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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8 09:2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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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温睿临,李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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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绎史1

南疆绎史1试读:

圣谕(敕书二通)

洪维帝德则天,至公毕照。推兹崇褒易代之典,真旷古所稀有者也。敬谨录冠卷端,用昭万禩。

第一通

干隆四十年冬闰十月,奉谕旨:『前据各省查送应毁书籍中,有朱璘「明纪辑略」一种。朕详加批阅,其中叙及明季事实,俱称本朝为「大清」,并恭载我太祖高皇帝庙号。其词尚属敬顺,并无诞妄不经字句;本可无庸禁毁。外省所以一体查缴者,祗缘从前浙江省因此书附记明末三王年号,奏请销毁,曾经允行。嗣因评纂「通鉴辑览」,儒臣于本朝定鼎后即削去福王事实。朕以历朝嬗代之际,进退予夺,关系万世至公;必须斟酌,持平权衡,始能允协。若前代偏私曲徇之陋习,朕实不以为然。如明之末造,李自成既陷京师,江左遗臣相与迎立福王,图存宗社。其时江山半壁,疆域可凭,使福王果能立国自强,则一线绵延,未尝不足比于宋高宗之建炎南渡。特因其荒淫孱弱,君若臣相率为燕雀之处堂,寻至自贻颠覆;而偏安之规模未失,不可遽以国亡之例绝之。特命于甲申以后附记福王年号仍从分注之例,而提纲则书「明」字以别之;直至芜湖被执,始大书「明亡」。并于批阅时,一一详阐其说。盖所以折衷至是,务合乎人情天理之公,以垂示天下后世也。至于唐王、桂王遁迹闽、滇,苟延残喘,不复成其为国。正与宋末昰、昺二王之流离海岛者相类,自不得等于福王之例,是以「辑览」内未经加载。但思二王为明室宗支,与异姓僭窃者不同,本非伪托;且其始末虽无足道,而称尊擅号,首尾十有余年,事迹亦多有可考。与其听不知者私相传述,转致失实无稽,又何如为之约举大凡,俾知当日边隅偷息,不过若是之穷蹙无成;更可以正传闻之讹异。又若其下诸臣,当时因其屡拒王师,率多以伪官为目。然间如白文选等本献贼义子,反侧无常;彼在明已合称贼、称伪,自当准「春秋」书盗之例。又如金堡等之五虎横行,把持国是者,亦为无足齿录。其它各为其主守节不屈以致陨首捐躯者,实不一而足;较宋之文天祥、陆秀夫实相彷佛。虽开创之初,兵威迅扫,不得不行抗命之诛;而诸人琐尾间关,有死无贰,在人臣「忠于所事」之义,实为无媿。迄今日久论定,朕方深为嘉予,不欲令其湮没无传。即使以载笔有体,亦不妨于事涉二王者书之为「附」,以稍存内外之别;而其臣则书为某王之某官某,概不必斥之为伪也。着交四库全书馆总裁,将唐、桂二王本未撮叙梗概,并将当时死事诸臣姓名事迹逐一登载,诠次成帙,具禀进呈;候朕裁定后,即刊附「通鉴辑览」之末。俾论史者正名核实,共知朕大中至正,无一毫偏倚之私;而表微阐幽,益称朕崇奖节义之意。所有「明纪辑略」一书不必禁毁,并将此书通谕知之。钦此』。

第二通

是年冬十有一月,复奉上谕曰:『崇奖忠贞,所以风励臣节。然自昔累朝嬗代,凡胜国死事之臣,罕有特予锡谥者。惟我世祖章皇帝定鼎之初,于祟祯末殉难之大学士范景文等二十人,特恩锡谥。仰见圣度如天,轸恤遗忠,实为亘古旷典。第当时仅征据传闻,未暇遍为搜访;故得邀表章者,止有此数。迨久而遗事渐彰,复经论定;今「明史」所载,可考而知也。至若史可法之支撑残局,力矢孤忠,终蹈一死以殉。又如刘宗周、黄道周等之立朝蹇谔,抵触佥壬;及遭际时艰,临危授命:均足称一代完人,为褒扬所当及。其它或死守城池、或身陨行阵,与夫俘擒骈戮、视死如归者,尔时王旅徂征,自不得不申法令以明顺逆。而事后平情而论,若而人者,皆无愧于疾风劲草。即自尽以全名节,且心亦并可矜怜。虽福王不过仓卒偏安,唐、桂二王并且流离窜迹,已不复成其为国;而诸人茹苦相从,舍生取义,各能忠于所事,亦岂可令其湮没不彰?自宜稽考史书,一体旌谥。其或诸生、韦布及不知姓名之流并能慷慨轻生者,议谥固难于概及,亦当令俎豆其乡,以昭轸慰。恭读我太祖「实录」载萨尔浒之战,明杨镐等集兵二十万,四路分出侵我兴京;我太祖、太宗及贝勒大臣等统劲旅数千歼戮明兵过半,一时良将如刘铤、杜松等皆殁于阵。近曾亲制「书事」一篇,用扬祖烈而示传信。惟时王业肇基,其抗我颜行者,原当多为狝薙;然迹其冒镝撄锋,竭忠效命,未尝不为嘉悯。又若明社将移,孙承宗、卢象升等之抵拒王师,身膏原野;而周遇吉、蔡懋德、孙传庭等以闯、献蹂躏,御贼亡身:凛凛犹有生气。总由明政不纲,自万历以至崇祯,权奸接踵,阉竖横行;遂致黑白混淆,忠良泯灭,真为之切齿不平。福王时,虽间有追谥之人,而去取未公,亦无足重。朕惟以大公至正为衡,凡明季殉节诸臣,既能为国抒忠,优奖实同一视。至钱谦益之自诩清流,腼颜降附;及金堡、屈大均辈之幸生畏死,诡托缁流,均属丧心无耻。若辈果能死节,则今日亦当在予旌之例。乃既不能舍命,而犹假语言文字以自图掩饰其偷生;是必当明斥其进退无据之非,以隐殛其冥漠不灵之魄。一褒一贬,衮钺昭然。使天下万世,共知朕准情理而公好恶。以是植纲常,即以是示彰瘅。所有应谥之人,并查「明史」及「辑览」所载,遵照世祖时之例,仍其原官,予以谥号。其如何分别定谥之处,着大学士、九卿、京堂、翰詹、科道等集议以闻。钦此』。

御制书事

幼年即羡闻我摄政睿亲王致书明臣史可法事,而未见其文。昨辑「宗室王公功绩表传」,乃得读其文。所为揭大义而示正理,引「春秋」之法斥偏安之非·旨正辞严,心实嘉之。而所云可法遣人报书,语多不屈,固未尝载其书语也。

夫可法,明臣也。其不屈,正也。不载其语,不有失忠臣之心乎?且其语不载,则后世之人将不知何所谓;必有疑恶其语而去之者,是大不可也。因命儒臣物色之书市及藏书家,则亦不可得;复命索之于内阁册库,乃始得焉。卒读一再,惜可法之孤忠,叹福王之不慧;有如此臣而不能信用,使权奸掣其肘而卒致沦亡也!福王即信用可法,其能守长江为南宋之偏安与否,犹未可知;而况燕雀处堂,无深谋远虑,使兵顿饷竭,忠臣流涕顿足而叹无能为,惟有一死以报国是,不大可哀乎?且可法书语,初无诟谇不经之言;虽心折于睿王,而不得不强辞以辨,亦仍「明臣尊明」之义耳。予以为不必讳,亦不可讳,故书其事如右。而可法之书,并命附录于后。夫可法即拟之文天祥,实无不可;而「明史」本传乃称其母梦文天祥而生,则出于稗野之傅会,失之不经矣。

「东华录」载我纯庙御制文一首,恭录如右。敬绎圣制重惜夫督辅之孤忠、赧王之孱愦,至以厓山大节畀诸;而于具答睿王书事,复深嘉其为「明臣尊明」之义。崇论宏议,炳烛千秋矣。

