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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3 06:4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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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查尔斯·狄更斯

出版社:中国华侨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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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城记

双城记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双城记作者:(英)查尔斯·狄更斯排版:JINAN ENPUTDATA出版社:中国华侨出版社出版时间:2016-08-01ISBN:9787511360991本书由北京东方经纬文化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部死人复活第一章时代

那是一个既美好又糟糕的时代,那是一个既明智又愚蠢的年代。那是一个既笃信又备受质疑的时期,是既耀眼又混沌的季节,是失望与希望交织的春夏秋冬;我们既富足又空空如也;我们径直去往天堂,却又去了截然相反的方向。总之一句话,那时的情形跟现在类似,一些嚣张至极的权威一定要用最顶尖的词语来对它进行概括,不论好与不好,都要用最极端的形容词来评价。

英格兰的国王有个突出的大下巴,王后当时在任的英格兰国王是乔治三世,王后是夏洛蒂·索菲亚,法国国王是路易十六,王后却是玛丽·安托瓦内特。相貌平平;法兰西国王同样有个突出的大下巴,王后却光彩照人。对于掌控国家经济命脉的老爷来说,国家大局再清晰不过。

当时的年代是耶稣纪元一七七五年,在上天恩宠的年代,英格兰同如今一样,非常信奉神的启示。骚斯柯特太太骚斯柯特太太:乔安娜·骚斯科特,是一个农民的女儿,一七九二年,她发表了有关世界未来的预言。一八零一年出版了第一本预言集,曾获得信徒好几千人。今年刚年满二十五岁,王室卫队的一名先知先觉的士兵这个士兵精神不正常,被拘禁在疯人院。早已放出话去,要让伦敦城和西敏寺永远沉浸下去,借此树立她的光辉形象。就算雄鸡巷的幽灵幽灵:传说是某个被谋杀的妇女显灵。在气焰嚣张地说出它的预言以后也隐没了十二年,去年的精灵们也发出了类似的预言,只是缺乏一些独树一帜的特点而已。前段时间英国国王和民众才听说了一些民间的信息,这些消息来自于千里之外的英国臣民的国会。令人称奇的是,这些消息对于人类的影响力远比那些幽灵们发出的预言还要大。

法兰西的灵异事件和它以盾和三叉戟为标志的姐妹用盾和三叉戟为标志的姐妹,指英格兰。相比,前者要失宠得多。法兰西正越来越不景气,疯狂印刷钞票,流通钞票。此外,在教士们的引领下,她也在打造着一些善良的美德,找点乐子,像判定把一个青年的舌头割掉、双手剁去,之后用火烧死。原因就是一队龌龊的修士在途经他的视线范围时,他竟然没有跪倒在雨地里臣服在他们脚下。而在那人被宣判死刑时,好好长在法兰西和挪威森林里的某些树木也许刚巧被砍柴的樵夫相中,要被伐倒,锯成木板,做成一种有史以来被强烈谴责的可以自如活动的架子,里面有一个口袋和一把铡刀。而在同一时刻,巴黎郊区那些坚硬的土地上一些破旧的农村小屋前,也许一些大车正停在那儿歇脚。那些大车做工很粗糙,上面满是泥土,猪群在旁边叫个不停,家禽也停留在上面歇息,这东西很可能已入了“死亡”的法眼,要在革命时期被当成囚车使用。可是那“樵夫”和“农民”虽然手脚忙碌,却一直沉默不言,小心翼翼,不发出一点声音,所以如果有人想到他们已经开始着手了,肯定会误以为他们在做反革命的事。

英格兰已经陷入一片混乱,很难为民族的浮夸提供证据,暴力分子光天化日之下入室抢劫和横行在京城重地。公众警示也出台了,所有人只要外出,就必须将所有的家具都放入家具店的仓库保存起来,以保证不被人偷盗。隐藏在黑暗中的贼人却是白天的商贩们。如果他被其他同伙认出来,他便会毫不犹豫地直接打中对方的脑袋,然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一辆邮车被七个强盗抢劫,负责押运邮车的卫士打死了其中三个强盗,可是卫士自己也因为没有后援而死亡,之后邮件被人轻松劫走。伦敦市的市长大人,一个耀武扬威的大员,途经特恩安森林时被一个强盗叫停,他也只能按兵不动。那强盗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把那个声名显赫的人物给抢得一丁点儿都不剩。伦敦监狱的囚犯们和监狱的看守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法律的最高权威守护者对着囚犯进行激烈扫射,大口径的短枪不停地被装上子弹。贵族大人脖子上的钻石十字架也被小偷盗走了。火枪手强行进入圣·嘉尔斯教堂搜刮私货,发动暴乱的民众们却对火枪手丝毫没有留情,火枪手也奋起反抗。这样的事情大家已经见怪不怪,在此种情形下刽子手难免会手足无措。这种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人烦不胜烦。他们有时会将不同的罪犯一排排地吊起来。有时星期二逮住的强盗,星期六就被处以绞刑。有时在新门监狱将囚犯打得五体伏地,然后处以火刑;有时又在西敏寺大厅门口将小册子焚毁。今天杀死的还是一个罪大恶极的杀人犯,明天处死的可能只是一个抢了别人六便士的小偷而已。

已经发生过上千件像这类的事件了,在古老的一七七五年仍屡禁不止。在这样的重重包围下,“樵夫”和“农民”依然静静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情,可是那两位大王和王后却极其嚣张,肆无忌惮地使用着他们神授的君权。一七七五年就是如此展示出了自己的杰作,也将数以万计的小人物都带上了他们的船,我们这部历史上的几位也名列其中。第二章邮车

时间停留在十一月下旬,这天正好是星期五。晚上,一个和这部历史有关的人出现在多佛大道上。当时,这个人就在多佛邮车的另外一面。邮车朝着射手山的方向一路向前疾行,这人正随邮车和其他乘客一起沿着凹凸不平的小路向山上走。并不是因为游人不想自己登山,实在是因为那陡峭的山坡、泥泞的马路、沉重的马具,还有邮件,都让马儿疲于前进,它们已经连续三次停住不动了,有一次还将邮车拉到马路另外一面,想要逃跑,将车带到荒郊野岭去。幸好缰绳、车夫、鞭子、卫士共同努力,马儿败下阵来,几匹马垂着头,摆着尾,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着,一会儿歪斜一下,一会儿差点摔一跤,似乎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似的。车夫每次想让几匹马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他身边的头马就会剧烈摇晃它的头。那马好像意志非常坚定,完全不相信邮车可以到达山顶。每当头马这样剧烈活动一下,游客便会打个寒战,就好像所有精神极度压抑的病人一样,总是提心吊胆。

四周的山全部都笼罩着雾气,慢慢往山顶蔓延过去,好像是个奸诈的精灵,在四处找寻落脚的地方,可是却始终一无所获。那雾湿答答的,非常寒冷,慢慢在空中循环不断,一浪高过一浪,非常清楚,之后就好像浑浊的海涛,大家互相渗入,慢慢结合成一个整体。雾很大,就算开了车灯,也只能看见浓浓的大雾和几码以内的路。除此以外什么都看不到,辛苦工作着的马匹所发出的臭气也会升腾进雾里,似乎雾本身就来自于它们。

