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型时代三部曲:裂变(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28 06:3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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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叶炜

出版社:安徽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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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型时代三部曲:裂变

转型时代三部曲:裂变试读:

一 铊中毒

我市一高校发生严重铊中毒事件本报讯昨日,我市一高校发生五名学生严重铊中

毒事件,引起社会广泛关注。中毒的五名学生已被送

往医院抢救。记者初步获悉,此次铊中毒是该校学生

蓄意所为,校方怀疑是某心理有问题的学生出于仇恨

故意投毒。目前,警方已经介入调查此案。铊中毒在我国比较罕见。1993年10月1日我国实

行的公共安全行业标准中,铊化合物与氰化物同列A

类剧毒物质。即便是高校实验室内,对铊的使用亦有

严格规定。而此次毒料来源,有传闻说正是该校铊化

合物实验室。……

本市晚报上刊登的这个消息,史真教授已经看了三遍了,让他揪心的不是那五个中毒的学生,而是最后那一句话:“而此次毒料来源,有传闻说正是该校铊化合物实验室。”他是这个实验室的主要成员,虽然警方还没有找到证据证明毒料来自他的实验室,但报纸这样报道,对实验室的声誉肯定会带来重大的负面影响。该实验室是国家重点科研基地,如今出了这样的娄子,真是万万没有想到。

事情发生在昨天中午,五名学生在学生一食堂吃完饭后感觉不适,先是恶心、呕吐、腹部绞痛,继而四肢酸麻,足底足跟疼痛,不能站立行走。有一名最严重的中毒者局部肢体瘫痪,肌肉萎缩,视力迅速减退,甚至出现了可怕的精神失常现象。靠着十几年铊化合物研究经验,史真知道这些正是铊中毒的主要症状。如果不及时治疗,当中毒者中枢神经受损时,有可能导致呼吸循环功能衰竭而死亡。目前治疗铊中毒的有效药物只有普鲁士蓝,这种药物在我们国家非常罕见,实验室也只有极少量的几毫克而已。急性口服中毒患者,应立即催吐、洗胃、导泻,对严重者要进行血液净化。

一想到这些,史真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家里急得团团转。他不能到实验室去,那里已经被警方封存了,正等待着北京专家到来进行检验。今天上午,学校办公室已经给正在沈阳开会的实验室主任江防和副主任何采打电话,命令他们立即返回学校。史真已经通过电话把大致情况向他们汇报了,江防说毒料不可能来自实验室,实验室规定,只有他们三个人可以提取铊原料,其他几个研究人员未经允许不得接触。而现在实验室三个能够接触铊原料的人中只有史真一人在学校,如果说毒料真的来自实验室,那么他的嫌疑就是最大的。一想到这一点,史真就着急冒汗。

他在屋里转圈时,突然电话铃声大作,他忐忑不安地接起来,是校办小董。她说:“学校领导在大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研究中毒事件的应对举措,在江防和何采回来之前,你被要求参会。”史真赶紧收拾了一下,赶往大会议室。他到的时候,校领导已经到齐,校党委侯书记亲自召集会议,谁都不敢怠慢。领导们都默不作声,会议室里一片肃穆。侯书记见史真进来,指了指对面的空位。史真坐下来。侯书记问史真:“史老师,我们刚刚研究过紧急应对方案,中毒的学生已经被移送到北京,散会后举行记者招待会,我想了解一下,报纸上的报道说毒料来自我们的实验室,你怎么看?有把握予以澄清吗?”

史真表情很不自然,他字斟句酌地说:“毒料不会来自我们的实验室!实验室的防范措施很严密,除非出现毒料被偷……”“被偷?这有多大可能?”侯书记追问了一句。“几无可能,实验室存放原料的房间的钥匙只有我和江、何两位主任有。”史真回答。“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我们一定要确保毒料来源不是我校,等会儿应对媒体时态度一定要坚决。”侯书记将目光转向宣传部长湖光。

湖光点头,犹豫着说:“那要是有记者质疑说北京专家还未对实验室进行检查,我们怎么知道毒料来源不是实验室,我们怎么回答?”“就说我们已经请示过教育厅,目前警方在全力追查投毒者,经初步检查,毒料来自校外。”一直没说话的校长吴关斩钉截铁地说。

散会后,侯书记和吴校长把史真叫住。侯书记说:“我们两个人的脑袋就放在你这里了,你一定要保证刚才说的话,等江防和何采回来,我们再具体商量。”

史真点点头,感觉肩上扛了千斤重担。

他从会议室出来,做了一个深呼吸。这是一个十分美丽的校园,无论是湖光山色映衬下的古朴建筑,还是高大植物覆盖住的林荫大道,往常走在校园里,史真都是心情愉悦,可今天,他的脚步却分外沉重。他是这个学校的老教师了,自从20年前从南方一所地方高校调到这个学校,他一直在重点实验室工作。他在这里评上副教授、教授,在这里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如今他离知天命之年越来越近了,还孜孜于自己的科研工作,人家背地里都说他是个书呆子,只知道从办公室回家,从家去办公室,除了实验,他对什么都不关心。现在实验室的两位主任都不如他资历深,副主任何采还是他带过的博士生。每年的科研课题申报,都是他负责填表格争取经费,靠着他在铊化合物以及矿物质研究领域的威望,每年为实验室争取的科研经费都在几百万元以上。但他从来没有过问过科研经费的使用情况,他只关心科研攻关,别无所求。靠着淡泊名利,靠着良好的声誉,他在学校里的威望如日中天。

一个纸飞机飘落下来,一头扎到史真的怀中。史真捡起纸飞机往四周看,一对年轻的恋人坐在路旁的一个石凳子上,正朝他笑呢。史真笑笑。这些幸福的当代大学生,生活在改革开放的年代里,真是掉在蜜罐里了。想想我们老三届的那些艰苦岁月,真是今非昔比啊。史真的思绪飘到了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回忆起那些战天斗地的岁月。“史老师好。”一声问候把他拉回到现实,是他带过的一个研究生,刚刚留校工作,名字竟然记不起来了。这几年史真一直在带研究生,学校说要发挥名教授的作用,把薪火传下去。为了不影响做课题,他每年只带两名博士生。这个数字在现今高校里面,算是少的了。这几年高校研究生不断扩招,凡是教授都当上了博导,最不济也是个硕导,每个人名下都分到了若干学生,有的甚至要带十几个几十个。以前研究生培养是师父带徒弟,手把手地教,可以说是旧时代的手工作坊,现在是母鸡带小鸡,一带带一窝,是新时期的流水线生产。这在每个高校都是普遍现象,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校园里和以前一样平静,看起来中毒事件在校园里还没有引起太大的震动。估计学校保密和思想工作都做得不错。这次事件之所以侥幸被新闻媒体及时披露,恐怕和学校的网络论坛有关,学生们已经学会了利用网络迅速传播消息。不过史真还是很佩服学校在这方面的控制力,他路过报栏的时候,没有看到刊载中毒消息的任何报纸。