「绎史勘本」初于督辅传目节自变量言,以示盛世昭忠之意。兹谨备列全文,庶使海内臣民得以遍瞻宸藻;圣谟洋洋,实准物理人情于至当,而垂为万世法也。

道光庚寅闰夏,臣瑶谨跋。并序御制题胜朝殉节诸臣录

昨以胜国殉节之臣各能忠于所事,不可令其湮没不彰,特敕大学士、九卿等稽考史书,核议予谥入祠,以昭轸慰。其建文诸臣之死事者,并命甄议。兹大学士等议上录其生平大节表著者,予以专谥;余则通谥为「忠烈」、「忠节」,次则通谥为「烈愍」、「节愍」,统计一千六百余人。若诸生、韦布未通仕籍及姓名无考如山樵市隐之流,则入祀所在忠义祠,统计又二千余人,各为一册进。览之,均为允协。因名之曰「胜朝殉节诸臣录」;冠以所颁谕旨,附载廷臣议疏,汇刊颁行,俾天下后世读史者有所考质。夫以明季死事诸臣多至如许,迥非汉、唐、宋所可及。录而旌之,亦累朝所未举行;似亦足以褒显忠贞,风励臣节。固不必如张若溎所请之遍行查访,徒滋纷扰,致无了期。且即再入数千人,于表章大义亦无所增减。廷臣驳议惟韪,亦并载之。爰题诗简端,用示大意。

信史由来贵瘅彰,胜朝殉节与膻芗。五常万古既云树,潜德幽光允赖扬。等度早传辽及宋,后先直迈汉和唐。诸臣泉壤应相庆,舍死初心久乃偿(宋李若水从钦宗至金营不屈而死,金人相与言曰:『辽国之亡,死义者尚十数,南朝惟李侍郎一人』)。

钦定「胜朝殉节诸臣录」自两都而下,闽也、浙也、粤与滇黔也,凡所尽难诸臣、诸士民、妇女,搜罗广列,统予谥祀;且上逮建文革除诸忠。闿泽遐敷,重渊胥被矣。伏读是录卷端弁列御制诗并序,仰见纯庙于易代而下之孤忠遗烈,轸恤至深。宸翰褒加,实为之三致意焉。其「四库全书提要」及「议疏」二则与史事有涉,兹悉轃附。谨载跋。四库全书提要

臣等谨案「胜朝殉节诸臣录」,干隆四十一年奉敕撰。

明自万历以还,朝纲日紊,中原瓦解。景命潜移,我国家肇造丕基,龙兴东土;王师顺动,望若云霓。而当时守土诸臣各为其主,往往殒身碎首,喋血危疆。逮乎扫荡妖氛,宅中定鼎,乾坤再造,陬澨咸归。而故老遗臣犹思以螳臂当车,致烦齐斧:载诸史册,一一可稽。我皇上几余览古,轸恻遗忠。念其冒刃撄锋,虽属不知天运;而疾风劲草,百折不移,要为死不忘君,无惭臣节。用加赠典,以励纲常。特命大学士九卿、京堂、翰詹、科道集议于廷,俾各以原官锡之新谥。盖圣人之心,大公至正,视天下之善一也。至于崇祯之季,铜马纵横,或百战捐生、或孤城效死;虽将倾之厦,一木难支,而毅魄英魂自足千古。自范景文等二十余人已蒙世祖章皇帝易名赐祭、炳耀丹青外,其絷马埋轮、沉渊伏剑在甲申三月以前者,并命博征载籍,详录芳踪。若夫壬午「革除传疑行遯致身」一案,见闻虽有异词,抗节诸臣生死要为定据;亦详为甄录,进慰忠魂。大抵以钦定「明史」为主,而参以官修「大清一统志」、各省通志诸书,皆胪列姓名,考证事迹,勒为一编。凡立身始末卓然可传,而又取义成仁、搘拄名教者,各予专谥,共三十三人。若平生无大表见,而慷慨致命、矢死靡他者,汇为通谥:其较著者曰「忠烈」,共一百二十四人;曰「忠节」,共一百二十二人;其次曰「烈愍」,共三百七十七人;曰「节愍」,共八百八十二人。至于官微末秩、诸生、韦布及山樵、市隐,名姓无征,不能一一议谥者,并祀于所在忠义祠,共二千二百四十九人。如杨维垣等失身阉党,一死仅足自赎者,则不滥登焉。书成,命以「胜朝殉节诸臣录」为名;并新制宸章弁诸简首,宣付武英殿刊刻颁行,以垂示久远。

臣等窃惟自古代嬗之际,其致身故国者,每多蒙以恶名,故郑樵谓『「晋史」党晋而不有魏,凡忠于魏者,目为叛臣,王凌、诸葛诞、毌邱俭之徒,抱屈黄壤;「齐史」党齐而不有宋,凡忠于宋者目为逆党,袁粲、刘秉、沉攸之之徒含冤九原』。可见阿徇偏私,率沿其陋。其间即有追加褒赠,如唐太宗之于姚君素、宋太祖之于韩通,亦不过偶及一、二人而止。诚自书契以来,未有天地为心、浑融彼我,阐明风教、培植彝伦,不以异代而歧视如我皇上者。臣等恭绎诏旨,仰见权衡予夺,衮钺昭然。不独劲节孤忠咸邀渥泽,而明昭彰瘅,立千古臣道之防者;「春秋」大义,亦炳若日星。敬读是编,弥凛然于皇极之彝训矣。

干隆五十四年四月,恭校上。殉节录议毓

大学士臣舒赫德、臣于敏中等谨奏:奏为遵旨一并议奏事。

左都御史张若溎奏「请交直省督抚采访明季殉节事迹」一折,干隆四十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奉旨:『此折并着大学士九卿等一并议奏。钦此』。钦遵。据称:『窃闻定稿衙门以「明史」及各省「通志」为断,其说是矣。然「明史」、「通志」固本朝纂修之书,抗志流贼者,或载及之。若犯我颜行,方且指为不顺;孰敢大书、特书以志不朽。然则欲专求之于「明史」、「通志」,除峻秩显官有关大局者之外,其余人等,臣疑其不能多睹。请先就「明史」、「通志」查考编次进呈,并请行文直省各督抚再加采访,务期确实不爽、文献可凭,录其姓名行迹;限其半年之内,陆续具奏。臣等详加考核,取其信而有征者编纂成书』等语。臣等伏查明季殉节诸臣,蒙我皇上锡谥褒忠;臣等承命集议,谨遵原奉谕旨就「明史」及「辑览」所载,详加摘录。又思历经官修之「大清一统志」及各直省「通志」比正史义例较宽,所收均为详信;亦应酌加参考,用广搜罗。至一切野乘、裨官,诚以其传述多讹,未敢概为援引。今该左都御史以「明史」、「通志」所载无多,请行各督抚再加采访;固亦推广圣仁,阐幽显微至意。臣等恭绎钦定「明史」一书,原系仰禀睿裁,笔削公正。凡与本朝交涉事迹,莫不详确纪载,毫无忌讳。故上自辽东死事诸人,下及福、唐、桂诸王臣子之阻兵抗命者,悉皆编入「列传」,大书特书。不特显秩崇班各详本末,即于子衿、韦布亦一一附着其姓名。方策具存,无难考见。臣等现在核办各项,本于「明史」者实什之七、八,并未有如该左都御史所云不能多睹,以致埋没疏虞之处。至如文集、说部等类,原非谓其一无可据。然如李国桢误国辱身,而谷应泰作「纪事本末」乃谓其激烈殉义,足见野史之冒滥难凭;又如吴继善降贼被杀,而吴伟业作传乃称其大骂捐躯,更见私集之阿谀难据。是以从前修史时,间加刊削,实有不得不从严慎者。今臣等办理谥典,拟于「明史」以外兼及志书,裒辑已广;故专谥、通谥至有一千五、六百人。圣泽覃施,极为周溥。若因其间尚有遗佚,复令督抚采访增加,则自今上距国朝定鼎百有余年,正史既不载其名、故老又无从询问,文献并不足征;而仅据其子孙呈报之词,又将何所考核以辨其诬信。转恐真伪混淆,毋裨彰瘅。况天下之忠义一也,我皇上褒崇节烈、奖恤遗芳,原主于扶植纲常,垂教万世。此不独身被易名之典者,共蒙优渥殊恩;即或当日传闻阙略,间有未发之幽潜,应亦无不正气咸伸,漏泉同感。又何必勒限行查,徒滋纷扰。应该将左都御史所奏之处毋庸议。

