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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2 17:5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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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飞滨

出版社:四川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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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观止

古文观止试读:

郑伯克段于鄢(yān)

《左传》本文记叙了郑庄公同其胞弟共叔段之间为了夺取君权而进行的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这一历史事件,客观上反映了春秋初期随着周王室逐渐衰微,各诸侯国内部争夺权势的斗争也加剧起来的社会现实。[2][3][4]

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gōng)叔段。庄公寤(wù)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wù)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qì)请于武公,公弗(fú)许。

及庄公即位,为之请制。公曰:“制,岩邑也,虢(guó)叔死[5]焉,他邑唯命。”请京,使居之,谓之京城大(tài)叔。[6]

祭(zhài)仲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sān)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7]将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辟(bì)害?”对曰:“姜氏何厌之有!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8]

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公子吕曰:“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欲与大叔,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公曰:“无庸,将自及。”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至于廪延。子封曰:“可矣,厚将得众。”公曰:“不义不昵,厚将崩。”

大叔完聚,缮甲兵,具卒乘(shèng),将袭郑。夫人将启之。公闻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公伐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9]

书曰:“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tì),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不言出奔,难之也。[10]

遂置姜氏于城颍,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既而[11]悔之。颍考叔为颍谷封人,闻之,有献于公。公赐之食,食舍肉。公问之。对曰:“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未尝君之羹,请以遗(wèi)之。”公曰:“尔有母遗,繄(yī)我独无!”颍考叔曰:“敢问何谓也?”公语(yù)之故,且告之悔。对曰:“君何患焉?若阙[12](jué)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曰不然?”公从之。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yì)。”遂为母子如初。

君子曰:“颍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yì)及庄公。《诗》曰:[13]‘孝子不匮(kuì),永锡(cì)尔类。’其是之谓乎?”注释[1] 郑伯:即郑庄公。郑国(在今河南省新郑县一带)属于“伯”爵,所以称郑庄公为郑伯。段,郑庄公的弟弟共叔段。鄢:郑国地名,在今河南省鄢陵县境内。[2] 初:《左传》追述往事的习惯用语。[3] 申:国名,姜姓。在今河南省南阳市北。[4] 武姜:“姜”是娘家姓氏,“武”是郑武公的谥号。在先秦时期,往往把娘家姓氏和丈夫的谥号结合起来称呼妻子。[5] 大:通“太”。[6] 雉:古代计量城墙的单位。长三丈、高一丈为一雉。[7] 辟:通“避”。[8] 公子吕:字子封。郑国大夫。[9] 弟:通“悌”。[10] 城颍:郑国地名。在今河南省临颍县西北。[11] 颍谷:郑国边邑。在今河南省登封市西。[12] 阙:通“掘”。[13] 锡:通“赐”。

译文当初,郑武公从申国娶了一位妻子,名叫武姜,生下了庄公和共叔段。庄公出生时难产,使姜氏受到惊吓,因此给他取名叫“寤生”。从此,姜氏厌恶庄公,偏爱共叔段,想立共叔段做太子。她多次向郑武公请求,郑武公不答应。庄公即位后,姜氏就请求庄公把制邑封给共叔段。庄公说:“制邑,是个险要的城邑,以前东虢国的国君就是在那里丧命的,其他不管什么城邑,我都按你说的做。”姜氏于是请求将京邑封给共叔段,庄公便让共叔段住在了那里。人们称共叔段为京城太叔。大夫祭仲说:“一般的城邑,城墙如果超过一百雉,就会成为国家的祸患。先王的制度,最大的城邑不得超过国都的三分之一,中等的不得超过五分之一,小的不得超过九分之一。如今,京邑超过了规定,不符制度。您以后会感到受不了的。”庄公说:“姜氏要这样,我如何能躲开这个祸害啊!”祭仲回答说:“姜氏哪里有满足!不如趁早给太叔做个安排,不要让这个祸根滋长蔓延。一旦蔓延,就难以收拾了。蔓延的野草尚且难以铲除,何况您那受宠的弟弟呢?”庄公说:“多做不义的事情,定会自取灭亡,你姑且等着看吧。”不久,太叔又命令本属于庄公的西面和北面的两个边邑归属自己。公子吕说:“一个国家不能容忍这种地区两属的局面,您打算怎么办?若打算把郑国交给太叔,那么臣就请求去侍奉他;如果不给,那么就请除掉他,不要使百姓们产生疑心。”庄公说:“不必如此,他会自己走向灭亡的。”太叔又把那两属之地公开划进自己的领土,乃至于扩展到廪延一带。子封说:“该行动了,地盘扩大,就会拥有更多的人。”庄公说:“对国君不义,对兄长不亲,地盘扩大到一定程度就会崩溃。”太叔修整城郭,集聚兵力,制备盔甲兵器,征调士卒战车,将要袭击郑国国都。姜氏准备做内应开城门。庄公获知共叔段袭郑的时间后,说:“可以了!”于是命子封统领二百辆战车讨伐京邑。京邑的百姓都背叛了共叔段。共叔段逃到鄢邑。庄公又亲自率兵讨伐鄢邑。五月辛丑日,共叔段逃往共国去了。《春秋》一书写道:“郑伯克段于鄢。”意思是说,共叔段不敬爱兄长,所以不说他是弟弟;兄弟二人的情形如同两国国君在交战,所以用了“克”字;称庄公为“郑伯”,是讥讽他对弟弟不加管教;说郑伯早有杀弟的意图,而又不明说共叔段奔逃他国,都是在责难庄公。庄公把武姜安置在城颍,并发誓说:“不到黄泉,永不相见。”过后又后悔了。有个叫颍考叔的人,是颍谷管理疆界事务的官员,听到这件事,便带着贡品来进献庄公。庄公赐给他饭食。颍考叔吃饭时,把肉放在一边。庄公问他为什么这样。颍考叔回答说:“小人家有老母,小人的饭食她都吃过了,还从未尝过大王赏赐的美味,请让小人把这些带回去给她品尝。”庄公说:“你有母亲可以孝敬,唯独我就没有!”颍考叔说:“敢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庄公把缘由告诉了他,并且把自己的后悔之情也说了。颍考叔说:“大王何必忧虑!如果掘地一直掘到泉水出来,然后在隧道里相见,谁能说不是在黄泉见面的呢?”庄公听从了他的话。庄公走进隧道赋诗说:“宽大的隧道里面,是多么快乐!”姜氏出来赋诗说:“宽大的隧道外面,是多么舒畅!”于是母子和好,像从前一样。君子说:颍考叔,是纯正的孝子。孝顺他的母亲,并影响到庄公。《诗经》中说:“孝子是不会少的,上天永远赐给他同类的人。”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一文一语

多行不义必自毙。[1]

石(què)碏宠州吁

《左传》天下父母无不知溺爱孩子有害!但他们只知道有害而已,至于害有多深,害有多大,他们没有真正的了解,更不知“宠禄”过度是大恶之源。有宠则必有恶,二千七百年前,卫国大夫石碏对国君庄公一家发出过最危险的警示![2]

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曰庄姜。美而无子,卫人所为赋[3]《硕人》也。[4][5]

又娶于陈,曰厉妫(guī)。生孝伯,蚤死。其娣(dì)戴妫生桓公,庄姜以为己子。

公子州吁,嬖(bì)人之子也。有宠而好兵,公弗禁,庄姜恶(wù)之。

石碏谏曰:“臣闻爱子,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骄奢淫佚,所自邪也;四者之来,宠禄过也。将立州吁,乃定之矣;若犹未也,阶之为祸。夫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zhěn)者,鲜矣。且夫贱妨贵,少陵长,远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所谓‘六逆’也。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所谓‘六顺’也。去顺效逆,所以速祸也。君人者,将祸是务去,而速之,无乃不可乎?”

弗听。其子厚与州吁游,禁之,不可。桓公立,乃老。注释[1] 石碏:卫国大夫。州吁:卫庄公的儿子。[2] 卫:国名,姬姓,在今河南省淇县一带。齐:国名,姜姓,在今山东省中部、北部。东宫:太子的居所,这里代指太子。[3] 《硕人》:《诗经》中的诗歌名。[4] 陈:国名,妫姓,在今河南省东部及安徽省西部。[5] 厉妫:这里“厉”是谥号,“妫”是姓。将谥号和姓结合起来作为对人的称呼,是先秦时期的一种习惯。下文“戴妫”也是这样。

译文卫庄公娶了齐国太子得臣的妹妹,名叫庄姜。庄姜很美丽,但是没有儿子。卫国人为她做了一首诗,名为《硕人》。卫庄公又从陈国娶了一个女子,名叫厉妫。厉妫生了孝伯,孝伯又早死。随厉妫陪嫁而来的妹妹戴妫生了桓公,庄姜把桓公当做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公子州吁,是卫庄公的爱妾生的儿子。卫庄公十分宠爱他。州吁喜欢玩弄兵器,卫庄公不加禁止,庄姜却很厌恶他。石碏进谏说:“臣听说疼爱儿子,要用为人处世的规范来教导他,这样才不会让他走上邪路。骄横、奢侈、淫乐、放浪,就是走向邪路的开始。这四种恶习之所以养成,都是宠爱和福禄太过的缘故。如果要立州吁为太子,就该早点定下来;如果还不决定,就要逐步成为祸患了。受宠爱而不骄横,骄横而能接受约束,接受约束而不怨恨,有怨恨而不胡作非为的人,很少啊。况且卑贱的人妨害高贵的人,年少的人欺负年长的人,关系疏远的人离间关系亲近的人,新来的人挑拨旧有的人,地位低的人压着地位高的人,淫乱的人冒犯正直的人,这是‘六逆’。君主公正有礼,臣子服从君命,父亲疼爱子女,子女孝敬父母,哥哥爱护弟弟,弟弟尊敬哥哥,这是‘六顺’。弃‘顺’而行‘逆’,这是加速祸患到来的做法。做君主的应该尽力避免祸患才对,现在反而加速祸患的到来,这恐怕不行吧!”卫庄公不听。石碏的儿子石厚和州吁交往,石碏制止石厚,但石厚不听。桓公即位后,石碏便告老还乡了。

一文一语

夫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鲜矣。

季梁谏追楚师

《左传》本文所记的是楚伐随过程中的一节。随国的贤臣季梁向随侯的进谏,说出了“民为神主,先民后神”的哲理。[1][2]

楚武王侵随,使薳(wěi)章求成焉,军于瑕以待之。随人使[3][4]少师董成。斗(dòu)伯比言于楚子曰:“吾不得志于汉东也,我[5]则使然。我张吾三军而被(pī)吾甲兵,以武临之,彼则惧而协以谋我,故难间(jiàn)也。汉东之国,随为大。随张,必弃小国。小国离,楚之利也。少师侈,请羸(léi)师以张之。”熊率(lǜ)且(jū)比曰:“季梁在,何益?”斗伯比曰:“以为后图。少师得其君。”王毁军而纳少师。

少师归,请追楚师。随侯将许之。季梁止之曰:“天方授楚。楚之羸,其诱我也,君何急焉?臣闻小之能敌大也,小道大淫。所谓道,[6]忠于民而信于神也。上思利民,忠也;祝史正辞,信也。今民馁(něi)而君逞欲,祝史矫举以祭,臣不知其可也。”公曰:“吾牲牷[7][8](quán)肥腯(tú),粢(zī)盛(chéng)丰备,何则不信?”对曰:“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故奉牲以告曰:‘博硕肥腯。’谓民力之普存也,谓其畜之硕大蕃滋也,谓其不疾瘯(cù)蠡(luǒ)也,谓其备腯咸有也。奉盛以告曰:‘洁粢丰盛。’谓其三时不害而民和年丰也。奉酒醴以告曰:‘嘉栗旨酒。’谓其上下皆有嘉德而无违心也。所谓馨香,无谗慝(tè)也。故务其三[9][10]时,修其五教,亲其九族,以致其禋(yīn)祀。于是乎民和而神降之福,故动则有成。今民各有心,而鬼神乏主,君虽独丰,其何福之有?君姑修政而亲兄弟之国,庶免于难。”随侯惧而修政,楚不敢伐。注释[1] 楚:国名,芈(mǐ)姓,辖区大体为今湖南、湖北全部及重庆、河南、安徽、江苏、江西部分地区。随:国名,姬姓,在今湖北省随县。[2] 瑕:地名,属随国。[3] 少师:辅佐君主的官。[4] 汉东:汉水以东。春秋时期,楚国和随国以汉水为界。[5] 被:通“披”。[6] 祝史:祝官、史官的合称。祝是掌祭礼的官,史是掌祭祀时记事的官。[7] 牷:纯毛色的牲畜。[8] 粢盛:盛在祭祀器具里以供祭祀的谷物。粢,谷物。盛,把谷物放在器具里。[9] 五教:五种伦理道德教育,即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10] 九族:泛指亲属,但说法不一。一般指上自高祖、下至玄孙九代人。

译文楚武王攻打随国,派大夫薳章去讲和,他驻军于瑕地等待谈判结果。随国派少师来主持议和之事。大夫斗伯比对楚王说:“我们不能在汉水以东达到目的,这是我们自己造成的。我们扩大了军队,增强了武器装备,以武力面对邻国,它们害怕,从而协同起来对付我国,所以很难离间它们。汉水以东,随国最大。如果随国傲慢起来,必定抛弃那些小国。小国离散,对我楚国就有利了。少师这个人,狂妄自大,可让我们的军队表现出疲弱的样子,使他傲慢起来。”大夫熊率且比说:“随国有大夫季梁在,这样的计谋有什么作用?”斗伯比说:“这是为以后作打算,现在少师很得随侯的宠信。”于是,楚武王故意损害军容,接待少师。少师回去,果然请求追击楚军。随侯将要答应,季梁阻止说:“上天正在帮助楚国,楚军的疲弱,那是诱骗我们呢,大王何必着急发兵呢?臣听说,小国之所以能抗拒大国,是因为小国得道而大国暴虐。所谓得道,就是忠于百姓而取信于神明。国君想着怎样有利于百姓,就是忠。祝官、史官在祭祀时如实向神明禀告,就是信。如今百姓挨饿而君王纵情享乐,祝官、史官却在祭祀时说假话,欺骗神明,臣不知道这样怎么能够抗拒大国。”随侯说:“我供给神明的牲畜毛色纯、肉肥厚,祭器里的五谷也非常丰盛,为何不能取信于神明呢?”季梁说:“百姓,乃是神明的主人。所以圣明的君王总是先办好百姓的事,然后才致力于神明的祭祀。所以在供奉牲畜时祷告说:‘我们的牲畜多么厚实肥壮啊!’这意味着百姓的生产能力普遍强大,意味着百姓的牲畜肥大而且繁殖众多,意味着百姓的牲畜没有疾病,意味着百姓的牲畜完备充足,没有缺失。在供奉五谷时祷告说:‘我们的五谷多么洁净丰盛啊!’这就意味着春、夏、秋三季都没有灾害,百姓和睦,庄稼丰收。献酒的时候祷告说:‘我们的美酒又香又清啊!’这就意味着全国上下都有美好的品德而没有昧着良心的事。人们所说的芳香远闻,也就是没有谗言和邪恶行为。所以专心一意地从事春、夏、秋三季的耕作,做好五教,亲和九族,以表达他们对神明的诚心。于是乎百姓和睦而神明赐福,所以一有行动就会有所成就。如今百姓各有各的心思,鬼神没有了主人,您虽然独自供奉上丰盛的祭品,又怎么会得到鬼神的赐福呢?您还是先修明政事,亲近兄弟国家,或许可避免灾祸。”随侯害怕了,于是修明政事。楚国不敢攻打它了。

一文一语

所谓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

曹刿(guì)论战

《左传》文章讲述了曹刿在长勺之战中对此次战争的一番评论,并在战时活用“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原理击退强大的齐军的史实。[1][2]

十年春,齐师伐我。公将战。曹刿(guì)请见。其乡人曰:“肉食者谋之,又何间(jiàn)焉?”刿曰:“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乃入见。

问:“何以战?”公曰:“衣食所安,弗敢专也,必以分人。”对[3][4]曰:“小惠未徧,民弗从也。”公曰:“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对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对曰:“忠之属也,可以一战。战则请从。”

公与之乘。战于长勺。公将鼓之,刿曰:“未可。”齐人三鼓,刿曰:“可矣。”齐师败绩。公将驰之。刿曰:“未可。”下视其辙,登轼而望之,曰:“可矣。”遂逐齐师。

既克,公问其故。对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国难测也,惧有伏焉。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故逐之。”注释[1] 我:指鲁国。《左传》是以鲁国的历史时间为据进行记载的,作者是鲁国人,所以称鲁国为我。[2] 曹刿:鲁国谋士。[3] 徧:通“遍”。[4] 牺牲:牛、羊、猪等祭祀天地、祖先、鬼神等用的祭品。

译文庄公十年的春天,齐国的军队攻打我国。庄公准备应战。曹刿要去进见庄公。他的同乡劝他说:“这是那些达官贵人们管的事,你又何必去参与呢?”曹刿说:“达官贵人见识浅陋,不能深谋远虑。”于是进见庄公。曹刿问庄公:“凭什么条件与齐国作战?”庄公说:“衣食等养生之物,我不敢独享,一定把它分给别人。”曹刿说:“小恩小惠不能遍及百姓,百姓是不会跟从您的。”庄公说:“牛、猪、羊、宝玉、丝织品等祭祀之物,我从不敢虚夸作假,一定诚信地对待神灵。”曹刿说:“小诚信还不能得到神灵的信任,神灵是不会保佑您的。”庄公说:“大大小小的案件,我虽不能一一亲自明察,但一定会尽力按照情理处理好。”曹刿说:“这是一种为国家、为百姓的忠诚表现,凭这个条件,完全可与齐国一战。作战时请让我跟随您去。”庄公与曹刿同乘一辆战车,在长勺和齐国军队摆开了阵势。庄公要击鼓进军,曹刿说:“还不行。”齐国军队擂了三次战鼓后,曹刿说:“可以进军了。”齐国军队被打得大败。庄公要下令追击。曹刿说:“还不行。”他跳下战车,仔细查看了齐军战车辗过的痕迹,又登上战车前的横木,远望齐军败退的情况,说:“可以追击了。”于是,庄公率军追击齐军。打败了齐军之后,庄公问曹刿那样指挥作战的原因。曹刿回答说:“作战,全靠勇气。第一次击鼓,士兵勇气大振;第二次击鼓,士兵勇气衰减;第三次击鼓后,士兵的勇气就没有了。齐军三通战鼓以后,他们的勇气已经没有了,而我军的勇气正盛,所以打败了他们。齐国是大国,情况难以捉摸,我担心有埋伏。我看到他们车迹混乱,望见他们旗帜已经倒下,所以才下令追击。”