除了刚刚那两人以外,另外还有两个人在邮车一侧辛苦地前进着。两人都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个眼睛在外面,脚上还穿着长度到达膝盖的靴子,因为有装束的掩盖,你根本没办法看清对方的长相。同行的人都猜不透彼此。那时的旅客都谨小慎微,跟人说话都是话到嘴边留三分,因为谁也无法断定对方和强盗有没有干系。后者的出现概率非常高,因为当时每个邮车站、每家酒店都有人收受贿赂,这样的人包括地主、马厩里说不清来历的人,这种情况出现的频率很高。一七七五年十一月末的一个晚上,那天正好是星期五,多佛邮车的押车卫士心里正好有这种想法,那时他正和轰轰作响的邮车一起前往射手山。他站在邮件车厢后面专门设置的踏板上面,脚不停地抖动着,眼睛有空就瞄着前面的武器箱,手也放在上面。箱子里有一打子弹已经装进去的大口径短枪,下面是六杆子弹已安装完毕的马枪,最下面还有一把短剑。

多佛邮车像平时一样,押车的提防着旅客,旅客之间又互相提防着,旅客还提防着押车的,他们对任何人都怀着戒备之心,车夫也是如此,他唯一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的就是马,他可以将手放在《圣经》上宣誓,他可以坦然地说自己良心并没有任何不安,他坚信马儿拉这趟车很合适。“哟嗬!”赶车的说,“鼓把劲,马上就要到山顶了,你们就解脱了。把你们送上山还真是不容易啊,乔!”“啊!”士兵愣了一下回答道。“现在大概什么时候了,乔?”“十一点十分。”“我的个天!”赶车的人立马变得狂躁不安,大声叫道,“到现在都还没到射手山,加油啊,拉啊!”

那一直奋勇向前的头马刚有一点反对的迹象,身上就挨了狠狠一鞭子,只好再继续往上拉,另外三匹马也跟着效仿。多佛邮车继续艰难前行。旅客的长筒靴印在邮车旁的烂泥地里,嘎吱作响。刚才邮车稍事停顿时,他们也一道停了下来。他们一直伴随在它的左右。三个人中,如果有一个人大胆提出要往前行进几步进入雾气笼罩的天地和黑暗中去,他就很有可能当场被人当作强盗杀害。

历经千难险阻,邮车终于到达了坡顶。马匹也停下来重重地出了一口气。押车卫士下车将刹车拉紧,之后打开车门,让旅客上车。“你听,乔!”赶车的人坐着没动,望着山脚下,小心翼翼地说。“怎么了,汤姆。”

两人都屏住呼吸侧耳聆听。“我觉着有一匹小马奔跑过来了。”“我觉得是一匹快马,汤姆,”卫士答道。他将车门拉开,快速来到踏板上,“先生们,请允许我代表国王,请大家小心一点。”

他匆忙交代了一下,便扛起几支大口径短枪,随时准备进攻。

这个故事讲述的那位旅客已经一脚蹬在邮车踏板上,正准备上车,其他两名乘客紧跟在他后面,也准备上车。这时那人却把脚踩在踏板上,没有一点动静。他身子半边已进入邮车,另外半边还停留在外面,那两个人还在后面没上车。三个人都看看车夫,又看看卫士,都驻足聆听着。车夫回头看,卫兵也跟着回头看,就连一向严肃的头马也回头望着,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动作。

邮车终于停止了挣扎,轰隆隆的响声也戛然而止,四周也显得更加安静,悄无声息。马匹大口喘着粗气,带给邮车一份小小的震动,邮车也跟着兴奋起来,旅客的心似乎都要蹦出来。可是说到最后,在那片刻的静谧中,还可以窥见人们等待什么东西出现时忐忑不安的表情,浓重的喘气声,还有剧烈的心跳声。

紧接着,山坡上传来剧烈的马蹄声。“哎嗬!”卫兵声嘶力竭地喊道,“那边的人,停下,要不然别怪我手里的枪不长眼。”

马蹄声瞬间消失在空气中,从浓重的雾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请问前面是多佛邮车吗?”“你晓得那么多做什么?”卫兵反击道,“你是何许人?”“你们可是多佛邮车?”“你打听那么多做什么?”“如果是邮车的话,我想找一个旅客。”“你要找哪个旅客?”“他叫贾维斯·罗瑞。”

我们先前说到过的那位旅客立刻表示他就叫这个名字。押车的、赶车的,还有两位坐车的人都不置可否地看着他。“停在那里!”卫兵对雾里的声音说,“我如果一不小心,你可能一辈子就葬送在这里了。谁叫罗瑞?请立刻回答我。”“怎么了?”那旅客声音震颤着回答道,“谁找我?是一个叫杰瑞的人吗?”“那个杰瑞的声音还真是不讨人喜欢,如果那就是杰瑞的话。”卫兵小声嘀咕道,“声音如此之哑,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是的,罗瑞先生。”“发生了什么事?”“那边给你送来了一个紧急信件,T公司。”“这个送信的是我认识的人,卫兵。”罗瑞先生来到路上,那两个旅客连忙从后面帮助他顺利下车,却不一定是因为教养,之后,他们马上爬到车里面去,将车门关得死死的,“你可以放马让他过来,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也希望一切都好,可是我这颗心就是一直悬着。”那卫兵恶声恶气地说道,“你好,那位。”“你好!”杰瑞说,嗓子比先前更加嘶哑。“缓缓走到我这边来,希望你见谅。你那马鞍上如果有枪,可千万不要拿手去触摸它。我这儿如果一不小心,很可能子弹就应声而出了,现在让我们近距离看看你。”

一个骑马人的身影慢慢从雾气中走出来,来到邮车旁边那旅客站着的地方。骑马人将身子躬下来,却拿眼看着卫士,递给旅客一张小纸片。他的马大口喘着气,不管是马,还是人,全身都沾满了泥土。“卫兵!”旅客用一种特别平静又掏心窝子的口气说道。

之前一直小心戒备的押车卫士右手拿着短口径手枪,左右托住枪管,眼睛死死地看着骑马人,简单回答道,“先生。”“没什么好令人恐惧的,我来自台尔森银行,伦敦的台尔森银行,你肯定清楚。我要去巴黎出一趟差,这个克朗克朗:英国硬币,可抵五先令。你可以拿去喝酒,这封信我可以读吗?”“没问题,不过速度要快一点,先生。”

他把信打开,借着马车一边微弱的灯光读了起来,他自己先浏览了一遍,然后大声读出了声,“‘在多佛等候小姐。’这封信很简短,你看,卫士,杰瑞,告诉他们我的回答,死人死而复生了。”

杰瑞听到这句话明显愣住了,“回信也太奇怪了。”他说,嗓子已经哑得不能再哑了。“你将这话带回去,他们就明白我们已经收到了信,和写了回信是一个效果,路上保重,晚安。”

这几句话说完以后,他就打开邮车的门,再次进到里面。这次旅伴们没有人伸出援手。他们早已经将手表和钱包急不可耐地藏进了靴子,现在已经开始假寐了。他们并没有什么清晰的目标,只是本能地想躲避掉一切麻烦。

