬残渣正从顶端的环状边缘剥落下来,一片片纷纷扬扬,撒在沙地上。顷刻间,一大片硬壳掉落下来,发出刺耳的声响,他顿时把心提到嗓子眼。

他愣了一分钟,丝毫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尽管那个庞然大物依然滚烫,他还是爬进了坑里,走近它想看个究竟。他当时仍以为,眼前的一切都是圆筒降温时冷热不均造成的。可有一点说不通,为何只有圆筒顶端才有炭灰剥落。

随后,他注意到圆顶正慢慢旋转起来。它转动得异常缓慢,若非奥格威发现那个五分钟前还离自己不远的黑色印记已经转到了圆筒的另一面,他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不通这意味着什么。直到他听见一声摩擦形成的闷响,看见黑色印记向前跃进一

[22]英寸左右,才顿时豁然开朗。这个圆筒是人造之物——内部是空心的——顶盖可以旋转打开!圆筒里面有东西正在转开顶盖。“天哪!”奥格威喊道,“里面有个人——不止一个!快被烤死了!想逃出来!”

他转念一想,马上将这“物体”与火星上的闪光联系在一起。

想到圆筒里关着某种生物,他顿觉惊恐万分,以至于忘记那灼人的热力,径直朝圆筒走去,想帮忙拧开。幸亏圆筒释放的热量阻止了他,双手才没有被依然滚烫的金属外壳所灼伤。他在原地踌躇片刻,随即转身朝沙坑外爬,一路向沃金镇狂奔而去。那时应是早晨六点左右。路上他撞见一位车夫,便想方设法将一切告诉对方。可他的说辞太离奇,模样又太狼狈——他把帽子遗落在沙坑里——那车夫当即扬长而去。他来到霍斯尔桥旁,一个酒馆伙计正准备开门营业。他再次上前叙说一番,却同样徒劳无用。那人以为奥格威是从精神病院出逃的疯子,差点将他锁在酒馆房间里。这倒使他清醒些许。当他在庭院里看见伦敦记者亨德森时,便隔着围栏招呼他,向他描述发生的一切。“亨德森。”他问,“你昨晚看见流星了吗?”“嗯?是啊。”亨德森说。“它现在就在霍斯尔公地上。”“天呐!”亨德森说,“坠落的流星!好极了。”“可那绝非普通的流星。它是个圆筒——人造圆筒,伙计!里面还有东西。”

亨德森站起身来,手里拿着铁锹。“你说什么?”他问道。他一只耳朵听不见。

奥格威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全都告诉他。亨德森愣了一分钟才回过神来。他丢下铁锹,一把抓起夹克外套,出门来到路上。两人匆匆回到公地,只见那个圆筒仍在原地。不过此时,筒内已不再作声。圆筒顶部和筒身之间露出一圈细长锃亮的金属轮廓。筒内外的空气沿着边缘进出交换,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他俩一边听着,一边用木棍敲了敲那层鳞状硬壳,却没有任何回音。他们断定里面的人不是失去知觉,就是已经死了。

他们自然是别无他法,只得高声宽慰许诺几句,然后赶回镇上求援。不妨想象一下:两人一身沙土,既兴奋又迷茫,迎着耀眼的阳光,奔走在狭窄的街道上。此时,店家正卸下护窗板,人们刚打开卧室的窗户。眨眼间,亨德森径直走进火车站,打算将这则消息通过电报发往伦敦。报章上连日来刊载的文章,已让人们做好接受这一事实的心理准备。

八点刚过,一群男孩和无业游民就已来到公地上,想瞧瞧这些“火星来的死人”。这是报刊新闻里的说法。我最初是从报童嘴里得知这一切。那是八点四十五分光景,当时我正出门去取《每日纪事报》。听罢,我自然大吃一惊,便迫不及待地出门,穿过奥特肖桥,向采沙场走去。

[18]威廉·丹宁(William Frederick Denning, 1848-1931):英国天文学家,致力于观测彗星和流星。

[19]沃金(Woking):英国萨里郡的城镇。威尔斯曾在1895年居住于此,创作本书。

[20]1码=0.9144米。

[21]韦布里奇(Weybridge):英国萨里郡的城镇,位于沃金镇东北方约七英里处。

[22]1英寸=2.54厘米。第三章霍斯尔公地

我看见二十来个人正聚集在圆筒所在的大坑周围。对于这个埋在地里的庞然大物,我此前做过描述。它旁边的草皮和沙砾似乎都已烧得焦黑,像是历经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显然,它撞击地面时曾溅起火光。亨德森和奥格威并不在现场。我猜他俩觉得现在无事可做,便到亨德森家吃早餐去了。

只见四五个男孩坐在坑边。他们晃荡着双腿,朝着那个庞然大物扔石头,并以此作乐,直到我上前制止才收手。被我教训一顿后,他们便转而玩起捉迷藏游戏,在围观人群中来回穿梭。