除谥典各条款已另行拟议具奏外,臣等谨遵旨将此折一并会议。是否有当?伏候训示遵行。谨奏。自序

世之读「明史」者众矣。读「明史」而至闯献之毁邦国、毒人民而有不裂眦指发者乎?读「明史」而至我朝应运,振旅入关,于定鼎伊始,首褒殉难诸臣,而有不举手加额者乎?矧夫我纯庙钦定「明史」而于思宗之实不书亡、于赧王之贲方书绝;是不独予以位号,且隐以蜀汉之统于两汉例也。就论唐、桂二王之自立称戈,犹谅之为宗支继起,不等于异姓纷争;归其臣而勿斥为伪,录其事而并恤为忠。圣度则天,大公至正;直为万世史册以立其程。

夫明末自南渡而下,孱主迭兴、孤臣危立,又延至一十八年之久。其间可矜可愕之行,与出坎入险、百折不回之节,亦大有功于名教也。迄今二百年来我国家涵养斯民,胥受承平之福;而于易代之际之嫌文讳事已早奉宽大之令,可一切毋庸置避。煌煌明诏,敬谨弁录卷端矣。当其福王之柔闇而拥立南都也,江左诸公始宜纳土修诚,以逭造化。晋元、宋高之隅守偏安,钱氏子孙之归朝延祀;缅维列圣宏仁,兴灭继绝。诚如俞旨,倘许其为南渡之偏安与否,犹未可知。奈何马、阮济奸,党私误国;群丑扇虐,忠荩替亡。虽有史督辅之忠亮日月,而动掣其肘、蔽以谗,卒使能尽智索,亟救无方!扬州一失,瓦解冰消矣。洎至闽疆唐王之稍能自治也,然内制于曾妃、外困以郑氏,悍帅骄功、良臣殒命,虽有何忠烈之坚贞而不能任。登坛授钺,强号亲戎;观夫风起烛灭,则天心可知。徒事虚文,终无实际;及一年而亦见汀州之败焉。永明王则迁播粤中,屡经丧败;倚贼臣为辅弼、依缅酋为居停,已不复成其为君,而独许一李晋王之呼天誓心耳。至如鲁监国乃熠熠末光,形其疣赘。然而登山航海,所聚者实孤忠之余气,若求于此而得一死所者;以故尽节诸臣,较两都为差盛。君子曰:是岂可以成败计,适足以与河岳争光也哉!

此「南疆佚史」,为吴兴温氏原本。其论三朝逸事,体例颇称简当。向仅传钞,致多脱略;且卷中位号有不应书者、事迹有不尽备者。兹悉考证得失,缀补周详,别署其名曰「绎史勘本」,均三十卷;其余忠贤义烈与夫闺中、方外之卓卓然有大节在人间世者,则又区别补纂,作「摭遗」以附之,得十八卷。用毕升活字法排印成编,俾后之览者目贯意通,可厘然于正伪、贤奸之会也。所以借「绎」为「佚」云者,非袭马骕之称;盖以辨此四十又八卷为不才寻绎诸史以成之书,而事已在三越甲子后,名同、事同而文辞、识见之与温氏故不同也。嗟乎!有明末政一败于宦竖,再败于盗贼。宦竖不可制则假之以事权,盗贼不可制则馅之以爵禄,毒痡海内,宗社为墟。试思南都之亡,亡于左良玉之内犯也;闽疆之亡,亡于郑芝龙之迎款也;滇中之亡,亡于孙可望之逃降也:斯则为南渡以后之兴亡关键也。是故祸基于闯而毕于献,真人出而四海一矣。吾故曰:读「明史」至易代而下之褒忠、恤谥不加感,读「明史」至闯与献之破国丧元不加恶者,则非君子人也。

不才早撄家难,浪着游■〈车从〉;岁月空驰,头颅如故。在吾先世,亦尝为亡国之大夫者焉。支流既远,祖德犹闻。徒以不才之荒落,而辱交于当代钜公也,比越二十年矣。故纸钻余,壮心销尽。既不有奇文五色,扫笔阵之千军;亦聊以热血一腔,诛奸徒于万古:则又不仅为裂眦指发、举手加额已尔。

道光十年(岁在上章摄提格)夏至后日躔鹑首之次,古高阳氏吴郡李瑶序。蔡序

「汉志」:「史记」百三十篇是也。世之读「史记」者,亦曰一百又三十篇也;初不知其为缺、为补。然则其缺者有十篇,其补者为褚少孙也。考诸「汉志」而不云缺,则少孙所补之十篇。在当日者已合而为一矣。此古本补缺之例,实自「史记」肇诸;而宋裴骃之「集解」、唐司马贞之「索隐」、张守节之「正义」,则又别出注史之例也。

吾友中吴李子玉负才多艺,好古而好游。游倦辄拥书坐,虽客中亦至忘有寝食事。戊子冬,以访旧来浙,寓吴山,偶得温氏「佚史」旧钞本如干卷。穷力刊谬,通其例;于阙者轃益之,质疑者作「书后」以附之。历春而秋,鸠工治版,部不满百,已极旅人之困,而子玉不恤也。余则因是得与之交。且尝闻子玉者亦曾手散万金,于此而独安其困以守竟成之志,则尤为人之所难能。岁暮,因促之渡江,葺一楼与居,中夜勿息。叩之,则复从事于勘补之文。凡胜国诸臣之尽事南疆为前史所遗者、由南渡而下得邀我纯庙所奖谥者及东江监国时或以诸生倡义、或以逸民守志者,靡不厘次而备列焉。于是知子玉之于此事则专且善也。遂复为之构所谓聚珍版者,以辅其志。

客有过余而言曰:『注史之法,当以刘昭、裴松之两家为极轨。而李子通其例以窜乱古本,恐于体例为未得』。余应之『唯。然有之,请以质诸太史公而袪夫少孙之文也可』。

道光庚寅闰夏,萧山蔡聘珍篴椽氏序于城南草堂。凡例

一、「佚史」原本,帝三王而历称其号,予其岁朔。夫着史所以传世也,阐扬名节激发忠贞也。若背于功令而所持或偏,则是野人私说矣,乌足容其传世邪!今从正史论削。诸凡「纪略」中以年系者,遵于本朝正朔,下附其称号、注其岁次;余则以干支综之:尊所统也。

一、佚史氏自康熙时着有斯编,凡国初之表章遗烈可得而闻也,然犹或有所嫌讳而弗书。嗣后恭奉纯庙俞旨二道,概施轸恤,实为旷古罕闻之典。而于史阁部报睿亲王书,又得「御制书事」一篇重予嘉奖。兹敬汇录,冠诸简端。

一、「纪略」福王事会繁多,「原本」首列一卷;今「勘本」倍焉,因于冬十月下,厘之作两卷。卷中论夺温体仁谥荫凡数见、尽阙书,盖佚史氏以家事讳也;今从正史核入,另作一行读。

一、唐王称号闽疆仅逾一载,至丙戌八月汀州就俘矣。而赣州杨、万之守,溃于十月;「原本」赣州尽事者不及纪,今并补。

一、永明王流离迁播,踯躅粤中;由粤而安隆、而缅甸,诸臣琐尾相从者,凡十有五年也。今按年分注,以清眉目;亦作两卷。

一、鲁监国越东拥立,江岸驻防,海上倚艍者两年、舟山立朝者亦两年。其后漂泊无地,而诸臣崎岖相从,其尽节者较两都为最。「原本」脱略过甚,今悉案事勘补。

一、「列传」诸臣多逮事崇祯而历官三朝者,温氏于其章奏、行实有简略太甚处。今以有关政教矜式之文,于本事异同、实有所据之文,或补入正传,或附列「书后」。

一、史督辅传中睿亲王书不载,督辅答书亦多所简脱。此二书为南渡之大文,亦千古之大文也;载之宜详,今并勘补。

一、「四镇传」原本仅四百二十余字,不知温氏何以独减于此?别本有以云间王氏「史稿」中文衍录于后而号为温氏足本者,谬也。夫以靖南之忠而死、以兴平之冤而死,呜呼,其传也可略乎哉?