邮车继续发出轰隆隆的响声往前行,下坡时更是被浓雾包裹住。卫士马上将大口径短枪收回武器箱,又看了一眼座位下的小箱子,那里装着几把铁匠用的工具,还有两三个火炬和一个打火匣。他装备很到位,如果邮车的灯被意外熄灭(这种事间或会发生),他只需要进车厢,让燧石碰撞出的火星落到灯芯上面,就可以在短时间内重新让车灯闪亮,而且没有任何危险(当然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时)。“汤姆!”马车顶上传来温柔的声响。“什么,乔?”“你听见那个消息了吗?”“听见了。”“你有什么想法,汤姆?”“我没什么想法,乔。”“纯属巧合。”卫士沉吟着说道,“因为我也没什么想法。”

杰瑞一个人安静地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中,这时他从马背上下来,让他那匹筋疲力尽的马休息一会儿,也将自己脸上沾的泥污清洗一下,再将帽檐上的水分用力甩掉,帽檐里可以装半加仑水。他用沾满泥土的手臂托着马缰,停留了片刻,直到车轮声消失在空气中,夜又重新归入宁静,才取道下山。“从圣殿关到这里,我们马不停蹄地赶到这里,我的老太太,你的前腿是不是快断了,我得先安抚一下你。”声音沙哑的信使看了一眼母马,说,“‘死人死而复生了’!这回答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它对你似乎大大的不妙,杰瑞,我说杰瑞!如果死人可以死而复生的事流传开去的话,你恐怕要深受其害,杰瑞。”第三章夜间黑影

每个人都是一个特殊的个体,让他人捉摸不透,这事如果仔细想,确实大有玄机。在夜幕降下来的大城市里,我总会挖空心思地想,那些连成一个整体的黑漆漆的房屋,里面到底隐藏了多少不一样的隐私,每间房子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每个人的心中都藏有自己的秘密,即便是离它最近的心脏也猜不透。很多让人觉得畏惧和严肃的东西,甚至死亡本身和它都脱不了干系。这本我曾经多么珍视的书,我再也不会打开阅读了,可是我却痴心妄想有时间可以将它一览无余。我再也没办法看到这深不可测的水底所隐匿的秘密了。就着转瞬即逝的灯光,我曾经在水上看到过被珍藏在水下的宝物。可是这本书我才看了一页,却已经永远被打入了冷宫。那片水域注定只能在表面闪烁,而我只能悄悄立于岸边,将它封存在记忆里。我的朋友、邻居、我所珍爱的人、最靠近我灵魂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在那个人心中一直有一个难以控制的愿望,想要想这个秘诀保存下来,留给后人。现在我已经接过这个接力棒,要在我活着的时候完成它。在我所去过的这座城市的墓地里,最难懂的心灵世界应该是那些长眠于此的人,相比那些整日疲惫不堪的居民来说,他们要难懂得多。换句话说,他们要比我对我们还要晦涩难懂。

从这个角度来说,就算是天生具备不能被侵略的特点,这个生活在马背上的送信人和国王、大臣或伦敦城富甲一方的商人其实都一样。所以,坐在逼仄空间里的三个乘客对于他人来说都是秘密,和分别坐在六马大车或六十五马大车里的大员其实并没有区别,对于他人来说,互相都是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

那位信使心情愉悦地往回走,经常在路边的酒家停顿一会儿,喝点酒。他想要时时刻刻都处于非常理智的状态,让帽檐向上卷着,不至于让自己看不清前面的路。他那双眼睛简直和帽子就是天生一对,看上去是黑色的,形状和颜色都只停留于表面。他的双眼之间距离太短,好像怕分开了便彼此不再关联了似的。他眼里迸发出危险的信号,从突起的三角形盂样的帽檐下面显露出来,眼睛下面用一条大围巾包裹着,只露出下巴和喉结,长度一直到膝盖处。他从马车下来喝酒时,只用一只左手把围巾拉开,右手往嘴里送酒,喝完又继续将围巾围好。“不能这样,杰瑞,”信使说,他一边骑马一边散布他的言论,“这对你可是有非常不好的影响啊,杰瑞,你是个讲诚信的商人,这对你的业务可是没什么大的好处。死人复——如果他没喝醉,你可以找我出气。”

回信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几次都想把帽子摘下来,把头抓一抓。他的头顶已经没有头发了,头顶周边的头发却生长得非常茂盛,向四面八方散开,又顺着前额耷拉到下面,已经快接近扁平的鼻子上。说那是头发,还不如说是一个铁匠的代表作,特别像一个竖满了铁蒺藜的墙顶,就算跳田鸡的厉害角色也只能将此看成世界上难以逾越的天堑。

这个人骑着小马,疾速向前赶路。他必须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伦敦圣殿关大门旁台尔森银行的门口警卫棚里的守夜人,守夜人又必须把这个消息传达给银行层高一级别的领导,夜里的黑影就好像是从这个消息衍生出来的想象,呈现在他面前,又好像是母马心绪欠佳而出现的不同影像,赤裸裸地出现在牲畜前面。影像出现的频率好像越来越高,因为每看到一个黑影,他都要踉跄后退。

当时,邮车上坐着三个人变幻莫测地秘密弯弯折折地前行,在乘客们困倦的眼神和飘忽不定的思路中,窗外的黑影也变换出种种影像出现在他们眼前。

在邮车上,台尔森银行的业务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银行职员脑袋偏着,正在闭目养神。他一条胳膊搭进皮带圈,凭借它的作用不让自己和身边的乘客产生摩擦,也不会在马车行进到凹凸不平的地面时被用力甩出去。马车车窗和车灯都隐隐约约进入他的视线,他对面旅客的旅行袋瞬间变成了银行,正忙得焦头烂额。马具的响声被钱币的叮当作响所代替,五分钟之内所签字认可的支票数量甚至超过台尔森银行在全球业务中所用的三倍时间所办的业务量,于是台尔森银行地下室里的保险库出现在他的眼前,里面有他所珍视的收藏品和隐秘(这类东西对于他来说来再熟悉不过)。他手里拿着一大串钥匙,靠着那一点忽明忽暗的烛光在收藏品之间来回走动,看到那里非常安定、平和,和他上次看到的一模一样。

可是,虽然钥匙差不多和他形影不离,邮车也是一样,可是总让人觉得不太真实,就好像那种疼痛被鸦片剂给麻痹了一样,可是却还有很多影像停留在脑海里,他正准备从坟墓里把一个死人挖出来。

可是晚上的黑影却没有清楚地显示出,在那一大堆出现在他面前的影像中,哪张才是那张死人的。可是这些面孔都是一个四十五岁的男人,它们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它们所流露出来的情感以及让人毛骨悚然的形象。威胁、寻衅、坚强、软弱、痛苦、骄傲的一个个出现,还有陷下去的双颊、瘦得看不到一点骨头的双手和身体,可是主要面孔却是一张,每一张面孔的头发都是白的,半睡半醒的旅客第一百次问那个幽灵:“你被埋在这多少年了?”

回答也始终是一致的,“大概有十八年了。”“对于被挖出来,你还心存念想吗?”“我早已不抱任何希望了。”“你知道你死而复生了吗?”“他们是这样跟我说的。”“你愿意活下去吗?”“这不好说。”“你希望我将她带到你面前来吗?你愿意去看她吗?”