人群中有几个骑自行车的人、一个我曾雇来打零工的园丁、一个怀抱婴儿的女孩、屠夫格雷格和他的小儿子,以及两三个无业游民和高尔夫球童,他们常在火车站附近转悠。众人几乎默不作声。彼时,在英国普通百姓之中,对天文学略知一二者寥寥无几。大多数围观群众都一声不吭盯着圆筒顶部。筒顶大如圆桌,与奥格威和亨德森此前离开时一样,仍然纹丝不动。我想,那些看热闹的人原本指望能瞧见一堆焦尸,不料眼前却是个死气沉沉的大家伙,必定大失所望。当我在那里时,走了一些人,又来了一些人。我费力地爬下坑去,似乎听见脚下有轻微响动。确信无疑的是,圆筒顶部已经停止转动。

直到我走近一瞧,才完全看清这“物体”的奇特之处。乍看之下,它不过就像一辆翻倒的马车,或是一棵被风吹倒在路边的大树,不值得大惊小怪。可事实上并非如此。它看起来更像是个锈迹斑斑的汽灯[23]浮标,一半掩埋在地里。具备一定科学素养的人才会意识到,这“物体”表面的灰色鳞片,绝不是普通的氧化物,而顶盖和筒身之间的狭缝里,也闪现出异乎寻常的米白色金属光泽。对绝大多数围观者而言,“外星”这个词并无任何深意。

我当时心里明白,这“物体”一定来自火星。可我推断,筒内不可能有任何活物。我认为顶盖是自动旋转的。我坚信火星上有人存在,尽管奥格威并不赞同。我不禁浮想联翩,幻想着里面会有它们的手稿,且破译起来何其困难,还有各种钱币、模型之类的物品。但这圆筒实在太大,我不敢确信只有这些。我迫不及待地想把顶盖打开。过了十[24]一点,什么动静也没有,于是我只得满腹狐疑地回到我在梅伯里的家中。然而,我发现自己再也无法专心钻研手中那些抽象的调查研究了。

到了下午,公地方面的情况出现巨大变化。整个伦敦城都陷入震惊之中,各家晚报纷纷提前出版,并刊出特大标题:火星传来信息重磅新闻发自沃金镇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此外,奥格威发给天文交流协会的那份电报,也惊动了英伦三岛的所有天文台。

采沙场一旁的路边停着不少马车,其中有六七辆是从沃金车站驶来的出租马车、一辆从乔巴姆驶来的轻便马车,以及一辆奢华气派的四轮马车。路边还停放着一大堆自行车。此外,还有一群来自沃金镇和彻特西镇的民众,他们不畏酷热,徒步至此。如此看来,沙坑四周已是人头攒动,人群中还有一两位衣着艳丽的女士。

烈日当空,万里无云,不见一丝风,唯有几棵松树投下稀疏的阴影。石楠树丛中的明火已被扑灭,但目之所及,面向奥特肖镇的平地已是一片焦黑,缕缕青烟仍飘荡在上空。乔巴姆路上的一位甜食商贩颇具经营头脑,打发他儿子推着一车青苹果和姜汁啤酒,朝这里过来。

我走到坑边,只见六七个人已围站在坑里——包括亨德森、奥格威和一位高大的金发男子,还有几位手执锹镐的工人。后来我才得知,那男子名叫斯滕特,是皇家天文学家。斯滕特正用清亮高亢的嗓音发号施令。他站在圆筒上,显然圆筒已经冷却许多。他脸涨得通红,满头大汗,似乎在为什么事生气。

圆筒的大部分已被挖掘出来,尽管筒底仍埋在地里。奥格威在人群中一看见我,便唤我下到坑里,问我是否愿意去拜见希尔顿勋爵,他是此地的领主。

奥格威表示,围观群众越聚越多,尤其是那些男孩们,妨碍了挖掘工作的开展。他们打算搭建一排简易围栏,以防人群靠近。他告诉我,圆筒中仍不时有轻微的扰动声,但工人们还没能旋开顶盖,只因无处着手。筒身看上去特别厚重,我们在外面听起来也许只是轻微声响,恐怕筒内已是喧闹不堪。

我欣然答应他的请求,因而成为围栏之内享有特权的目击者之[25]一。不巧,希尔顿勋爵不在家,但我得知,他会搭乘滑铁卢车站六点钟那班火车从伦敦回来。当时已是五点一刻,于是我回家喝了点茶,便动身前往车站,想在半路截住他。

[23]汽灯浮标(gas-float):浮于水面的一种筒状航标,内含乙炔气体,通常作为海上助航标志。

[24]梅伯里(Maybury):指沃金镇的梅伯里地区,写作本书时威尔斯居住在此地。

[25]滑铁卢车站(Waterloo station):伦敦市的枢纽火车站之一。第四章圆筒开启

当我再次回到公地时,正值夕阳西下。人们成群结队地从沃金镇的方向匆匆赶来,偶尔有个别人往回走。沙坑四周的围观者越聚越多,在柠檬色的天空映衬下,显得黑压压一片——恐怕不下几百人。只听有人在高声喧哗,似乎沙坑附近的人群正陷入骚动。我心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念头。我走上前去,耳边传来斯滕特的声音:“退后!退后!”