一文一语

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齐桓公伐楚盟屈完

《左传》本文叙述的是在公元前656年的春天,齐桓公打败蔡国之后,又联合诸侯国军队大举进犯楚国。在大兵压境的情况下,楚成王先派使者到齐军中质问齐桓公为何要侵犯楚国,随后又派屈完到齐军中进行交涉,双方先后展开了两次针锋相对的外交斗争,最终达成妥协,订立盟约。[1]

春,齐侯以诸侯之师侵蔡,蔡溃,遂伐楚。楚子使与师言曰:“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不虞君之涉吾地也,[2]何故?”管仲对曰:“昔召(shào)康公命我先君太公曰:‘五侯九[3]伯,女实征之,以夹辅周室。’赐我先君履:东至于海,西至于[4][5][6]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dì)。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7][8](gōng),无以缩酒,寡人是征。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对曰:“贡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给。昭王之不复,君其问诸水滨!”师进,次于陉(xíng)。[9][10]

夏,楚子使屈完如师。师退,次于召陵。齐侯陈诸侯之师,[11]与屈完乘而观之。齐侯曰:“岂不穀是为?先君之好是继。与不穀[12]同好,如何?”对曰:“君惠徼(yāo)福于敝邑之社稷,辱收寡君,寡君之愿也。”齐侯曰:“以此众战,谁能御之?以此攻城,何城不[13]克?”对曰:“君若以德绥诸侯,谁敢不服?君若以力,楚国方城[14]以为城,汉水以为池,虽众,无所用之。”

屈完及诸侯盟。注释[1] 春:指鲁僖公四年(前656年)春天。[2] 召康公:即召公,周王室世卿。“康”是他的谥号。太公:指吕尚,齐国的开国君主。[3] 五侯:周王朝的五等爵位,依次为公、侯、伯、子、男。九伯:九州的长官。五侯九伯在这里泛指各国诸侯。[4] 穆陵:齐国地名,即今山东穆陵关。[5] 无棣:齐国地名,在今山东无棣县一带。[6] 包茅:古代祭祀时的用品。将青茅裹成束,用来过滤酒中的渣滓。[7] 共:通“供”。[8] 昭王:即周昭王,周成王的孙子。相传他南巡时死在江中。[9] 屈完:楚大夫。[10] 召陵:楚国地名,在今河南省郾城县东。[11] 不穀:不善,国君自称的谦词。[12] 徼:求。[13] 绥:安抚。[14] 方城:楚国山名,在今河南省叶县南。

译文春天,齐桓公率领诸侯国的军队攻打蔡国,蔡国溃败,于是继续进军攻打楚国。楚成王派使者到齐国军营对齐桓公说:“您住在北方,寡人住在南方,就是牛马迷路也到不了对方的疆域。没想到您却进入到我们的国土,这是为什么?”管仲回答说:“以前召康公命令我们的先君太公说:‘五侯九伯,你都有权征讨他们,以共同辅佐周室。’召康公还给先君指划了征讨的范围:东到大海,西到黄河,南到穆陵,北到无棣。你们应该进贡的包茅没有交纳,王室的祭祀用品供给不上,没有滤酒的东西,我们大王特来征收贡品。昭王巡查南方,最终没有返回,我们大王特来查问这件事。”楚国使者回答说:“贡品没有交纳,是我们大王的过错,我们怎么敢不供给呢?昭王南巡没有返回,请您到水边去问一问吧!”于是齐军继续前进,驻扎在陉地。夏天,楚成王派使者屈完到齐国军营交涉。齐军后撤,驻扎在召陵。齐桓公让各诸侯国军队摆开阵势,然后与屈完同乘一辆战车检阅。齐桓公说:“这难道是为了我个人吗?这是为了继承我们先君的友好关系。与我们友好相处,怎么样?”屈完回答说:“承蒙大王给予我国福泽,不顾羞辱接纳我们,这正是我们大王的心愿。”齐桓公说:“以这样的军队作战,谁能够抵挡?以这样的军队攻城,什么样的城不被攻破?”屈完回答说:“您如果以仁德来安抚诸侯,谁敢不顺服?您如果凭借武力的话,那么楚国就将以方城山作为城墙,以汉水作为护城河,您军队虽然众多,也没有用。”屈完与诸侯订立了友好盟约。

一文一语

君若以德绥诸侯,谁敢不服?君若以力,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虽众,无所用之。

宫之奇谏假道

《左传》鲁僖公二年,晋侯向虞国借道攻打虢国,灭虢下阳。鲁僖公五年,晋侯再一次向虞国借道伐虢。虞国大夫宫之奇看穿了晋侯的阴谋,于是力劝虞公不要借道。然而虞公不听劝告,最终灭国。[1]

晋侯复假道于虞以伐虢(guó)。

宫之奇谏曰:“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从之。晋不可启,寇不可玩。一之谓甚,其可再乎?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者,其虞、虢之谓也。”[2]

公曰:“晋,吾宗也,岂害我哉?”对曰:“大(tài)伯、虞仲,[3][4]大(tài)王之昭也。大伯不从,是以不嗣。虢仲、虢叔,王季之

[5]穆也,为文王卿士,勋在王室,藏于盟府。将虢是灭,何爱于虞?[6]且虞能亲于桓、庄乎,其爱之也。桓、庄之族何罪,而以为戮,不[7]唯偪乎?亲以宠偪,犹尚害之,况以国乎?”

公曰:“吾享祀丰洁,神必据我。”对曰:“臣闻之,鬼神非人实[8]亲,惟德是依。故《周书》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又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又曰:‘民不易物,惟德馨物。’如是,则非[9]德,民不和,神不享矣。神所冯(píng)依,将在德矣。若晋取虞,而明德以荐馨香,神其吐之乎?”

弗听,许晋使。宫之奇以其族行,曰:“虞不腊矣。在此行也,晋不更举矣。”

冬,晋灭虢。师还,馆于虞。遂袭虞,灭之。执虞公。注释[1] 晋侯:晋献公。虞:国名,姬姓,周文王时古公亶父次子虞仲后代的封地,故址在今山西省平陆县东北。虢:国名,姬姓,周文王的弟弟虢仲的别支,故址在今山西省平陆县。虞国在晋国的南面,虢国在虞国的南面。周惠王十九年,晋侯曾经向虞国借道攻打虢国,夺取了虢国的下阳。[2] 宗:同一祖先。晋国、虞国、虢国都是姬姓国,同一祖先。[3] 大:同“太”。在我国古代,帝王死后,宗庙里设有神位,居左的称昭位,居右的称穆位。居于昭位的,其子位于穆;居于穆位的,其子位于昭。这样左右更迭,分别辈次。太王的神位在宗庙里居穆位,所以,他的儿子太伯、虞仲、王季就位于昭,而太伯、虞仲、王季的儿子则位于穆。[4] 不从:太伯是太王的长子,本应继承王位。但是,太伯认为他的小弟季历之子昌(即后来的周文王)有圣明之德,就和大弟仲雍一起出走,好让小弟季历继承王位,然后再将王位传给昌。所以说太伯“不从”。[5] 虢仲、虢叔:王季的次子和第三子,虢的开国祖先,周文王的弟弟。[6] 桓、庄:桓叔与庄伯。桓叔是晋献公的曾祖父,庄伯是晋献公的祖父。桓庄之族是晋献公的同祖兄弟,曾遭晋献公严酷杀戮。[7] 偪:通“逼”。[8] 《周书》:古书名,已亡佚。[9] 冯:通“凭”。

译文晋侯再次向虞国借道去攻打虢国。宫之奇向虞公进谏说:“虢国,是虞国的藩篱。虢国一旦灭亡,虞国必然跟着灭亡。晋国的贪念不可助长,这个外部的敌人不可轻视。借道一次已经很过分了,怎么可以有第二次呢?俗话说:‘颊骨和牙床互相依存,没有嘴唇牙齿就要受冻。’这说的就是虞、虢两国的关系啊。”虞公说:“晋国与我国同宗,难道会害我们吗?”宫之奇回答说:“太伯、虞仲,都是太王之子。太伯不听从父命,因此没有继承王位。虢仲、虢叔,都是王季之子,是文王执掌国政的大臣,对王室有功,载录他们功劳的典策还保存在盟府中。虢国与晋国的关系远比虞国与晋国的关系密切,而晋国还要灭掉虢国,哪里会爱虞国呢?再说虞国能比桓庄之族更亲于晋侯吗?对桓庄之族,晋侯是应该爱护的。况且桓、庄之族有何罪过?竟遭晋侯严酷杀戮,还不是因为他们让晋侯感到有威胁吗?亲族地位尊宠,自己就感到了威胁,尚且要加害,更何况对一个国家呢?”虞公说:“我祭祀鬼神的祭品丰盛洁净,神灵一定会保佑我的。”宫之奇回答说:“臣听说,鬼神不是随便亲近什么人的,只依从有德行的人。所以《周书》说:‘上天没有亲情,只保佑有德行的人。’又说:‘祭祀用的黍稷所散发的香气不算芳香,只有美德芳香溢远。’又说:‘人们供奉的祭品都是相同的,但只有有德行的人所供的祭品才是神灵真正享用的祭品。’这样看来,若没有德行,百姓就不会融洽,神灵就不会享用祭品。神灵所凭依的,在于德行啊。如果晋国夺取了虞国,而修明德行,以芳香的祭品供奉神灵,神灵难道会吐出来吗?”虞公不听宫之奇的劝阻,答应了晋国使者借道的请求。于是,宫之奇带着全族的人离开虞国。他说:“等不到岁终腊祭,虞国就要灭亡啊。晋国灭虞,即在此行,用不着再发兵了。”冬天,晋国灭掉了虢国。晋军班师途中,停驻虞国。乘机袭击,将虞国灭掉。虞公被捉。

一文一语

鬼神非人实亲,惟德是依。

阴饴甥对秦伯

《左传》本文主要讲述背信弃义的晋惠公和被他伤害过的秦国交锋后,丧师辱国被俘,惠公之臣阴饴甥作为战败国的代表和秦穆公谈判的过程。[1][2]

十月,晋阴饴甥会秦伯,盟于王城。秦伯曰:“晋国和乎?”对曰:“不和。小人耻失其君,而悼丧其亲,不惮征缮以立圉(yǔ)[3]也。曰:‘必报仇,宁事戎狄。’君子爱其君而知其罪,不惮征缮以待秦命。曰:‘必报德,有死无二。’以此不和。”秦伯曰:“国谓君何?”对曰:“小人戚,谓之不免;君子恕,以为必归。小人曰:‘我

[4]毒秦,秦岂归君?’君子曰:‘我知罪矣,秦必归君。贰而执之,服而舍之,德莫厚焉,刑莫威焉。服者怀德,贰者畏刑,此一役也,秦可以霸。纳而不定,废而不立,以德为怨,秦不其然。’”秦伯曰:[5]“是吾心也。”改馆晋侯,馈七牢焉。注释[1] 十月:指鲁僖公十五年(前645年)十月。[2] 盟于王城:鲁僖公十五年九月十三日,秦国与晋国在韩原(在今陕西省韩城市西南)交战,晋国战败,晋惠公被俘。晋国经过种种努力,秦国答应讲和。于是,晋国派大夫阴饴甥在王城和秦穆公订立盟约。王城:秦国地名,在今陕西省大荔县东。[3] 圉:晋国太子圉。[4] 毒秦:指晋国对秦国所做的不义之事。如晋惠公在秦国的帮助下做了国君,但他立刻背弃了先前的约定,并未将自己许诺的黄河以西的五个城邑割让给秦国;又,晋国曾发生饥荒,秦国资助了大量的粮食,而后来秦国发生了饥荒,去晋国买粮,晋国不但不卖给秦国,反而趁机出兵,攻打秦国。[5] 七牢:牛、羊、猪各一,为一牢。七牢是款待诸侯的礼节。

译文十月,晋国大夫阴饴甥会见秦穆公,两国在王城结盟。秦穆公说:“你们晋国内部意见一致吗?”阴饴甥回答说:“不一致。那些小人们以失去国君为耻辱,又因为丧失亲人而悲伤,他们不怕多征赋税、修整武器装备而拥立太子圉为国君。说:‘一定要报这个仇,宁肯去侍奉戎狄。’那些君子们则爱戴国君,但也明白国君的罪过。他们不怕多征赋税、修整武器装备而等待秦国的命令。说:‘一定要报答秦国的恩德,至死无二心。’因此意见不一致。”秦穆公说:“你们晋国人对国君的命运有什么看法?”阴饴甥说:“小人们很悲戚,说国君将不免于难;君子们则很宽慰,认为国君一定会回来。小人们说:‘我们对秦国毒辣无情,秦国岂能送还我们的国君?’君子们说:‘我们已经认罪了,秦国一定会送还我们国君的。背叛时就把他抓起来,归服时就将他释放。没有比这样的恩德更深厚的了,也没有比这样的刑罚更威严的了。归服的人感怀恩德,背叛的人畏惧刑罚。经过这一战,秦国可以成就霸业了。如果帮助别人做了国君,却不让他安稳,废除了别人的君位,而不让他恢复,那么就会将先前的恩德变成仇恨,秦国恐怕不会这样做吧。’”秦穆公说:“这正合我心。”于是让晋惠公改住宾馆,以诸侯之礼相待。

一文一语

君子爱其君而知其罪。

子鱼论战

《左传》文章记述了宋楚泓水之战的始末,以对话的形式展现了两种对立的军事思想的激烈冲突。前半部分叙述战争经过及宋襄公惨败的结局,后半部分写子鱼驳斥宋襄公的迂腐论调。[1][2]

楚人伐宋以救郑。宋公将战。大司马固谏曰:“天之弃商久矣[3][4][5]。君将兴之,弗可赦也已。”弗听。及楚人战于泓。宋人既成列,楚人未既济。司马曰:“彼众我寡,及其未既济也,请击之。”公曰:“不可。”既济而未成列,又以告。公曰:“未可。”既陈(zhèn)[6]而后击之,宋师败绩。公伤股,门官歼焉。[7]

国人皆咎公。公曰:“君子不重(chóng)伤,不禽二毛。古之为军也,不以阻隘也。寡人虽亡国之余,不鼓不成列。”

子鱼曰:“君未知战。勍(qíng)敌之人,隘而不列,天赞我也。阻而鼓之,不亦可乎?犹有惧焉。且今之勍者,皆我敌也。虽及胡耇(gǒu),获则取之,何有于二毛?明耻教战,求杀敌也。伤未及死,如何勿重(chóng)?若爱重伤,则如勿伤;爱其二毛,则如[8]服焉。三军以利用也,金鼓以声气也。利而用之,阻隘可也;声盛致志,鼓儳(chán)可也。”注释[1] 公元前638年,宋、楚争霸。因郑国亲近楚国,宋襄公率许、卫等国军队伐郑。随之,楚国出兵攻宋救郑。[2] 大司马:统帅军队的高级长官。这里指子鱼。[3] 天之弃商久矣:上天抛弃商朝已经很久了。宋国是商朝的后代,当时周灭商已有四百多年。故子鱼这么说。[4] 弗可赦也已:上天也不会宽免的。当时楚强宋弱,子鱼的意思是说,宋国是不可能战胜楚国的。[5] 泓:宋国水名。在今河南省柘(zhè)城县西北。[6] 陈:通“阵”。[7] 禽:通“擒”。[8] 金鼓:古时作战,击鼓进兵,鸣金收兵。金:金属制成的响器,如铙、锣等。

译文楚国为了救郑国,出兵攻打宋国。宋襄公准备应战。大司马子鱼极力劝阻说:“上天抛弃商朝已经很久了。您想要复兴它,上天也不会宽免您的。”宋襄公不听。宋军和楚军在泓水展开战斗。宋军已经摆好了阵势,而楚军还没有全部渡过泓水。子鱼对宋襄公说:“敌众我寡,趁他们还没有全部过河,请下令进攻。”宋襄公说:“不行。”楚军全部渡过了泓水,但还没有摆好阵势,子鱼又建议宋襄公进攻。宋襄公说:“不行。”楚军摆好了阵势,宋军发起进攻,结果大败。宋襄公大腿受伤,护卫官全被杀死。宋国人都责怪宋襄公。宋襄公说:“有德之人在作战中不再伤害已经受伤的敌人,不去俘虏头发斑白的敌人。古人作战,不在敌人处于险阻的境地时取胜。寡人虽是已经亡了国的商朝的后代,也不去进攻没有摆好阵势的敌人。”子鱼说:“您不懂得作战之理。强大的敌人处在险阻之地而没有摆好阵势,这是上天助我啊。敌人遭遇险阻而向他们进攻,不是很好的战机吗?就是这样,还担心不能取胜呢。况且,眼前的强兵,都是我们的敌人。即便是那些年老的士兵,该捉则捉,为什么头发斑白了就要怜惜呢?让士兵明白什么是耻辱,鼓舞他们奋勇作战,为的是消灭敌人。敌人受了伤,并没有死去,还要继续与我们作战,为什么不能再去击杀他们呢?如果不忍心再加伤害,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去伤害;怜悯年老的士兵,还不如直接向敌人投降。军队是凭着有利的战机行动的,鸣金击鼓是用以鼓舞士气的。战机有利,就是敌人处于险阻之地,也要发起进攻;士兵声势壮大,斗志旺盛,就是敌人没有摆好阵势,照样要发起进攻。”