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却总是首尾不相顾,而且没有逻辑性。有时那支离的回答是,“不用心急,我如果看到她太早,我又会死一次的。”有时却是涕泪横流,一往情深地说,“让我去看她。”有时却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非常害怕地说,“我根本不知道她,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在这种充满臆想的对话以后,那乘客又会不停地发掘,有时所用的工具是一把铁锹,有时是一把巨大无比的钥匙,有时却是用双手,将那个可怜的人从泥土里挖出来,最后他终于成功了,全身上下都沾满了泥土,他也许会忽然不见,归为一粒尘埃。这时,那乘客便会幡然醒悟,将车窗放下来,重新回归现实,让雨和雾都落到自己头上。

可是,就算他的眼睛看到了耀眼的灯光、路旁不断向后退的树木,浓雾和暴雨,可是车外夜里的黑影依然会和车里的合影交织在一块。伦敦圣殿关旁存在的银行大楼、昨天真切办过的业务、真实存在的保险库、对他紧跟不舍的急脚信使,还有他回答的答案都重合在那片影像里。那幽灵一样的面孔依然会从这重重黑影中脱颖而出,他又会和它对话。“你被埋了多久了?”“大概有十八年了。”“我希望你愿意活下去。”“这不好说。”

不停地挖呀挖呀,一直挖到一个乘客实在忍不住活动了一下,他似乎被批评了,将窗帘拉上,将手更扎实地穿入皮带。之后开始看两个昏睡不醒的人影,直到二人又从他的潜意识消失不见,和银行、坟墓交织到一起。“你被埋了多久了?”“大概有十八年了。”“对于你被挖出来,你还想要活下去吗?”“对此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这些话依然回想在耳边,就好像才说出来一样,和他之前所听过的所有语言都一样。这时那疲惫不堪的乘客大吃一惊,天已经脱离了黑暗的桎梏,夜的影子已经全然没有了。

他将窗户放下来,看到外面冉冉升起的太阳。窗外一条刚整修过的地,上面有一个昨天晚上卸掉马轭后留下的铧犁。远方是一片安静的杂树林,还遗留有很多灿烂的树叶,地上尽管潮湿阴冷,天空却是晴空万里,太阳初升,平和而美丽。“十八年,”乘客看着太阳大发感慨,“白天的和蔼的造物主啊,被活活埋葬了十八年。”第四章准备

上午,邮车终于如约到达多佛。皇家乔治旅馆的账房先生按照以往的习惯将邮车门打开,动作很有几分仪式感,因为可以在冬天从伦敦乘坐邮车到达这里,本身就是一件令他人仰慕的成绩。

具备这种敢于承担风险精神的旅客现在只有一个了,其他两位在半道上已经下车了。发了霉的邮车车厢里到处是刺鼻的气味,而且光线昏暗,和猪圈没什么分别。而从那个肮脏的车厢里走出来的旅客罗瑞先生此刻也是哆嗦个不停,满身破衣烂衫,沾满了泥巴,帽檐朝下垂着,就像是一个大号的狗。“明天有邮船去加莱吗,账房?”“有,先生,如果天气晴好,而且风向有利的话,下午两点左右起了海潮,就可以出海了。先生,你要订个铺位吗?”“得到晚上,我才能睡,不过我还是得先订个房间,外加一个理发师傅。”“然后,就可以吃早饭了吧,先生?是,那好,我这就去办。请带这位先生到协和轩去!将先生的箱子还有热水都送过去,进了房间先帮先生脱掉靴子,里面有泥炭火会让人很舒适。除此之外再要个理发匠,都到协和轩做事去。”

协和轩客房通常都是给邮车旅客使用了,而且邮车旅客一般情况下都是包裹得密不透风的。所以在皇家乔治旅客的协和轩,便有了这样一幕颇有意思的场景:进屋时通通都是一个形象,出门时却迥然不同。所以,另一个账房先生、两个门卫、几个女侍从,再加老板娘都好像突然间驻留在协和轩和咖啡室之间的过道上,久久不曾离开。前段时间,一位六十岁左右的绅士从那扇门走出来,去吃早饭。这个人穿着一套公共场合才会穿的褐色礼服,那礼服的袖口很宽大,而且是方形的,荷包盖也是硕大无比,泛着些许旧印迹,可是却熨烫得特别体面。

那天上午,咖啡室只有这位身穿褐色礼服的先生,他的餐桌被搁置在壁炉前面,他坐在那里等侍者把早餐端过来时,炉火映照到他的身上,他纹丝未动,像是一尊雕塑一般。

他看上去十分考究,举止坦然,两手端正地放在膝盖上,他背心口袋里装着一只怀表,时针滴答滴答,像是在不停地述说着什么,似乎要拿它的严肃和快乐与火焰的不庄重一决高低。这人的腿非常漂亮,他也引以为傲,因为他那质量一流的褐色长袜紧紧地裹在腿上,发出耀眼的光泽。鞋和鞋扣尽管不是那么异彩纷呈,可是却也非常精致。他头上是一个亚麻色的小假发,款式独特,头发光泽度很高,紧紧压在头皮上。看质地,假发应该是用真头发做的,可是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用真丝或玻璃丝纺做出来的。他的衬衫尽管比不上长袜的质地,可是却非常白,就好像在海滩上欢快跳跃的浪花,又像是阳光中挂在船上的白帆。那张脸和往常一样板着,没有一丝表情,可是那闪耀的假发之下,那双发出动人光泽的眼睛,却闪烁个不停。由此看来,这个人在变成台尔森银行那种宠辱不惊的人才的历练过程中确实经过了实打实的训练。他的双颊透出红晕,尽管脸上皱纹明显,却看不出多少沧桑。这大概是由于台尔森银行解决私密事情的单身职员主要的服务对象是他人的忧愁,而这种转走的忧愁就好像转走的衣服一样,来去匆匆吧!

罗瑞先生似乎在变成雕塑的过程中睡着了,送早餐来的侍者把他喊醒了,他把椅子往前拉了拉,离餐桌更近了,对管账的说:“请你们负责一下一位小姐的衣食住行,她今天可能就会到了,她也许会来打探贾维斯·罗瑞这个人,也许只会打探台尔森银行的人。到时请告知我一下。”“好的,先生,是伦敦的台尔森银行么?”“是的。”“是,先生,贵行的人员在伦敦和巴黎之间因为公事出差时,我们时常接待他们。先生,台尔森银行每年有不少人出差吧?”“是的,我们虽然是英国的银行,可是里面却有占据很大比例的法国成分。”“是的,先生。我很少看见您出差啊?”“这几年是很少出差了,我们,对了,就是我,上次去法国还是十五年前了。”“真是这样啊,先生,那时候我还在国外呢,先生。那是在我们这批人抵达之前,先生。皇家乔治旅客那时还由别人经营,先生。”“嗯,我也觉得是这样。”“可是我想打个赌,先生,像台尔森银行这样的企业,至少在十五年前,或者更往前说一点,五十年前,应该就已经非常兴盛了吧?”“你可以再把口子开大一点,一百五十年前,估计差不多。”“天啊,先生!”