一、诸传之名,皆大书特书;温氏以谓尚其一死也;然而正附不分,重轻莫别矣。今凡主事而死迹著者得正名;凡从事而仅以一死见者皆旁列,缀于正传末。而名之多者曰「等」,其事不得详、名不可冺而见于「书后」者曰「附」。

一、每册每卷,首则有引、尾则有跋。「原本」强析之为二十卷,其引、跋则颠倒瞀乱矣;钞胥踵谬,奇讹百出。今逐一厘明而类区之,俾读者勿滞于目。

一、凡分卷小引,「佚史」所言,贯以「○」;「勘本」所言,贯以「◎」。跋尾、书后,则以「佚史曰」、「勘本曰」别之。

一、「原本」「凡例」二十则及首尾引跋、置论,间有所偏;不获已而芟替者,亦数百言,以冀归于纯一,无闻传流。后之君子,其亮我乎!

一、「原本」篇目间于三朝称帝、称谥,诸传卷次、名次多所淆紊。如周、雷罪案引、跋自分,宜单作一卷读;他可类推。原目附后,亦知海内自有「原本」也。弆以较之,即足以见「勘本」厘次之功。

一、「勘本」、「摭遗」诸文虽引用群书,而一以「通鉴辑览」及诸大家文集为准;如云间王氏横云山人「史稿」、萧山毛氏「合集」、甬上全氏「鲒埼内、外集」,与夫当时专纪三朝行事各书也。至于小家杂说辄多爱憎之口,必参互考订至信而后存;不信于我,必不敢告信于四海之内也。无已,或有两存其说于「书后」以俟博雅者。

一、诸史后妃必别立为传,温氏失之。兹于「摭遗」之首,补列「宫壶」一门为一卷。

一、鲁监国事,「佚史」以谓无足言者;盖失诸考也。越东初立,一时勇义之士多觥觥在人耳目间者;及之闽海、之舟山,先后尽瘁于事者复大有其人也。今「摭遗」补稿,分列两卷。

一、何、瞿、堵三公官历四朝而身终于粤,用列粤臣之首。粤自桂林失守,即流徙安隆,为孙可望所挟,有十八先生之狱;此粤中事之最重者也。李定国尽瘁于缅、郑成功独雄于海:今悉如「佚史」志纂补。

一、前史以时为次,统而不分;「勘本」已约之、厘之矣。然如「儒行」中之「文艺」、「逸民」中之「独行」,又不可以不别;他若「列女」、「方外」,俱未可阙也:并补纂。

一、奸逆之徒,推温氏言,惟有金声桓一传列于「逆臣」;其它则阙如也。夫左良玉有始无终,罪因黄澍,亦不可不明。若以马、阮之朋奸误国为千古罪魁,虽奸状旁见诸传,究有所未尽;削其名,不翻掩其恶邪!今从史例,增「奸臣」为殿。

一、明末三朝散事殊多,其近于穿凿者不敢附。惟遗闻、逸说有实可征引而与正文有所质证者、与时事有所关合者,间于「书后」赘诸,以补不足。

一、是书从毕升活字例排版造成,所有刊注攟补之文曰「纪略」、曰「列传」、曰「摭遗」,都四十又八卷。不过就区区者一己之智能,就江、浙间所见之书本也。体关确史,远冀流传;倘海内鉴藏家有于此三朝之政迹、之文章、之故老传闻、之家乘轶事而可以证明、可以纠缪、可以轃益而归于尽善者,敬希函寓萧然山下,庶几随时改版更正,则幸甚。

以上「凡例」二十二则,为去秋始定之规,而加以今春勘补各条也。不才于此史,昨以寓公、以窘乡,苦心孤诣,逾三月而较勘之本定,又五月而排版之工毕。初意就温氏原文之讹之缺,攟缉大概而已;既乃考索日深、异同日见,人物事文之介于三朝者逾求而逾多,有不能已于纂补重订考焉。兹凡前史三十卷中之事有质疑、文可征实者,或于正传、于小引、书后间为之案事分注,并赘以辩论。其「摭遗」初刻之十卷外,又为之分门引类,续稿纂列:如宫壶诸妃、监国诸臣、逸民、列女诸类,都一十八卷。惟是遗闻佚说,随见随轃。而头讫纷繁,恐终不免贻讥罣漏耳。昔人言:『确史之难,须握管在手,方知此中苦处,亦方知此中别有乐处』。其然、岂其然?引用书目

「御批通鉴辑览」、「四库全书提要」、「东华录」、「明史稿」、「绥寇纪略」(未刻编)、「贡举考」、「三朝备要」、「明季遗闻」、「甲乙编年」、「旧京志」、「扬州殉难觚」、「残明书」、「中兴金鉴」、「两朝识小录」、「三垣笔记」、「绥史」(后编)、「三藩纪事本末」、「金陵剩事」、「赣难纪实」、「江东事案」(正续编)、「浮海记」、「滇考」、「滇缅日记」、「劫灰录」、「孑遗录」、「三冈志略」、「湖录」。

以上书二十七种,皆一时参核征引者。所以附识于此,特明「勘本」、「摭遗」之事必有源、言必有据,非杜撰也。群书不分年代后先,示便也;不列作者姓氏,省文也。续用书目

「皇朝武功纪盛」、「江南义师始末」、「福人录」、「续鉴」、「明季辑略」、「鲁乘」、「广见闻」、「舟山忠节表」、「闽小史」、「闰余逸事」、「梦华潭水榭丛录」、「澳门图志」、「浙东郡县新旧志」。

又,续见诸书,于纪传中随时轃损。难经排版印成,亦多案事翻改。并附识。

嗟夫!不才少务交游,绌于知己;名心独冷,侠骨空张。向维急人之急,每致累益加累。今而缵此故史,托骥尾、逐蝇头,亦计之末焉者矣。忆昨从事都转幕下,浮家西子湖边,月满一楼,花明四壁。诗酒壶矢之会,旬辄载举;亲疏依附之流,日繁有徒。及兹黄金散尽,白发渐生。鼓枻重来,入山小住,听万籁之既寂,对一镫而自孤。我因注史杜门,人亦弃交绝迹。抚今感昔,尚忍何言!

夫是书之初,助我借书考镜者,苕上坊友吴寿昌;助我贷泉始事于梓者,盘石九品官周剑堂。既而我子辛生来自芜湖,命之校字。楮本不足,则罄我行装投诸质库;又不足,则乞赀市侩,耐尽诽嘲。自夏历秋,工徒百有余指,岌岌欲溃;亦不啻尔时江上之防独守,我心散而复振。先尝驰书吴门幕中旧雨,或以危言相恐;间诣鹾政偕事诸人,几至叩关弗纳。竭智尽力,书乃有成。成之时,幸钱塘大令同里石敦夫(同福)、前汉阳观察富春周芸皋(凯)、前湖州太守赣榆董奕山(梁)、杭州别驾同郡吴兼山()先后分廉相饟;且不敷,则更得萧山蔡氏松町封翁(鹤)偕其妷孝廉篴椽年丈(聘珍)为之称贷以益之。是书初印计八十部,工阅二百四十余日,糜用平泉三十万有奇。

所以历识集事之难于此者,藉以示吾后人,知卖文为活之难乎其为难也!凡一江上下、十年前后之奉觞为寿、折简为盟及谊称世执而尝小受吾惠者,或呼之弗应、或望之辄走,非之笑之之不暇,而皆以冰炭视也。噫!