一文一语

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

烛之武退秦师

《左传》本篇所记述的是秦晋联合攻打郑国之前开展的一场外交斗争。郑国被晋、秦两个大国的军队所包围,国家危在旦夕,烛之武奉郑君之命,去说退秦军。赞扬了烛之武在国家危难之际,临危受命,不避险阻,只身前往,维护国家安全的精神。[1][2][3]

晋侯、秦伯围郑,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晋军函陵,[4]秦军氾(fán)南。

佚之狐言于郑伯曰:“国危矣,若使烛之武见秦君,师必退。”公从之。辞曰:“臣之壮也,犹不如人;今老矣,无能为也已。”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过也。然郑亡,子亦有不利焉。”许之。

夜缒(zhuì)而出。见秦伯曰:“秦晋围郑,郑既知亡矣。若亡郑而有益于君,敢以烦执事。越国以鄙远,君知其难也,焉用亡郑以[5]陪邻?邻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郑以为东道主,行李之往来,共[6][7][8](gōng)其乏困,君亦无所害。且君尝为晋君赐矣,许君焦、瑕,朝济而夕设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晋,何厌之有?既东封郑,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阙秦,将焉取之?阙秦以利晋,唯君图之。”秦伯说[9](yuè),与郑人盟。使杞子、逢(páng)孙、扬孙戍之,乃还。[10]

子犯请击之。公曰:“不可!微夫(fú)人之力不及此。因人[11]之力而敝之,不仁;失其所与,不知(zhì);以乱易整,不武。吾其还也。”亦去之。注释[1] 无礼于晋:指晋文公登上国君之位前,因为宫廷斗争,在外流亡十九年,其间曾经过郑国,郑文公没有以礼相待。[2] 贰:有二心。郑庄公之后,郑国日渐衰落。为了谋求自己的生存,它在齐、晋、楚三国之间往往依附于强者,而暗地里又讨好其他国家。城濮之战时,郑国曾帮助楚国攻打晋国。晋、秦两国围攻郑国的借口就是说它亲近楚国,对它们有二心。[3] 函陵:郑国地名。故址在今河南省新郑县。[4] 氾南:郑国氾水南面。故址在今河南省中牟县南。[5] 东道主:东面道路上的主人。郑国在秦国东面,所以这么说。[6] 共:通“供”。[7] 尝为晋君赐:指秦穆公曾帮助晋惠公回国即位的事情。[8] 焦、瑕:晋国的两个城邑。故址在今河南省三门峡市一带。[9] 说:通“悦”。[10] 夫人:指秦穆公。秦穆公在晋文公回国即位的事情上曾经给予过帮助。[11] 知:通“智”。

译文晋文公和秦穆公率兵围攻郑国,原因是郑文公曾经对晋文公无礼,并且亲近楚国,对他们怀有二心。晋国军队驻扎在函陵,秦国军队驻扎在汜水南面。郑国大夫佚之狐对郑文公说:“国家很危险了,如若派烛之武去见秦君,晋、秦两国之兵必退。”郑文公听从了佚之狐的建议,派人请来烛之武。烛之武推辞道:“臣壮年时,尚不如人;如今老了,做不了什么了。”郑文公说:“我没有及早重用你,现在事情危急了来求你,这是寡人的过错。然而郑国灭亡了,对你也不好啊。”烛之武答应了郑文公的请求。夜间,烛之武让人用绳子捆着从城墙上放下去。他见了秦穆公,说:“秦、晋合兵围攻郑国,郑国已经知道要灭亡了。不过,如果消灭郑国对您有好处,那么就烦劳您的手下去做吧。然而,越过晋国把远处的郑国作为您的边邑,您知道这中间是有很多困难的。那么,为什么要以消灭郑国来增强邻国(指晋国)呢?邻国的实力雄厚了,相对而言,您的实力就薄弱了。如果留下郑国来作为您东面道路上的主人,您的使者来往经过,郑国可以供给他们衣食住行之所需,对您没什么不好啊。况且,您曾经对晋惠公有恩惠,晋惠公答应把焦、瑕二地给您,可他早上渡过黄河,晚上就构筑防御工事了,这您知道的。晋国哪有满足呢?它把郑国作为东面的疆界之后,必然又要极力扩展它西面的疆界。它如果不来损害秦国,还会到哪里去扩展领土呢?损害秦国而有利于晋国,请您仔细考虑了。”秦穆公听了很高兴,便与郑国签订了盟约。派大夫杞子、逢孙、扬孙在郑国驻防,然后回去了。晋国大夫子犯请求晋文公发兵追击秦穆公,晋文公说:“不行!若不是那个人我就不会有今天。依靠了人家的力量反过来又伤害人家,不仁义;失掉自己的同盟国,不明智;用战乱来改变军队的整肃,不勇武。我们还是回去吧。”于是,也撤离了郑国。

一文一语

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失其所与,不知;以乱易整,不武。

蹇叔哭师

《左传》本文记叙了秦国老臣蹇叔在大军出征郑国之前劝阻的一篇哭谏。[1][2]

杞子自郑使告于秦曰:“郑人使我掌其北门之管,若潜师以[3]来,国可得也。”穆公访诸蹇叔。蹇叔曰:“劳师以袭远,非所闻也。师劳力竭,远主备之,无乃不可乎?师之所为,郑必知之。勤而无所,必有悖心。且行千里,其谁不知?”[4]

公辞焉。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师于东门之外。蹇叔哭之曰:[5][6]“孟子!吾见师之出而不见其入也!”公使谓之曰:“尔何知!中寿,尔墓之木拱矣!”[7]

蹇叔之子与师,哭而送之,曰:“晋人御师必于殽,殽有二陵[8]焉。其南陵,夏后皋之墓也;其北陵,文王之所辟风雨也,必死是间,余收尔骨焉。”秦师遂东。注释[1] 杞子:秦大夫。僖公三十年,秦穆公与郑文公订立盟约,派杞子等三位大夫留守在郑国。[2] 管:钥匙。[3] 蹇叔:秦国大夫。[4] 孟明、西乞、白乙:三人都是秦国的将领,即百里视(字孟明)、西乞术、白乙丙。[5] 盂子:即孟明。[6] 中寿:指六十岁左右,此时蹇叔已七八十岁,过了中寿。[7] 殽:地名,在今河南洛宁西北。[8] 夏后皋:夏朝帝王,名皋,夏桀的祖父。

译文杞子从郑国派人向秦国报告说:“郑国人让我掌管他们都城北门的钥匙,如果暗中派兵前来,即可取得郑国。”秦穆公向蹇叔征求意见。蹇叔说:“劳师动众袭击远方的国家,我没有听说过。军队劳累、精疲力竭,远方国家的君主又早有防备,这样做恐怕不行吧?军队的一举一动,郑国必定会知道。辛苦劳累而一无所获,士兵必定产生反叛的念头。再说行军千里,谁能不知道呢?”秦穆公拒绝了蹇叔的意见。他召集了孟明视,西乞术和白乙丙三位大将,命令他们率领军队从东门外出发。蹇叔哭着说:“孟明啊,我恐怕只能看着军队出发,却看不见他们回来了!”秦穆公派人对蹇叔说:“你知道什么?如果你活到中寿就去世的话,你坟上的树都有两手合抱那么粗了。”蹇叔的儿子也随军出征,蹇叔哭着送他说:“晋国人必定在殽山阻击我军,殽有两座大山。南面的大山是夏王皋的坟墓,北面的大山是周文王避过风雨的地方。你必定会战死在这两座山之间,我就到那里收你的尸骨吧。”于是,秦国的军队向东进发。

一文一语

劳师以袭远,非所闻也。[1]

王孙满对楚子

《左传》夏、商、周三朝都把鼎当做王权的象征。楚庄王在吞并了一些小国之后,野心膨胀,便列兵周朝边境,询问九鼎的大小轻重,想伺机取代周朝王权,一统天下。王孙满看透了他的野心,便处处用“德”和“天命”压服他,维护了周王朝的地位。[2][3]

楚子伐陆浑之戎,遂至于洛,观兵于周疆。定王使王孙满劳[4]楚子。楚子问鼎之大小轻重焉。对曰:“在德不在鼎。昔夏之方有德也,远方图物,贡金九牧。铸鼎象物,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5]故民入川泽山林,不逢不若。螭魅罔两,莫能逢之。用能协于上下,[6][7]以承天休。桀有昏德,鼎迁于商,载祀六百。商纣暴虐,鼎迁于周。德之休明,虽小,重也;其奸回昏乱,虽大,轻也。天祚(zuò)[8]明德,有所厎(zhǐ)止。成王定鼎于郏(jiá)鄏(rǔ),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注释[1] 王孙满:周朝大夫。楚子:楚庄王,春秋五霸之一。[2] 陆浑:地名,在今河南省嵩县。戎:古代少数民族。[3] 洛:河流名。发源于陕西,流经河南入黄河。[4] 鼎:古代用来烹煮的器物,一般是三足两耳。相传夏禹曾铸九鼎,夏、商、周都把鼎作为王权的象征。所以,问鼎的大小轻重,反映了对王权的图谋。[5] 螭魅:通“魑魅”,传说中山林中的精怪。罔两:通“魍魉”,传说中江河中的精怪。[6] 桀:夏朝的最后一位国君,荒淫残暴。[7] 纣:商朝的最后一位国君,荒淫残暴。[8] 定鼎:鼎是王权的象征,国都所在就是鼎之所在。所以将定都称为定鼎。郏鄏:地名,在今河南省洛阳市。

译文楚庄王讨伐陆浑之地的戎人,于是将军队开赴洛水一带,在周王朝的边境上摆开了阵势。周定王派王孙满慰劳楚庄王。楚庄王向王孙满询问九鼎的大小轻重。王孙满回答说:“大小轻重在于德行,而不在于鼎本身。以前,夏王朝方正有德之时,远方的人描绘出奇异之物的图像,并进贡金属给九州的长官。夏禹用这些金属造了九鼎,同时将那些奇异之物的图像铸在鼎上。各种各样的奇异之物在鼎上展现,使百姓懂得了神灵和鬼怪。所以百姓进入江河湖泊、大山深林,不会遇到麻烦。山林、江河中的精怪,不会有人碰到。因此,上下和睦,而承受上天的赐福。夏桀昏乱无德,九鼎便迁移到了商朝,商朝的承续长达六百年之久。后来,商纣暴虐,九鼎又迁移到了周朝。德行光明美好,九鼎虽小,也是很重的;昏乱奸邪,九鼎虽大,也是很轻的。上天赐福给有高尚品德的人,也是有限度的。成王定鼎于郏鄏时,有过占卜,说周王室将传国三十代,历经七百年,这个是上天的意旨。周王室德行虽然衰退,但上天的意旨并未改变。九鼎的轻重,是不可以询问的。”

一文一语

鼎之大小轻重,在德不在鼎。

楚归晋罃(yīng)

《左传》文章讲述的是楚共王与归国的晋国大夫知罃的对话,知罃的坚贞让楚共王感叹“晋未可与争”,以隆重的礼仪送知罃归晋。同时,知罃的对答也表现了他忠君爱国的思想。[1][2]

晋人归楚公子谷臣与连尹襄老之尸于楚,以求知罃,于是,荀首佐中军矣,故楚人许之。

王送知罃,曰:“子其怨我乎?”对曰:“二国治戎,臣不才,不胜其任,以为俘馘(guó)。执事不以衅鼓,使归即戮,君之惠也。臣实不才,又谁敢怨?”王曰:“然则德我乎?”对曰:“二国图其社稷,而求纾其民。各惩其忿,以相宥(yòu)也,两释累囚,以成其好。二国有好,臣不与及,其谁敢德?”王曰:“子归何以报我?”对曰:“臣不任受怨,君亦不任受德。无怨无德,不知所报。”王曰:“虽然,必告不穀。”对曰:“以君之灵,累臣得归骨于晋,寡君之以为戮,死且不朽。若从君之惠而免之,以赐君之外臣首,首其请于寡君,而以戮于宗,亦死且不朽。若不获命,而使嗣宗职,次及于[3]事,而帅偏师以修封疆,虽遇执事,其弗敢违。其竭力致死,无有二心,以尽臣礼,所以报也!”王曰:“晋未可与争。”重为之礼而归之。注释[1] 谷臣:楚庄王的儿子。连尹襄老:楚国大将。连尹是官名,襄老是人名。公元前597年,晋国和楚国在邲(在今河南省郑州市东)地交战。晋国俘获了谷臣,射死了襄老,把襄老的尸体运到了晋国。楚国俘获了知罃。[2] 知罃:晋国大夫,上卿荀首的儿子。[3] 偏师:副将率领的军队。

译文晋国人把楚国公子谷臣和连尹襄老的尸体送还给了楚国,同时要求楚国放还知罃。这个时候,荀首正担任着晋国中军副帅,所以楚国人答应了。楚共王送别知罃,说:“您怨恨我吗?”知罃回答说:“两国交兵,臣无能,不能胜任职务,做了俘虏。您的左右没有用我的血来涂鼓,让我能够回到晋国去接受诛戮,这是您的恩惠。臣实在无能,又敢怨恨谁呢?”楚共王说:“那么您感激我吗?”知罃回答说:“两国交战,都是为了自己的国家,希望自己的百姓生活优越舒适。现在双方克制住了自己的愤怒,相互谅解。释放战俘,结成友好。两国友好,和臣没有关系,我能感激谁呢?”楚共王说:“您回去,用什么报答我呢?”知罃回答说:“臣没有什么好怨恨的地方,您也没有什么好感激的地方。没有怨恨,没有感激,我不知道该报答什么。”楚共王说:“即便这样,你还是一定要告诉我。”知罃回答说:“托您的福,罪臣这把骨头能够回到晋国。我们大王就是将我杀掉,我死了也是不朽的。若因恩惠,我们国君免臣一死,把臣交给外臣荀首,荀首向我们国君请求将臣在宗族面前处死,那么臣死了也是不朽的。如果荀首的请求没有获得我们国君的允许,而让臣承继家族世袭的职位,到我担任晋国军中职务,而率领偏师保卫边境,到时候,即使碰到了您的人,臣也不会回避。臣当竭尽全力,以至战死,也绝无二心,以此来尽到臣子之礼,这就是对您的报答。”楚共王说:“不能和晋国争斗啊。”于是为知罃举行了隆重的礼仪,送他回晋国去。

一文一语

无怨无德,不知所报。

祁奚请免叔向

《左传》本文叙述叔向受弟弟的牵连,突然被捕,但他临危不惧,且有知人之明。祁奚为国家爱惜人才,事成则“不见而归”,根本不希望别人报答。叔向获救,也“不告免而朝”,因为他深知祁奚的品德。由此,反衬了乐王鲋的虚伪和卑鄙。[1][2][3]

栾盈出奔楚。宣子杀羊舌虎,囚叔向。人谓叔向曰:“子离

[4][5]于罪,其为不知乎?”叔向曰:“与其死亡若何?《诗》曰:‘优哉游哉,聊以卒岁。’知也。”

乐王鲋(fù)见叔向曰:“吾为子请。”叔向弗应,出不拜。其人[6][7]皆咎叔向。叔向曰:“必祁大夫。”室老闻之曰:“乐王鲋言于君无不行,求赦吾子,吾子不许;祁大夫所不能也,而曰必由之,何也?”叔向曰:“乐王鲋从君者也,何能行?祁大夫外举不弃仇,内举不失亲,其独遗我乎?《诗》曰:‘有觉德行,四国顺之。’夫子,觉者也。”

晋侯问叔向之罪于乐王鲋,对曰:“不弃其亲,其有焉。”

于是祁奚老矣,闻之,乘驲(rì)而见宣子,曰:“《诗》曰:‘惠我无疆,子孙保之。’《书》曰:‘圣有谟勋,明征定保。’夫谋而鲜过,惠训不倦者,叔向有焉。社稷之固也。犹将十世宥之,以劝能者。今壹不免其身,以弃社稷,不亦惑乎?鲧(gǔn)殛(jí)而禹[8][9][10]兴,伊尹放大(tài)甲而相之,卒无怨色。管蔡为戮,周公右王。若之何其以虎也弃社稷?子为善,谁敢不勉,多杀何为?”宣子说,与之乘,以言诸公而免之。不见叔向而归,叔向亦不告免焉而朝。注释[1] 栾盈:晋国大夫,因与范宣子(即范鞅)争权,而设计谋害范宣子,后事情败露,逃奔楚国。[2] 羊舌虎:晋国大夫,栾盈的同党。[3] 叔向:名羊舌肸(xī),晋国大夫,羊舌虎的哥哥。[4] 离:通“罹”。[5] 知:通“智”。[6] 祁大夫:即祁奚,字黄羊,晋国大夫,以公正廉明闻名。祁奚告老还乡时,晋悼公问谁可以代替他的职位,祁奚举荐了自己的仇人解狐。不久,解狐去世,祁奚又举荐了自己的儿子祁午来接替。人们称赞说祁奚“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7] 室老:先秦时期,卿士大夫都有家臣,在家臣中为首的称室老。[8] 鲧:传说中舜统治时期的部落首领,禹的父亲。奉舜之命治理洪水,没有成功,被舜杀死在羽山。鲧死后,舜命禹继续治水,最终消除了洪涝灾害。[9] 伊尹:商朝大臣,曾辅佐商汤消灭夏桀。大甲:即太甲,商汤的嫡长孙。他即位之后,昏乱残暴,为所欲为,破坏商汤以来的既定法规。伊尹百般规劝无效,将他放逐到商汤墓地附近的桐宫(在今河南省偃师县西南)反省。三年后,太甲悔过,伊尹继续辅佐他治理朝政。[10] 管蔡:即管叔和蔡叔,周武王的兄弟。因叛乱,管叔被杀,蔡叔被放逐。