侍者的嘴张得老大,眼睛也瞪得圆圆的,从餐桌边往后退让了几步,将餐巾从右胳膊转移到左胳膊上,之后便无所事事地站着,好像是站在天文台上或是观望塔上,静静地看着客人,那是侍者们延续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惯常做法。

罗瑞先生早饭用过以后便去了海滩,多佛小城面积很小,道路也不直,如同海上的一只鸵鸟。为了躲避大海,义无反顾地钻进了悬崖峭壁。大海与石头疯狂作战以后,海滩便留下来,大海已经做完了它本身想做的事情,而它想做的事情就是无休止地损坏。它曾经无所忌惮地摧毁过城市,穿透过悬崖峭壁,也曾经捣毁过海岸。街道上到处是浓浓的鱼腥味,让人觉得是鱼病入膏肓了,到这来洗澡。海港里有一部分渔船,晚上还有很多人漫步其间,看海景,在涨潮时涌过来的人就更多了。这给一些小商小贩带来了无限的商机。可令人啧啧称奇的是,这周边却没有人愿意支付一个点灯夫的工钱。

时间到了下午,一贯清澈的空气现在满是水汽,罗瑞先生的思想也随之蒙上了一层灰。傍晚时分,他呆坐在咖啡室的壁炉前,像等待上早餐一样静等晚餐上桌,这时他的心又在不停地工作着,像在烧得透亮的煤板里铲个不停。

对于在烧得血红的煤板里不断劳心劳力的人来说,饭后来一瓶红葡萄酒,除了让他难以继续工作以后,其他任何影响都没有。罗瑞先生已经闲下来太久,面带笑容地给自己倒上一杯。这位因为刚饮下一整瓶酒而因此红光满面的老绅士此刻元气满满。这时不算开阔的街道上却有了明显的车轮碾过的痕迹,之后轰隆隆的声音便进入了院里。

他放下一杯还没有来得及喝的酒,“小姐到了!”他说。

没过多久,侍者进来说:“曼内特小姐已经从伦敦出发,来到这里,很愿意和台尔森银行的先生当面谈。”“这也太快了吧?”他说。

曼内特小姐在半路上吃了不少点心,这时一点食欲都没有,只是想尽快和台尔森银行的先生见面,如果他愿意的话。

台尔森银行的先生已无话可说,只好带着一种壮士献身的激情来喝下最后一杯酒,将耳朵边那奇异的亚麻色小假发收拾了一下,随侍者来到了曼内特小姐的房间。那间屋光线很昏暗,家具都是黑色的,桌子也是古朴的黑色。几张桌子上还补过多次油漆。横放在大屋最中央的桌面上有两只高高的蜡烛,现在也只能斑驳陆离地映照在桌面上,就好像是被吞没在黑色的桃花心木坟墓的底部,如果不认真去开采,就别指望它们会自己发出光亮来。

那黑暗不容易被捅破,当罗瑞先生在破烂不堪的土耳其地毯如履薄冰地走过去时,一瞬间竟然还认为曼内特小姐就待在旁边的房间里。直到他穿过那两支蜡烛以后,才发现迎接他的是一位年仅十七岁的小姐,站在蜡烛和壁炉的中间。那小姐身穿一件骑马披风,戴着一顶旅行草帽,带子还攥在手里。他的目光定格在这个玲珑娇俏的身躯上,一头金色的秀发,一双朝他打探的眼睛,正对着他的蓝色眼睛,还有一个那么时尚透亮、魅力独具、有时平展有时又紧皱的前额。那额头所展露出的神色并不仅仅都是疑惑,也不只是一种高度注意,可是它又将以上两者都包括进去。他只要看到这一切,就马上觉得这个画面非常熟悉。那是一个孩子,他在经过海峡时曾经揽在怀里的孩子。那天天气很冷,天空还在下着冰雹,海浪滔天。印象没有了,可以说就像她身后穿衣镜上的一声叹息而消失了。镜框上是医院里看望病人的一种黑色小爱神,个个都不健全,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有的甚至还没有脑袋,都在捧着装满死海之果的黑色花篮献给黑色的女神。他向曼内特小姐深深地弯下了腰。“先生,请坐。”年轻的声音非常悦耳,夹带着几分外国口音,可是不是太明显。“让我吻吻你的手,小姐。”罗瑞先生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仪式,然后才坐下来。“昨天我收到银行寄过来的一封信,先生,告诉我有一个发现——”“用什么措辞都没有关系,不管怎么叫都是没有问题的。”“是有关我那令人怜悯的父亲的一小笔财富的,我从来和他未曾谋面,他已经去世了太长时间——”

罗瑞先生听到这话不禁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带着些许左右为难的表情看了一眼黑色小爱神,似乎他们那让人忍俊不禁的篮子里会装有对别人有价值的东西。“所以我非去一趟巴黎不可,我得和银行的一位先生见个面,那先生人非常好,他就是专门因为这件事而去巴黎的。”“你所说的那个人就是我。”“我猜想您会这样说,先生。”

她向他行了个屈膝礼,这代表着温和谦恭,代表她觉得他比她年龄大,而且更加睿智,他再次还了一个礼。“我跟银行说,一个熟悉此事而且善意给我提出这项意见的人觉得我去一趟法国比较好,可是我一个亲人也没有,所以我觉得如果在旅途中我可以有幸被那位令人尊敬的先生所保护,我会非常感动。那位先生已经从伦敦走了,可我觉得我已经给他写了信,请他在这里和我会合。”“我很愿意这样做,”罗瑞先生说,“更乐意去实施。”“先生,我真的非常感谢您,衷心地感谢您。银行跟我说,那位先生会详细跟我讲明情形,让我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因为那事会让人诧异。我已经准备好了,我迫切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当然,”罗瑞先生说,“的确——我——”

他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将耳边乱蓬蓬的假发梳理了一下。“这事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并没有马上开口,只是在徘徊间对上她的目光。那年轻的眉头伸展开来,似乎在表述着一种独一无二的神色,她把手举起来,似乎想要冥冥中抓住某个虚幻的影子。“您是第一次见我么,先生?”“难道我们见过面吗?”罗瑞将双手伸展开,双手无奈地摊开,脸上是若有若无的微笑。

在她那眉目之间,在她女性特征非常明显的鼻子上方出现了一道浅浅的细纹。她始终站在椅子的旁边,这时沉吟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脸上不一样的表情越发醒目。他看着她思考,她稍一眯起眼睛,他就继续他的话语:“依我看,在你现在所居住的国家,我应该叫你英国小姐曼内特吧?”“您请便,先生。”“曼内特小姐,我是经商的,我正在完成一项业务工作,在和我的交流中,你只管把我看成是一个机器人就行了,我确实也只是这样。如果你愿意,小姐,我可以讲一个我们客户的故事给你听。”“故事?”