一个男孩冲我奔来。“它……动了,”他经过我身边时念叨着,“在……在转……在转开。我可不喜欢。我要……回家……要回家。”

我走到人群之中。我敢肯定,现场确实有两三百人,彼此摩肩接踵,你推我搡。几位夫人也不甘示弱,表现得相当活跃。“他掉进坑里了!”有人喊道。“退后!”几个人齐声叫嚷。

人群散开一些,我乘机挤了进去。所有人都异常兴奋。我听见坑里传来一阵古怪的嗡嗡声。“听我说!”奥格威说,“帮我拦住这些白痴。我们还不清楚这鬼东西里有些什么,懂吗!”

我看见一位年轻人,我猜他是沃金镇上的店员。他站在圆筒上,试图再从坑里爬出来。他是被人群挤下去的。[26]

圆筒顶盖正从里面被旋开,露出大约两英尺长的螺丝,闪闪发亮。我被人推了一下,差点就撞倒在螺丝帽上。我转过身来,就在此时螺丝被拧开,圆筒顶盖应声落在沙砾上,发出一声巨响。我用手肘推开身后的人,回头朝那“物体”看去。落日余晖令我目眩,一时间,圆筒在我眼中显得一片漆黑。

恐怕所有人都在期待,有“人”会从筒里钻出来——也许与我们地球人稍有区别,但其本质仍属人类。我当时的确有此想法。然而,当我凝神注视时,突然觉察出暗影中有异物在蠕动:某种灰色物体正上下翻滚,起伏不定,还露出两只发光的圆盘——像是眼睛。而后,这团扭动之躯的中央,伸出一条形似小灰蛇的东西,粗细与手杖相仿,自空中蜿蜒着向我伸来——接着是另一条。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我侧过身去,目光仍盯着那个圆筒。筒内陆续又伸出几根触须,逼得我从沙坑边缘直往后退。我目睹身旁人们脸上的神情由震惊变为恐惧,含糊不清的惊叫声此起彼伏。众人纷纷后退,而那个店员仍在坑边挣扎。我发现四周已不见人影,沙坑对面的人群正四处奔逃,斯滕特亦在其中。我回头看了看圆筒,一股难以抑制的恐惧感袭上心头,我吓得目瞪口呆,动弹不得。

一个浑身滚圆的庞然大物正缓慢地从圆筒中向外爬,它的外表呈灰色,体型与棕熊相当。它站起身来,沐浴在阳光中,如同浸湿的皮革那般闪耀。

它那暗沉的双眸硕大无比,正死死地盯着我。眼睛所在的那块部位,也就是它的脑袋——是圆形的,上面还有一张——姑且称其为“脸”。眼睛底下还有个嘴巴,但没有嘴唇,嘴边正颤抖着、喘息着,淌着口水。整个身躯如痉挛似的持续起伏抽搐。一条细长的触手抓住圆筒边缘,另一条则在半空挥舞。

你若从未亲眼见过火星人,简直难以想象它的长相是多么可怕。它的嘴巴呈V字形,上嘴唇尖尖的,模样古怪。它没有眉骨,楔形的[27]下嘴唇底下,也没有下巴。它的嘴巴不断翕动,还长着蛇发女妖似的触须。置身于陌生空气中的它,正用肺腔竭力呼吸着。由于地球的重力比火星更大,它行动起来显得格外沉重艰难——这一切,尤其是那双异常犀利的大眼睛——顿时令人倍感致命和紧张,这野蛮而畸形的形象,如恶魔一般。它油腻的褐色皮肤上,长着霉菌似的斑点,体态笨拙而拘谨,步伐单调而乏味,使人感到一阵不可名状的厌恶。哪怕是初次相遇,只瞧一眼,我心中都忍不住恶心和恐惧。

突然,这怪物消失不见了。它从圆筒边缘翻滚下来,跌进了沙坑里。只听砰的一声,像是一大堆皮革掉落在地。我听见它发出一声粗重的怪叫。紧接着,又有一只同样的怪物,从圆筒的暗影深处中爬出来。

我转过身去,发疯似的跑向离我最近的树丛,距离约有一百码远。我不敢将视线从那些怪物身上移开,因而始终侧着身子,跑得跌跌撞撞。

在几棵小松树和金雀花灌木丛之间,我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静观事态的走向。围观者稀稀拉拉地站在沙坑周围的公地上。他们都和我一样,既惊恐又着迷,凝神注视着这些怪物。毋宁说,他们是盯着沙坑旁边的砾石堆,怪物们仍在坑里。随后,我看见一个圆滚滚、黑乎乎的东西,在沙坑边缘上下跳动。原来是先前掉进坑里那个店员的脑袋,在天空灼烈的逆光衬托中,恍若一个黑色的小球。此时,他刚抬起肩膀和膝盖,就再度滑落,只剩脑袋露在沙坑外。刹那间,他已不见踪影。我耳边隐约传来一声微弱的尖叫。我一时冲动,想要回去救他,但恐惧使我望而却步。