译文栾盈逃往楚国。范宣子杀了羊舌虎,囚禁了叔向。有人对叔向说:“你受这样的罪,不是不明智吗?”叔向说:“和那些死了的、逃亡的相比怎么样呢?《诗经》里说:‘清闲洒脱啊,就这样度过一生。’这是明智啊。”大夫乐王鲋探访叔向说:“我去为你求情。”叔向没有应声,乐王鲋离开时,叔向也不拜谢。旁人都责怪叔向。叔向说:“只有祁大夫能够救我。”他家的室老听到这话说:“乐王鲋说给国君的话,没有行不通的。他请求赦免您,您却不应声。这是祁大夫不能办到的事,您却说只有由他来做。为什么呢?”叔向说:“乐王鲋是顺从国君的人,怎么能办到?祁大夫举荐外人时不回避仇人,举荐自己人时不回避亲人,他难道单单会遗弃我吗?《诗经》里说:‘有正直光明的道德和品行,天下人都会顺从他。’祁老夫子,是正直光明的人啊。”晋平公向乐王鲋询问叔向的罪责,乐王鲋说:“不背弃他的亲人,恐怕还是有牵涉吧。”这个时候,祁奚已经告老还乡了,他听到这件事,便乘坐驿站专用车驾来见范宣子,说:“《诗经》里说:‘你们给予了我无边的恩惠,子孙后代将享受无穷。’《尚书》里说:‘圣贤而有谋略和功勋,应该明确看待他的功业并加以保护。’谋划事情少有过失,给人教益而不知疲倦,叔向就有这样的才能和品质。他是国家的柱石啊。就算他的子孙后代有了过失也应该宽容对待,以勉励那些有才能的人。如今因为他弟弟这一件事便让他牵连获罪,而抛弃社稷之臣,不是很糊涂吗?鲧被诛杀,禹却被重用;伊尹起初将太甲放逐,后来又去辅佐,太甲对伊尹始终没有怨恨;管叔、蔡叔被杀,周公却来辅佐成王。您又为什么因为一个羊舌虎就丢弃社稷之臣呢?您若施善行,谁敢不勉励自己,何必要多杀人呢?”范宣子听了很高兴,便和他一起乘车去见晋平公,阐述了他们的看法,叔向获得了赦免。祁奚没有和叔向见面就回去了,叔向也没有向祁奚道谢,直接上朝去了。

一文一语

外举不弃仇,内举不失亲。

子产告范宣子轻币

《左传》春秋时期,霸主常向小国勒索贡物,而且贪得无厌,使小国不堪承受。子产要求范宣子轻币,并不为郑国诉苦,而是替晋国和范宣子着想,指出这样做的危险性,使范宣子幡然醒悟。这正是子产高明的地方。[1]

范宣子为政,诸侯之币重。郑人病之。二月,郑伯如晋。子产[2]寓书于子西以告宣子,曰:“子为晋国,四邻诸侯,不闻令德,而闻重币,侨也惑之。侨闻君子长国家者,非无贿之患,而无令名之难。夫诸侯之贿聚于公室,则诸侯贰。若吾子赖之,则晋国贰。诸侯贰,则晋国坏;晋国贰,则子之家坏。何没没也!将焉用贿?夫令名,德之舆也;德,国家之基也。有基无坏,无亦是务乎!有德则乐,乐则能久。诗云:‘乐只君子,邦家之基。’有令德也夫!‘上帝临女(rǔ)[3],无贰尔心。’有令名也夫!恕思以明德,则令名载而行之,是以远至迩安。毋宁使人谓子,子实生我,而谓子浚我以生乎?象有齿以[4]焚其身,贿也。”宣子说(yuè),乃轻币。注释[1] 范宣子:晋国大夫,晋平公时执掌国政。当时,晋国正为诸侯盟主。[2] 子产:即公孙侨,郑国著名的政治家。子西:即公孙夏,郑国大夫,当时跟随郑简公去晋国。[3] 女:通“汝”。[4] 说:通“悦”。

译文范宣子在晋国执政,诸侯向晋国缴纳贡品的量加重了。郑国人深为所苦。二月,郑简公到晋国去,子产托子西给范宣子带去一封信,说:“您治理晋国,四邻的诸侯没有听说您的什么美德,却听说您加重了贡品的征收,我对此感到很困惑。我听说君子执掌国家,不是担心没有财货,而是担心没有美好的声誉。诸侯的财货聚集到晋国的公室,诸侯就会对晋国有二心。如果您私自占有这些财货,晋国人民对您就会有二心。诸侯有二心,晋国就会毁坏;晋国人民有二心,您的家就不能保全。为什么执迷不悟啊!要这些财货有什么用呢?好的声誉,是传播美德的车子;美德,是国家的基础。有基础就不会毁坏,为什么不致力于此啊!有了美德就会快乐,快乐就能长久。《诗经》里说:‘让人民快乐的君子,是国家的基石啊。’这就因为君子有美德啊!‘上帝在你面前,人民不会有二心。’这就因为有美好的声誉啊!用宽厚的心来显示美德,那么美好的声誉就会载着美德走向四方,因此远方的人就会来归附,近处的人也会安居乐业。是让人说确实是您让我们得以生存,还是让人说您榨取了我们养活了自己呢?大象有了牙齿而丧失生命,就是由于大象的牙齿是珍贵的财货啊。”范宣子很高兴,于是减轻了诸侯的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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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家之基也。

晏子不死君难

《左传》文章记叙了晏子在国君死难问题上的处理办法,充分体现了晏子这位有头脑、有才干的政治家的风采。[1][2]

崔武子见棠姜而美之,遂取之。庄公通焉。崔子弑之。[3]

晏子立于崔氏之门外,其人曰:“死乎?”曰:“独吾君也乎哉,吾死也?”曰:“行乎?”曰:“吾罪也乎哉,吾亡也?”曰:“归乎?”曰:“君死,安归?君民者,岂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私昵(nì),谁敢任之?且人有君而弑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将庸何归?”

门启而入,枕尸股而哭。兴,三踊而出。人谓崔子:“必杀之。”崔子曰:“民之望也,舍之得民。”注释[1] 崔武子:即崔杼,齐国的卿。棠姜:齐国大夫棠公的妻子。棠公死后,为崔杼所娶。[2] 庄公:即齐庄公。[3] 晏子:名婴,字平仲,春秋时齐国著名的政治家。

译文崔武子见棠姜很美丽,于是娶了她。齐庄公和棠姜私通,崔武子就把齐庄公杀死了。晏子站在崔家门外。左右的人说:“您要为国君去死吗?”晏子说:“国君难道是我一个人的国君吗?我为什么要为他去死?”左右的人说:“您要逃走吗?”晏子说:“这难道是我的罪过吗?我为什么要逃走呢?”左右的人说:“您要回家去吗?”晏子说:“国君死了,我要回到哪里去?做百姓君主的人,怎么能凌驾于人民之上呢?要以社稷为重啊。作为君主的臣子,难道只是为了俸禄吗?要扶持国家社稷啊。所以,如果国君为了社稷而死,我就陪他一起死,如果国君为了社稷而逃亡,我就陪他一起逃亡。如果国君是为一己之私而死,为一己之私而逃走,不是他最宠爱最亲近的人,谁敢承担这个责任呢?况且他是君主的臣子却杀了君主,我怎么能为他死,为他逃走呢?我要回到哪里呢?”崔家的门打开了,晏子走了进去,伏在庄公的尸体上大哭,然后站起来,跳跃了三下才走了出去。大家说崔武子一定要杀死晏子。崔武子说:“他是老百姓敬仰的人,放了他可以得到民心。”

一文一语

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

子产论政宽猛

《左传》全文通过子产授政、大叔用宽以及孔子的评价,阐明了为政应当“宽以济猛,猛以济宽”,宽猛相济的观点。[1]

郑子产有疾。谓子大(tài)叔曰:“我死,子必为政。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故宽难。”疾数月而卒。大叔为政,不忍猛而宽。郑国多盗,取人于萑(huán)苻(pú)之泽。大叔悔之曰:“吾早从夫子,不及此。”兴徒兵以攻萑苻之盗,尽杀之。盗少[2](shāo)止。

仲尼曰:“善哉!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诗》曰:‘民亦劳止,汔(qì)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施之以宽也。‘毋从诡随,[3]以谨无良。式遏寇虐,惨不畏明。’纠之以猛也。‘柔远能迩,以定我王。’平之以和也。又曰:‘不竞不(qiú),不刚不柔。布政优优,百禄是遒(qiú)。’和之至也。”及子产卒,仲尼闻之,出涕曰:“古之遗爱也!”注释[1] 子大叔:指游吉。郑简公、郑定公时为卿,子产之后执掌郑国国政。大,通“太”。[2] 少:通“稍”。[3] 惨:通“憯”,用法和“曾经”相似。

译文郑国的子产疾病缠身,他对子太叔说:“我死后,您一定会执掌国政。只有品德高尚的人能够用宽厚的政策使民众服从,其次没有比刚猛的政策更有效了。那烈火,民众望见它就害怕,所以很少有人死在其中;水性柔弱,民众轻忽它,和它嬉戏,便有很多人死在其中。所以宽厚的政策实施起来会有很多困难。”子产生病几个月后去世。太叔执政,他不忍心刚猛而采用了宽厚的政策。郑国出现了很多盗贼,他们聚集在萑苻泽中,劫取他人财货。太叔后悔地说:“我早听从子产老夫子的,就不会到这个地步。”于是发兵去攻打萑苻泽中的盗贼,将他们全部杀死了。郑国的盗贼稍微得以遏止。孔子说:“好啊!政策宽厚民众就会怠慢,怠慢了则用刚猛的政策来纠正。政策刚猛了民众就会受伤害,民众受伤害了则施与他们宽厚的政策。用宽厚来调和刚猛,用刚猛来调和宽厚,国政因此而平和。《诗经》里说:‘民众劳苦啊,希望能略事休憩。爱抚京城的民众,以安定四方。’这是施与民众宽厚的政策。‘不要放纵奸诈,以防范邪恶。遏止掠夺和暴虐,从不畏惧它们逞强。’这是用刚猛的政策来纠正。‘宽柔地对待远方之人和近前的人,以此来安定我们的君王。’这是用和缓的政策使民众和合。又说:‘既不争斗也不急求,既不刚猛也不优柔,施政平和而宽厚,各种福禄归王所有。’这是和平的极致啊。”等到子产去世,孔子听说后,哭泣着说:“子产继承了古代圣贤的仁爱啊!”

一文一语

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

吴许越成

《左传》春秋末年,吴越两国互相攻伐,结为世仇,本篇着重记述伍子胥劝阻吴王许越议和。他以古喻今,说得非常恳切。无奈吴王骄傲自大,忘乎所以,根本听不进去。[1][2]

吴王夫差败越于夫椒,报檇(zuì)李也。遂入越。越子以甲[3][4]楯五千保于会稽,使大夫种因吴太宰嚭(pǐ)以行成。吴子将许之。

伍员曰:“不可。臣闻之:‘树德莫如滋,去疾莫如尽。’昔有过[5][6](guō)浇(ào)杀斟灌以伐斟(xún),灭夏后相。后缗(mín)

[7][8][9]方娠,逃出自窦,归于有仍,生少康焉,为仍牧正。惎(jì)浇,[10][11]能戒之。浇使椒求之,逃奔有虞,为之庖正,以除其害。虞思于[12][13][14][15]是妻之以二姚,而邑诸纶,有田一成,有众一旅。能布其德,[16]而兆其谋,以收夏众,抚其官职。使女艾谍浇,使季杼诱豷(yì)[17],遂灭过、戈,复禹之绩。祀夏配天,不失旧物。今吴不如过,而[18]越大于少康,或将丰之,不亦难乎?句(gōu)践能亲而务施,施不失人,亲不弃劳,与我同壤而世为仇雠(chóu)。于是乎克而弗取,将又存之,违天而长寇雠,后虽悔之,不可食已。姬之衰也,日可俟[19]也。介在蛮夷,而长寇雠,以是求伯(bà),必不行矣。”

弗听。退而告人曰:“越十年生聚,而十年教训,二十年之外,吴其为沼乎!”注释[1] 夫差:吴王阖闾的儿子。夫椒:山名,在今江苏省吴县太湖中,即包山。[2] 檇李:地名,处吴越边界,在今浙江省嘉兴市西南。公元前473年,越王勾践在檇李击败吴军,吴王阖闾受伤而死。[3] 楯:通“盾”。会稽:山名,在今浙江省绍兴市南。[4] 太宰嚭:吴王夫差的宠臣。太宰是官名,位居百官之首,相当于后来的宰相。[5] 过:夏朝国名,在今山东省掖县北。浇:人名,相传是东夷族首领寒浞的儿子,封于过。斟灌:夏朝诸侯,其领地在今山东省寿光县东北。斟:夏朝诸侯,其领地在今山东省潍县西南。[6] 相:夏朝第五代君主,少康的父亲。[7] 后缗:相的妻子,有仍氏的女儿。[8] 有仍:夏朝国名,在今山东省济宁市东南。[9] 牧正:主管畜牧的官。[10] 有虞:夏朝国名,在今山西省永济市西。[11] 庖正:主管膳食的官。[12] 虞思:有虞的国君。二姚:虞思的两个女儿。[13] 纶:有虞国地名,在今河南省虞城县东南。[14] 成:古代计量土地面积的单位。十平方里为一成。[15] 旅:在古代,步兵五百人为一旅。[16] 女艾:少康的大臣。[17] 季杼:少康的儿子。豷:寒浞的儿子。[18] 句:通“勾”。[19] 伯:通“霸”。

译文吴王夫差在夫椒击败越军,报了槜李之仇。于是攻进越国。越王勾践率五千名披甲持盾的士兵退守会稽山,同时派大夫文种通过吴国太宰嚭向吴王求和。吴王准备答应他。大夫伍员说:“不可以。臣听说:‘树立品德,最好是逐步增益;消除疾病,最好是连根拔尽。’以前,过国的浇杀了斟灌,打败了斟,又消灭了夏王相。当时,相的妻子后缗正怀有身孕,她从一个洞穴里逃走,回到有仍,生了少康,少康长大后做了有仍的牧正。他痛恨浇,又能对浇警惕戒备。浇派大臣椒四处搜寻少康,少康逃到有虞,做了庖正,以避免被浇杀害。国君虞思将两个女儿嫁给了少康,将他封在纶邑。从此,少康有了一成土地,一旅兵士。他广泛地施予恩德,开始实施其谋略。他招纳夏朝遗民,给他们官职爵位。同时派女艾刺探浇的消息,派季杼引诱豷,最后消灭了过国、戈国,恢复了夏禹的功业。他祭祀夏朝的祖先,以配享天帝,维护了夏朝原有的规章。如今吴国不如过国,越国却大于少康,若给越国机会让它强盛起来,岂不成了吴国的灾难吗?勾践这个人能亲近臣民,又注意施赏恩惠。注意施赏恩惠,就不会失民心;亲近臣民,就不会忽略有功之人。越国与我接壤而世代为仇敌,现在打败了它而不予以消灭,反而打算保全它,这是违背天意而助长仇敌。以后就是后悔,也不可能消灭它了!吴国的衰亡,指日可待啊。处在蛮夷之间,而又助长仇敌,像这样来谋求霸业,一定行不通啊。”吴王不听。伍员下来对人说:“越国十年时间生育人口、聚集财富,十年时间教化百姓、训练军队,二十年后,吴国恐怕要变成池沼了!”

一文一语

树德莫如滋,去疾莫如尽。

祭公谏征犬戎

《国语》本文讲述的是周穆王要攻打一个叫犬戎的民族,祭公谋父劝说周穆王:圣明的君王是光大自己的德政,而不炫耀自己的武力,用武力征服别人,早晚会带来严重后果的。周穆王不听劝告,率兵攻打犬戎,尽管战争最后取胜,但周边的少数民族再也不称臣纳贡。[1][2]

穆王将征犬戎。祭(zhài)公谋父谏曰:“不可!先王耀德不观兵。夫兵,戢而时动,动则威;观则玩,玩则无震。是故周文公之[3]《颂》曰:‘载戢干戈,载櫜(gāo)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先王之于民也,茂正其德,而厚其性;阜其财求,而利其器用;明利害之乡,以文修之,使务利而避害,怀德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4][5]“昔我先世后稷,以服事虞夏;及夏之衰也,弃稷弗务。我先[6][7]王不窋(zhì)用失其官,而自窜于戎、翟之间。不敢怠业,时序其德,纂(zuǎn)修其绪,修其训典;朝夕恪勤,守以惇(dūn)笃,[8]奉以忠信;奕世戴德,不忝(tiǎn)前人。至于武王,昭前之光[9]明,而加之以慈和,事神保民,莫不欣喜。商王帝辛,大恶于民,庶民弗忍,欣戴武王,以致戎于商牧。是先王非务武也,勤恤民隐,而除其害也。[10][11][12]“夫先王之制:邦内甸服,邦外侯服,侯、卫宾服,夷、[13][14]蛮要(yuē)服,戎、翟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宾服者享,要服者贡,荒服者王。日祭,月祀,时享,岁贡,终王,先王之训也。有不祭则修意,有不祀则修言,有不享则修文,有不贡则修名,有不王则修德;序成而有不至,则修刑。于是乎有刑不祭,伐不祀,征不享,让不贡,告不王。于是乎有刑罚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讨之备,有威让之令,有文告之辞。布令陈辞,而又不至,则又增修于德,无勤民于远。是以近无不听,远无不服。[15]“今自大毕、伯士之终也,犬戎氏以其职来王,天子曰:‘予必[16]以不享征之,且观之兵。’其无乃废先王之训,而王几顿乎?吾闻[17][18]夫犬戎树惇,能帅旧德,而守终纯固,其有以御我矣!”