己丑秋吴山观潮日,七宝转轮藏主古高阳氏并记于十二峰寓楼。补勘书目

「钦定胜朝殉节诸臣录」、「国殇事略」、「三朝闰余年表」、「国变难臣钞记」、「南渡录」(无名氏着,与李暎碧异)、「吴下旧闻」、「天南逸史」、「平定台海事略」、「国初七子遗书」、「明通事案」、「越中殉义传」、「越东郡县新旧志」、「鲒埼亭集内、外编」、「明文授读」、「西河合集」、「天都文类」、「诸名家专集」(凡集中一文一事于本史有所关合者,摘录之;不及备载其名)。

「绎史」既成之明年庚寅春,重事勘补。萧山蔡氏丈篴椽孝廉为之鸠工排版,传诸海内者又百部。凡续见之书,名列如上。夫温氏原史胪引书目仅四十余种,今就吴兴杨氏跋尾之所称及区区者一隅之所闻所见,则约略犹在百种以外;此温氏之所以不尽不详也。以上续引诸书,人名之备者,莫如「胜朝殉节录」;人事之详者,莫如全氏「内、外编」也。

庚寅闰夏,子玉氏并记。温氏原序

「南疆佚史」者何?纪金陵、闽、粤三朝遗事也。何以不言朝?不成朝也。何以为之南疆?皆南土也。若曰一时疆此南疆也,然则何纪尔也?曰:土宇反复、攻守纷错,政令有得失、岁月有替兴,成败之迹不可冺也;忠佞杂陈、贤奸各出,奇才杰士之谋略、武夫猛师之忠勇、老成正直之持论、谗谄欺罔之诡辨及忠义奋发者有凌霜犯雪之操、叛逆残杀者有狐媚虎噬之状,概不可略也。事变愈繁,情态毕露,可以下拜、可以起舞、可以按剑裂眦、可以恸哭流涕,缺唾壶而抒悲愤者矣。

尝论明之亡也,始于朋党、成于奄竖,而终于盗贼。南渡以后,马、阮得志,借朋党以肆毒、合奄竖以固宠、假盗贼以张威;庙堂昏庸酣歌,勿恤忠贞黜落、贪黩横恣,纪纲倒置、是非混淆,以致穴中自斗,亡不旋踵。思文,贤主也;幅员偪仄,倚寇召寇。永明仁慈有余,英断不足;崎岖山海之间,播迁流离,收遗孽为腹心、托绝域为禁御,伤已!当其时坐而平章者,不乏道德声望、忠谅诚悃之儒;其捍御边圉、绸缪海外者,亦多英达敏练、遗艰投大之材。彼史、姜、刘、黄、袁、何、瞿、堵诸君子者,皆学究天人、忠贯日月;常变不渝,文武互济:亦可谓祖宗之留遗王国之桢干也。其如好爵虚糜,大权不畀;或外而不内,或尊而不亲。终于一木支倾、丸泥塞溃,碧血青磷,抗忠自信。悲夫、悲夫!天命不延,人心再坏。百六之会,又焉能逃!盖明之积弊,约有三端:一曰务虚名,不采实用。高谈性命,而以农田、军旅为麤;研志词华,而以刑法、钱榖为俗。至使吏治不修,武备全废;假钺于武夫、待成于胥吏:一弊也。二曰别流品,不求真才。古之求士,或在草泽、或在山林,甚至羁囚、饿隶、降卒、仇夫皆列置班联,畀膺宠任;未闻同朝之谤。今乃独尊甲第,鄙弃举质;即才怀管、葛,行同夷、惠,迁擢无期,排挤有自。楚材晋用,谁实贻之?二弊也。三曰争浮文,不念切效。以承平虚气抗大敌,以祖训浮言摄巨寇;欲使通和而反树之怨,欲令效忠而益滋之怒。迨至噬脐剥肤,影销烟散:三弊也。积此三弊,败亡不悟。则误国之罪,岂得独诿之小人哉!余所以不禁掩卷三叹也。

嗟乎!故国旧都,望之怅然。况乎姓氏以开业并垂,爵命与末流俱陨!其始其末,先臣实式凭之。俯仰今昔,回环感慕,不知涕泗之何从!亦自附于西台之纪云尔。

古高阳氏曰:右原序一首,凡千余言,间多语病处。不获已,而就其必不可存者,芟替百十字;以冀词归循谨,可以传世无议也。后之「原例」亦如之。「勘本」三十卷中,轃益多而芟替者十不逮于一;其所以芟之、替之者,亦徒以有必不可存之词也。并记。原例

昔吾友万子季野方辑「明史」,语余曰:『鼎革之际,事变繁多。金陵、闽、粤播迁三所,历年二十。遗事零落,子盍辑而志之』?余曰:『是「明史」之所赅也。余何事为』!万子曰:『不然;「明史」以福、唐、鲁、桂附入「怀宗」,纪载寥寥,遗缺者多。倘专取三朝成一外史,及今故老犹存、遗文尚在,可网罗也。逡巡数十年,遗者尽矣。野史无刊本,日渐零落;后之人,有举隆、永之号而茫然者矣!我侪可听之乎』?余曰:『是则然矣。其间固有抗颜逆行、伏尸都市,非令甲之罪人乎?取之,似涉忌讳;删之,则曷以成书』!万子曰:『不然;国家兴废,何代无之,亦各为其主。凡在兴朝,必不恶也;不得已而遂其志尔。本朝初定鼎,首褒殉难诸臣,以示激扬。其在外者,或未暇及。褒与诔,可并行也。今且方开「明史」局,已奉有「各种野史悉行送部,不必忌讳为嫌」之令矣;采而辑之,庸何伤』!余固曰:『诺』。然世事拘牵,因循未果。其后录得野史数十种,方欲咨访、发凡起例,而万子溘然先逝;「明史」列传,甫脱稿,尚未订正也。念亡友惓惓之言,不忍违其雅意。闲居京邸,放废无事。荟蕞诸书,以消永日;颜曰「南疆佚史」。非敢附名山之藏,亦贤于博奕云尔。

野史中有兼纪三朝事者,吴伟业「绥寇纪略」、邹漪「明季遗闻」是也;有纪国变及南渡事者,夏允彝「幸存录」、文秉「甲乙事案」、许重熙「甲乙汇略」、李清「三垣笔记」是也;有专纪弘光事者,顾炎武「圣安本纪」、黄宗羲「弘光实录」、李清「南渡录」是也;有兼纪弘、永两朝事者,黄宗羲「行朝录」、钱秉镫「所知录」、瞿昌文「天南逸史」、刘湘客「行在阳秋」是也;有专纪隆武〔事〕者,闽人「思文大纪」是也;〔有〕专纪永历事者,沉佳「存信编」、鲁可藻「岭表纪年」、刘湘客、杨在、綦毋邃「象郡纪事」、冯苏「劫灰录」、某「南粤新书」、「粤纪事略」、邓凯「滇缅纪闻」、「滇缅日记」是也;有专纪一人一事者,应廷吉「青磷屑」、史得威「维扬殉节始末」、袁继咸「浔江纪事」、某「北使记」、康范生「虔事始末」、某「赣州乙丙纪略」、徐世溥「江变纪略」、章旷「楚事绝略」、沈荀蔚「蜀难叙略」、杨在「朱容藩乱蜀始末」、「武冈播迁始末」、「孙可望胁王始末」、「犯阙始末」、「安隆纪事」、邓凯「遗忠录」、「求野录」是也;有专纪鲁监国事者,黄宗羲「鲁纪年」、「四明山寨记」、「舟山兴废记」、「日本乞师记」、冯京第「浮海记」、鲍泽「甲子纪略」、陈睿思「闽海见闻纪略」是也:共四十余种。其间纪载有详略、年月有先后、是非有异同、毁誉有彼此;取万子季野明末诸传及徐阁学「明季忠烈纪实」诸传合而订之,正其错缪、删其繁芜、补其所阙、撰其未备,以成是编。其它未见之书,尚俟再考;然大略具是矣。

一、古史于帝皇则称「本纪」、诸臣则称「列传」者,「纪」举一时政令大纲,「列传」止载一人一事;故称「纪」以别之。然太史公于项羽亦称「本纪」;以号令一时,事多详载也。今金陵、闽、粤位虽不终,亦自王其地,各有政教,理合纪载。若拘「附入怀宗」之例,则「传」且不列,何有于「纪」;非一代史体也。兹首卷先「纪略」,不称「本纪」者,统于本朝也;其言「略」者,事固不得而详也。

一、古人作史,有专传、有合传、有附传;非以人有优劣也,事有烦简耳。专传,必其行迹之众多者也。合传,则其学同、其行同、其官同、其时同、其名同,其一事偶同。老庄、孟荀,其学同也;刺客、游侠、酷吏,其行同也;张苍、申屠嘉,其官同也;娄敬、叔孙通,其时同也;管婴、晏婴,其名同也;屈原、贾谊,以放逐一事偶同也。至附传者,以其人事迹少,不能成传,故附记之;非薄其人也。是编诸传,窃仿其意,以事、以时为类;或其人人品相悬,亦不及计耳。