他好像是故意要将她反复念叨的词意反面化,连忙补充说道:“是的,客户。在银行业务中,我们将和我们有业务往来的人都统称为客户。他是一位法国绅士,学识非常渊博,职业是医生,但也研究科学。”“他不是来自于波维吧?”“当然,他来自于波维,和您的父亲曼内特先生都是一个国家的人。这人和您的父亲一样在巴黎也是家喻户晓。我在那里有幸和他打过交道,当然是纯粹的业务关系,可是彼此很信赖对方,那时我还工作在法国的分行,那大概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冒昧地问一下,我可以知道那是什么时间吗,先生?”“二十年前,小姐,他和一位英国小姐成婚,他们婚礼的经办人之一就是我。他和许多法国人和法国家庭一样,将自己的大小事务都全权委托给了台尔森银行。而且,我是,也许可以说是曾经是,手上有几十上百个客户,不过都只是业务上的往来而已。小姐,这中间没有友情可言,也没有特别的爱好和情谊。在我工作的一生中,我接触过很多客户,一直到现在依然是这样。总的来说,我是一具没有感情的动物,我与一部机器没什么区别,我得说——”“可您刚才所说的明明就是我父亲的故事,我认为——”她诧异地皱紧眉头看着他,“我父亲去世两年以后,我母亲也跟着走了,将我带到英国来的肯定就是您,这几乎没什么可怀疑的。”

罗瑞先生吻了一下那带有几分信赖,又带有几分犹疑地想跟他握的手,然后将年轻姑娘送回到位置上,之后他便用左手按住椅背,右手不停地摩挲着下巴,有时还梳理一下耳边的假发,有时看着她的脸,比划着说了下去——她坐在椅子上一直紧紧地盯着他。“曼内特小姐,是我把你带回来的。你会知道我适才讲的话有多么可信。我从来只跟人谈业务,不谈感情。你刚才一直想说的是,我从此以后没有去关照过你吧。不,从那以后,台尔森银行就一直在暗中保护你,而我在忙着其他事情。感情,于我而言是最为奢侈的东西,也没有可能再讲这个。小姐,这辈子我一直在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转动这架庞大的金钱机器。”

在将他的日常工作表述完以后,罗瑞先生再次用双手将头上的假发压平(其实那根本没有关系,因为他的头皮已经平整到极点了),又重新回复到先前的动作。“到现在为止,小姐,我讲的的确就是你可怜的父亲的故事,这你肯定也已经察觉到了。现在我要跟你说的是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如果你的父亲并没有死去,不要恐惧,你吓得抖了一下呢!”

她确实抖了一下,她用双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腕。“麻烦你,”罗瑞先生劝慰道,将放在椅背上的左手放到他的右手上,那手指在不停地抖动着,“克制自己,不要过于激动,这只是我的职责所在,我适才也说过——”

姑娘的神色让他难以平静,他只好安静下来,走了几步,再继续往下说:“我刚刚说,如果曼内特先生还活着,只是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假设他是被他人绑架了,而那时想要揣测到他被劫持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地方并不是一件难事,难的只是如何发现他的踪迹。如果他有个同乡和他有仇,而那人刚好可以运用某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权力。据我了解,在海的那边就算胆子再肥的人也不敢私自谈论这种特权,像签署一张没有任何字眼的拘捕证就可以将他人送进监狱,让他一直待在监牢里,不再被世人记起。如果他的妻子向国王、宫廷或者教会发出求助,却依然没有任何头绪。那么,你父亲的历史就会成为整个不幸的人类的真实写照,这位波维城医生的经历。”“我希望您能告诉我多一些讯息,先生。”“可以,没问题,我可以立刻就跟你说,可是你能禁受得住吗?”“撇开现在您让我的心七上八下以外,我任何事情都禁受得住。”“你这话听起来倒还算理智,可是你——也确实很冷静,好!”(尽管他的态度并不像他口头上所说那么称心如意。)“这是我的职责,就暂且将它当作职责来看吧,一种必须要履行的职责。好,假如那位医生的妻子尽管勇气过人,胆识也过人,在孩子生下来之前遇到过很惨的事情——”“那是个女儿吧,先生?”“对,是女儿,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小姐,你不要觉得悲伤。如果那个令人同情的太太在孩子出世以前受到过非常严重的伤害,可是她却打定主意不让她的孩子遭受类似的痛苦,只希望孩子知道父亲已经不在了,让孩子就这样长大——不,不要跪下,你跟我下跪是为什么?”“我想要知道事情的本来面目,啊,亲爱的,可敬的仁慈的先生,我必须要知道事情的本来面目。”“那是,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你让我的心无处安放了,心乱了,职责怎么能履行好呢?我们必须保持镇静。如果你现在可以跟我说,九个便士是多少,我就快活了,那对于你的心理状态,我也就安心了。”

他将她无比轻柔地扶起来以后,她安静地坐着,尽管没有对他的请求做出回应,可是抓住他手腕的力度明显比刚才轻了一些,于是贾维斯·罗瑞先生才稍稍觉得宽心了一点。“好,就是这样,振作起来,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你前面有你的职责,你必须要履行你的义务,曼内特小姐,你的母亲和你一起走过了这所有。而在她辞世以前,我相信她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了,一直鼓励你去找你的父亲,虽然并没有多大成效。在你两岁时,他就走了。她希望你可以快乐、幸福地长大,不管你的父亲是很短时间以后就平安出狱了,还是一直待在牢里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你的头上都是一片晴空,不需要整天如履薄冰似的活着。”

他说这句话时,怀抱一颗怜悯的心和欣慰的心看着满头的金发,好像在预想着它会马上变成灰白色。“你知晓你的父母并没有多么丰厚的家产,他们的财产大多来源于你母亲的继承,之后就再也没有多少金钱,可是——”

他觉得手腕被再次抓紧了,于是顿了顿。刚才被他重点关注的前额开始变得严肃,显出害怕和担忧的神情。“可是我们已经——已经找到了他。他还在人世上,只是变化太惊人了,这似乎是必然的。几乎和废人没什么两样,这是无可避免的,尽管我们还可以更乐观一点。不管怎么样,他还活着。你的父亲被他过去一个仆人接到家里去了,就在巴黎,我们要去的地方也是那里。我要去对他的身份进行核实,如果他还有辨识力的话。你呢,你要给他注入生命力、责任心,带给他幸福和宽慰。”

她全身猛地一颤,那颤抖蔓延至全身。她带着害怕,似乎像做梦一样低沉却非常清楚地说道:“我要去看看他的灵魂,那一定是他的灵魂!而不是他。”

罗瑞先生安静地抚摸着那只抓住他手臂的手,“好了,请听我说,现在我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都跟你说了。你即刻就可以看到这个蒙受了不白之冤的令人同情的人了。只要海路和陆路畅通无阻,你就可以迅速和他会合了。”

她用同样的语气说,只是声音细若蚊蝇,“我一直渴望自由,没有忧愁,可是他的灵魂却从来没有来找过我。”“还有一件事,”罗瑞先生为了让她集中到他这边来,说话时语气加重了几分,“我们发现他时他用的不是他本名,他本名已经被忘得一干二净了,或者被有意抹去了。现在不用再去弄清楚他到底用的是哪个名字,也不用去探究这么多年以来他是被拘禁的还是被刻意忽略掉了。总之,现在不要去追查任何问题,因为危险时刻会降临到我们头上。这个问题以后提都不要提,不管是在什么场合、什么位置,采取何种方式,只要想方设法把他弄出法国就可以了。我是英国人,是没有危险的,台尔森银行在法国也是声名显赫。可是即便如此,我和我的银行也从来不会提及此事。我不会就此事发表任何看法,这根本上就是一件私密业务。我的聘用书、通行证和备忘录都集中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死人复活了’,这句话可以解释一切。可是,怎么了?她没有听进去一句话?!曼内特小姐!”