王不听,遂征之,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自是荒服者不至。注释[1] 穆王:即周穆王,名满,公元前1001年至公元前947年在位。犬戎:古代西北少数民族。[2] 祭公谋父:周穆王卿士。祭是他的封邑,谋父是他的字。[3] 周文公:即周公旦,周武王的弟弟。“文”是他的谥号。[4] 后稷:周民族始祖,名弃。[5] 夏之衰:夏启的儿子太康整日沉溺在田猎之中,最后失去了帝位。[6] 不窋:后稷的后代。[7] 翟:通“狄”。[8] 武王:即周武王发。他灭亡了商朝,建立了西周王朝。[9] 帝辛:即商纣王。名辛。[10] 邦内:指周天子直接管辖的地区。甸服:种田纳税服事天子。[11] 邦外:周天子分封给诸侯的领地。侯服:设立诸侯国服事天子。[12] 侯、卫:诸侯国与边疆之间的领地。宾服:不是诸侯国,而是以宾客的身份服事天子。[13] 夷、蛮:古时对远方少数民族的称呼。要:通“约”。要服:距离国都很远,通过立约结盟的方式服事天子。[14] 荒服:从极为偏远的地方来朝见天子。[15] 大毕、伯士:犬戎族的两个君主名。[16] 享:享献,即每季一次向天子贡献祭品。[17] 树:建立。惇:敦厚。[18] 守终:能守住终生入朝一次的职分。纯固:专一。

译文周穆王将征讨犬戎。祭公谋父劝谏说:“不可以!先王历来广施德行,而不炫耀武力。军队,平时蓄养,到必要的时候才动用,一动用就显出威力;炫耀便是滥用,滥用就不能使人惧怕。所以周公《颂》诗说:‘收好盾牌和长戟,将弓箭放进皮囊。我们讲求美德,施美德于天下四方。我王定能保持天命久长。’先王对于百姓,努力端正他们的德行,使他们的性情更加敦厚;多方满足他们的财物需求,改良他们的器物用具;明确利害之所在,用礼法来施予教化,使他们获取好处而避免祸害,感怀德行而畏惧威力。所以能世代相承,并日益壮大。“以前,我们的先王后稷为农官,子孙相承,事奉虞、夏两朝。夏朝衰落时,废除了后稷这个官职,不再致力于农事。我们的先王不窋因为失去了农官之职,而逃到戎、狄之地。但他对于农业仍然不敢怠慢,时常称道先祖的德行,继续完成先祖的事业,秉持先祖的教诲;从早到晚恭谨勤恳,用敦厚笃实的态度加以保持,用忠诚信实的态度来施行;世代继承先祖的德行,不辱没前人。到了武王,发扬前代的光明德行,又加上慈爱与温和,事奉神灵,养育百姓,百姓无不欢欣喜悦。那个时候,商王帝辛对百姓暴虐残忍,百姓不能忍受,欣然拥戴武王,以至于发生了商都郊外的牧野之战。这并不是先王致力于武力,而是体恤百姓的痛苦,为他们除害。“先王的制度:邦内甸服,邦外侯服,侯、卫宾服,蛮、夷要服,戎、狄荒服。甸服地区要供给天子祭祀祖父、父亲所用的祭品,侯服地区要供给天子祭祀高祖、曾祖所用的祭品,宾服地区要供给天子祭祀远祖所用的祭品,要服地区要供给天子祭神所用的祭品,荒服地区的诸侯要来朝见天子。一天要供给祭祀祖父、父亲所用的祭品一次,一个月要供给祭祀高祖、曾祖所用的祭品一次,一季要供给祭祀远祖所用的祭品一次,一年要供给祭祀神灵所用的祭品一次,一生要朝见天子一次。这是先王的训导。如果有不来供给日祭品的,就检查自己的思想;有不来供给月祭品的,就检查自己的言论;有不来供给季祭品的,就检查自己的律令;有不来供给年祭品的,就检查自己所规定的尊卑名分;有一生都不来朝见的,就检查自己的德行;这几个方面依次做到而还有不来的,就检查自己所立的刑法。这个时候,便有惩罚不祭的,征伐不祀的,声讨不享的,斥责不贡的,告诫不来朝见的。这个时候,便有惩治的律法,有攻伐的军队,有征讨的装备,有威严谴责的命令,有晓喻的文告。如果颁布律令,发布文告之后,还有不来的,那就再从自己的德行上增强修正,不劳民远征。这样一来,近处的诸侯会无不听命,远方的诸侯会无不顺服。“现在,大毕、伯士去世后,新的犬戎国君遵守他的职分来朝见,您却说:‘我一定要以不享的罪名讨伐它,并向它炫耀军威。’这恐怕是废弃先王的训导,而使‘荒服者王’的制度面临破坏吧?我听说那犬戎国君具有敦厚的性情,能遵循先祖遗德,守持一生朝见一次的礼节,专一不移,他们有理由抵御我们的。”周穆王不听,去征讨犬戎,结果只得到四只白狼、四只白鹿回来。从此以后,荒服地区的诸侯不来朝见了。

一文一语

夫兵,戢而时动,动则威;观则玩,玩则无震。

召(shào)公谏厉王止谤

《国语》本文记述周厉王暴虐无道,用高压手段乃至杀戮来镇压人民的不满、反抗。他不听召公的劝谏,结果被人民放逐。

厉王虐,国人谤王。召公告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

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mǐ)谤矣。乃不敢言。”召公曰:“是障之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故天子听政,使公[1][2]卿至于列士献诗,瞽(gǔ)献曲,史献书,师箴(zhēn),瞍(sǒu)赋,矇(méng)诵,百工谏,庶人传语,近臣尽规,亲戚补[3]察,瞽、史教诲,耆(qí)、艾修之,而后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民之有口,犹土之有山川也,财用于是乎出;犹其有原隰(xí)衍沃也,衣食于是乎生。口之宣言也,善败于是乎兴。行善而备败,所以阜财用衣食者也。夫民,虑之于心,而宣之于口,成而行之,胡可壅也?若壅其口,其与能几何?”[4]

王不听,于是国人莫敢出言。三年,乃流王于彘(zhì)。注释[1] 瞽:有眸子的盲人。先秦时期,乐官多由盲人担任,所以也称乐官为瞽。[2] 师:少师,一种乐官。[3] 耆、艾:在古代,年六十称耆,年五十岁称艾。这里指年长的师傅和朝中的老臣。[4] 彘:地名,故址在今山西省霍县东北。

译文周厉王残暴无道,国中老百姓都责骂他。召公对周厉王说:“老百姓已经忍受不了暴虐的政令了!”周厉王听了大怒,他找来一个卫国的巫者,派他监视那些敢于责骂自己的人,责骂者一经告发,周厉王就将其杀掉。于是,老百姓都不敢说话了,在路上相遇,也只是以眼神示意一下。周厉王非常得意,他告诉召公说:“我能制止毁谤之言了,他们再也不敢乱说话了。”召公说:“这只是把老百姓的嘴堵起来罢了。以堵塞的方法来防范老百姓的嘴,比堵塞江河的后果还要严重。堵塞江河,一旦决口,必会伤害很多人,堵塞老百姓的嘴,其后果也将如此。所以,治理江河的人,应该排除堵塞而疏导流水;治理百姓的人,应该开导百姓,让百姓说话。因此,天子处理政务,要让三公九卿以至其他各级官员进献讽谏的诗篇,乐师进献反映民意的乐曲,史官进献可资借鉴的史籍,少师进献箴言,无眸子的盲人来朗诵,有眸子的盲人来诵读,各行业的艺人都来进谏,下层百姓都来表达自己的意见,近侍大臣尽规劝之责,同宗大臣弥补王的过失,察其是非,监督其行为,乐师、史官用乐曲、史籍对王谆谆教诲,年长的师傅及朝中老臣再做相应的修饰整理,最后由君王来斟酌取舍,付诸实施,这样一来,事情就会有效实行而不违背情理。老百姓有嘴,就像大地有高山河流一样,财物资源都从这里出产;又像大地有高地平洼等各类沃土一样,衣服食物都从这里产生。老百姓用嘴巴发表意见,政事施行后的好坏得失就能反映出来。好的就推行,不好的就设法防备,这是增加财用衣食的办法啊。老百姓把心中所想的通过嘴巴说出来,朝廷切实可行就去做,怎么能堵塞呢?如果要堵住老百姓的嘴,那又能堵多久呢?”周厉王不听召公的劝告,于是,老百姓再也不敢说话了。只过了三年,大家就把周厉王放逐到彘地去了。

一文一语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单(shàn)子知陈必亡

《国语》本文叙述的是单襄公在陈国之所见,单襄公从陈侯违背农事季节,不注重生产建设,不执行与他国之间的交往原则与礼节,荒淫逸乐四个方面阐述陈国必亡的原因。

定王使单襄公聘于宋,遂假道于陈,以聘于楚。火朝觌(dí)矣,[1][2]道茀(fú)不可行也。侯不在疆,司空不视涂,泽不陂,川不梁,野有庾积,场功未毕,道无列树,垦田若蓺(yì),膳宰不置饩[3][4](xì),司里不授馆,国无寄寓,县无旅舍,民将筑台于夏氏。及[5]陈,陈灵公与孔宁、仪行父南冠以如夏氏,留宾不见(xiàn)。

单子归,告王曰:“陈侯不有大咎,国必亡。”王曰:“何故?”对曰:“夫辰角见而雨毕,天根见而水涸,本见而草木节解,驷见而陨霜,火见而清风戒寒。故先王之教曰:‘雨毕而除道,水涸而成梁,草木节解而备藏,陨霜而冬裘具,清风至而修城郭宫室。’故夏令曰:[6]‘九月除道,十月成梁。’其时儆曰:“收而场功,偫(zhì)而畚(běn)挶(jū),营室之中,土功其始。火之初见,期于司里。’此先王所以不用财贿,而广施德于天下者也。今陈国,火朝觌矣,而道路若塞,野场若弃,泽不陂障,川无舟梁,是废先王之教也。“周制有之曰:‘列树以表道,立鄙食以守路:国有郊牧,疆有寓[7]望,薮有圃(fǔ)草,囿有林池,所以御灾也。其余无非谷土,民无悬耜,野无奥草。不夺民时,不蔑民功。有优无匮,有逸无罢(pí)[8]。国有班事,县有序民。’今陈国道路不可知,田在草间,功成而不收,民罢于逸乐,是弃先王之法制也。[9]“周之《秩官》有之曰:‘敌国宾至,关尹以告;行理以节逆之[10][11],候人为导,卿出郊劳,门尹除门,宗祝执祀,司里授馆,司徒

[12][13][14]具徒,司空视途,司寇诘奸,虞人入材,甸人积薪,火师监燎,[15][16][17]水师监濯,膳宰致飧(sūn),廪人献饩,司马陈刍,工人展车,百官以物至,宾入如归。是故小大莫不怀爱。其贵国之宾至,则以班加一等,益虔。至于王使,则皆官正莅事,上卿监之。若王巡守,则君亲监之。’今虽朝也不才,有分族于周,承王命以为过宾于陈,而司事莫至,是蔑先王之官也。[18]“先王之令有之曰:‘天道赏善而罚淫。故凡我造国,无从匪彝,无即慆淫,各守尔典,以承天休。’今陈侯不念胤续之常,弃其伉俪妃嫔,而帅其卿佐以淫于夏氏,不亦渎姓矣乎?陈,我大(tài)姬之

[19]后也。弃衮冕而南冠以出,不亦简彝乎?是又犯先王之令也。“昔先王之教,茂帅其德也,犹恐陨越;若废其教而弃其制,蔑其官而犯其令,将何以守国?居大国之间而无此四者,其能久乎?”

六年,单子如楚。八年,陈侯杀于夏氏。九年,楚子入陈。注释[1] 侯:侯人,下层官职名,掌迎送宾客事务。[2] 司空:主管土木、水利工程事务的官吏。涂:通“途”。[3] 司里:主管馆舍事务的官吏。[4] 夏氏:指陈国大夫夏征舒家。陈灵公及大臣孔宁、仪行父与夏征舒的母亲私通,所以要百姓为夏氏筑楼台。[5] 见:通“现”。[6] 而:通“尔”,你,你的。[7] 圃:通“甫”,多,大。[8] 罢:通“疲”。[9] 关尹:主管出入关口的官吏。[10] 行理:协助外交事务的官吏。[11] 宗祝:主管祭祀、祷告事务的官吏。[12] 司徒:主管土地、人口、物产等事务的官吏。[13] 司寇:主管刑狱、纠察等事务的官吏。[14] 虞人:主管山泽的官吏。[15] 廪人:主管出纳粮食的官吏。[16] 司马:主管马匹的官吏。[17] 工人:主管各种手工业的官吏。[18] 匪:通“非”。[19] 大姬:周武王的女儿,陈的始祖虞胡公之妻,是陈的远祖母,所以这里说“我大姬之后也”。

译文周定王派遣单襄公出使宋国,之后又借道陈国,去访问楚国。那时已是早晨能看见大火星的时节,陈国的道路上杂草丛生,难以通行,侯人不在边境迎宾,司空不巡视道路,湖泊不筑堤坝,河流不架桥梁,野外堆积着谷物,场院里的农事还未结束,路旁没有种植树木,田里的作物稀疏弱小如茅草芽,膳夫不供应食物,司里不提供居所,都城里没有寄宿的地方,县里也没有旅舍,百姓还要为夏氏修筑楼台。到了陈国都城,陈灵公与大臣孔宁、仪行父戴着楚国的帽子到夏氏家玩乐,丢下客人不再现身。单襄公回来,汇报周定王说:“陈侯若不遭受大难,国家也一定会灭亡。”周定王说:“什么缘故?”单襄公回答说:“角星在早晨出现时,雨水便没有了;天根星在早晨出现时,河流便干涸了;氐星在早晨出现时,草木便凋零了;房星在早晨出现时,霜便要降了;大火星在早晨出现时,冷风便吹来告诫人们,严寒将要到来了。所以,先王的教诲说:‘没有雨水了,就要修整道路;河流干涸了,就要修造桥梁;草木零落了,就要储藏谷物;霜降了,就要置办好冬衣;冷风吹起了,就要修整城郭屋舍。’所以夏朝的月令说:‘九月修路,十月架桥。’又及时警告人们说:‘结束你们场院的农事,准备好你们的土建工具,营室星到了中天时,建造房舍的工作就要开始。大火星一出现,就到司里那儿会合。’这是先王之所以能不花费钱财就能向天下百姓广施恩德的原因啊。现在的陈国,早晨已能看见大火星了,可道路就像被堵塞了一般,田野的场院就像被废弃了一般,湖泊不筑堤坝,河流上没有船只桥梁,这是废弃了先王的教诲啊。“周朝的制度规定说:‘要种植树木,以标示道路;要在郊外设立提供饮食的房屋,以接待往来宾客;都城近郊要有牧场;边境要有客舍;洼地里要有茂盛的水草;园囿中要有树木和水池。这些都是用来防御灾害的。其他地方都是农田,百姓没有闲挂起来的农具,田野没有杂草,不耽误农时,不浪费劳力。百姓生活富裕而不会穷困,安乐自在而不会疲惫。都城有职责分明相关人员,郊县有井然劳作的百姓。’如今陈国的道路难以辨认,农田埋没在杂草之中,庄稼成熟却不收割,百姓因为陈侯的腐化享乐而疲于劳作,这是废弃了先王的法令制度啊。“周朝的《秩官》中有这样的话:‘同等地位的国家的宾客来访,关尹便向上报告,行理手持符节前去迎接,侯人引路,卿士到郊外慰劳,门尹打扫门庭,宗祝陪同客人行祭祀之礼,司里安排馆舍,司徒调派仆役,司空巡视道路,司寇查禁奸盗,虞人供应木材,甸人积聚柴火,火师查看火烛,水师料理盥洗,膳宰进奉熟食,廪人献上粮食,司马陈设草料,工人检修车辆,各级官员送来应该供应的物品,客人来访如同回到家里一样。所以,大小宾客无不感怀欢喜。如果大国的客人来了,就按照规格提高一个等级,更加恭敬。若是天子的使臣到来,就由主管部门的长官亲自出面接待,同时,上卿予以监察。如果天子下来巡视,则由国君亲临督察。’如今我虽然没有什么才能,却也是天子的亲族,奉天子之命作为过路的宾客到了陈国,然而主管官员没有人前来照面,这是蔑视先王的官职啊。“先王的教诲中有这样的话说:‘天道奖善惩恶。所以,凡是我们治理国家,不允许有违背法令的事情,不迁就怠惰放纵的人;各自恪守你们的职责,接受上天的赐福。’如今陈侯不顾念历代相续的成规,抛弃他的妻子嫔妃,带领大臣到夏氏那里恣意淫乐,这不是在亵渎姬姓宗室吗?陈国,是我们大姬的后代啊!却丢下礼服礼帽而戴着楚国的帽子出去,不又是简慢了礼法吗?这又是违犯了先王的政令啊。“以前,人们对于先王的教诲,即便努力地遵循去做,还担心有所差池;如果废弃先王的教诲,抛弃先王的规章制度,蔑视先王的官职,违犯先王的政令,将凭什么来保守国家呢?处在大国之间而没有这四个方面,难道能够维持得长久吗?”周定王六年,单襄公去楚国。八年,陈灵公被夏征舒杀死。九年,楚庄王攻入陈国。