下课铃声刚响过,学生们就像蚂蚁一样从教室里拥出来,匆匆忙忙奔向食堂。学校这几年连续扩招,食堂不够用,学生们深知排队的苦头,都早早往那儿赶。史真加快了回家的脚步,女儿贞子就在这个学校读外语专业,每天中午回家吃饭。她最喜欢吃史真做的狮子头,昨晚点名要史真今天亲自下厨。贞子今年大四,明年夏天毕业,正准备考研,正是需要加强营养的时候。她是史真的独苗,史真两口子平时对她都是呵护有加,恨不得每天都能含在嘴里。三年前她考大学的时候,史真两口子比她还累还着急,生怕她发挥不正常,高考失利。考试成绩出来一看还不错,虽然分数离清华北大老远,但靠着近水楼台的关系,读川城大学还是很轻松的。况且史真是学校小有名气的教授,在成绩方面学校还能照顾照顾,按照内部分数,贞子上了本校最好的外语专业。在这一点上,史真还是比较感激学校对他的照顾的,所以他也愿意为学校科研出力。

贞子还没回家,妻子周刊正忙着做烙饼。她20年前跟着史真一起调到这所大学,因为学历不高,就到图书馆做了图书管理员,平时工作轻省,她也落得个清闲,专心做一个相夫教子的贤惠女人。史真系上围裙,准备下厨给女儿做狮子头。这时候,电话急促地响起来,史真心里一紧,喊周刊去接。只听周刊说了句:“您稍等,他马上就来。”史真知道是找他的,放下勺子在围裙上擦擦手,周刊把电话交给他,说是江主任。史真点点头,喂了一声,那边传来江防焦躁的声音:“老史啊,我刚到学校,听说侯书记召集开会了,有什么新情况啊?”史真说:“没什么新情况,学校要开新闻发布会,侯书记和吴校长想确认一下毒料到底是不是来自实验室。”“毒料来自实验室?开什么国际玩笑!”江防更加焦躁。“我已经向侯书记保证过了,毒料和我们实验室无关,目前警方正在核查,估计抓到凶手以后就会澄清事实真相。”

那好吧,下午我和何主任到吴校长那里去一趟,有什么情况我们向你通报。江防口气缓和下来。

史真说一句好,挂了电话,继续给女儿做狮子头,现在他感觉轻省多了,两个领导回来了,他这个教授就可以安下心来了。

狮子头刚出锅,贞子一头扎进来,进门就喊:“老爸,老爸,你们实验室是不是出事了?我听同学议论,有学生中毒,毒料来自你们实验室。”“胡说!”史真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又被女儿的话打乱了,“你别听那些议论,那只是传闻,毒料肯定另有来源。”“可全校就你们实验室有铊!”贞子吃了一口刚出锅的狮子头,边嚼边说。“赶紧吃饭吧,这么多好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周刊看史真脸色不好,赶紧让女儿打住。贞子不说话了,埋头吃饭。“你说得不错,”史真口气平静地说,“全校确实只有我们实验室里有铊,但我们管得很严格,估计毒料来自校外。”

贞子正在啃一个大狮子头,腾不出嘴说话,不停地点头。

二 九仙山庄

实验室去不了,史真就把工作室搬到了学校图书馆。他带着两个助手——也是他的博士生,男的叫张秦,女的叫王华——在图书馆查资料。他们正在进行一个煤矿安全方面的课题攻关,具体说就是如何最大限度地减少井下瓦斯含量。这个课题去年立的项,是个国家课题,三百万的科研经费,算是个大项目。项目完成预期两年,也就是说再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要把实验结果搞出来。和所有的课题申报一样,这个课题当然离不开江防、何采的支持,为了凸显领导的地位,史真把他俩的名字列在了自己之前。而他的两位博士生,只能算是义务奉献了。对于这样的科研排名,有些人看不下去,他们私下里对史真吐真言:“你老兄也够大方的,实验都是你带着助手搞,功劳和经费都是别人优先拿!”史真听了笑笑:“没关系,我都习惯了,只要能把实验搞出来,我不在乎什么名不名利不利的。”史真如此说,大家也只好苦笑,没办法,人家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咱瞎操什么心呢?

两天过去了,案子还没有丝毫进展。第三天,北京的专家来到学校对实验室进行检查,他们一下飞机就被吴校长接到本市最好的宾馆,几个专家每人配备了一个女助手、一台IBM轻型笔记本。专家们说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吴校长说工作需要工作需要。专家们不好推辞,也就客随主便了。史真作为实验室的主要成员,加上两位主任,全天候陪同北京专家检查。其实,这些所谓的专家大都是史真的同行,平时开个学术研讨会什么的,都经常碰面,在酒桌上免不了称兄道弟的。对于此次安全检查,大家都心照不宣。专家组紧锣密鼓地在实验室里忙活了大半天,也没发现什么问题。最后,专家们确认,实验室一切正常,排除了实验室铊泄露的可能性。这个结果令学校很满意,专家组回北京时,侯书记和吴校长亲自到机场送行。

江防、何采也松了一口气,尽管中毒者还在医院接受治疗,凶手还逍遥法外,但专家组排除了毒料来自校内,这大大减轻了学校的责任,剩下的问题就交给公安局了。

专家组一走,江防就给史真发了一个短信:晚上七点在九仙山庄小聚,务必到。史真正聚精会神地在图书馆查找资料,手机在口袋里振动,没察觉到。直到要回家了,他才看到江防的信息。看看时间,六点半,还来得及,他就向九仙山庄走去。

山庄离学校不远,两站路,是川城大学周围最好的饭店。史真也没打车,沿着路边慢慢走,边走边看着车来车往。川城这几年发展挺快,私家车仿佛在一夜间就冒出来很多。学校许多老师都买了车,有人劝他也买一辆,开着方便呢。史真说他很少出门,用不到那玩意儿,再说也买不起。他确实是买不起,说起来别人都不相信,一个搞科研的理科教授竟然买不起一辆小车。要说他手里的确有些钱,几十万块总没有什么问题,但这是准备给女儿出国读研究生用的,他轻易不敢动。此外,他工资外的科研补贴也不少,可大都用于贴补助手生活费了。所以,目前看,史真还真没有买小车的钱。

九仙山庄到了。因为常来,服务小姐都认识了:史教授快请,江主任他们在二楼老地方。史真点头,上了二楼包间。江防喜欢吃吃喝喝,平时聚会都在这儿,208房间,名字叫龙凤呈祥,听着就吉利。江防和何采已经到了,两个人坐在那里喝茶。史真推门进来,何采起身,虽说是副主任,管着史真,但毕竟是他的学生,规矩不敢乱,公共场合都是老师老师地叫着。江防就无所谓了,他是主任,不会顾忌什么老师不老师的,他欠欠身子:“请坐,老史。”因为师史同音,老史听上去就是老师,史真也就糊里糊涂地受用着。

单间有固定的服务员,龙凤呈祥的服务员是九仙山庄里长得最漂亮的一个,名字叫徐蓝,外地姑娘。江防之所以每次都到龙凤呈祥,其实也有徐蓝的原因。他也不避讳,当着史真的面就夸徐蓝姑娘长得靓,水灵,秀气,文雅,端庄……什么好词儿都用上了。他们两个人说话,徐蓝就站在旁边,不言不语,添茶水。她给史真倒上一杯龙井,轻启红唇:“史先生,请用茶。”这姑娘的确漂亮,连史真这个对女色从不感兴趣的老古板都不得不由衷地称赞。而且这姑娘特机灵,人家都叫他史教授,唯独她称史先生,这个不一样的称谓让史真感觉一下子就把自己身上的教授这层皮扒掉了,在学校里人家称呼你教授,那是很自然很受用的,要是在饭店再这样说,那就等于给你戴了个高级知识分子的套子,你不能乱来,说话要有涵养,动作要典雅大方,不然就不配教授这个称呼了。