一切都再也无法看清。圆筒坠落时形成的深坑和沙丘,阻挡了视线。凡是从乔巴姆或沃金前来此地的人们,面对此情此景,必定会颇感惊讶:围观者越来越少,大约百余人,站成一个巨大的不规则圆环。有些人躲在水沟里,有些人藏在灌木丛后,还有些人以大门和篱笆做掩护,彼此间几乎沉默不语,偶尔简短而兴奋地叫嚷几声,都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那些沙堆。装有姜汁啤酒的手推车被遗弃在一旁,在通红的霞光映照下,显得漆黑一团,诡异无比。采沙场里停放着一排无人认领的马车,有些马匹在吃饲料袋里的食物,有些则在用蹄子刨地。

[26]1英尺=0.3048米。

[27]蛇发女妖(Gorgon):即“戈耳工”,希腊神话中三个头缠蛇发、口生獠牙的女妖,分别为斯忒诺(Stheno)、欧律阿勒(Euryale)和美杜莎(Medusa),传闻目睹她们面容者会变成石头。第五章热射线

火星人乘坐那个圆筒从它们的星球来到地球上。自从我目睹它们从筒里钻出来之后,便深深着迷,乃至近乎失神。我伫立在齐膝高的石楠树丛中,目光聚焦在那片遮住它们的沙堆上。我心生恐惧,却又满怀好奇。

我不敢回到沙坑边,可又极度渴望看个究竟。于是,我绕着弯走,寻找有利地形,并时刻张望着那片沙堆,天外来客就藏在其后。突然,我看见一根又细又黑的皮鞭,如同章鱼的触腕,在夕阳下一闪而过,转眼间又缩了回去。不久,我眼前竖起一根纤细的长杆,一节接着一节,顶端有个圆盘,正摇晃着不停打转。那里究竟发生何事?

围观者几乎被分成两拨聚拢在一起——其中一拨人数较少,面朝沃金镇方向,另一拨人则与乔巴姆相对。显然,他们和我一样,深陷思想斗争之中。我周围却没有几个人。我朝其中一人走去——发现他是我的邻居,不过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并与他搭讪起来。但此时此刻,根本不是好好谈话的时候。“多么丑陋的家伙!”他说。“天哪!多么丑陋的家伙!”他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念叨。“坑里有个人,你看见了吗?”我问道。然而他没有回答。我俩默不作声,并肩站在那里看了会儿。或许我们能在彼此的陪伴中找到些许慰藉。随后,我走到一片土丘上,那里高出一码多,视野更加开阔。当我转身寻找我的邻居时,发现他已经朝沃金镇走去。

夕阳西沉,暮色渐深,事情并没有任何进展。在面朝沃金镇的左侧,远处的人似乎越来越多,我耳边隐约传来一阵轻声低语。而与乔巴姆相对的那一小群人已逐渐散去。可沙坑里始终不见丝毫动静。

有鉴于此,人们才终于鼓起勇气。在我看来,那些刚从沃金镇赶来的人,也使围观者重振信心。无论如何,随着天色渐暗,人群开始走走停停,缓缓地向采沙场移动。圆筒周遭的一切,依然沉浸在静谧之中,人们逐渐加快脚步。人影三三两两,时而前进几步,时而停在原地,观察一番,再接着走。队伍陆续散开,呈现出不规则的月牙形。月牙逐渐收拢的两端,恰好将沙坑围在中间。而我自己,也动身向沙坑走去。

我看见几个马车夫及另外一些人,大着胆子走进采沙场。我听见马蹄蹬地咔嗒作响,伴随着车轮碾过路面的刮擦声。我还看见一个小伙子,推着那辆装载苹果的小车离开。后来,我发现从霍斯尔的方向走来一小群人,黑漆漆的人影,距离沙坑已不足三十码,领头者正挥舞着一面白旗。

这是“代表团”一行。成员们已经草草商议,认为火星人尽管相貌丑陋,但显然属于智慧生物,因此决定在靠近它们时务必释放信号,以示我们也是智慧生物。

白旗在空中飘来飘去,忽而向左,忽而向右。由于距离甚远,我无法看清他们究竟是谁。不过我后来得知,奥格威、斯滕特和亨德森都在代表团里,他们与其他人一起,试图与火星人沟通交谈。可以说,人群原本已经几乎围成正圆形,但由于这一小队人向前行进,故而造成圆弧一处向内凹陷。还有几个模糊的黑影,正小心翼翼地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忽然,出现一道闪光,沙坑中接连三次升腾起荧亮的绿烟,一股接一股,径直升入寂静的天空。这团烟雾(或许称之为火焰更合适)颇为耀眼夺目。绿烟升起之时,头顶这片黛蓝色的夜空顿时愈加深邃,而通往彻特西镇的褐色公地若隐若现,黑松林点缀其间,而且愈发幽暗。绿烟消散以后,一切显得更加阴沉昏黑。与此同时,我耳边还传来轻微的咝咝声。