一文一语

九月除道,十月成梁。

里革断罟(gǔ)匡君

《国语》本文写鲁宣公不顾时令,下网捕鱼,里革当场割破渔网,强行劝阻的经过。情节虽简,却极尽起伏变化之妙;事情虽小,却蕴含深刻的道理。[1][2][3]

宣公夏滥于泗渊,里革断其罟而弃之,曰:“古者大寒降,[4]土蛰发,水虞于是乎讲罛(gù)罶(liǔ),取名鱼,登川禽,而尝[5]之寝庙,行诸国,助宣气也。鸟兽孕,水虫成,兽虞于是乎禁罝[6](jū)罗,矠(cuò)鱼鳖,以为夏槁,助生阜也。鸟兽成,水虫孕,水虞于是乎禁罜(zhǔ)(lù),设阱鄂,以实庙庖,畜功用也。且夫山不槎蘖(niè),泽不伐夭,鱼禁鲲鲕(ér),兽长麑(ní)麋,鸟翼(kòu)卵,虫舍蚔(chí)蝝(yán),蕃庶物也,古之训也。今鱼方别孕,不教鱼长,又行网罟,贪无艺也。”

公闻之,曰:“吾过而里革匡我,不亦善乎!是良罟也!为我得法。使有司藏之,使吾无忘谂(shěn)。”师存侍,曰:“藏罟不如置里革于侧之不忘也。”注释[1] 泗:泗水,主流在山东境内。[2] 里革:鲁国大夫。[3] 大寒:节气之一,在阳历一月下旬。[4] 水虞:掌管水务的官员。罛:大渔网。罶:捕鱼用的竹篓。[5] 尝:古代的一种祭祀,把新鲜的食物供奉于宗庙,请祖先尝鲜。[6] 兽虞:掌管鸟兽的官员。

译文鲁宣公夏天到泗水的深水处下网捕鱼,里革割破他的渔网并且丢弃了,说:“古时,大寒以后,冬眠的动物开始活动,水虞才开始用渔网等渔具捕大鱼,捉龟鳖等,再把它们拿到寝庙去祭祀,然后老百姓才可以这样做,这有助于生发地下的阳气。当鸟兽开始孕育,水生物已经长成,兽虞便开始禁止用网捕捉鸟兽,只准刺取鱼鳖,并把它们制成夏天吃的鱼干,这是为了帮助鸟兽生长。当鸟兽已经长成,水生物开始孕育的时候,水虞便禁止用小鱼网捕捉鱼鳖,只准设下陷阱捕兽,用来供应宗庙祭祀和招待宾客的需要,这是为了储存物产以备需用。而且,到山上不能砍伐新生的树枝,在湖泽不能割取幼嫩的草木,捕鱼时禁止捕小鱼,捕兽时要留下小鹿和麋子,捕鸟时要保护雏鸟和鸟卵,捕虫时要保护虫卵和幼虫,这是为了使万物繁衍生息,这是古人的训导。现在正是鱼类孕育的时候,却不让它长大,还下网捕捉,真是贪心不足啊!”宣公听了这些话以后说:“我有过错,里革便纠正我,不是很好吗?这是一张很有意义的网,它使我认识到古代治理天下的方法。让主管的官吏把它藏好,使我永远不忘里革的劝告。”有个名叫存的乐师在旁伺候宣公,说:“保存这张网,还不如把里革安置在身边,这样就更不会忘了。”

一文一语

山不槎蘖,泽不伐夭。

敬姜论劳逸

《国语》敬姜苦口婆心一番长论,无非是希望自己做高官的儿子在忠于职守,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一定要谨记勤俭节约,不要贪图安逸。她认为贪图安逸会触发人们内心的贪欲,贪欲最终会葬送儿子的前程乃至生命。读之如醍醐灌顶,振聋发聩。[1]

公父文伯退朝,朝其母,其母方绩。文伯曰:“以歜(chù)之[2][3]家,而主犹绩,惧干季孙之怒也,其以歜为不能事主乎!”其母叹曰:“鲁其亡乎?使童子备官而未之闻耶?居,吾语女。”“昔圣王之处民也,择瘠土而处之,劳其民而用之,故长王天下。夫民劳则思,思则善心生;逸则淫,淫则忘善,忘善则恶心生。沃土之民不材,淫也。瘠土之民,莫不向义,劳也。是故天子大采朝[4]日,与三公、九卿祖识地德,日中考政,与百官之政事,师尹惟旅、[5][6][7]牧、相宣序民事。少采夕月,与大史司载纠虔天刑。日入监九御,使洁奉褅(tì)郊之粢(zī)盛,而后即安。诸侯朝修天子之业命,昼考其国国职,夕省其典刑,夜儆百工,使无慆淫,而后即安。卿大夫朝考其职,昼讲其庶政,夕序其业,夜庀其家事,而后即安。士朝受业,昼而讲贯,夕而习复,夜而计过,无憾,而后即安。自庶人以下,明而动,晦而休,无日以怠。王后亲织玄,公侯之夫人加之以[8]纮、。卿之内子为大带,命妇成祭服,列士之妻加之以朝服。自庶士以下,皆衣其夫。社而赋事,蒸而献功,男女效绩,愆则有辟。古之制也!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先王之训也!自上以下,谁敢淫心舍力?“今我,寡也,尔又在下位,朝夕处事,犹恐忘先人之业。况有怠惰,其何以避辟?吾冀而朝夕修我,曰:‘必无废先人。’尔今曰:‘胡不自安?’以是承君之官,余惧穆伯之绝祀也!”

仲尼闻之曰:“弟子志之,季氏之妇不淫矣!”注释[1] 公父文伯:即公文歜,鲁国大夫,敬姜之子。其父公文穆伯也是鲁国大夫。[2] 主:这里是主母的简称,古代对贵族家中女主人称主母。这里指敬姜。敬姜是公文穆伯之妻。[3] 季孙:季康子,名肥,季桓子之子。鲁国的卿。[4] 三公:指周朝中枢的最高行政长官太师、太傅、太保。九卿:指分管各部门的长官冢宰、司徒、宗伯、司马、司寇、司空、少师、少傅、少保。[5] 师尹:大夫官。惟:与。旅:众。牧:地方长官。相:国相。[6] 大史:古代记事兼管星历的官。司载:古代主管天文的官。[7] 九御:帝王九宫之嫔妃。[8] 列士:周代的士,分元士、中士、下士三等。下士也称庶士。

译文公父文伯退朝回来,向母亲请安,他的母亲正在纺线,文伯说:“像我公父歜这样的人家,母亲您还要亲自纺线,这恐怕会让季孙恼怒。他会认为我不能侍奉母亲呢!”他的母亲叹息道:“鲁国就要灭亡了吗?让你这样不懂事的孩子做官,而你却没有听说过做官的道理吗?坐下,让我来讲给你听。“过去圣贤的君主治理百姓,会选择贫瘠的土地安置他们,使他们劳作,发挥他们的才能,这样君主才能长久地统治天下。老百姓要劳作才会思考,思考才会产生良善的心愿。安逸会导致人们过度享乐,过度享乐就会忘记美好的品行。忘记美好的品行就会产生邪念。居住在肥沃土地上的老百姓不成材,是因为他们过度享乐啊!居住在贫瘠土地上的老百姓,没有不崇尚道义的,是因为他们勤劳啊!“所以天子身着五彩礼服祭祀太阳,与三公九卿,熟习懂得农业生产,中午考察政务,交代百官要做的事情。大夫官与众地方官,辅佐天子,有序安排民事。天子身着三彩礼服祭祀月神,与太史、司载详细地记录天象。日落以后便检查内宫女官的工作,让她们打扫清洁并准备好祭祀祖先和祭天的各种谷物,然后才能安寝。“诸侯们清早处理天子交付的任务和命令,白天考察国家大事,傍晚反复检查刑法执行的情况,夜晚告诫百官,让他们不要怠惰、过度享乐,然后才能安寝。卿大夫清早考量自己的职责,白天商议处理政务,傍晚梳理当天的事务,夜晚处理自己的家事,然后才能安寝。士人清早接受任务,白天讲课学习,傍晚复习,夜晚反省自己有无过错,直到没有遗憾了,然后才能安寝。从平民以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一天懈怠的。“王后亲自编织冠冕上的黑色丝带,公侯夫人还要编织系于颌下的帽带以及帽子上长方形的板。卿的妻子要做腰带,有封号的妇女要做祭祀服装。各级士人的妻子还要做朝服。普通百姓,都要给自己的丈夫做衣服。“春季祭祀土地安排农桑事务,冬季祭祀时献上劳动成果,男女都要尽力做出成绩,有过失就要处罚。这是自古以来的制度!君王用心操劳,小人出力操劳,这是先王的遗训啊!自上而下,谁敢安逸享乐不出力气呢?“如今我是寡妇,你又在下大夫的职位,早晚做事,尚且担心丢弃了祖宗的基业。怠惰懒散,怎么躲避得了罪责呢?我希望你早晚提醒我说:‘一定不能废弃先人的传统。’你今天却说:‘为什么不图自己安逸呢?’以你这样的态度承担君王的官职,我担心你父亲穆伯要断了祭祀啊!”仲尼听说这件事后说:“弟子们记住,季家的老夫人不图安逸啊!”

一文一语

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先王之训也![1]

叔向贺贫

《国语》本文通过叔向借晋栾氏、郤氏两大家族兴亡史说明人应忧德之不建,不应忧货之不足。[2]

叔向见韩宣子,宣子忧贫,叔向贺之。宣子曰:“吾有卿之名而无其实;无以从二三子,吾是以忧。子贺我,何故?”[3]

对曰:“昔栾武子无一卒之田,其宫不备其宗器,宣其德行,顺其宪则,使越于诸侯。诸侯亲之,戎狄怀之,以正晋国,行刑不疚[4][5][6],以免于难。及桓子,骄泰奢侈,贪欲无艺,略则行志,假货居[7]贿,宜及于难;而赖武之德,以没其身。及怀子,改桓之行,而修[8][9]武之德,可以免于难;而离桓之罪,以亡于楚。夫郤(xì)昭子,[10]其富半公室,其家半三军,恃其富宠,以泰于国。其身尸于朝,其[11]宗灭于绛。不然,夫八郤五大夫、三卿,其宠大矣,一朝而灭,莫之哀也,惟无德也!“今吾子有栾武子之贫,吾以为能其德矣,是以贺。若不忧德之不建,而患货之不足,将吊不暇,何贺之有?”

宣子拜,稽首焉,曰:“起也将亡,赖子存之。非起也敢专承之[12][13][14],其自桓叔以下,嘉吾子之赐。”注释[1] 叔向:春秋时晋国大夫。羊舌氏,名肸(xì),字叔向。[2] 韩宣子:即韩起。春秋时晋国的卿(爵位在公之下,大夫之上)。“宣子”是谥号。[3] 栾武子:即栾书。晋国的上卿。“武子”是谥号。一卒之田:在古代,五百人为旅,一百人为卒。上卿的俸禄是一旅。[4] 行刑不疚:指栾书弑杀了晋悼公却没有受到追究。[5] 桓子:栾书的儿子栾魇(yǎn)。春秋时晋国大夫,任下军元帅。[6] 泰:过分。[7] 怀子:栾魇的儿子栾盈。春秋时晋国下卿。“怀”是谥号。栾魇死后,妻子叔祁与人私通,诬告栾盈谋反,栾盈逃到楚国。后来,栾盈回国,被诛族。[8] 离:通“罹”。[9] 郤昭子:即郤至。春秋时晋国的卿。因军功自傲,被晋厉公所杀,灭族。[10] 三军:晋国从晋文公开始,军队实行上军、中军、下军的编制,称三军。每军一万人。[11] 绛:晋国国都。故址在今山西省翼城县东南。[12] 专承:独自承受。[13] 桓叔:名成叔,号桓叔。韩氏的始祖。[14] 嘉:赞许。这里是感激的意思。

译文叔向去见韩宣子,宣子正在因为贫困而发愁,叔向却向他表示祝贺。宣子说:“我空有卿的名,却没有卿的财产;没有什么可以和卿大夫们交往的,我因此发愁。你却祝贺我,这是什么缘故?”叔向回答说:“从前栾武子没有一卒的田产,他家里连祭祀的器具都不齐备,可是他能够传播美德,遵循法度,从而名闻诸侯。诸侯亲近他,戎狄顺从他,晋国因此得以安定地施行政务,行令执法没有弊病,因而避免了灾难。到了桓子,骄奢无度,贪得无厌,违法乱纪,聚货敛财,应该遭受祸患,但依赖他父亲栾武子的盛德,得以善终。到怀子时,改掉了他父亲桓子的恶行,学习他祖父武子的德行,他凭这一点当免除灾祸,却被他父亲桓子的罪恶连累,而逃亡到楚国。那个郤昭子,家里的财产有公室财产的一半,家族子弟在三军中担任职务的有一半,他依仗自己的富有和权势,在晋国过着奢华的生活。最后被陈尸朝堂之上,宗族被灭绝于绛都。若不这样,那八个姓郤的有五个大夫,三个卿,权势太大了!可一旦被诛灭,却没有人同情,就是因为没有德行啊!“现在,你有栾武子的清贫,我认为你是能够继承他的德行的,所以表示祝贺。如果你不发愁德行没有树立,只是发愁财产不充足,我要向你表示哀悼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祝贺你呢?”宣子下拜,叩头,说:“我韩起在趋向灭亡的时候,全靠你得以保全。不止我韩起一个人蒙受你的教诲,自桓叔以后的韩氏子孙,都会感激你的恩德。”

一文一语

若不忧德之不建,而患货之不足,将吊不暇,何贺之有?

曾子易箦(zé)

《礼记》这个故事告诉人们:礼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曾参是以身护礼的典范。[1][2][3]

曾子寝疾,病。乐正子春坐于床下,曾元、曾申坐于足,童子隅坐而执烛。童子曰:“华而睆(huǎn),大夫之箦与?”子春曰:“止!”曾子闻之,瞿然曰:“呼!”曰:“华而睆,大夫之箦[4]与?”曾子曰:“然!斯季孙之赐也,我未之能易也。元起易箦。”曾元曰:“夫子之病革矣!不可以变。幸而至于旦,请敬易之!”曾子曰:“尔之爱我也,不如彼。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举扶而易之。反席未安而没。注释[1] 曾子:名参,字子舆,鲁国人,孔子的学生。[2] 乐正子春:曾子的学生。乐正,掌管音乐的官职。[3] 曾元、曾申:曾子的儿子。[4] 季孙:鲁国大夫。

译文曾子卧病在床,病得很重。乐正子春坐在床下,曾元、曾申坐在曾子的脚边,家童手执蜡烛坐在屋子一角。家童说:“华丽而又光滑的,是大夫的床席吗?”子春说:“不要多嘴。”曾子听到了,吃惊地问:“说什么?”童子又说:“华丽而又光滑的,是大夫的床席吗?”曾子说:“是的。这是季孙送给我的,我自己已经没有能力更换了。元儿,把我扶起来,换掉这席子吧!”曾元说:“父亲的病很重,现在不能换。等到明天早上,我们再换吧!”曾子说:“你爱我不如这孩子啊!君子爱别人会以道德来引导他,小人爱别人会姑息迁就。我要追求什么呢?我只有死得不背理,才安心啊!”大家只好把他扶起来,换掉席子,再扶他躺下,还没有睡安稳,曾子就死了。

一文一语

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

有子之言似夫子

《礼记》本篇出自《礼记·檀弓上》,是孔子的弟子对“丧欲速贫,死欲速朽”的含义的相互探讨。[1][2]

有子问于曾子曰:“问丧于夫子乎?”曰:“闻之矣:‘丧欲速贫,死欲速朽’。”有子曰:“是非君子之言也。”曾子曰:“参也闻诸夫子也。”有子又曰:“是非君子之言也。”曾子曰:“参也与子游闻[3]之。”有子曰:“然。然则夫子有为言之也。”

曾子以斯言告于子游。子游曰:“甚哉,有子之言似夫子也!昔[4][5]者,夫子居于宋,见桓司马自为石椁(guǒ),三年而不成。夫子曰:‘若是其靡也,死不如速朽之愈也。’‘死之欲速朽’,为桓司马言[6]之也。南宫敬叔反,必载宝而朝。夫子曰:‘若是其货也,丧不如速贫之愈也。’丧之欲速贫,为敬叔言之也。”

曾子以子游之言告于有子。有子曰:“然!吾固曰非夫子之言[7]也。”曾子曰:“子何以知之?”有子曰:“夫子制于中都:四寸之[8]棺,五寸之椁。以斯知不欲速朽也。昔者夫子失鲁司寇,将之荆[9],盖先之以子夏,又申之以冉有。以斯知不欲速贫也。”注释[1] 有子:名若,字子有,鲁国人,孔子的学生。曾子:名参,字子舆,鲁国人,孔子的学生。[2] 夫子:孔子的学生对孔子的敬称。[3] 子游:姓言,名偃,字子游,吴国人,孔子的学生。[4] 宋:国名,在今河南省商丘市一带。[5] 司马:掌军事的官。椁:套在棺材外面的大棺材。[6] 南宫敬叔:春秋时鲁国贵族,曾在鲁国失去官职而离开鲁国。反:通“返”。[7] 中都:邑名,在今山东省汶山县西。[8] 司寇:掌司法刑狱的官。[9] 荆:楚国。

译文有子问曾子说:“你问过老师一个人失去官位以后该怎么办吗?”曾子说:“听他说过,丢了官位以后要快点贫穷,死了以后要快点腐烂。”有子说:“这不是君子说的话。”曾子说:“我确实听到老师这么说的。”有子又说:“这不是君子说的话。”曾子说:“我和子游一起听老师说的。”有子说:“如果是这样,那么老师一定是有所特指才这么说的。”曾子把这些话告诉了子游。子游说:“像得很啊!有子说的话像老师啊!以前老师住在宋国,看到桓司马给自己用石头做了一口外棺,三年都没有做成。老师说:‘如果像这样奢侈,死了以后不如早点腐烂的好。’死了以后要早点腐烂的话,是因为桓司马说的。南宫敬叔回到鲁国之后,总是载着宝物去朝见鲁君。老师说:‘像这样行贿,丢了官位还不如快点贫穷的好。’丢了官位以后要快点贫穷的话,是因为敬叔说的。”曾子把子游的话告诉有子。有子说:“对的。我本来就说这不是老师说的话。”曾子说:“你怎么知道的呢?”有子说:“老师做中都宰的时候,定下了棺椁的规格:棺四寸,椁五寸。由此我就知道他不主张人死了以后要早点腐烂。从前,老师丢了鲁国司寇的官位,将到楚国去,先叫子夏去接洽,又叫冉有去招呼。由此我知道,他并不主张丢了官位要快点贫穷。”

一文一语

若是其靡也,死不如速朽之愈也。

公子重耳对秦客

《礼记》本文叙述的是公子重耳由于受骊姬的陷害,于晋献公在世时流亡国外的事。公元前651年,晋献公去世,晋国无主,秦穆公派使者到重耳处吊唁,并试探他是否有乘机夺位的意思。重耳和子犯摸不清穆公的真实意图,怕授人话柄,于己不利,于是婉言表态,得到穆公的赞许。[1][2]

晋献公之丧,秦穆公使人吊公子重耳,且曰:“寡人闻之,‘亡国恒于斯,得国恒于斯。’虽吾子俨然在忧服之中,丧亦不可久也,时亦不可失也,孺子其图之!”以告舅犯。舅犯曰:“孺子其辞焉!丧人无宝,仁亲以为宝。父死之谓何?又因以为利,而天下其孰能说之?孺子其辞焉!”