徐蓝这一句史先生,让史真浑身都松弛下来了,“先生”这词儿从这个姑娘嘴中说出来,本身就有一种别样的韵味儿。史真看看站立一边的徐蓝,随口问了句:“我猜姑娘是苏州人吧?”徐蓝笑笑:“史先生猜对了,我老家就在苏州。”何采在一边附和:“史老师真厉害,眼睛毒啊。”史真很高兴,说除了苏州,别的地方很少能出这样美丽的姑娘。江防大笑:“哈哈,老史什么时候学会讨好女人了?看来社会真是进步了!”一句话说得史真不好意思起来,他看看徐蓝,尴尬地笑笑。

喝了一会儿茶,江防招呼徐蓝上菜。三个人吃饭,八盘大菜,四荤四素,外加两份时令龙虾。川城盛产龙虾,每年的这个季节,川城都要搞一个龙虾节。史真对这玩意儿不太感冒,看上去那么大个儿的一个龙虾,剥壳得剥半天不说,吃到嘴里就那么丁点儿肉,还不够费劲的。但江防和何采都喜欢吃这个东西,他俩也特别会吃,拎起一个,两手噼里啪啦一阵忙活,往嘴边一送,哧溜一声入了肚。吃一口龙虾,再喝一口啤酒,爽啊。

江防和何采忙活了一阵,两大盘龙虾去掉了一半,徐蓝在一边看他俩的吃相,笑了一下。何采看见了,说:“小徐啊,是不是看我们的吃相不太文雅?”徐蓝赶紧说:“不是不是,我是看史先生不大动筷子。”“那是因为史老师不善于剥龙虾,你过来帮他嘛,反正菜也上齐了,你坐过来,就坐在史先生旁边,来来来。”江防说话时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他拍拍史真旁边的空位说,四个人,正好说话。

徐蓝摆摆手:“不行不行,店里有规矩,服务员不能上桌。”“哪来的那么多讲究!”何采拿下塑料手套,笑嘻嘻地说:“我们江主任让你坐你就坐!”

徐蓝看看江防,江防点点头。她在史真身旁坐下来。“来,我们干一杯!”江防举起杯。

几杯酒下肚,史真慢慢放开了量,扒下了教授这层皮。酒过三巡,三个人面色红润,再看看徐蓝,跟没事人儿一样。江防对徐蓝说:“给史老师剥几个龙虾。”史真摆手:“不用不用,自己来自己来。”那边徐蓝已经戴上了塑料手套,替史真剥起龙虾来。

江防进入正题,他对史真说:“今天我和老何喊你来是想和你商量商量,我们准备再报个课题,趁着学生铊中毒这个时机你看如何?”“江主任的意思是……”史真有点迷糊。“嗨,史老师还没听明白啊?江主任的意思就是我们报个铊中毒治疗药物的研发课题,我们前面不是已经有一些这方面的成果了吗?我们再努力一把,争取研发出有效的治疗药物来。这是一件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是解决我国乃至世界铊中毒患者病痛的福音呢,上头肯定批!”何采神采飞扬。

史真眼睛一亮:“这倒是一个好项目,不过今年上报重点课题的时机已经过去了,来不及了吧。”“咱们这回情况特殊,可以随时申报。我问过学校了,上头有这方面的政策。”江防说。

史真无话可说了。他暗自掂量,这个项目要是申报成功,大概不会是个小数目,就是不知道两位主任这次打的是什么主意。“怎么样?史老师要是觉得可行,回去我们就弄材料,今天我们先庆祝庆祝!”何采举起酒杯。

江防附和:“好,来,我们先庆贺庆贺。”

史真不好说什么,只好笑笑,举起杯。“小徐也赞助一杯。”江防拿起了徐蓝面前的杯子,“来,干了!”

四个人又干了一杯。史真话开始多了,他说:“这项目估计很快就能批下来。现在的铊中毒治疗,轻者洗胃重者净化血液,但都会留下后遗症。如果能够找到有效的治疗方法,彻底清除,这对减轻煤矿行业日益严重的铊化合物中毒压力起到很大作用。只是,我们手头上那个瓦斯项目也快到期了,这两个项目不能同时进行啊。”

江防吃了一个徐蓝剥好的龙虾,犹豫着说:“把那个瓦斯项目再延期,我来向上面打报告,实在不行,就放掉!反正经费下拨得也差不多了。”“放掉?”史真瞪大了眼睛。放掉是他们的行话,就是项目研究实验失败的意思。理科方面的课题研究大都离不开实验,有实验就会有失败,这个也是常识。这里的问题是失败的次数,所谓放掉,就是虚报失败次数,本来已经成功的实验,偏说失败了,需要再做实验。这样,上面就不得不追加实验经费。瓦斯这个项目他们已经放掉一次了,史真不想再来一次,因为他完全可以保证这次的成功。

何采见史真脸色不对劲,赶紧出来打圆场。他对史真说:“史老师啊,项目我们先申报着,再说还不一定能批下来呢!你说是吧?等这个项目真批下来了,我们再来研究一下工作如何进展,怎么样?”

史真点点头,接过徐蓝递过来的龙虾,哧溜下了肚,这东西,仔细品还是蛮有味道的。

三 撮合

实验室开放以后,史真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他想把瓦斯实验尽快搞出来,如果真的像江防所说要放掉的话,那他在研究界就太没面子了。他不想为了钱丢了声誉。

好在两个助手都挺上心,和史真配合得很不错。两个人都是在职跟着史真攻读博士学位,都知道实验成果的重要性。张秦来自地区矿专,小伙子参加工作没几年,很有上进心,为了研究事业,至今还没结婚。王华是本市理工大学实验室的助理研究员,结婚比较早,后来因为孩子问题(据说是怀不上)和已经是博士后的丈夫离了婚,她就把全部精力投到事业上来了,下决心一定要读个博士学位,读完了博士还要进站发展。有了这两个助手,史真工作起来也省心。虽说两个人都是在职,都有基本工资,但因为不代课,岗位津贴就没有了。所以史真时不时地从自己的课题费里拿出一点补贴给他们,如果不是嫌找江防签字麻烦,他还要想方设法给他们多弄点。

两个助手都是单身,史真想撮合一下他们。在实验的间隙史真也偷偷观察过他俩,两人平时都很严肃,看不出对对方有什么感觉。张秦这小伙子是南方人,长得高高大大的,眉清目秀,在这个北方大学校园里,是个很打眼的帅哥。别人的评价史真不知道,但张秦有一次去家里,女儿贞子看见他,大惊小怪地偷偷表扬过他:“哇,想不到老爸手底下还有个韩国帅哥!简直是宋承宪再版啊。”史真由此猜测,张秦很受现代小姑娘们的喜欢。王华是本地姑娘,高个子,眉眼线条清清爽爽的,标准瓜子脸,虽说不上是绝代佳人,但看上去也别有一种韵味。可能是结过婚的缘故,她的身体丰腴有加,小腹微隆,有点少妇的味道。史真不知道自己撮合他俩合不合适,但总想试一试。