沙坑另一边站着一小群人。他们排列成楔形,领头者举着白旗,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停住脚步。只见地面漆黑一片,几个黑色人影笔直挺立在那里。随着绿烟升腾,他们脸上闪现出暗淡的绿光。烟雾一旦消散,便无法再看清他们的模样。渐渐地,咝咝声变成了嗡嗡声,听起来拖沓、刺耳,而单调。慢慢地,一个隆起的身影从沙坑中浮现,似乎还有一束幽灵般的光线从中闪过。

紧接着,火光乍现,千真万确。一道明亮的强光,从这列松散的队伍中投射而出,在众人之间来回游移。这情形就像是有一团隐形的气流喷射在他们身上,立刻化作苍白的焰火。顷刻间,似乎每个人都被点燃了。

随后,在火光映照下——这火会将他们燃尽,我看见他们个个步履蹒跚,扑倒在地,而追随者们则纷纷转身逃跑。

我凝神伫立,尚未意识到死亡正逐一吞噬远处那群人的生命。我只觉得有些不对劲。每当一道眩光悄无声息地闪现时,就有人一头栽下,倒地不起。无形的热射线从他们身上扫过,也将松树林付之一炬。随着一声闷响,干枯的金雀花灌木丛全都化作熊熊烈火。我向远处克纳普山的方向望去,看见树林、篱笆和木屋也在转瞬之间陷入火海之中。

这死亡之火,这无影无形、所向披靡的热力之剑,以其迅猛而持久之势,横扫周遭的一切。沿途的灌木丛纷纷燃起火来,我能感到它正向我逼近,可我早已吓得瞠目结舌,动弹不得。我听见火焰在沙坑中噼啪作响,耳边突然传来一匹马在厉声嘶鸣,但很快就戛然而止。随后,仿佛有根无形却又灼热的手指,划过我与火星人之间的石楠树丛,在沙坑外画出一道弧线。所及之处,焦黑的地面全都冒着烟,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左侧远处,从沃金车站通往公地的马路上,不知何物轰然坠地。不一会儿,咝咝声和嗡嗡声都停歇下来,那个穹顶似的黑色身影,缓缓沉入沙坑中,消失在视野里。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迅疾,眼前强光忽闪,使我目瞪口呆,目眩神迷,因而只得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倘若死亡之火横扫一整圈的话,尚在惊愕之中的我必死无疑。未曾料到,它从我身旁掠过却并没有置我于死地。我突然感到周围的夜色是如此黑暗,如此陌生。

连绵起伏的公地几乎漆黑一片,唯有横亘其中的路面,在入夜时分的深蓝苍穹下呈现出灰白的轮廓。周围伸手不见五指,转瞬之间便空无一人。头顶上方,群星渐次闪耀。向西而望,天空仍泛着苍白的亮光,蓝中透绿。在西边晚霞的映衬下,松树梢和霍斯尔地区的屋顶勾勒出黑魆魆的天际线,显得错落有致。火星人与它们的仪器全都不见了,徒留那根纤细的桅杆,上方还有一面圆镜在不停转动。遍地丛生的灌木,茕茕孑立的残树,依然都冒着余烟,火光闪烁。而沃金车站沿途的房屋,正向寂静的夜空不断喷吐火舌。

除了眼前此番景象和心中的无限惊愕之外,一切都未改变。那一小群高举白旗的漆黑身影已被一扫而尽。可在我看来,夜晚的沉寂似乎仍不曾打破。

我突然意识到,我独自一人在这昏暗的公地上,孤立无援,手无寸铁。蓦然之间,一种凭空而出的感觉向我袭来——恐惧。

我竭力转过身,连滚带爬地从石楠树丛间穿过。

我的内心被恐惧所吞噬,已然丧失理智。我不仅对火星人深感畏惧,也因四周昏黑寂寥而胆战心惊。这异乎寻常的恐惧,令我勇气顿失。我一边奔跑,一边像孩子一样哭起来。我转身而逃之后,便再也不敢回头。

我当时深信火星人是在捉弄我。不久之后,待我抵达安全地带,这神秘莫测的死亡之火——移动之快堪比光速——将从圆筒所在的沙坑中飞蹿而出,向我追来,并将我击倒在地。第六章乔巴姆路的热射线

究竟火星人有何能耐,竟可如此迅速而又悄无声息地置人于死地,至今仍是个谜。许多人认为,它们能够采用某种方法,在一个完全隔热的容器中,生成高强度的热能。接着,通过一个材质不详、打[28]磨光滑的抛物面反射镜,将这股超强热能转化成平行的热能束,反射到选定的目标,这与灯塔利用抛物面反射镜投射光柱的过程相似。然而,从未有人对这些细节给予确切证明。无论其原理究竟为何,毋庸置疑的是,热能束正是关键所在。热能无影无形,全然不可见。凡是可燃之物,一旦被它触碰到便会立即燃烧起来。它能化铅为水,使钢材变软,使玻璃迸裂熔融。当它与水相遇,可瞬间将其汽化。