公子重耳对客曰:“君惠吊亡臣重耳。身丧父死,不得与于哭泣之哀,以为君忧。父死之谓何?或敢有他志以辱君义?”稽(qǐ)颡[3](sǎng)而不拜。哭而起,起而不私。

子显以致命于穆公。穆公曰:“仁夫!公子重耳。夫稽颡而不拜,则未为后也,故不成拜;哭而起,则爱父也;起而不私,则远利也。”注释[1] 晋献公:晋国国君。[2] 秦穆公:秦国国君。人:即下文中的子显,秦穆公的儿子。[3] 稽颡:古人在服丧期间的一种跪拜礼。屈膝下拜,以额触地。

译文晋献公死了,秦穆公派子显到狄国去慰问公子重耳,并且说:“寡人听说:‘亡国常常是在这时候,得到国家也常常是在这时候。’虽然你还在沉重地忧思服丧中,逃亡在外也不可以太久了,时机也不可以失去,你要好好考虑啊!”重耳把这些话告诉了他的舅舅子犯,舅舅子犯说:“你要辞谢他啊。逃亡在外的人没有什么宝贵的东西,只有仁爱和亲情才宝贵啊!父亲都死了还说别的什么呢?又借这个时机去图谋私利,那么天下人谁都可以指责你。你要辞谢他啊!”公子重耳回答客人说:“承蒙你国君慰问我亡臣重耳。我逃亡在外,父亲又死了,不能够回国参加父亲的丧礼在他身边悲痛哭泣,劳烦你国君替我担忧。父亲都死了还说别的什么呢?我怎么敢有别的想法辜负你国君的慰问之意呢?”说完,对秦使叩头而不拜谢。哭了一回才站起来,起来以后就不再与秦使私谈了。子显把这些情况汇报给秦穆公。秦穆公说:“多么仁爱的公子重耳!他叩头却不拜谢,表明他还没有继承晋国国君之意,所以不用拜谢;哭了一回才站起来,表明他爱他的父亲;站起来以后却不与你私谈,表明他避开了自己的利益。”

一文一语

哭而起,则爱父也;起而不私,则远利也。

杜蒉(kuì)扬觯(zhì)

《礼记》杜蒉进谏,如果直接指出平公的不是,平公未必能接受。于是在罚酒三杯之后,即快步走出,引起平公的怪异。待平公主动问及,他才一一说出。平公也就爽然自失,不得不接受了。杜蒉可以说是个善于提意见的人。[1][2]

知悼子卒,未葬,平公饮酒,师旷、李调侍,鼓钟。杜蒉自[3]外来,闻钟声,曰:“安在?”曰:“在寝。”杜蒉入寝,历阶而升,酌曰:“旷饮斯!”又酌曰:“调饮斯!”又酌,堂上北面坐饮之。降趋而出。

平公呼而进之,曰:“蒉!曩者尔心或开予,是以不与尔言。尔[4]饮旷,何也?”曰:“子卯不乐(yuè)。知悼子在堂,斯其为子卯[5]也大矣!旷也,太师也。不以诏,是以饮之也。”“尔饮调,何也?”曰:“调也,君之亵臣也。为一饮一食忘君之疾,是以饮之也。”“尔[6]饮,何也?”曰:“蒉也,宰夫也,非刀匕(bǐ)是共(gōng),又敢与知防,是以饮之也。”平公曰:“寡人亦有过焉,酌而饮寡人。”[7]杜蒉洗而扬觯。公谓侍者曰:“如我死,则必毋废斯爵也!”

至于今,既毕献,斯扬觯,谓之杜举。注释[1] 知悼子:晋国大夫。[2] 师旷:晋国著名乐师。李调:晋平公的宠臣。[3] 杜蒉:晋平公的厨师。[4] 子卯不乐:甲子日和乙卯日是国君的忌日,所以不许饮酒作乐。[5] 太师:对乐官的称呼。[6] 共:通“供”。[7] 觯:一种酒器。

译文知悼子死了,还没有下葬,晋平公就开始喝酒,师旷、李调在一旁敲钟奏乐,陪侍平公。这时杜蒉从外面进来,听到钟声,说:“他们在哪儿呢?”有人说:“在寝宫内。”杜蒉走进寝宫,从台阶上去。斟了一杯酒说:“师旷喝了这杯酒!”又斟了一杯说:“李调喝了这杯酒!”又斟了一杯,自己在堂上朝北跪下,一口喝干,然后起身走下台阶,快步走了出去。平公喊他进来问道:“杜蒉,刚才你的用意可能是想开导我,所以我没有先问你。你叫师旷喝酒是什么意思?”杜蒉说:“平时遇到子卯的日子尚且不奏乐,现在知悼子死了还没有下葬,应该比子卯日更让人哀痛!师旷是乐宫之长,他不把这些情况告诉您,所以该罚酒。”平公又问:“那么,你让李调喝酒是什么意思?”杜蒉回答:“李调是您宠信的近臣,他为了自己贪图酒肉竟然忘记了您的忌讳,所以也要罚他喝酒。”平公又问:“那么,你喝酒又是什么意思呢?”杜蒉说:“我不过是一个宰夫,不专注供给您饮食,却胆敢参与诤谏防闲之事,所以也该罚酒。”平公说:“我也有过失,你也倒一杯酒罚我吧。”杜蒉把酒器洗了以后,举起罚酒献上。平公对左右侍从说:“如果我死后,一定不要丢掉这个酒杯。”所以直到现在,晋国每逢宴饮快要结束的时候,一定要举起这个酒杯,称作“杜举”。

一文一语

调也,君之亵臣也。为一饮一食忘君之疾,是以饮之也。

苏秦以连横说秦

《战国策》本篇是《战国策》中的名篇,主要讲述了战国时期,著名说客苏秦见秦王时献连横之策,秦王没有采纳,于是苏秦发奋学习纵横之术、终于成功当上赵相,并且以功名显于天下的故事。[1]

苏秦始将连横说秦惠王曰:“大王之国,西有巴、蜀、汉中之[2][3][4]利,北有胡貉(hé)、代马之用,南有巫山、黔中之限,东有肴、函之固。田肥美,民殷富,战车万乘,奋击百万,沃野千里,蓄积饶多,地势形便,此所谓天府,天下之雄国也。以大王之贤,士民之众,车骑之用,兵法之教,可以并诸侯,吞天下,称帝而治。愿大王少(shāo)留意,臣请奏其效。”

秦王曰:“寡人闻之:毛羽不丰满者,不可以高飞;文章不成者不可以诛罚;道德不厚者不可以使民;政教不顺者不可以烦大臣。今先生俨然不远千里而庭教之,愿以异日。”[5]

苏秦曰:“臣固疑大王之不能用也。昔者神农伐补遂,黄帝伐[6][7][8][9]涿鹿而禽蚩尤,尧伐(huān)兜,舜伐三苗,禹伐共工,汤伐[10]有夏,文王伐崇,武王伐纣,齐桓任战而霸天下。由此观之,恶(wū)有不战者乎?古者使车毂(gǔ)击驰,言语相结,天下为一;约从连横,兵革不藏;文士并饬(chì),诸侯乱惑,万端俱起,不可胜理;科条既备,民多伪态,书策稠浊,百姓不足;上下相愁,民无所聊;明言章理,兵甲愈起;辩言伟服,战攻不息;繁称文辞,天下不治;舌弊耳聋,不见成功;行义约信,天下不亲。于是乃废文任武,厚养死士,缀甲厉兵,效胜于战场。夫徒处而致利,安坐而广地,虽古五帝、三王、五霸,明主贤君,常欲坐而致之,其势不能,故以战续之。宽则两军相攻,迫则杖戟相撞,然后可建大功。是故兵胜于外,义强于内;威立于上,民服于下。今欲并天下,凌万乘(shèng),[11]诎(qū)敌国,制海内,子元元,臣诸侯,非兵不可。今之嗣主,忽于至道,皆惛(hūn)于教,乱于治,迷于言,惑于语,沈于辩,溺于辞。以此论之,王固不能行也。”

说秦王书十上,而说不行,黑貂之裘弊,黄金百斤尽,资用乏绝,去秦而归。羸(léi)縢(téng)履(jué),负书担橐(tuó),形容枯槁,面目犁黑,状有愧色。归至家,妻不下纴,嫂不为炊,父母不与言。苏秦喟然叹曰:“妻不以我为夫,嫂不以我为叔,父母不以我为子,是皆秦之罪也。”乃夜发书,陈篋数十,得太公《阴符》之谋,伏而诵之,简练以为揣摩。读书欲睡,引锥自刺其股,血流至足,曰:“安有说人主不能出其金玉锦绣,取卿相之尊者乎?”期(jī)年,揣摩成,曰:“此真可以说当世之君矣。”[12]

于是乃摩燕乌集阙,见说赵王于华屋之下,扺掌而谈,赵王大悦,封为武安君,受相印。革车百乘,锦绣千纯,白璧百双,黄金万镒,以随其后。约从(zòng)散横,以抑强秦。故苏秦相于赵而关不通。当此之时,天下之大,万民之众,王侯之威,谋臣之权,皆欲决于苏秦之策。不费斗粮,未烦一兵,未战一士,未绝一弦,未折一矢,诸侯相亲,贤于兄弟。夫贤人任而天下服,一人用而天下从。故曰:式于政,不式于勇;式于廊庙之内,不式于四境之外。当秦之隆,[13]黄金万镒为用,转毂连骑,炫熿于道,山东之国,从风而服,使赵大重。且夫苏秦特穷巷掘(kū)门、桑户棬(quān)枢之士耳,伏[14]轼撙衔,横历天下,廷说诸侯之王,杜左右之口,天下莫之伉。

将说楚王,路过洛阳。父母闻之,清宫除道,张乐设饮,郊迎三十里;妻侧目而视,倾耳而听;嫂蛇行匍伏,四拜自跪而谢。苏秦曰:“嫂,何前倨而后卑也?”嫂曰:“以季子之位尊而多金。”苏秦曰:“嗟乎!贫穷则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人生世上,势位富贵,[15]盖(hé)可忽乎哉!”注释[1] 苏秦:战国时洛阳人,著名策士。连横:秦国与六国中的一国结盟以打击别的国家的策略。这是一种分化、征服六国的策略。[2] 巴:今四川省东部地区。蜀:今四川省西部地区。汉中:今陕西省南部地区。[3] 胡:指北方匈奴族所居地区。貉:兽名,形似狐狸,毛可做皮衣。代:今河北省、山西省北部,以产良马闻名。[4] 巫山:山名,位于今重庆市巫山县东。黔中:地名,在今湖南省西北部、贵州省东部。[5] 补遂:国名。[6] 涿鹿:山名,在今河北省涿鹿县东南。禽:通“擒”。蚩尤:神话传说中东方九黎族的首领,与黄帝战,兵败被杀。[7] 兜:尧的大臣,与共工、三苗、鲧并称“四凶”,因作乱被放逐。[8] 三苗:古代少数民族。[9] 共工:神话传说中尧的大臣。[10] 崇:商朝时国名,故址在今陕西省户县东部。[11] 诎:通“屈”。[12] 燕乌集阙:宫阙名。[13] 熿:通“煌”。[14] 伉:通“抗”。[15] 盖:通“盍”,何。

译文苏秦起先以连横之策游说秦惠王说:“大王的国家,西面有巴、蜀、汉中的财物,北面有胡貉、代马可用,南面有巫山、黔中为屏障,东面有崤山、函谷关的坚固。良田肥美,百姓富足,战车万辆,武士百万,沃野千里,蓄积丰富,地势形胜而便利,这正是所谓的‘天府’,天下的雄强之国啊。凭着大王的贤明,兵士百姓的众多,车辆马匹的富足,兵法的教习演练,完全可以兼并诸侯,一统天下,称帝而治。希望大王能稍做留意,臣来为您陈述一下如此而来的效果。”秦惠王说:“寡人听说:毛羽不丰满的,不可以高飞;礼乐法度不完备的,不可以使用刑罚;道德修养不厚重的,不可以治理百姓;政治教化不修明的,不可以烦劳大臣。今天,先生不远千里,如此庄重严肃地来到朝廷上教诲寡人,寡人希望改日再好好听从先生指教。”苏秦说:“臣本来就怀疑大王不会接受臣的意见。以前,神农讨伐补遂,黄帝讨伐涿鹿、擒杀蚩尤,尧讨伐兜,舜讨伐三苗,禹讨伐共工,商汤讨伐夏桀,周文王伐崇,周武王伐纣,齐桓公任用武力而称霸天下。由此看来,哪有不用战争的呢?古时候,使者的车辆往来奔驰,用言语相互交结,天下成为一体;而后,或论约从之计,或讲连横之策,武器铠甲陈列四方;文士们巧舌如簧,诸侯们昏乱迷惑;事端纷起,无由清理;法令制度已然具备,人们却更多虚伪奸诈;规章条文繁密昏乱,百姓衣食不足。上下愁容相对,人民无所依赖;道理冠冕堂皇,战乱愈加频仍。鲜衣华服的文士们四处奔走,以其雄辩之言游说各方,攻战之事却无法止息;文辞越是繁杂浮夸,天下越是无法治理;讲话的人讲烂了舌头,听话的人听聋了耳朵,却不见一点成效;到处都在施道义、讲诚信,天下却不相亲近。于是就废却文辞,崇尚武力,以优厚的待遇蓄养敢死之士,缝制盔甲,磨砺兵器,在战场上决胜负。不做任何行动而得利,安坐不动而扩展疆土,即使是古代的五帝、三王、五霸,以及其他的明主贤君,都想坐而实现,但是形势不能让他们实现这样的欲求,所以要通过战争来获取。距离远的就摆开阵势相互进攻,距离近的刀光剑戟,短兵相接,然后才能建立大功。所以,对外取得了战争胜利,国内的声望就会加强;上面树立了声威,百姓在下自然顺服。如今,要想一统天下,凌驾大国之上,征服敌国,制服海内,统治百姓,臣服诸侯,非武力不可。现在的一些国君,忽略了这个最根本的道理,不明教化,治理混乱,被花言巧语所迷惑,沉溺在浮夸的辩辞之中。照这样看的话,大王是根本不会采纳我的建议的。”苏秦三番五次上书游说秦惠王,但秦惠王不采纳他的主张。黑貂皮衣穿破了,百斤黄金用完了,财物匮乏了,苏秦离开秦国,返回家乡。他缠着绑腿布,穿着草鞋,背着书箱,挑着行李,身材干瘦,面色黑黄,满面羞愧之色。回到家里,妻子不下织机,嫂子不去做饭,父母不跟他说话。苏秦怅然叹道:“妻子不把我当丈夫,嫂子不把我当小叔子,父母不把我当儿子,这都是我自己的过错啊!”于是,他当夜就翻书苦读。他打开了几十个书箱,从中找到了一部姜太公的《阴符》兵法,伏案诵读,选择、熟习、揣摩、体会。读书疲倦、昏昏欲睡时,就拿锥子刺自己的大腿,鲜血流出,一直流到脚上。苏秦说:“哪里有游说人主不让他拿出金玉锦绣,获取卿相之尊的呢?”一年后,苏秦揣摩透了,说:“这下真可以说服当世君主了。”于是,苏秦来到燕乌集阙,在高大华丽的宫殿里谒见、游说赵王。二人谈得非常投机,都击起掌来。赵王大喜之下,封苏秦为武安君,授予相印。以百辆兵车、千匹锦绣、百对白璧、二十万两黄金跟随苏秦之后,用来施行合纵之计,瓦解连横之策,抑制强大的秦国。所以,苏秦在赵国为相以后,联系诸侯的函谷关的交通就断绝了。这个时候,整个天下、百姓,王侯的声威,谋臣的权变,都要由苏秦的策略来决定。不费一斗粮,不用一件兵器,不用一个士兵去打仗,不断一根弓弦,不折一枝箭,诸侯相亲,胜过兄弟。真是贤人在位而天下顺服,一人被用而天下跟从。所以说:用于政治,不用于武力;用于朝廷之内,不用于国土之外。当苏秦显贵时,黄金二十万两为费用,车骑马匹络绎不绝,荣光显耀于道路之上,华山以东各国,纷纷应形势而附从,使赵国的地位大大加重。苏秦原先不过是一个居住在偏僻的小巷,在墙上挖门、用桑木做门扇、用弯木做门轴的贫寒之士罢了。而为赵相后,他伏在车前的横木之上,牵着马的勒头,横行于天下,在朝廷上游说诸侯,以雄辩之辞让各国君主的左右哑口无言,天下无人匹敌。苏秦将去游说楚王,路过洛阳。他的父母听到消息,收拾房屋,打扫道路,筹划礼乐,备办酒席,到三十里外的郊野去迎接。他的妻子不敢正视他,侧着耳朵听他说话。他的嫂子像蛇一样地伏在地上爬行,不断地跪拜谢罪。苏秦说:“嫂子,你为什么以前那么傲慢,现在又如此卑躬屈膝呢?”他的嫂子说:“因为你现在地位尊贵而且很有钱。”苏秦叹道:“唉!贫穷的时候连父母都不把我当儿子,富贵的时候连亲人都畏惧,人活在世,权势地位富贵,怎么可以忽视啊!”