她像雕塑一般,一动不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没有靠到椅背上,甚至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她张大双眼一直看着他,还带着些许难以忘怀的表情,就好像雕塑最后成形的样子。她的手一直牢牢地抓着他,他担心给她造成伤害,不敢随便叫人把她的手从他的手上移开,只好也像雕塑一样坐着不动,大声向他人求救。

一个怒气冲冲的女人在旅馆杂役到来之前先冲进屋子里,罗瑞虽然情绪也很亢奋,可是却也观察到她全身一片红色,红色的头发,红色的紧身衣服,连帽子也是红色的,感觉就像王室卫队扔弹兵所用的超大型的木质取酒器,或者像一大块斯梯尔顿奶酪斯梯尔顿奶酪:斯梯尔顿是英国中部一个市镇,这里所出产的奶酪味道极鲜、极浓,非常酥脆,上面有蓝绿色的霉纹。这女人一进来,就马上将这二人分开,她只是将他的手用力推回去,他便退了好几步,结实地撞到附近的墙上。“我差点以为他是个男人呢!”罗瑞先生被直挺挺撞到墙上时,心里还在思忖道。“你们这些人在干啥呢?”这个女人对着旅馆杂役大声吼道,“你们看着我干嘛?去拿东西啊,把嗅盐、冷水以及醋都拿过来,要不然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我会的,赶紧去!”

大家马上作鸟兽散,去将以上的急救药品拿过来。那女人将病人温柔地放到沙发上,热心地照顾她,唤她“我的宝贝儿”、“我的小鸟儿”,而且非常自豪地将她的一头金发平平整整地铺到肩上。“穿棕色衣服的那个!”她气愤地看着罗瑞先生,“你为什么将不应该被她知道的东西告诉她,看,把她吓到了吧?你看看她,小脸儿一点血色都没有。你觉得你这样做,对得起你的职业吗?”

这问题提得太尖刻了,罗瑞先生无从回答,他只好在远处静静地站着,恻隐之心和羞愧之心反而没那么明显了。这个身体强壮的女人用“如果你们一直看着我,我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这种没有讲明白的神秘感将旅馆杂役都轰走了以后,又逐步开始她的拯救工作。她轻声哄着姑娘,将她垂下去的头放在她的肩膀上靠着。“希望她现在恢复一点了。”罗瑞先生说。“就是好了,我也不会对你这个穿棕色衣服的人感恩戴德——我可怜的小美人儿。”“我希望,”罗瑞先生自惭了一会儿,“你能陪着曼内特小姐一路到法国?”“说得很中听!”那个身体特别强壮的妇女说,“如果有人请我过海,你觉得上帝还会让我一直待在这个小岛上吗?”

这又是一个需要冥思苦想的难题。贾维斯·罗瑞先生静静地立到一边,开始思索。第五章酒店

酒馆门外发生了一件意外事件,一个大酒桶正被人从车上往下搬时,不小心滚落在地。桶箍给磕掉了,于是整个酒桶如散开的花瓣一样,散开在了酒馆外的大街上,酒香味顿时四散开来。

周围正在工作的人或者是路过的人,都纷纷聚拢过来抢酒喝。路上原本形状怪异,棱角粗糙,看似危险的石头,此时形成了一个个的酒洼,每个酒洼前都聚满了人,有男有女,纷纷争着抢着酒洼中的酒喝。有的人直接伸手去捧起酒喝,有时还捧给身后的探着身子的女人喝。有的人拿着残破的杯子舀着喝,有的人取下女人的头巾去蘸酒,待头巾吸满了酒再挤给孩子喝,有的人连忙堆起泥把酒围住,有的人在楼上看客的指挥下堵截四处流走的酒,还有的人打起了木桶板的主意,美滋滋地吮吸着被酒液浸透的木桶碎片,甚至忍不住放在嘴里咀嚼起来。这块地方完全没有排水的下水道,但是地上却没落下一滴酒,地上的泥土反而薄了一层。经常路过的人再次路过这里,大概会很惊讶这块地方怎么突然打扫得这么干净了!

这次意外突然就演变成了一场抢酒喝的游戏,充满了人们的欢声笑语,语声喧哗,男人女人们,包括孩子都参与其中。这场游戏中除了抢酒的那一点点粗暴,更多表露出的是人们快活的情绪。大家彼此似乎在这一刻成了伙伴,互相逗趣取乐。喝到酒的满足感和欢快的情绪让一些人互相拥抱起来,甚至还有一些人手拉手地跳起舞来。直到酒都喝完了,这场欢乐的酒会就像它突然发生那样的突然就结束了,只剩下地上的酒洼里挖酒时抠的横七竖八的爪印。锯木材的男人又拿起了锯子。那个把装满木灰的罐子放在门口的妇女,又回到门口的罐子那里了,她还指着这个罐子缓解她和孩子因为饥饿而发疼的手指、脚趾。从地窖里出来的那个光着膀子的男人,散着凌乱的头发,又回到地窖里去了。刚刚还阳光灿烂的天空,此刻又聚集起了乌云,变得阴沉起来,比起阳光,似乎阴云更适合这里。

泼洒的红酒,把巴黎近郊圣安托万的这条小小街道都给染红了,还有附近人们的脸上、手上、脚上,还有鞋子上,也都留下了红色的印记。锯柴的男人用兜过红酒的手拿起木柴,木柴上也留下了红酒印;用头巾吸酒喂自己的孩子的妇女重新戴上头巾,额头上也留下了红酒印;用力吮吸木桶板里浸入的红酒的人,脸上被木桶板上的红酒划上了一道道的红酒印,活像花猫脸。一个调皮的高个儿男人也是满脸的红酒印,此时正蘸着混合了泥土的酒渣在墙上写字,写了一个“血”字。

人们这时还不知道,过不了多久,这个男人写的这个东西就会在大街上流淌,溅在人们身上。

明媚的阳光没有在圣安托万的脸上持续多久,沉沉的乌云又在上方聚集起来,遮挡了阳光。这里失去了阳光的照耀,马上充斥着寒冷、疾病、愚昧和贫穷的阴霾,它们就像是掌握了大权的四位大爷,掌控着圣安托万。其中权利最大的当属贫穷,它不断地制造苦难,把穷苦的人们碾磨成标本。神磨可以把老头磨成年轻的小伙,贫穷碾磨得恰恰相反。它把小伙磨成了老头,把稚嫩的婴儿面孔磨成衰老的面孔,碾磨的痕迹在人们的脸上清晰可见,它跳到成年人的脸上刻下了一道道的岁月沟壑,又跳脱出去寻找下一个目标。贫穷还带来了无数的饥饿,它们霸道地四处彰显自己的存在。竹竿上、麻神上、高楼上挂着的破烂衣服是饥饿;衣服上用稻草,用木片,用纸补了又补的补丁是饥饿;冰冷的不冒烟的烟囱上趴着饥饿;饥饿飘荡的肮脏大街上,那儿的垃圾堆里一丁点能吃的食物都没有。饥饿也出现在商店陈列的食物上,面包房货架上为数不多的劣质面包上写着饥饿,腊肠店里挂着的死狗肉做的腊肠上写着饥饿,烤板栗的铁桶里饥饿在吵闹,一个铜板一小碗的薄洋芋片,掺杂着被几滴及其不舍的油翻炒着饥饿。