那天夜里,将近四十人横尸在沙坑周围的月光下,全身焦黑,体态扭曲,无从辨认其身份。整整一个晚上,霍斯尔和梅伯里之间的公地遍地火光,荒凉得空无一人。

有关此次大屠杀的新闻几乎同时传遍乔巴姆、沃金和奥特肖三地。惨剧发生时,沃金镇上的商店都已关门。几个店员和其他一些人听闻消息后被深深吸引,径直穿过霍斯尔桥,沿着那条两侧篱笆林立的路向公地走去。试想一下,年轻人在一日辛劳之后,梳妆打扮一番,假借凑热闹的名义,结伴同行,享受打情骂俏的时光。以围观新鲜事为借口是他们的惯常套路。不难想象,斜阳夕照之际,他们一路上欢歌笑语。

诚然,尽管可怜的安德森已经差遣信使骑自行车去邮局给一家晚报派发专电,但沃金镇上的大多数人当时甚至还不知道圆筒已被打开。

沃金镇的居民三三两两地来到郊外,发现人们簇拥成群,正兴致盎然地交谈着,并时刻窥视着沙坑上方不断旋转的圆镜。毫无疑问,这些初来乍到者很快就被眼前令人兴奋的场面所感染。

八点半光景,那时“代表团”已被赶尽杀绝,此地聚集着约有三百余人,尚不包括那些离开路面想近距离接触火星人的围观者。现场还有三名警察,其中一人骑着马。他们按照斯滕特的指示,倾尽全力驱使众人后退,不让其靠近圆筒。几个情绪容易亢奋的冒失鬼不时从人群中传出嘘声来。对他们而言,扎堆围观之际,正是起哄嬉闹的良机。

斯滕特和奥格威已经料到可能爆发冲突,因而当火星人现身时,他们当即从霍斯尔向部队发送电报,请求派遣一个连的士兵支援,保护这些不速之客免遭暴力侵害。之后,他们便返回采沙场,带领一众人马踏上进军之路,最终却招致不幸。围观群众对他们死状的描述,与我亲眼所见相当吻合:三股升腾的绿烟,嗡嗡作响的低鸣,以及不断闪现的火光。

然而,那群死里逃生的围观者比我侥幸得多。多亏一座布满石楠树丛的沙丘将低处的热射线阻挡在外,他们才得以活命。倘若那面抛物线反射镜升高几码的话,便没人能活下来重述当时的情景。他们看见火光冲天,目睹死难者纷纷坠落,仿佛有只无形之手趁着暮色疾速袭来,将沿途的灌木丛点燃。接着,沙坑低鸣声中传来一阵啸叫,热射线紧贴他们头顶掠过,道路两旁山毛榉的树梢顿时燃烧起来。与此同时,砖块迸裂,玻璃震碎,窗框起火,街角最近处那栋房屋的一部[29]分山墙轰然坍塌,遂成一片废墟。

突如其来的撞击声、嘶鸣声,以及树林中的熊熊火光,令众人大惊失色,一时间不知所措,只得在原地踌躇徘徊。只见火星四溅,燃烧的树枝掉落在地,片片落叶恍如团团火焰。人们的帽子和衣服都着了火。不久,公地上传来一阵哭喊声。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呐喊。忽然,一名警察双手捂着脑袋,骑马穿过混乱的人群飞奔而来,一路高声叫嚷。“它们来了!”一位女士尖叫一声。大家全都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来,推开身后的人,想夺路而逃,返回沃金镇。他们就像羊群似的四处乱窜。道路两侧路堤高耸,路面越发狭窄昏暗。众人挤作一团,不顾一切地争相逃命。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成功逃生:至少有三人——包括两个女人和一个男孩,惨遭人群碾压踩踏,在恐惧和黑暗之中一命呜呼。

[28]古希腊哲学家阿基米德(Archimedes)曾在叙拉古战役(Siege of Syracuse,前214-前212)中,指挥士兵利用凹透镜聚光作用,反射太阳光而烧毁入侵的罗马战船。威尔斯在其《世界史纲》(The Outline of History)一书中对此有过记述。

[29]山墙(gable):建筑两个侧面上部成山尖形的横墙,也称“规壁”。第七章回家之路

至于我自己,我已完全记不清是如何逃脱的,只记得全身神经紧绷,一路跌跌撞撞穿过树林和石楠树丛。我周遭的一切都笼罩在火星人带来的无形恐惧之中。无情的热力之剑似乎始终来回飞旋,在我头顶挥舞,眼看随时就会劈砍而下,夺取我的性命。我来到那条连通十字路口与霍斯尔的小道,沿路向十字路口跑去。

最后,我再也跑不动了。剧烈的情绪波动,一路飞也似的仓皇奔逃,令我感到精疲力竭,我摇摇晃晃地倒在路边。那里距离运河大桥很近,就在煤气厂旁边。我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想必我在那里躺了很久。