为了加快进度,实验室最近几个周末连续加了几次班。这天做完实验,史真留他俩到家里吃饭,他说今天晚上要亲自下厨,给他们做最拿手的狮子头。张秦和王华也不客气,跟着史真就去了。

因为是周末,天气又有点儿热,学生们都躲在有冷气的教室或者图书馆里,校园里安静了许多,只有鼓噪的蝉鸣声不断。三个人走在学校的主干道上,互相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走成了一个“品”字。史真看看身后这两个徒弟,觉得有些好笑。师徒之间有点距离就算了,同学之间还这么严肃,真是奇怪,这都什么年代了。

到家时,周刊已经做好了饭菜,只等史真下厨做他的狮子头了。贞子周末不出门,窝在家里看没完没了的韩剧。史真最看不惯贞子看那些俊男靓女卿卿我我地缠绵,他说那都是文化垃圾,知识分子应该抵制,什么玩意儿这是,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贞子当然不理会他这一套知识分子理论,采取的是你说你的我看我的阴奉阳违的非暴力不抵抗态度。史真让张秦和王华坐下,悄悄给他俩使眼色,那意思是让他们站在博士的高度给贞子做做思想工作。王华笑了一下,把这个艰苦卓绝的任务推给了张秦,她悄声说:“你是大帅哥,又是异性,从接受学的角度,说话比较有效。”张秦笑笑,在贞子身旁坐下来,随口说了句:“这是什么电视?怎么看着眼熟?”

从张秦进门那一刻起,贞子就感觉到了自己怦怦的心跳。她极力掩饰住内心的紧张,装出一副轻松懒散的样子,似有似无地看了张秦一眼,说:“是最近热播的韩剧,你不会也看了吧?”

张秦笑:“没看过,觉得韩剧都是一个模式,无非是一个俊男加一个靓女,两人相爱不能爱,说尽了千言万语,经历了千难万险,费尽千辛万苦,想尽了千方百计,最后达到了目的,对不对?其实没什么意思,这种电视剧不用多看,只看一两集就知道后面的剧情了。”

贞子不看电视了,看张秦:“你真的假的?长得像韩剧演员不说,还对韩剧有研究,你不是成天跟着我爸在实验室里做实验吗?”

张秦笑笑,装出一副很神秘的样子,小声说:“你不要跟你爸说,我以前经常偷偷摸摸地看。”

贞子往厨房看了一眼,笑说:“放心,我们都是热爱韩剧的死党,我不会出卖你的。”

王华听到他们的谈话,在一边笑,这个张秦,让他做说服的工作,怎么谈成死党了?

狮子头出锅了,周刊招呼大家上桌吃饭。张秦和王华都不是第一次来,也不客气,拿起碗筷主动去盛饭。史真说:“别忙,咱们今天喝点酒。”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干红,说:“今天我们把它消灭了!”贞子很积极地去厨房拿了一次性杯子,说:“我爸早就想把它喝掉了,今天哥哥姐姐来,正好满足了他的愿望。”史真哈哈笑,说:“大家都满上,满上,今天高兴,大家放松一下。”

倒酒。举杯。吃菜。

几杯酒下肚,饭桌上的氛围逐渐轻松,史真对贞子说:“来,给你张秦哥哥倒满酒,我们师徒俩干一杯!”贞子倒上酒,也拿起了酒杯,说她赞助一个。史真呵呵笑,说:“你看,露馅了吧?小姑娘不要主动喝酒,要向你王华姐姐学习,矜持一些。”王华摆摆手:“时代不同了,我们那时候的成长环境和现在没法比,还是贞子这样好。”贞子听出老爸在批评自己,噘噘嘴,吃菜。

干了一杯酒,史真给张秦又夹了一筷子菜,说:“平时跟我做实验太忙,太辛苦,把婚姻大事都耽搁了。”

张秦说:“没有没有,我一个人过习惯了。”“那怎么行?”周刊见缝插针,“听老史说你也老大不小了,男子汉都是要成家立业的,立业不要耽误成家,成家才能立业。你说是吧,小王?”

王华正在吃菜,周刊把话头扔给她,她只好连连点头。

周刊说:“你看,人家小王就比你有觉悟。”

张秦点点头,不知道是因为喝酒还是真的害羞,脸色通红。

看张秦和王华的样子,史真哈哈笑,说:“你们俩都要抓点紧,我们的实验要成功,你们的婚姻大事也要尽快成功!”他这话虽然说得模糊,但听者心中自然有数,张秦和王华互相看看,红着脸笑笑。

史真又举起杯,说:“你们俩都很优秀,我对你们都很满意,你们双方也要多看看对方的优点。前段日子,中文系的李教授对我说什么生活都在别处。我就不同意他的观点,生活就在眼前,好东西就在身边,我们缺少的是发现的眼睛。来,再干一杯!”

史真的话连贞子都听明白了,老爸这是给张秦和王华撮合呢。不知怎么,贞子有些不高兴,本来看王华很漂亮的一个女人,这会儿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她不是离过婚吗?怎么能配得上张秦这样的大帅哥?老爸真是没水平。贞子吃了一个大狮子头,说:“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我去看电视。”

史真看了贞子一眼:“这孩子就知道看韩剧。”

贞子说:“韩剧怎么了?韩剧就是好,不信你问张秦哥。”

史真奇怪地看了看张秦,张秦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结结巴巴地说:“这个韩剧不能多看,看一点就行了。”

史真点点头。贞子噘噘嘴。

喝完酒,吃饭。史真对张秦和王华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张秦站起来,给史真、周刊盛饭。周刊笑笑,说:“我们不用你盛,你给小王盛一点。”王华赶忙摆手,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张秦抢先拿了碗,王华只好红着脸坐在原地。那边看电视的贞子不易察觉地撇了撇嘴。

一顿饭吃完,史真自认为达到了目的。他留张秦和王华再坐一会儿,张秦推辞了,说回去有点事。王华也说要到实验室去一趟。史真说:“今天就不要忙了,你们回去好好歇歇。”他对张秦说:“小张,好好照顾小王啊,这么晚了,你负责把她送回家。”

王华说:“天还早呢,不用他送。”

史真说:“反正他也没事,你们一路走一路聊嘛。”

张秦表态:“请史老师放心好了。”

送走了张秦和王华,史真感觉完成了一件大事,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破例地和贞子坐在一起,看了两眼韩剧。贞子想打击打击他,随口说了句:“现在年轻人谈恋爱可没有那么简单!”

史真一愣,说:“贞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贞子笑笑,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不知道,现在恋爱都是谈出来的,哪还有介绍的啊?

史真说:“小孩子懂什么?就你们这些大学生,感情单纯,认识没几天就热乎得不得了,这也叫谈恋爱?还不如介绍的牢靠呢。我和你妈就是人家介绍认识的,这不是挺好的吗?”