一、诸臣有逮事崇祯者,其行事、奏章悉略之,以所重在南渡后,且已载于「明史」也;必列之者,以其终事在后也。然大节亦撮数语,不敢尽遗也。

一、诸传之序,先金陵、次闽、次浙东、次粤。诸臣有历事三朝者,则从其重者次之。吕大器终于粤,而先之者,迎主异议,大器为主,一朝之眉目也;其后事亦无所表见。

一、古人附传,例不列名;余独不然。盖惜其人忠义节烈,本属贤者;而行事冺没无可纪载,仅以一死成名。若复不列其姓氏,则观者且将忽之。故每篇大书、特书,令人耸然于贤者之名耳。若其人本不足重者,虽附载,不列名也。

一、徐阁学「忠烈纪实」,虽其人无事可书者,必另列一行大书姓名;余则不然。彼专纪忠烈,无可附书;余则一朝之人忠佞、贤奸悉列焉,间或附见;岂能掩其人之忠烈哉!此所以异也。无行事而但列姓名以为一传,古无此体也。

一、义士、义兵等传,古无其名;今无妨乎?曰:无害也。夷、齐叩马,而太公称其义士;出自兴朝佐命之口,非出自胜国也。况诸史各有忠义传:在胜国者为忠,则在兴朝为不忠;在胜国者为义,则在兴朝为不义。然史皆兴朝所修,而必不废「忠义」之名者,存其实焉耳。此之立名,犹是义也。

一、或谓黄陶庵学淳文高,「明史」置之儒学。侯通政、沈总督、邱巡抚、揭傅两太史、曾吏部等皆官位尊重,乃与方都司、茹参将等武夫并列义兵,其间更有布衣仗义者俱在焉;得毋不伦乎?余曰:固者,子之见也。夫名位有贵贱、忠义无贵贱也。能忠义,则匹夫贵矣;不能忠义,则卿相贱矣。汉人所谓『桀、纣至贵,而下士羞与为伍;夷、齐至贱,而王公不敢与抗』是也;岂在名位哉!哀公十一年郊之战,公叔务人与其嬖童汪锜乘皆死。鲁人欲勿殇汪锜,问于仲尼;仲尼曰:『能执干戈以卫社稷,可无殇也』?夫童子也,而其名与国君之子并垂;鲁人礼之、圣人贤之,千载下凛凛有生气,较之鲁三卿更烈焉。非以其死义耻,而何不可并列之有?至如道学,正于舍生取义见之。陶庵以一书生枕干寝戈与武夫并奋,此正见其实在道学也;与夫口谈仁义而身怯国事者异矣。嗟乎!世衰道微,学术不明,人惟声利是趋;乃于纲常大义,亦先尚名位,岂不可叹哉!

一、周镳、周钟、雷演祚三人者,未尝官南渡也,南渡杀之耳;何传焉?曰:是南渡一大案也。马士英竭智尽力以起阮大铖而归其狱于从逆诸臣,从逆者不可得而诛而归其狱于周、雷。于是周、雷诛,大铖用;清流惧祸,酿成左镇之内犯而国以亡。则此三人者,乌乎不载也!

一、四镇,同功一体之人也。列黄、高而削二刘,以其不终也,其事则已附见矣。李成栋之事见于「李元胤传」,以其无始也;成栋不与声桓一例乎?曰:是有辨。粤中之不靖,成栋扰之也;迨其反正,而民生已涂炭矣、忠烈材干之士已夷灭矣。惟其小心听命以死勤事,较之借「内附」而仍暴横如「忠贞」诸人异焉。若夫声桓,始终一贼耳;归朝之后,不请吏、不纳土、不离窟穴,擅置官吏、私财赋、妄杀戮,稽其后来,全无王章,致烦天讨;故列「逆臣」。

一、孙可望事与粤相终始:粤中立国,而可望入滇矣;可望降,而粤亦以亡。且其邀王封、谋受禅、擅杀大臣、劫置安隆、称兵内犯,皆粤事之大者。不载,不可也;载之,则人已归降,例不得载。今详见于「李定国传」而杂见于同时诸臣,亦得大略矣。

一、诸史必有「儒学」、「孝友」、「独行」、「文苑」、「隐逸」、「方伎」等传;兹编为人无几,无从分晰。独「隐逸」欲列一传,而搜访殊寡。方明之末,诸洁身高蹈者,所在多有。然其人既不求名,而知交中或鲜好义、文学之士,不为传述,子孙式微,遂致湮没,岂不惜哉!广搜旁罗以发潜德,此亦四方君子之责也。

一、金陵之亡、闽有君矣;闽亡,粤有君矣。鲁监国纪不亦赘乎?曰:此以存诸遗臣也。诸臣之杂事唐、鲁、桂者多矣,若钱、张诸公,与鲁相终始者也;无鲁,何有诸臣。以诸臣之雄才大略、精忠烈志,皆与日月争光者,可以略乎?诸臣不得略,而监国乌乎不纪也?且闽亡之后,诸臣奉之长垣、奉之健跳、奉之中左、奉之舟山,闽中震动;独非国事乎?此皆不得附见于闽、粤者也。在昔梁未亡而萧詧自立称为「后梁」,史不得略彼并帝者,尚然;况于守监国之虚怀、无自王之骄志,吾以为贤于靖江、广州万万矣,故彼削而此纪。

一、明祖鉴胡、汪之祸,不复立宰相;以庶政归六部而大权独操,太阿不旁落,善矣!然后嗣难以遵也。成祖始兴学士参决机务,设有内阁矣;英宗冲年践祚,政在厂臣,始有票拟矣。其后皆以六卿加宫保衔,则权与宰相牟矣。怀宗英察,微有猜嫌;秉钧之地信任不专,十七年之间至五十人。于是内竖得而钳制之、台谏得而齮龁之,庙堂无政,海内崩离;岂非轻蔑大臣,有主而无辅之所致欤?南渡而后,贵阳煽虐,犹有承平权奸之势;故江左卒为所覆。至于闽、粤,则政府轻于庶官矣:片言合旨,立执化枢;节钺边帅,皆予阁衔。惟起二三遗老欲资筹策,而碌碌尸位,望不称职;然事则不可遗也,故人列一传。

一、明世宗支繁衍,歼于贼者已十之九。其后散处他方,义旅相为推戴;于是知列圣德泽在人,念其苗裔犹祖宗也。惜乎谫劣之材不足以胜鼎器;随起随仆,比之圣公、孺子犹或下焉。被其毒者,至侪之盗贼。呜呼!夫孰非天潢之支流也与?仇在君亲、祸及宗社,枕戈之志,孰得议之!虽其无成,亦足悲矣。而事在兵燹之余,无从掇拾;谋略不具、始末不完,间于别传存其梗概。

一、郑芝龙受明厚恩而不终、成功以子叛父,是何足志乎?曰:凡为传者,岂其人是为,亦以征国是焉。闽之立国,惟郑是依。国事取决于芝龙,而负恩丧国,计其罪合入叛逆之伍。成功痛父之不忠,矢心报国,奉粤朔不敢有二;迨至粤亡,犹依海角窃附,仍称「天复」之义。明之世勋宗戚与夫将相大臣,受累朝厚恩者未有效忠若是者也;是以君子深悲其志焉。或曰:其拒鲁王不纳,非有专恣心乎?曰:否。鲁与闽固不协也,交相诮矣。闽亡而奉鲁,思文有志,不含愠地下乎?附粤以明臣服之心、拒鲁以存故主之感,此英雄不得已之智也。然则何以不入粤?曰:地相隔也;此有土焉,势不得舍之以奉粤也。舍而奉粤,则亦壬寅一俘囚耳;安能就海角中延明之余气哉!故以其父子祖孙自为一传,如五代「吴越世家」例;为忠、为叛,读者评之!

或曰:佚史之异于正史者,正以轶事记载多耳。子于轶事往往略之:如德昌之疑非真也,大悲、童氏、太子之狱暗昧不明也,非当明辨之者欤?永明见系而神告真符、入寺而木偶起立,非有命之征欤?瞿留守之松山预定也,非管、郭之流欤?若是者,不可枚举。而子俱不载,何也?曰:德昌之事无从辨也,辨之而益疑;删之,而论定矣。永明之梦、松山之数近于禨祥,君子不道也。此编外史也,不敢悖乎史体。若琐琐是述,疵累笔端,故略之。略之,而人且以正史目之矣。

明至定陵,不独朝事遂弛,士大夫学术亦漓矣;其时绝少通经学古之士。驯至启、祯,半白腹耳。「野史」载:怀宗顾问阁臣:『宰相须用读书人,何谓也』?诸臣不能对。首辅徐奏曰:『容臣等至阁会议具奏』。内侍无不掩口而笑。呜呼!以不学之人徼幸得第,平章军国重事以支寇盗交错之会,冀其不亡,得乎?