我坐起身来,心中困惑不解。一时间,我恐怕还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恐惧感已从我身上消失,如同一件衣服被脱下。我的帽子已不见踪影,衣领也从领口的纽扣上崩开。几分钟前,我面前还只有三样可谓真实的事物:广袤无垠的暗夜、宇宙与自然,我自身的软弱与苦痛,以及步步逼近的死亡。而此时此刻,像是某事突遭颠覆,观点也猝然改变。从一种心境到另一种心境,毫无任何变化的征兆。忽然之间,我又重回昔日的自我——体面的普通公民。寂静的公地、仓皇的奔逃、燃烧的火光,一切都恍如梦境。我扪心自问,后来那些事真的发生过吗?我感到不可思议。

我站起身来,步履蹒跚地登上大桥陡峭的斜坡。我脑海中一片空白,仿佛浑身的肌肉和神经都气力全无。可以说,我简直像喝醉似的,走得东倒西歪。拱桥对岸先是探出一个脑袋,随后一个手提篮筐的工人出现在我的视线中,身旁还有个小男孩在跟着跑。他与我擦肩而过时,向我道了声晚安。我本打算和他说些什么,但终究没能开口。我只简单咕哝一句,回应他的问候,便继续向对岸走去。

一列火车从梅伯里拱桥下驶过,炉火燃烧冒着滚滚白烟,一节节车厢灯火通明,向南方飞驰而去——咔嚓,咔嚓,哐当,哐啷,很[30]快便开走了。那片被称为“东方街巷”的地方,林立着一小排别致的山墙,隐约可见一群人在其中一栋房屋门口聊天。一切都如此真实,熟悉。可我身后的世界却那么疯狂,那么荒诞!我安慰自己,那些事绝不可能发生。

或许,我是个秉性独特之人,不知是否有人与我感同身受。有时我会产生一种奇怪的疏离感,令人颇感困扰,就像灵魂出窍,从周围的世界跳脱而出。我仿佛置身于时空之外,超越一切重负与悲愁,从不可思议的遥远之地观察世间万物。那天晚上,这种感觉尤为强烈。这就是我梦境的另一面。

但问题在于,此地一派静谧祥和,而不足两英里开外,死神正肆虐横行,两者反差如此鲜明。煤气厂传来机器运转的声音,电灯也都亮着。我在那群人跟前停下脚步。“公地那里有什么消息吗?”我问道。

门口站着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啊?”其中一个男人转过身来应声说。“公地那里有什么消息吗?”我又问。“你不是刚去过那里吗?”男人们齐声反问。“大家好像都被公地之事弄得晕头转向。”门后那个女人说,“究竟怎么回事?”“你们没听说过来自火星的人吗?”我问,“来自火星的生物?”“早听够了,”门后的女人答道,“多谢。”他们三人都笑了起来。

我自觉愚蠢,还很生气。我试图向他们讲述自己的所见所闻,但却力不从心。我说得结结巴巴,他们又一阵哄笑。“你们会听到更多消息的。”说完,我便往家走。

我面容枯槁地到了家门口,妻子见我这般模样吓了一跳。我走进餐厅,坐下来喝了点酒。待我镇定下来之后,立刻将见到的一切告诉了她。晚餐早已摆上桌,这会儿已经凉了。当我讲述那些事时,谁也没有吃一口。“我要提一句,”为了缓和我引起的恐怖氛围,我说,“它们是我见过行动最为迟缓的爬行生物。它们也许会守在沙坑中,一旦有人靠近便将其杀死,但它们却无法从沙坑中爬出来……不过它们真是可怕!”“别说了,亲爱的!”妻子说。她皱着眉头,把手搭在我的手上。“可怜的奥格威!”我叹道,“想想,他恐怕已经死在那里了!”

对于我所经历的一切,至少我妻子并未觉得难以置信。我见她脸色死一般煞白,便立刻住口不再说下去。“它们也许会到这里来。”她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语。

我劝她喝点红酒,想让她放宽心。“它们根本无法动身。”我说。

为了安慰我妻子,也聊以慰藉我自己,我开始反复念叨奥格威曾对我说过的话——火星人绝不可能在地球上栖息生存。我特别强调,重力会给它们造成巨大障碍。地球表面的重力是火星表面的三倍。因此,火星人在地球上的体重会比原先增加三倍,但体力却维持原状。所以对它而言,其躯体如同铅块一样沉重。这的确是普遍认可的观点。例如,翌日上午的《泰晤士报》和《每日电讯报》都坚持这一看法,并且和我一样,忽略了两个明显的干扰因素。

众所周知,地球大气中的含氧量比火星高得多,或者说含氩量低得多(两种表述皆可)。充足的氧气无疑能使火星人精力旺盛,这在很大程度上抵消了体重增加带来的负面影响。另外,我们都忽略了这一事实,火星人掌握着先进的机械技术,必要时它们能够无须借助体力。