贞子笑,不吱声。

四 出国

这天中午,史真接到何采的电话,说:“申报的大项目批下来了,500万呢,老史,这可是我们实验室得到的最大一笔资金啊。”

史真没有想到,铊化合物中毒药物治疗研究的课题这么快就批了。当何采眉飞色舞地在电话中给史真通报这件喜事的时候,他举着电话愣了半天。对于500万的巨额研究资金,他倒不怎么奇怪,因为这样的课题现实意义重大,国家一向都是很愿意花钱的。

何采说:“老史啊,你快过来吧,江主任说要一起庆贺庆贺呢,还是老地方,九仙山庄。你快点啊,我们等你。”

这样闷热的天气,史真并不想去那个地方,待在实验室里多舒服。但碍于两位领导的面子,不去也不好。

在饭局上,江防大侃特侃,说:“这真是祸福相依,铊中毒事件还未平息,上头就给咱们实验室拨下来一笔巨款,进行课题攻关,这不是坏事变成好事了吗?哈哈。”他不停地让那个漂亮的服务员徐蓝倒酒,看得出来,他有些得意忘形了。

何采对史真说:“上边要求尽快研制出治疗铊化合物中毒的有效治疗方案,现在五个中毒的学生中,除两个中毒较轻,可以排除留下后遗症的可能以外,其他三个重症患者,照目前的药物治疗,肯定不能排除留下后遗症的可能。如果能够成功,这几个学生当是最直接的受益者。”

史真点点头,为了这些学生的健康,他决定先放弃瓦斯课题实验,着手铊化合物中毒的研究。

铊及其化合物是一种银灰色四角形结晶体,自然界中主要存在于锌盐、热铁矿或硫矿中,采矿业和冶金、提炼行业常接触。铊无色无味,一般人不易得到,毒性强烈。一般认为,铊对成人最小致死量约为12mg/kg,也有人认为它对成人最小致死量在12—10mg/kg之间,而5—7.5mg/kg的剂量即可引起儿童死亡。铊和铊的氧化物都有毒,能使人的中枢神经系统、肠胃系统、皮肤、毛发及肾脏部位等发生病变。人如果食用、饮用了被铊污染的食物、水,或吸入了含铊化合物的粉尘,就会引起铊中毒。目前治疗药物主要是普鲁士蓝,其作用机制是,铊可置换普鲁士蓝上的钾后形成不溶性物质随粪便排出。采用的多为对症和支持疗法,维持呼吸、循环系统功能,保护肝、肾、心等脏器,给予足够的B族维生素。重度中毒者使用的是肾上腺糖皮质激素。也可采用导泻、利尿剂以促使铊的排出。目前看,要想根治铊中毒,主要思路还是在清洗和中和上。如何让铊中毒者不留后遗症,这是一个需要实验解决的主要问题。

这几天史真翻阅了国内外几乎所有的铊中毒方面的资料,他在互联网上查到,美国旧金山一家华人医院,曾经有过数次治愈铊中毒患者并且没有留下后遗症的病例,他想去美国看一看。如今出国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学校领导同意,他作为项目的主持人有足够的科研经费,再说科研经费里面本来就有外出考察的项目支出。

吃完晚饭,史真把这个想法在电话中给何采说了,何采满口答应,说:“好啊,出去走走,既搞了研究又开了眼界,支持支持,不过你最好再给江主任说一声。”史真本想只给何采说说就可以了,没想到还要给江防汇报,他最讨厌办事官僚,平时没事根本不去找什么领导。他气哼哼地撂下电话。周刊在看电视,看到史真有些生气,就安慰他说:“有话好好说,生哪门子气啊?”史真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叹了口气,重新拿起了电话,打给江防。江防不在家,他老婆金玉说:“老江刚出去散步了,你打他手机吧。”史真只好又拨了江防的手机,电话通了,江防设置的彩铃《心太软》,史真听了老大一会儿,几乎把这首歌都听完了,那边还没动静。他刚想挂掉,听到江防问哪位,他喘着粗气,像是在跑步。史真说:“是我,老史。”他把想出国考察的事儿说了一遍。江防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说:“可以,不过我要给吴校长说说,现在出国的事儿都得他点头才行,你去应该没问题,为了科研嘛,学校应该支持。只要吴校长批了,学校国际交流中心几天就可以办好手续。”史真想不到这事还要给吴校长汇报,用自己的科研经费干吗还要给他说啊?史真不好说什么,只得挂了电话,等消息。

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史真忽然对江防的铃声深有感触,可不是,我总是心太软,把所有的实验都自己搞,让他们落得一身轻松,这名啊利啊的,最后都少不了他们一点。这个世道啊,没辙,谁让人家是领导呢!

江防的效率蛮高。第二天他就去找了吴校长,拿到了批条,兴冲冲去了实验室。史真和张秦他们正在做稀释铊中毒的实验,那只用来做实验的小白鼠在史真手里挣扎来挣扎去,很不老实。王华在一边准备麻药,正要给小白鼠注射,看见江防,停了下来。江防离老远就呵呵笑,对三个人说:“辛苦辛苦,三位辛苦。”史真示意江防不要进来,他没穿防护服。江防停下脚步,史真把小白鼠交给张秦,走出去。江防笑嘻嘻地把吴校长的批条交给史真,说:“到国际交流中心去办手续吧,吴校长很重视你这次考察工作,特意关照说你可以带个家属去。”

带家属?史真犹豫起来,带什么家属?这是去搞研究,又不是去旅游。“要不带个助手也行啊。”江防笑着说,“既然有名额,不用白不用,再说,一去就是十天半月的,你也需要个帮手不是?”“这……好吧!”史真笑笑,“既然学校这样照顾,那我就征求一下张秦和王华的意见,看他们谁去合适。”

江防说好。他拍拍史真的肩膀:“也不要搞得太紧张了,老史啊,你搞科研搞了大半辈子了,该放松的时候就放松,科研不是生活的全部啊。趁着这次到美国去,好好玩一玩,就当是学校给你放个假。”

史真看着江防的背影,嘟囔了一句:“什么意思?什么科研不是生活的全部,那是你们这些人,对于我,科研就是生活的全部!”

不管是科研考察还是休假,能出去看看总归是好事。史真看着手中的批条,吴校长那龙飞凤舞的字很是潇洒,尤其那句“请国交处尽快办理相关手续及订机票事宜”,颜筋柳骨,韵味十足。据说吴校长年轻的时候专门练过书法,经常给人家题个匾什么的,学校里归他分管的院系处室差不多都找他题过字。

史真拿着这一纸批示,喜滋滋地进了实验室。小白鼠已经被麻醉了,正舒展着身子在实验台上睡大觉。史真把批条往实验台上一放,对两位助手说:“为了搞铊中毒治疗的研究,我争取到一个到美国考察的机会,你们两个看谁有时间,陪我去一下。”史真说得轻描淡写,两个助手却很激动,有出国的机会谁都想去,何况还是跟着导师公费考察。但张秦很机灵,他知道自己不能主动提出,这个时候他和王华谁先说出来都不好。王华也是这个想法,她看了看那个批条,对史真说:“让张秦跟着去吧,他业务熟练。”史真看看张秦,张秦摆摆手,说:“还是王华去吧,女孩子心细,路上好照顾史老师。”史真听他俩推来让去,笑笑,他不好表态带谁去不带谁去,只好说:“你们合计合计,今天晚上给我个答复,我明天早晨去国际交流中心办手续。”