「明史」自开国至嘉、隆,尽多佳传;即少事实,亦简洁有体。万历以后,冗芜矣。盖前此纂述尽出名手,而后之所本者不堪也。余取正史所遗、传闻甚的者,别为两编,曰「吾征录」、曰「南渡轶事」;附有论断,窃仿中垒「说苑」之例。他日归田,聊资笑噱,且以夸十余年游学锦囊也。附温氏佚史考

佚史氏者,姓温氏,名睿临,字邻翼,一字哂园;湖州乌程人。康熙初,举于乡;为故辅体仁族孙也。赅贯群书,且熟于史;与鄞征士贞文先生万季野(斯同)交最善。时朝廷方开明史局,昆山徐大司寇召贞文主编纂。睿临以应礼部试赴都,得时过从,多所参论;贞文因以故明南渡而下三朝事迹属其自成一史焉。览贞文「纪元汇考」于康熙癸未睿临为之序云:『余来京师,与之游者十余年。见则问看何书,有何著述?勤勤以年老时迈,毋荒岁月为戒』。推此词气,与卷中原例相符。盖「佚史」一书,审即是时所作也。郑余庆「湖录」云:『温睿撰「南疆佚史」四十卷,并「吾征录」、「钧役全书」、「游西山吟稿」』。案「归安县志」:『余庆着「湖录」,考索二十年,称详备。顾以「睿临」作「睿」,奚说邪?今海内所觏「佚史」遗本仅二十卷,而不著作者姓氏;世几弗知其为温氏之本。语句讹沿、篇章脱落,殆以展转钞胥,一缪至斯。原其失名之故,当是初承禁令,子姓惧祸而抉去之;去之既久,遂无复与之表白耳。本言四十卷,而仅存二十卷者,今案诸事文,永明一朝则尽阙。准诸引跋、篇叶次叙,或弗然。近亦于藏书家见所谓足本者,乃就二十卷外,别为起讫;如四镇以旧文四百余字列于前,而后复分立黄、高诸传,而又与横云山人「史稿」多所吻合。不独辞非一气贯注,亦乌得有此体例;吾于此其不能无惑也已!「史稿」于三王诸臣各传原据斯编为蓝本,然决无雷同之文也。夫甲申后,纪事书聚至百十余种,胥出尔时局中人手,好恶不一、见闻有殊,自当弆斯编以为折衷云。勘本卷一右南都纪略第一福王(上)

福王,神宗第二子福恭王之长子也。讳由崧,母邹氏。初封德昌王,进封世子。崇祯十四年(辛巳)春正月,李自成陷河南,恭王遇害,世子出走怀庆。癸未秋七月,嗣封福王,庄烈帝手择宫中玉带赐之。明年(甲申)春三月,京师失守。夏四月己巳,凶问至南京。时参赞机务兵部尚书史可法督师勤王,在浦口。诸大臣闻变,仓卒议立君,未有所属。会王与潞王皆以避贼至淮上。潞王讳常淓,穆宗之后,有贤名。大臣意多在潞王;以福王立,恐修衅三案也。移牒可法,可法遂还南京。而凤阳总督马士英遗书诸臣,言福王为神宗孙,伦序当立。守备南京魏国公徐弘基、提督操江诚意伯刘孔昭等,南京户部尚书高弘图、工部尚书程注、都察院右都御史张慎言、掌翰林院事詹事府詹事姜曰广等,南京守备掌司礼监务太监韩赞周等,集议于朝;兵部右侍郎吕大器兼署礼、兵二部印,顿笔不肯下。吏科给事中李沾厉声言:『今日有异议者死之』!时士英握兵于外,与靖南伯黄得功、总兵刘泽清、刘良佐、高杰等相结;诸将连营江北,势甚张。可法乃以福王告庙。

乙酉,弘基等迎王于江浦。丁亥,百官迎见于龙江关;王素服角带哭。

五月戊子朔,王乘马自三山门外至孝陵。从臣请从东门御路入,王逊避自西门入,至享殿,祭告毕,次谒懿文太子陵;自朝阳门入东华门,步行谒奉先殿。出西华门,驻跸内守备府。

己丑,群臣劝进。王辞让,遵景皇帝故事监国。

庚寅,王行告天礼。升殿,百官行四拜礼。魏国公徐弘基奉「监国之宝」跪进之;王受讫,行四拜礼,乃退。发大行皇帝丧,告谕天下,大赦;其新加练饷及崇祯十二年以后一切杂派并各项钱粮十四年以前之实欠在民者,悉免之。以张慎言为吏部尚书。是日,我大清兵大破闯贼李自成于北京。

壬辰,以可法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高弘图为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并入阁办事。马士英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都察院右都御史,仍总督凤阳等处军务。发银一万两,遣职方郎中万元吉往犒得功等军。

癸巳,为大行皇帝举丧哭临。

甲午,以姜曰广为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前礼部尚书王铎为东阁大学士,并入阁办事。曰广辞,改礼部左侍郎入直。以工部右侍郎周堪赓为户部尚书、以吕大器为吏部左侍郎,召前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宗周复官。

乙未,遣河南道御史祁彪佳安抚江南,止江督袁继咸入援。楚抚何腾蛟奏恢复随州。可法请裁去南京内外守备参赞各衔,依北都旧制设京营府卫等官,罢锦衣卫南北两镇抚。又请江北分为四镇,以黄得功、刘泽清、刘良佐、高杰四人分统之。杰驻徐州,经理河北、河南开、归等处招讨事;良佐驻寿州,经理河南陈、许等处招讨事;泽清驻淮安,经理山东等处招讨事;得功驻庐州,经理各路援剿事。各以分地统辖军民,节制有司,修葺营卫,整顿行伍;垦荒芜、采山泽、招商税,以供军资。每镇额兵三万人,岁供本色米二十万石、折色银四十万两。设督师于扬州,节制诸镇。罢凤阳总兵官,改置副将。设九江、京口两镇,以操江总督协理之:诏并举行。

丙申,马士英率兵入朝。

戊戌,群臣劝进;笺三上,王许之。礼部请祀地祇,命俟祭天一并举行。命瑞王居重庆。

己亥,修奉先殿。大学士史可法自请督师江北;诏以便宜行事,各镇并听节制。

命御史陈丹衷宣谕江北。抚宁侯朱国弼请裁漕镇,从之。

庚子,召兵部尚书张国维以原官回部协理京营戎政、原任刑部尚书徐石麒为都察院右都御史。以总兵郑鸿逵镇九江、黄蜚镇京口。

辛丑,兵部主事凌駉起兵东昌讨贼。闯贼陷鸡泽,殷渊死之。

壬寅,王即位。大赦,称号弘光;以明年为元年。赐文武官一级,存问在籍大臣;起废滞,宥罪过。其北地文武官员义不从贼在南者,一体试用。明年,税银免十分之一,江北、湖广、四川倍免焉。以太监韩赞周管司礼监事,卢九德为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京营。

癸卯,马士英入阁办事,仍掌兵部尚书事。顾锡畴为礼部尚书。分应天、苏松为二巡抚。左懋第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天、安徽等处。

甲辰,忻城伯赵之龙总督京营戎政。命户部速挽漕粟以济军糈。田仰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淮扬,提督军务,兼理海防。进封黄得功靖南侯、左良玉宁南侯,各荫子锦衣卫正千户。封高杰兴平伯、刘泽清东平伯、刘良佐广昌伯。马士英加太子太师,荫一子锦衣卫指挥佥事。

乙巳,禁北来逃官入京。祁彪佳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苏松,提督军务。祭告先福王太妃于行宫。

丙午,史可法陛辞出京,督师扬州;给银二十万两。请以总兵刘肇基、李栖凤、于永绥、卜从善、金声桓随征;从之。谕参将王之纲迎太妃于河南郭家寨。遣徐弘基祭孝陵,告即位。李自成遣伪将董学礼等至宿迁。