可我当时并未考虑到这些变数。因此,据我推断,这些入侵者毫无存活可能。我坐在自家餐桌旁,酒足饭饱,心中颇感踏实,况且我还需要安慰妻子,不知不觉地我勇气倍增,安全感也更强烈。“它们干了件蠢事。”我一边摆弄酒杯,一边说道,“它们之所以危险,无疑是因为它们感到恐惧,才做出疯狂之举。或许它们本以为地球上不会有生命存在——更不会有智慧生命。”“一旦事态彻底恶化,”我说,“只需向沙坑中投射一颗炮弹,就能将它们全部消灭。”

不可否认,那一系列事件使我受到强烈刺激,我的洞察力变得异常敏锐。我至今仍清晰记得那张餐桌的模样。粉色灯罩底下,亲爱的妻子正凝望着我,脸上浮现出甜美又略带焦虑的神情。那洁白的桌布上摆放着各种银制和玻璃器皿——在那个年代,就连哲理作家也有不少小件奢侈品——我杯中紫红色的葡萄酒,如同相片翻印似的历历在目。我坐在餐桌一端,一边嚼着坚果,一边抽着雪茄来调和口感,为奥格威的鲁莽行为而深感痛心,更因火星人的短视胆怯而深恶痛绝。

或许,毛里求斯岛上某只地位显赫的渡渡鸟,也曾在自己的巢穴中自命不凡地议论着一船水手的到来。“亲爱的,明天我们就去把他们全都啄死。”殊不知,那群冷酷无情的家伙正打算猎杀动物为食。

我当时并未意识到,那是我在文明社会里享用的最后一顿晚餐。此后我将面对的,是无数诡异而恐怖的日日夜夜。

[30]东方街巷(Oriental Terrace):指萨里郡沃金镇的主干道东方路(Oriental Road)。第八章周五夜晚

那个周五发生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而在我看来,其中最不可思议的是,在这一系列即将颠覆我们社会秩序的事件初见端倪之际,人们竟能照常生活得井然有序。倘若你在周五晚上拿出一副圆规,以五英里为半径,围绕沃金镇采沙场画一个圆,我敢保证,圆圈外绝没有一个人的情绪或习惯会因为火星人的降临而受到干扰,除非他们是斯滕特的家属,抑或那三四个骑车人的亲友,或与公地上死去的伦敦人沾亲带故。诚然,许多人都听说过圆筒之事,并将其作为茶余饭后的[31]谈资,但其轰动程度远不及向德国发出最后通牒时那般强烈。

当晚在伦敦,可怜的安德森那封有关圆筒正被旋开的电报被判为谣言。他所在的晚报社来电向他求证此事,但并未收到回音——安德森已经遇难——于是决定不刊发号外。

即便在五英里范围之内,绝大多数人也对此漠不关心。正如先前同我对话的那些男女,我已描述过他们的态度。整个地区每家每户吃喝如常,工人们下班后修葺花园,孩子们被哄上床睡觉,年轻人徜徉街巷谈情说爱,学生们端坐案前用功读书。

也许,村镇上已有一些街谈巷议,酒吧里也视其为最新热点话题。时不时有个报信人乃至后续事件的目击者,会引发围观骚动,有人叫喊一声,有人东奔西跑。但概而观之,人们日常工作、吃饭、饮酒、睡觉,仍沿袭千百年来的固有模式,仿佛天上根本就没有火星这颗行星似的。哪怕在沃金车站,或是霍斯尔、乔巴姆等地,情况也不例外。

直至深夜时分,在沃金枢纽站仍有列车往来穿行,铁道上还有火车正在转轨。乘客们或下车或候车,一切都照常进行。有个从城里来的男孩在兜售刊有下午新闻的报纸,打破了史密斯书店的垄断经营。从车站那边传来车轮碰擦轨道的轰鸣声,夹杂着发动机刺耳的汽笛声,与人群中“火星人来了”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大约九点光景,兴奋的人群冲进车站,还带来不可思议的消息,但并未掀起任何波澜,人们只当是醉汉在胡言乱语。一列火车正疾速驶向伦敦,乘客们透过车窗向远处的黑暗张望,只看见霍斯尔的方向有一团异乎寻常的火光在摇曳,若隐若现。星辰之间闪过一道红光,笼罩在一片薄烟之中。然而,人们并未给予高度重视,至多以为是石楠树丛着火的缘故。唯有在公地的边缘地带才能感受到一丝骚动的迹象。沃金镇边界处,有六七栋别墅已深陷火海。三座小镇靠近公地一侧,家家户户都亮着灯,人们彻夜未眠。

一群心怀好奇之人徘徊于乔巴姆桥和霍斯尔桥上,显得焦躁不安。任凭人来人往,但人群始终没有散去。事后人们发现,有一两个爱冒险的家伙趁着夜色爬到离火星人很近的地方,不过他们再也没能回来,因为时不时会有一束光线掠过公地,如同军舰上的探照灯,但热射线会紧随其后。除此之外,空旷的公地万籁俱寂,荒无人烟。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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