晚上吃饭的时候,史真把出国的事儿给周刊和贞子说了,贞子一脸的兴奋,说:“带我去带我去!我做梦都想去美国!”周刊笑,说:“我还想去呢,跟你爸过了大半辈子了,从没带我出过国!”史真知道周刊在开玩笑,吃完最后一口米饭,扒拉扒拉碗底的米粒,咂巴着嘴,说:“这次主要是去做科研考察,等这个实验成功了,我带你们俩去一趟新马泰怎么样?”贞子说:“好啊,要去就去一个月,好好玩玩儿,也让我放松放松。”周刊站起来收拾碗筷,对贞子说:“不要高兴得太早了,没听你爸这话有个前提吗?必须是实验成功了。那要是实验不成功呢?”贞子的脸拉了下来:“不成功也得去,爸爸一向说话算数。”史真笑,说:“好好,去!”正说着,电话铃响了,史真接起来,是张秦,他说:“我和王华商量好了,王华跟着你去美国,我在家继续做实验并照看师母。”这个结果有点出乎史真的预料,本以为张秦会跟着自己去,王华毕竟是个女同志,不方便呢。但既然是他们商量的结果,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说好吧。

周刊得知王华跟着史真去美国,脸上闪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愁。洗完澡上床睡觉,史真主动抱住周刊,周刊推了他一下:“干什么?都老成这样了,少来啊。”史真笑:“老有老味……”周刊说:“今天有点累,你这一趟去美国带了个女学生可要规矩点啊……”史真愣了一下,说:“原来你是担心这个,放心吧,我是一颗红心忠于党,一辈子只举一杆旗,一个信仰信到底……”周刊撇了撇嘴,搂住史真的脖子……周刊虽然过了四十,但身体保养得还不错,尤其是那对大乳房,一点儿都没有下垂,还保持着十八岁小姑娘时的饱满与挺拔。史真就喜欢这对宝贝,有事没事就放在嘴里叼着。他为此还多次总结经验说,女人一定不能奶孩子,女儿贞子小时候就几乎没吃什么奶水,喂的都是高级奶粉,要不然周刊人过中年不会还保持着这样漂亮的乳房。但在年龄面前,有些东西还是无法保持的,比如周刊的屁股就下垂松垮得厉害,年轻的时候骑在上面像弹簧,如今不行了,就像海绵,压下去就起不来了。还有就是身体的机能,四十岁以前史真每周需要两三次,周刊在这方面也是旺盛得很,过了四十五,次数明显下降,而且反应迟钝,史真不够坚硬,周刊也不够湿润了,骑上去半天都下不来。这人啊,说老就老了。

五 旧金山

史真不服老。上飞机的时候,王华伸手要帮他拿箱子,被他推开了,他说不用,他能行。王华笑笑,说:“我跟着你来就是要照顾你的!”史真愣了一下:“你是个女孩子,手没有劲,箱子沉,还是我自己来吧。”把箱子搬上飞机,空姐主动过来帮忙,把箱子放进了座位上方的行李架,还帮着史真系好了安全带。史真跟漂亮的空姐开玩笑:“看来我真老了,谢谢啊。”高挑大方的空姐嫣然一笑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坐在旁边的王华扑哧笑出声来,说:“史老师该去染个发,省得你那几根花白的头发让人家误会。”史真摸摸头顶,笑笑说:“我听说人家美国小姑娘特别喜欢白头发的老头,我可不能染,要染也要等回来再染。”史真说完哈哈笑。王华红了脸,埋头整理随身携带的包。

一阵颠簸,飞机起飞。平稳升空后,空姐送来晚餐和咖啡。王华给自己要了一份汉堡包,问史真要点什么。史真说:“来之前你师母给我做了一碗鸡蛋汤,现在不太饿,就喝点咖啡吧。”空姐给他倒了大半杯咖啡,笑盈盈地说:“喝完了可以再加。”史真点头,转脸看机窗外幽蓝的夜空,飞机穿过气流,机身轻微颠簸震动。他朝飞机下方看去,隐隐约约看见点点灯光。飞机正在飞过一个城市,史真对王华说:“能看到灯火。”王华第一次坐飞机,有些新奇和紧张,她坐的位置离窗户远,把身子俯到史真那边才能看到下面的情景。王华穿着低胸衬衫,身子俯下来胸口全都暴露在史真眼皮子底下。史真感觉有些脸红耳热,把脸扭向窗外。王华为了看得清楚,身子越俯越低,整个胸脯都压在史真的大腿根处,那里很快就灼烫起来。

飞机平稳降落在旧金山机场,史真一出机舱,就感觉不太适应,旧金山的阳光很强,刺得眼睛发痛。下舷梯时,王华执意要替史真拿行李箱,史真只好放手。两人小心翼翼地乘上出机场的班车。班车上人很少,不像国内机场那么拥挤。车上两个当地华侨注意到史真和王华,向他们投来友好的目光。初到异国他乡,看着窗外摩天大楼繁华景象,史真和王华都有些兴奋。远远地看到了旧金山著名建筑金门大桥,桥身在阳光下闪耀着朱红色,和天安门的颜色一样。

半小时后,两人到了离医院不远的一家旅馆,到服务大厅办理住宿手续,服务员连问也没问,就给他们开了一个房间。史真很尴尬,王华赶紧解释说:“我们不是夫妻,请开两间房。”那个漂亮的金发女郎连声说sorry sorry(对不起),迅速地给他俩办好了手续。两人坐电梯上楼,王华把史真的行李送进了他的房间,她想替他整理一下衣物,被史真阻止了,他红着脸说:“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你去忙你的吧。”王华笑笑,说:“那我去洗个澡,这一路坐飞机挺累的。”她去了隔壁房间,过了一会儿,史真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他开始有点后悔带王华出来,这要是被哪个别有用心的人给遇见了,不知道要放出什么谣言呢。也罢,既来之则安之,不管那么多了。史真也脱了衣服,去洗澡了。

洗完了澡,听到有人敲门,史真穿好衣服,打开门,是王华。她甩着湿漉漉的头发进来,问史真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出去吃点东西。史真看看天,傍晚了,他笑笑说:“我时差还没转过来,看样子天还早,不过肚子还真有点饿了,我们出去走走,看看医院的情况,顺便找点吃的。”两人出了旅馆,顺着医院方向走。

没走几步,就到了那家华侨医院。在国内时,史真给在这家医院工作的一个同行发过一个电子邮件,告诉他要来旧金山考察。这个同行姓唐,是个华侨,有个美国名字叫维纳斯唐,在铊中毒研究方面很有成就。他答应在史真到达旧金山的第二天接待他们,今天他人正在纽约,参加美国国会组织的一个医疗事故听证会。

两人在医院周围看了看,这家医院的环境的确不错,医院里一座高楼没有,都是清一色的、三四层高的、纯白色楼房,医院周围全是高大的植被,绿树掩映中,白衣天使们笑容灿烂。由于今天没有安排考察项目,史真和王华不好贸然进入医院,在外围看了一会儿,就去了一家华侨饭店。