丁未,张慎言荐旧辅吴甡、原任吏部尚书郑三俊,命甡陛见。诏封疆失事各官不许起用。以万元吉为太仆寺少卿,监理江北军务。

己酉,总督漕运凤阳巡抚路振飞击败董学礼兵,擒其伪副使吕弼周,射杀之;缚伪防御使武愫,献于朝。命潞王暂居杭州。

庚戌,刘孔昭讦奏慎言荐甡误国,且定策时有二心。慎言乞罢,王两解之。弘图、曰广各上疏乞退,不许。命御史周一敬护送潞王之浙。设勇卫营,以御马监太监李国辅监督。诏史可法遣官访大行皇帝梓宫并太子、二王。

壬子,晋魏国公徐弘基左柱国。其余侯伯各加一级,岁加禄米五十石,予荫。赐韩赞周、卢九德各荫弟侄一人锦衣卫指挥佥事,各赐蟒衣及银。诏恤北都殉难诸臣。

癸丑,遣史可法祭告凤陵、泗陵,左良玉祭告显陵。大清兵取河北、山东。

乙卯,封平西伯吴三桂蓟国公,世袭;命发银五万两、漕米十万石犒之:闻其败贼也。起陈子壮为礼部尚书,掌詹事府事。命江淮赈恤南归难民。太常少卿李沾效吕大器定策时有二心,命不必深究。

丙辰,命议黄希宪、邱祖德、郭景昌私逃罪。

六月戊午朔,敬上大行皇帝尊谥曰绍天绎道、刚明恪俭、揆文奋武、敦仁懋孝烈皇帝,庙号思宗;大行皇后谥曰孝节贞肃、渊恭庄毅、奉天靖圣烈皇后。大学士高弘图自请江干督漕,许之。命补记注侍班官。

庚申,颁河北、山东诏。

壬戌,马士英荐「逆案」原任光禄寺卿阮大铖知兵,命予冠带来京陛见。给事中罗万象、御史王孙蕃、陈良弼、大理寺丞詹兆恒、应天府丞郭维经、怀远侯常延龄交章劾大铖不宜召,弘图请下九卿议,与士英忤;曰广以中旨用人争之:俱不得。各疏求去,不许。吕大器劾士英卖官鬻爵罪,不听。刘良佐攻临淮,不克;移驻寿州。湖广巡按御史黄澍入贺,面纠马士英罪可斩,承天守备太监何志孔助澍言;司礼监太监韩赞周执志孔待命,王密令士英姑避位。士英因内侍乞留,乃止。

甲子,工部尚书程注致仕。士英劾从逆诸臣光时亨、项煜、周钟等,命逮治。议上殉难诸臣功。

乙丑,命惠王移居肇庆。先是,吉王殁于淮安舟中,命于安吉、孝丰择地卜葬。

丙寅,起戍籍钱谦益为礼部尚书协理詹事府事。吏部尚书张慎言罢。礼部请立中宫;诏以列圣、先帝之雠未报,不许。

己巳,吴志葵镇守吴淞。刘泽清来朝,疏纠吕大器、雷演祚荐张捷、邹之麟、张孙振、刘光斗等,大器遂引疾。

癸酉,詹兆恒进钦定「逆案」。

丁丑,左懋第疏请北行。流贼张献忠陷重庆,瑞王并原任巡抚陈士奇等遇害。

戊寅,封福府千户常应俊襄城伯。

已卯,赵之龙纠高弘图议思宗庙号之失,请改正;诏仍旧。

庚辰,以徐石麒为吏部尚书、何应瑞为工部尚书。

辛巳,诏迎母后邹氏。

壬午,巡按淮安御史王爕奏皇太子、定王、永王俱遇害;即以爕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是日,镇江兵燹,焚民房数百家。

甲申,以邱磊为山东总兵官。以黄斌卿防御京口,调郑芝龙兵六千入卫。

乙酉,命鲁王暂驻处州、崇王驻台州。诏荐举人材,授西北残破州县。停止劝饷事例。吏部左侍郎吕大器罢。

「勘本」曰:是月朔,命礼部铸国玺,以金代。壬午,顾宗伯锡畴请追谥文震孟等,削温体仁谥;并从之。

秋七月丙戌朔,祀高皇帝以下于奉先殿,以大行皇帝后祔祭。加张慎言、程注太子太保,予荫。添设兵部侍郎二员。

戊子,追尊皇考福恭王曰贞纯肃哲、圣敬仁懿恭皇帝,皇妣姚氏曰孝诚端惠、慈顺贞穆皇太后,皇祖妣贵妃郑氏曰孝宁温穆、庄惠慈懿、宪天裕圣太皇太后。遥上嫡母太妃邹氏尊号曰恪贞仁寿皇太后。追谥先妃黄氏曰孝哲懿庄、温贞仁靖皇后,继妃李氏曰孝义端仁、肃明贞洁皇后。追复懿文太子庙谥曰兴宗孝康皇帝,妃常氏曰孝康皇后。上建文帝谥曰嗣天章道、诚懿渊恭、觐文扬武、克纯笃孝让皇帝,庙号惠宗;后马氏曰孝愍温贞、哲睿肃烈、襄天弼圣让皇后。追尊恭仁康定景皇帝谥曰符天建道、恭仁康定、隆文布武、显德崇孝景皇帝,庙号代宗;贞惠安和景皇后汪氏曰孝渊肃懿、贞惠安和、辅天恭圣景皇后。

庚寅,以左懋第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经理河北、联络关东军务;马绍愉为太仆寺少卿兼兵部职方司郎中,加总兵官陈洪范太子太保:赍白金十万两、金千两、缎绢万匹,偕使大清。金声桓驻防淮扬。

壬辰,定守护凤陵戍兵五千人。刘之勃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四川。

甲午,定从逆诸臣以六等罪。以六科员缺,令将中行、评博、推知等官俱减俸行取。

乙未,依旧制为五军、神枢、神机三大营,以团练总兵官杜弘等六人分统之。

癸卯,命礼部尚书顾锡畴祀海。

甲辰,追封开国功臣故颍国公傅友德丽江王,谥曰「武靖」;宋国公冯胜宁陵王,谥曰「武壮」。荫福府内臣屈尚忠等弟侄各锦衣卫指挥使世袭。顾锡畴纠从逆词臣周钟、项煜等。

己酉,中旨以吏部右侍郎张有誉为户部尚书;弘图封还诏书争之,不听。

辛亥,释高墙罪宗前唐王聿键等三百余人,计七十五案。

时群臣分党,纷争日甚。壬子,谕曰:『朕遭百六之运,军书间阻;方资群策,旋轸故都。乃文武之交争,致异同之日甚。先帝神资独断,汇纳众流;天不降康,咎岂在上。尔诸臣当鉴于前车,精白乃心,匡复王室。若水火不化、戈矛转兴,天下事不堪再坏,且视朕为如何主。祖宗成宪,勿尚姑息。各宜钦承,朕言不再』。改正阁衔:尚书兼大学士,举经筵。高弘图等请建中宫;谕俟母后回銮日行。

乙卯,弘图乞休,不允;请召还史可法,亦不报。

是月,万元吉奏大清兵南征。

八月丙辰朔,日有食之。

丁巳,亲祀孔子。以杨鹗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总督川、湖、云、贵、广西军务。刘泽清等疏劾刘宗周。命惠王居广信。马士英与姜日广同诋王前。宗室朱统■〈金类〉纠曰广党从逆诸人;又不肯迎立,坚持异议。礼科袁彭年特纠统■〈金类〉,报闻。

庚申,加可法少保兼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弘图太子少师、文渊阁大学士,曰广太子少保、文渊阁大学士,士英太子太师、武英殿大学士,铎太子少保、文渊阁大学士;予荫有差。

壬戌,贺世寿为户部尚书,总督仓场。复东厂;袁彭年疏争,外调。

癸亥,敕左良玉兼提督官,开藩武昌。起丁魁楚为兵部右侍郎兼佥都御史,总督河南、湖广军务。

甲子,张献忠陷成都府;蜀王遇害,抚臣龙文光、刘之勃,道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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