哪里适合饥饿居住它就存在于哪里。一条弯曲狭窄的街道又延伸出许多弯曲狭窄的街道,每条街都住着许多穿着破烂衣衫、戴着肮脏睡帽的人,到处充满了犯罪和臭味儿。每个人都是一副阴沉死气的样子,没有一丝欢快活跃的气息,眼神所及的一切也都是病恹恹的样子。在看似低沉无望的情绪里,也隐藏着一丝丝困兽犹斗的意思。有的人眼神冒火,嘴唇抿得很紧,努力控制着即将喷发而出的怒气。有的人紧皱着眉头,内心挣扎着送自己或者是别人上绞架。再看看街边的商店广告,内容也都是苍白匮乏,没有一点活力。面包房的广告上是最差劲的面包片,酒店的广告是粗劣的画着几个客人捧着点小酒发着牢骚,有啤酒,有淡酒,面容愤怒而神秘。在这万物颓靡的圣安托万里,有两样东西却是例外的,那就是工具和武器。铁匠手里挥舞的铁锤沉重结实,磨刀匠磨出的刀口锃光瓦亮且锋利,造枪工匠做出的枪充满了杀气。棱角锋利的石头路面聚了一个又一个盛着泥水的水洼,路面直通住户的家门口,路面上没有人行道,所以阴沟就直通街道中心,然而并不是真的直通,除非下大雨。不过下了大雨后,雨水兜兜转转又会灌进住户家里。街道上每隔一大段距离街心就会吊着一盏粗笨的路灯,晚上会有灯夫来点灯,通过绳子和滑轮放下灯,点燃之后再一盏一盏地升起来,在街道上照耀出淡淡的光明。这一片微弱的灯光,远远看去就仿佛是海上的焰火。这条街和街道上的人们就好比是海上的小船和船员,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危险正悄悄逼近。

就在不久之后,一些贫困穷苦的人闲来无事,经常看着灯夫取灯点灯,竟然萌生了一个新的点灯方法,那就是用绳子和滑轮吊起那些富人,来照亮他们身边的黑暗。现在那个时期还没到来,但是当法西兰刮过的大风吹起穷苦人的破烂衣衫时,这种警钟已然响起,只是毫无作用而已。因为那些身着华丽衣衫的人们只顾沉浸在嘹亮的歌声里,毫不理会这种预警。

发生泼酒事情的酒店位于街角,酒店的档次远比附近的同行要高,事情发生时,酒店老板就站在门口看着人们抢酒,他穿着黄色的背心,黑色的裤子,耸耸肩说了句话:“这不关我的事儿,是市场送酒的弄翻了酒桶,他们应该补送一桶来。”

当他看到那个高个儿写在墙上的东西时,冲高个儿喊道:“嘿,加斯帕德,你在写什么东西?”

高个儿没有说话,反而意味深长地指了指墙上的字,他和他的伙伴们之间也经常这样。然而酒店老板并不吃他这套,他的伙伴们有时也是这样。

酒店老板径直走过街来,边走边冲着高个儿嚷嚷着:“怎么?你想进疯人院吗?”他走到字前抓起地上的泥巴把字糊弄着擦掉了,接着说道:“你干嘛非要在大街上写这种东西,你就不能画在别的地方吗?嘿,说话,伙计!”

他边说话边随意地把手落在了高个儿的心口上,高个儿挥手挡开了他的手,动作灵活地往上一蹦,跳起奇怪的舞蹈来,鞋子随着舞蹈动作甩了起来,又被他一把抓住。他刚才开玩笑写下的东西是非常危险的,严重的情况下弄得家破人亡也是有可能的。“把鞋穿上,到那儿,喝杯酒去吧!”酒店老板说完,伸手在高个儿的衣服上擦了擦手上沾着的泥水,毕竟那是为了他才把手给弄脏的,然后穿过街道回他的酒店去了。

酒店老板今年大概三十岁上下,皮肤黝黑,目光有神,粗粗的脖子,一副好斗的样子。大冷天的,他却把外衣披在身上,还卷着衬衣袖子,一直卷到手肘的部位,看来一定是燥热体质。一头黑色的蓬松短发,带点微卷,看起来脾气不坏。他的眼神很引人注目,透着股坚决的倔劲儿,显然是个果断坚定的脾性,认准的事情一定是坚持到底,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主儿。

他走进酒店时,他的夫人德伐日太太正坐在柜台后面。那是个身材丰满的女人,和老板的年纪相仿,眼睛里充满了机警,手上戴满了戒指,虽然五官不够精致,但是看起来却很安详,她那副安然自若、有条不紊的样子,让人感觉她是值得信赖的,什么事情到了她的手里都会变得井井有条,包括经营的账目。和老板的燥热体质相反,德伐日太太很是怕冷,全身被裘皮裹得严严实实的,头上还缠着一条色彩鲜艳的大围巾,只露了两只大耳环出来。此时她正托着一边的手臂,用牙签剔牙,面前放着一堆还没织好的毛线。她看到丈夫进来后,没有说话,依然剔着牙,只是轻咳了一下,然后冲着他挑了挑她浓浓的眉毛,示意她的丈夫在店里巡视一下,看看他刚刚出去的那段时间店里有没有进来新的客人。

老板收到示意,周围打量了一下,除了角落里待着的一个老头和一位年轻姑娘外,其他的客人都还是老样子:两个客人在玩纸牌,两个客人在玩骨牌,还有三个客人在柜台前边聊边品着所剩不多的酒。走过柜台时,老板留意到那个角落里的老头正示意那年轻姑娘看向他。

老板心里疑惑道:“我又不认识你,你干嘛鬼鬼祟祟地躲在角落里打量我?搞什么鬼呢?”

不过他并没有把这疑惑表现在脸上,而是自然地走向了柜台前喝酒的三位客人,和他们聊了起来。

三个人中一人问道:“怎样了?雅克?整桶酒都被喝完了吗?”

老板回答道:“是的,雅克,一滴不剩。”

听着两人互称雅克,正剔牙的老板娘又轻咳了一下,眉毛也稍稍抬高了一点。

三人中的另一人又说道:“那些人当中,有好多可怜人平时是尝不到酒的味道的。他们除了啃黑面包以外,再有就是品尝死亡的滋味了。对吧,雅克?”

老板答道:“是的,雅克。”

听到他们第二次互称雅克,老板娘又轻咳了一下,眉毛也抬得更高了。

一直没说话的第三个人,此时放下酒杯,咂了咂嘴问道:“哎,那这些畜生就更可怜了!生活困苦,嘴里永远都透着苦味。是这样的吧,雅克?”

老板答道:“是的,雅克。”

老板第三次依然回答的雅克,老板娘这时已经放下了剔牙的牙签,并稍微挪动了下身子,眉毛还是高高地抬着。

老板冲着那说那三人低声咕囔道:“别再说了,先生们,柜台里面坐着的是我妻子。”

于是三人纷纷对着德伐日太太脱帽致礼,动作花哨。老板娘看了他们一眼,点点头,示意接受了他们的致敬,然后抬眼漫不经心地在店里四处扫了几眼,接着便低下头气定神闲地织起了毛线。

老板的眼神一直都放在老板娘身上,这时又对那三位客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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