还没到吃饭的高峰,饭店里人很少,服务员看见他俩进来,热情地用英语打招呼。在国内读博士,首先要过英语关,因此王华的英语水平足够应付这些日常问话,倒是史真,一会儿看看服务员,一会儿看看王华,乐呵呵地笑着,他听不懂她们叽叽喳喳说什么。王华给他翻译说:“服务员问你吃点什么?”史真说:“这不是华侨饭店吗?怎么服务员都是美国人,还不说汉语?”王华笑笑,说:“华侨饭店可能只是个名字吧,毕竟是在美国,当地人比华侨多啊。”史真点头,说:“我随便吃一点,你看着点吧。”王华说:“来点牛排怎么样?既然出来了,就不要吃中餐了,来点纯正的西餐。”史真说好,我也尝尝美国大餐!两人点了两份牛排外加一份水果沙拉。十分钟之后,牛排上来了,史真看看颜色通红的牛肉,对王华说:“这熟没熟啊?怎么看上去还有些血丝?”王华笑,看来自己的老板在国内确实没怎么吃过西餐,她说:“你放心吃就是,保管没事,美国人都是这个吃法。”史真将信将疑地拿起刀叉,费了半天劲,也没把那一大块东西分开。看着史真为难的样子,王华想笑不敢笑,把自己分好的那一份推给史真,说:“咱换一换,这西方的刀叉你用不习惯。”史真尴尬地笑笑,说:“是很不习惯,你在国内经常吃西餐?”王华点头:“以前常去迪克牛排吃一点。”史真说:“怪不得你那么熟练。”

吃完饭,两人散了一会儿步。华灯初上,旧金山笼罩在一片暧昧的夜色中。凉爽的风迎面吹来,偶尔有成群结队的年轻人,开着敞篷车,大声地尖叫着,从身边驶过,划破城市的安静。看着眼前的景象,史真有一点如梦似幻的感觉,昨天还在实验室呢,今天就带着自己的女助手飞到了美国?而且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史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虚幻感,按说快五十岁的人了,看惯了秋月春风,再过几年,就到了一壶浊酒喜相逢的年纪了,还能有这么年轻冲动的劲儿?唉,难以相信。

到了旅馆,王华红着脸说:“我第一次出国,很激动,恐怕睡不好。”史真笑笑:“都这样,适应了就好了。”王华替史真开了门,打开灯,说:“我要是睡不着,可不可以过来找你聊天?”史真愣了一下,说:“好,只要我没睡,你就可以过来。”王华脸色潮红地去了自己房间。看着王华婀娜的背影,史真感觉到身体某个部位有点异样,旧金山的夜晚啊,你为何如此暧昧?

史真一直把王华当作自己的学生、助手,这个离过婚的女人在学术上很有潜力,她胆大心细,很有毅力,有一股不服输的倔强劲头,史真很欣赏她的这种性格。平时并没有太注意过自己这个女学生的情感生活,只知道她离过婚,没有孩子,年近三十,举手投足顾盼生辉,女人韵味十足。本想让她和张秦好好处处,但从上次的撮合看,效果并不理想,原因在哪儿,史真也不清楚。大概还是贞子说得对,这个时代的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即便在恋爱方面也是要自己来“谈”,不喜欢别人“介绍”。

史真不清楚王华刚才是不是在暗示什么,如果王华是在暗示他,那这次带她出来就是一个很大的错误。大学可不比社会,在大学里面乱搞男女关系是要冒被乱嚼舌头的巨大风险的,况且,史真在学校的威望很高,他可不想拿自己的声誉开国际玩笑。他躺在床上,把电视声音开得很小,侧耳倾听隔壁房间的动静。那些美国播音员说出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开电视纯粹是消磨时间。他随便选了一个台,一个裸肩露背、浓妆艳抹的女主持在播报电影海报。过了一会儿,电视画面突然出现了一些赤裸裸的男女性交镜头,史真吓得一激灵,四处看看,确信没有第二个人在屋里,才面红耳赤地又看了一会儿。妈的,怪不得都说美国人开放呢,这可真够开放的,男女性交就如同动物交配一样,随随便便就干上了。这不是开放,简直是放开嘛。史真在国内听说过,美国电视有专门的成人频道,莫非这个就是?他看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的确是成人频道。

这天晚上,王华并没有来敲门聊天,史真长吁了一口气,关上电视,睡了。

第二天一早,史真被悦耳的鸟鸣声叫醒,打开窗户,看见几只不知名的小鸟停在窗外的大树上。史真不得不佩服美国的环保就是好,这里并不是郊区,环境搞得如此怡人,真是了不起。看看时间,已不早,赶紧起床,刷牙,洗脸,上厕所。一切收拾停当,还不见王华的动静。史真有些奇怪,这个王华不会睡到现在还没起床吧。他穿好衣服去敲门,敲了半天,王华才开门,她只穿着一件蓝色内衣,睡眼蒙眬地说:“谁啊?”史真看到她半裸的样子,脸色发烫,他侧过身去,说:“该起床了,我们今天要去华侨医院考察。”王华大梦初醒一般,慌慌张张地刷牙、洗脸、换衣服。史真站在门口,回想王华刚才那高耸的乳房,鼓胀的小腹,禁不住面红耳热。这个女学生,太不注意了!

王华收拾好了,锁上门,出来就给史真道歉说:“不好意思,昨晚睡得太晚了。”史真想问她,是不是看电视看得太晚,想起昨晚上的成人频道,就没问。两人在饭店吃了早餐,就去了医院。

维纳斯唐正站在医院门口等他们,一看见史真,就露出一副很激动的模样,搂住史真的肩膀拥抱了半天,说着半生不熟的中文:“欢迎欢迎,欢迎您来到旧金山。”史真和他在国内开会的时候见过两次,维纳斯唐如此热情,让他有些受宠若惊。史真转身把王华介绍给他,说:“这是我的助手王华。”王华很得体地把手伸给满头银发的维纳斯唐,维纳斯唐发出一声惊呼:“啊,王小姐如此年轻漂亮,真是年轻有为啊!”王华笑笑,合不拢嘴。

寒暄了一会儿,维纳斯唐带着他俩进入医院内部。他们先后看了医院铊中毒治疗的药物清单、病人的病例以及治疗后的跟踪调查,并且考察了医院的铊中毒研究中心,获得了很多珍贵的第一手资料。史真跟同行维纳斯唐开玩笑:“你不怕泄露了医院机密?”维纳斯唐哈哈笑,很生硬地说:“医疗事业是全人类的事业,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再说,天下华人是一家,对自己人,更不存在什么秘密。”史真听了这话很感动,看看王华,王华也是面有戚戚然。

在医院里待了一个上午,不知不觉到了午饭时间,维纳斯唐要请两位同行到旧金山的特色饭店吃饭。史真推辞说:“不麻烦了,您能陪我们考察医院,给我们提供第一手资料,我们已经很感激了。”维纳斯唐执意要请他俩吃饭,说:“我的车就在外面,很方便。”史真看看王华,王华不好说话。史真只好听从维纳斯唐的安排。

车子开了大概二十分钟,所谓的特色饭店就到了。史真刚看到这家饭店时吓了一跳,饭店装修十分简陋,一点儿都不“特色”,连九仙山庄都不如,充其量和国内路边的小饭馆差不多。将信将疑地跟着维纳斯唐进去了,史真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简直是个天然氧吧。鲜花绿草,流水假山,真是别有一番情调。

六 维纳斯唐

这顿饭吃得很悠闲,维纳斯唐举手投足尽显潇洒优雅。三杯红酒过后,他开始纵论美国的内政外交,谈美国的自由民主和人居环境;谈美国和国内的经济与政治差距。说着说着,他忘乎所以地手舞足蹈起来。他也很关心国内的政治,不断地问起各种各样的问题。史真只笑不答,不是他不愿意和维纳斯唐对话,而是他平时对此并不关心,所知甚少。本来以为外国的学者和中国知识分子一样,只关心学术科研,没想到,他们竟然这样关心政治。这大概也是美国生活的一大特色吧。

吃完饭,维纳斯唐开车送史真和王华回旅馆。在车上,他笑眯眯地用英文对坐在后排的王华说:“国内的人中午都喜欢小睡一会儿,美国人没有这个习惯,觉得中午睡觉是浪费时间,我已经习惯了美国的生活方式,中午喜欢在办公室加班。”王华点头微笑,表示理解。史真听不懂他们的谈话,看车窗外面的风景。维纳斯唐突然问王华:“王女士这么年轻漂亮,大概还没结婚吧?对美国生活感不感兴趣?”王华没想到这个满头银发的小老头儿,会提出如此私密的问题。看看他专注开车的模样,愣了一会儿,她说:“我对美国了解不多,还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维纳斯唐笑笑,说:“想了解美国,至少需要三年的时间,如果你对此感兴趣,我可以帮助你申请相关的资助经费,你可以到美国的医科大学来读博士。”王华有点儿受宠若惊,不相信地看看维纳斯唐,又从反光镜里看看史真,史真沉浸在外面的一闪而过的风景,根本没在意他们的对话。王华不想失去这样的机会,但也不想表现得太过激动,她极力装作镇静的样子,用英文说了句:“thanks(谢谢)。”维纳斯唐见王华答应了,高兴地吹起了口哨。

到了旅馆,维纳斯唐把他俩送到房间,很关心地查看了一下史真的住宿环境,不时地点点头。他看看王华说:“如果不介意的话,到女士房间坐会儿?”王华脸色微红,用流利的英文说:“当然不介意。”维纳斯唐哈哈大笑,和史真一起进了王华房间,他还替她打开了窗户,说旧金山的治安环境很好,尽管放心。三个人在房间里聊了一会儿,维纳斯唐询问了史真的行程安排,知道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呵呵笑着,劝他们说:“不要急着走,旧金山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如果你们感兴趣,我可以陪你们玩一玩。”史真说:“不敢耽误你的时间了,我们自己随便走走看看就行了。”维纳斯唐说:“我建议你们一定要去一趟纽约,来美国不去纽约是很大遗憾,那里是美国现代文明的集大成,应有尽有。”史真说:“有时间一定去。”王华一直不说话,微笑着倾听。维纳斯唐说:“我后天去纽约开会,我可以带你们一起去。”史真犹豫了一下,看看王华,王华低下头。史真说:“如果是这样,那就给唐先生添麻烦了!”维纳斯唐说:“不麻烦不麻烦。”史真有些疲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维纳斯唐起身告辞,给史真留下他的电话说,这两天有事的话就打电话找他。两人把维纳斯唐送到电梯口,各自回屋休息。

下午,王华起得早,过来喊史真一起去看旧金山著名的金门大桥。史真已经拿到了铊中毒治疗的第一手材料,完成了主要任务,心情放松下来,换上运动服,拿了相机,兴高采烈地下楼乘车。其实江防说得对,学校让他们来美国,多半是为了度假休息,科研考察只是个很好的由头。既然如此,索性玩个痛快,反正有那么多的科研经费,不用白不用,放在江防他们手里,还不知怎么胡吃海喝呢。我史真搞了那么多科研项目,申请下来那么多科研经费,要说花在自己身上的钱,还真是少之又少。史真这样想着,也就渐渐放松了心情。哦,美丽的旧金山,我来了!

两人玩得尽兴,回到住处已经很晚了。史真匆忙冲了澡,躺在床上看电视。看了一会儿,美国总统布什在国会演讲,听不懂,换台,不经意间,又看到了成人频道,他禁不住感叹,这美国人真开放!他把电视声音拧得很低,听到王华在洗澡,水流哗啦哗啦得响,还有轻微的娇喘声。看来,这美国的旅馆隔音也好不到哪里去,史真看着暧昧的电视画面,耳朵听着隔壁水流冲刷身体的拨拉拨拉声,有些心猿意马。他对自己说,老史啊老史,你这样的行为很危险啊,带了一个单身女学生出来不算,还偷听她洗澡,你可不能晚节不保啊,你英明一世可不能糊涂一时啊。他一遍遍地叮嘱自己,听到水流声越来越少,渐渐消失。王华洗完澡了。过了一会儿,史真听到了咚咚咚敲门声,他心跳加速,面红耳赤,她来了!这么晚了还来干什么?他赶紧换了频道,去开门。是王华,笑吟吟地站在门口,她穿着一件半透明的丝质睡衣,说:“可以进来和老师聊聊天吗?”史真点点头:“进来吧。”王华进来,带上门。屋里空气有些紧张。王华看看电视,布什正在慷慨激昂,她笑着说:“史老师对美国政治感兴趣?”史真呵呵笑,说随便看随便看。史真坐在床边,王华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愣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说:“今天唐先生问我对美国感不感兴趣,说要帮我申请留学经费,我想把这事告诉你。”“哦?有这事?”史真身体前倾,随口说,“这是好事,到美国读个博士学位对你的发展有好处。”史真这两年身体有些发福,有一个很典型的将军肚,坐在床边,肚子受到挤压,感觉很不舒服,他干脆把整个身体都斜靠在床头。王华是他的学生和助手,用不着太拘谨。

王华点头,说:“唐先生很热心,可能是靠了你这层关系,才主动提出来的。”

史真笑笑说:“其实我和他也没有深交,他有心帮你,是好事。等我们把这个实验搞完,你的博士论文也差不多了,到时候如果你想申请美国的第二博士学位,我可以出面做做学校的工作。”

王华露出一副感激的样子,脸色绯红,眼睛紧盯着史真的脸,幽幽地说:“你这次带我出来我很感激,其实我一直很仰慕你,我每次和你一起待在实验室里,都有一种想亲近你的冲动。我极力压制自己,因为我不想破坏你和师母的感情。你想让我和张秦好,这个我们俩都知道,可是我们不是一路人,他很独立,我也很独立,两个都很独立的人是走不到一块的。其实,我,一直,都想……”“你不要说了。”史真打断王华的话,“不要说了,我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还是你的导师,绝对不能做对不起你的事!”

王华低下头,痛苦地闭上眼睛。愣了一会儿,她满脸泪痕地站起身,往门口走了两步,说:“太晚了,老师你该休息了。说完回自己屋了。”

史真听到隔壁传来呜呜呜的哭声。这是被压抑的哭声,她一定是用被子蒙住了头。

这一夜,史真失眠了。

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史真干脆起来看维纳斯唐提供的铊中毒治疗的材料,一接触到自己的研究,他就很快沉浸其中,忘掉了周围的一切,王华那边什么时候安静下来,他也没有察觉。直到窗外传来几声鸟叫,他起身拉开窗帘,天亮了。旧金山的太阳好像升起得特别早,一张红通通的娃娃脸悬挂在东方。史真毫无睡意,他呼吸着窗外的新鲜空气,此时真想抽一支烟。在国内,史真几乎从没抽过烟,唯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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