一文一语

毛羽不丰满者,不可以高飞。

邹忌讽齐王纳谏

《战国策》本文写的是战国初期齐威王接受其相邹忌的劝谏而采纳群言,终于使齐国大治的故事。塑造了邹忌这样有自知之明,善于思考,勇于进谏的贤士形象。[1][2]

邹忌修八尺有余,而形貌昳(yì)丽。朝服衣冠,窥镜,谓其妻曰:“我孰与城北徐公美?”其妻曰:“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公也!”城北徐公,齐国之美丽者也。忌不自信,而复问其妾曰:“吾孰与徐公美?”妾曰:“徐公何能及君也!”旦日,客从外来,与坐谈,问之:“吾与徐公孰美?”客曰:“徐公不若君之美也。”明日,徐公来。孰视之,自以为不如;窥镜而自视,又弗如远甚。暮,寝而思之,曰:“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

于是入朝见威王,曰:“臣诚知不如徐公美。臣之妻私臣,臣之妾畏臣,臣之客欲有求于臣,皆以美于徐公。今齐,地方千里,百二十城,宫妇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内莫不有求于王:由此观之,王之蔽甚矣!”

王曰:“善。”乃下令:“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3]上书谏寡人者,受中赏;能谤议于市朝,闻寡人之耳者,受下赏。”[4]令初下,群臣进谏,门庭若市,数月之后,时时而间进,期(jī)[5]年之后,虽欲言,无可进者。

燕、赵、韩、魏闻之,皆朝于齐。此所谓“战胜于朝廷”。注释[1] 邹忌:齐威王相。[2] 昳丽:潇洒漂亮。[3] 市:市场。朝:官员聚集之地。市朝在这里指公共场所。[4] 间:间隔,断断续续。[5] 期年:一周年。

译文邹忌身高八尺多,仪容俊美而有风度。一天早晨,他穿戴好衣帽,照着镜子,对他的妻子说:“我与城北徐公比,谁美?”他的妻子说:“你美极了,徐公哪能比得上你啊!”城北徐公,是齐国的美男子。邹忌不相信自己真比徐公美,又去问他的小妾说:“我与徐公比,谁美?”妾说:“徐公哪能及得上您啊!”第二天,有位客人来,邹忌和客人坐着说话,又问客人说:“我跟徐公谁美?”客人说:“徐公不如您美啊!”第二天,徐公来了,邹忌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徐公,自认为不如徐公美;他又照着镜子看自己,更觉得远远比不上徐公美。晚上,邹忌躺在床上想这件事,说:“我的妻子说我美,是偏爱我啊!小妾说我美,是怕我啊!客人说我美,是有求于我啊!”于是,邹忌到朝廷上去见威王,说:“臣确实知道自己不如徐公美。臣的妻子偏爱臣,臣的小妾怕臣,臣的客人有求于臣,都说我比徐公美。现在的齐国,土地方圆一千里,有一百二十座城池,后宫嫔妃及左右亲信没有一个不偏爱大王,朝中大臣没一个不怕大王,全国之内没一个不有求于大王:从这些来看,大王受的蒙蔽很严重啊!”齐威王说:“好。”于是下令:“官员百姓能当面指责寡人过错的,受上等奖赏;上书劝谏寡人的,受中等奖赏;能在公共场所指责议论,而传到寡人耳中的,受下等奖赏。”命令刚下的时候,大臣们纷纷进谏,宫门口和殿堂里就像闹市一样热闹。几个月后,还间或有人进谏。一年后,就是有人想说,也没什么可以进谏的了。燕国、赵国、韩国、魏国听到这种情况,都来朝见齐国。这就是所谓的“在朝廷上战胜了敌人”。

一文一语

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1]

颜斶(chù)说齐王

《战国策》本文叙述了颜斶面对气势汹汹的齐宣王,仍规劝他应礼贤下士,表现了颜斶不畏强权,善于论辩的品格。

齐宣王见颜斶,曰:“斶前!”斶亦曰:“王前!”宣王不悦。左右曰:“王,人君也;斶,人臣也;王曰‘斶前’,斶亦曰‘王前’,可乎?”斶对曰:“夫斶前为慕势,王前为趋士;与使斶为趋势,不如使王为趋士。”王忿然作色曰:“王者贵乎?士贵乎?”对曰:“士贵耳,王者不贵!”王曰:“有说乎?”斶曰:“有。昔者秦攻齐,令[2]曰:‘有敢去柳下季垄五十步而樵采者,死不赦!’令曰:‘有能得[3][4]齐王头者,封万户侯,赐金千镒!’由是观之,生王之头,曾不若死士之垄也。”

宣王曰:“嗟乎!君子焉可侮哉!寡人自取病耳。愿请受为弟[5]子。且颜先生与寡人游,食必太牢,出必乘车,妻子衣(yì)服丽都。”颜斶辞去曰:“夫玉生于山,制则破焉,非弗宝贵矣,然太璞[6]不完。士生乎鄙野,推选则禄焉,非不得尊遂也,然而形神不全。斶愿得归,晚食以当肉,安步以当车,无罪以当贵,清静贞正以自虞。”则再拜而辞去也。

君子曰:“斶知足矣,归真反璞,则终身不辱。”注释[1] 颜斶:齐国隐士。[2] 柳下季:即柳下惠,“柳下”是封邑,“惠”是谥号。姓展,名获,字禽。春秋时鲁国的贤士。[3] 万户侯:食邑一万户以上的侯爵。[4] 镒:古代重量单位,合二十两。[5] 太牢:古代帝王祭祀社稷时,牛、羊、豕全备称太牢。这里可理解为丰盛的食物。[6] 璞:蕴藏着玉的石头。

译文齐宣王召见颜斶,说:“颜斶上前来!”颜斶也说:“大王上前来!”宣王不高兴。左右大臣说:“大王,国君啊;颜斶,臣子啊。大王说‘颜斶上前来’,颜斶也说‘大王上前来’,可以吗?”颜斶回答说:“颜斶上前是趋慕权势,大王上前是亲近士人。与其让斶趋慕权势,不如让大王亲近士人。”齐宣王愤然变了脸色,说:“做王的尊贵呢?还是士人尊贵呢?”颜斶回答说:“士人尊贵啊,做王的不尊贵!”齐宣王说:“有说法吗?”颜斶说:“有。从前秦国攻打齐国时,下令说:‘有敢在距离柳下惠坟墓五十步的地方打柴的,立刻处死,绝不赦免!’还下令说:‘谁能拿到齐王的脑袋,封万户侯,赐黄金千镒。’由此可见,活的国君的脑袋,还不如死了的士人的坟墓呢。”宣王说:“唉!君子哪能欺侮啊!寡人自取羞辱罢了。希望先生接受我做弟子。而且,颜先生与寡人交游,吃的必定是丰盛的食物,出行必定乘坐车驾,妻子儿女都穿上华美的衣服。”颜斶拒绝了,说:“玉生在山中,一经加工它就被破坏了,并非不宝贵而是对于先前的璞来说不完整了。士人生长在偏僻乡野,推选出来,就享有了官位俸禄,并非不尊贵显达,但对于原来的形体、精神来说不完整了。颜斶情愿回去,饿了再吃饭权当是吃肉,安定地步行权当是坐车,没有罪过权当是富贵,清净纯正地生活,而自娱自乐。”说完,拜了两拜告辞离去。君子说:“颜斶知道满足啊,回到了本真自然的生活,一生不会蒙受侮辱。”

一文一语

晚食以当肉,安步以当车,无罪以当贵,清静贞正以自虞。[1]

冯谖(xuān)客孟尝君

《战国策》文章记叙了冯谖为巩固孟尝君的政治地位而进行的种种政治外交活动,表现冯谖的政治识见和多方面的才能,反映出齐国统治集团内部和齐、魏等诸侯国之间的矛盾。[2]

齐人有冯谖者,贫乏不能自存,使人属(zhǔ)孟尝君,愿寄食门下。孟尝君曰:“客何好?”曰:“客无好也。”曰:“客何能?”曰:“客无能也。”孟尝君笑而受之曰:“诺。”

左右以君贱之也,食(sì)以草具。居有顷,倚柱弹其剑,歌曰:“长铗(jiá)归来乎,食无鱼!”左右以告。孟尝君曰:“食之比门下之客。”居有顷,复弹其铗,歌曰:“长铗归来乎,出无车!”左右皆笑之,以告。孟尝君曰:“为之驾,比门下之车客。”于是乘其车,揭其剑,过其友曰:“孟尝君客我!”后有顷,复弹其剑铗,歌曰:“长铗归来乎,无以为家!”左右皆恶之,以为贪而不知足。孟尝君问:“冯公有亲乎?”对曰:“有老母。”孟尝君使人给其食用,无使乏。于是冯谖不复歌。

后孟尝君出记,问门下诸客:“谁习计会,能为文收责(zhài)于薛者乎?”冯谖署曰:“能。”孟尝君怪之,曰:“此谁也?”左右曰:“乃歌夫‘长铗归来’者也。”孟尝君笑曰:“客果有能也!吾负之,未尝见也。”请而见之。谢曰:“文倦于事,愦于忧,而性懦愚,沉于国家之事,开罪于先生。先生不羞,乃有意欲为收责于薛乎?”冯谖曰:“愿之。”于是约车治装,载券契而行。辞曰:“责毕收,以何市而反?”孟尝君曰:“视吾家所寡有者。”

驱而之薛,使吏召诸民当偿者,悉来合券。券遍合,起矫命,以责赐诸民。因烧其券,民称万岁。

长驱到齐,晨而求见。孟尝君怪其疾也,衣冠而见之,曰:“责毕收乎?来何疾也?”曰:“收毕矣。”“以何市而反?”冯谖曰:“君云‘视吾家所寡有者’,臣窃计,君宫中积珍宝,狗马实外廊,美人[3]充下陈。君家所寡有者,以义耳,窃以为君市义。”孟尝君曰:“市义奈何?”曰:“今君有区区之薛,不拊爱子其民,因而贾(gǔ)利之。臣窃矫君命,以责赐诸民,因烧其券,民称万岁,乃臣所以为君[4]市义也。”孟尝君不说(yuè),曰:“诺,先生休矣。”[5]

后期(jī)年,齐王谓孟尝君曰:“寡人不敢以先王之臣为臣。”孟尝君就国于薛。未至百里,民扶老携幼,迎君道中。孟尝君顾谓冯谖:“先生所为文市义者,乃今日见之!”

冯谖曰:“狡兔有三窟,仅得免其死耳!今君有一窟,未得高枕而卧也。请为君复凿二窟。”孟尝君予车五十乘,金五百斤,西游于[6]梁。谓梁王曰:“齐放其大臣孟尝君于诸侯,诸侯先迎之者,富而兵强。”于是梁王虚上位,以故相为上将军,遣使者,黄金千斤,车百乘,往聘孟尝君。冯谖先驱,诫孟尝君曰:“千金,重币也;百乘,显使也。齐其闻之矣。”梁使三反,孟尝君固辞不往也。[7]

齐王闻之,君臣恐惧,遣太傅赍(jī)黄金千斤,文车二驷,服剑一,封书谢孟尝君曰:“寡人不祥,被于宗庙之祟,沉于谄谀之臣,开罪于君。寡人不足为也,愿君顾先王之宗庙,姑返国统万人[8]乎!”冯谖诫孟尝君曰:“愿请先王之祭器,立宗庙于薛。”庙成,还报孟尝君曰:“三窟已就,君姑高枕为乐矣。”

孟尝君为相数十年,无纤介之祸者,冯谖之计也。注释[1] 孟尝君:姓田,名文,齐国王室贵族,孟尝君是他的号。承袭父亲田婴封于薛(故址在今山东省藤县东南),故又称薛公。与平原君、信陵君、春申君并称为“战国四公子”。[2] 属:通“嘱”。[3] 下陈:古代贵族堂下陈放礼品、站列婢妾的地方。[4] 说:通“悦”。[5] 先王之臣:先王,指齐湣王的父亲齐宣王。孟尝君在齐宣王时即任相国,所以齐湣王这么说。这实际上是罢免孟尝君的一种巧妙的托辞。[6] 梁:即魏国。魏国的都城在大梁(今河南省开封市),所以魏国又称梁国。[7] 太傅:辅佐君王的官职。[8] “愿请”二句:孟尝君是齐国王室成员,故可以请求在他的封地立宗庙。宗庙是祭祀祖先的地方,古人极为重视。如果孟尝君在封地立了宗庙,那么即使是齐王也不能冒犯,孟尝君的地位就可以得到巩固。因为,冒犯宗庙所在地就是冒犯祖先。

译文齐国有个叫冯谖的人,穷困得没法养活自己,他请人嘱托孟尝君,愿意在孟尝君府上做个门客。孟尝君问:“客人有什么爱好?”来人说:“客人没什么爱好。”孟尝君说:“客人有什么才干?”来人说:“客人没什么才干。”孟尝君笑着答应了,说:“好吧。”管事的人以为孟尝君轻看冯谖,便给他吃粗劣的食物。过了不久,冯谖靠着柱子弹着他的剑,唱道:“长剑啊,我们回去吧,没有鱼吃啊!”管事的人把这件事报告给了孟尝君。孟尝君说:“按照一般门客的待遇供给他饭菜。”过了不久,冯谖又弹着他的剑,唱道:“长剑啊,我们回去吧,外出没有车驾啊!”管事的人都笑话他,又把这件事报告给了孟尝君。孟尝君说:“按照车客的待遇,给他车驾。”于是,冯谖乘坐着自己的车驾,高高地举着剑,去拜访他的朋友说:“孟尝君待我为上客!”后来,过了不久,冯谖又弹着他的剑,唱道:“长剑啊,我们回去吧,没有办法养活家啊!”管事的人都讨厌冯谖,认为他贪心,不知足。孟尝君问:“冯先生有亲人吗?”管事的人回答说:“有个老母亲。”孟尝君派人供给冯谖的母亲食物用度,不让她短缺什么。于是冯谖不再弹剑唱歌了。后来,孟尝君出了一个通告,征询众门客:“谁熟悉理财算账,能为我去薛邑收债?”冯谖在通告上签署了名字说:“我能。”孟尝君感到奇怪,说:“这个人是谁啊?”管事的人说:“就是唱‘长剑啊,我们回去吧’的那个人。”孟尝君笑道:“这位客人果然是有才干的啊!我亏待他了,还一直没有跟他见过面呢。”孟尝君请来了冯谖。他向冯谖道歉说:“我疲于政事,被种种忧虑所困扰,加上生性懦弱笨拙,湮没在国家事务当中,对先生多有得罪。先生不介怀也就罢了,还有意为我去薛邑收债吗?”冯谖说:“愿意。”于是准备车驾,整理行装,带上债券就要出发。他向孟尝君告辞说:“收完了债务,买些什么回来?”孟尝君说:“看我家缺少什么吧。”冯谖赶着马车到了薛邑,让当地官吏把应该偿还债务的人都召集起来,核对债券。债券核对完了后,冯谖站起来假传孟尝君的命令,把所欠债都赏赐给了百姓。当场烧掉了所有的债券,百姓都呼喊万岁。冯谖马不停蹄回到齐国都城,大清早就去求见孟尝君。孟尝君奇怪他回来得这么快,穿戴好衣帽出来,问:“债务收完了吗?怎么回来得这么快啊?”冯谖说:“收完了。”孟尝君问:“买了些什么回来?”冯谖说:“您说‘看我家缺少什么吧’。臣私下考虑,您宫中珍宝如山,狗马满圈,美人站满了堂下。您家中所缺少的,是义啊。我私下里为您买了义。”孟尝君说:“买义是怎么个说法?”冯谖说:“现在您只是拥有一个小小的薛邑,却不抚育爱护那里的百姓,相反还要用商人的手段从他们身上获取利益。我私自假托您的命令,将债务赏赐给了百姓,把债券都烧了,百姓们都高呼万岁。这就是我给您买的义啊。”孟尝君不高兴,说:“好吧。先生,算了吧!”一年后,齐湣王对孟尝君说:“寡人不敢把先王的大臣作为自己的臣子!”孟尝君只好回到自己的封地薛邑去。走到距离薛邑还有一百里的地方,百姓们扶老携幼,在路上迎接孟尝君。孟尝君回头对冯谖说:“先生为我买的义,今天总算看到了。”冯谖说:“狡猾的兔子有三个洞穴,这样才能免于一死啊!现在您只有一个洞穴,还不能高枕无忧睡大觉呀。请让我为您再凿两个洞穴。”孟尝君给了冯谖五十辆车驾,五百斤黄金,西去梁国游说。冯谖对梁王说:“齐国将它的大臣孟尝君放给了诸侯,先迎接他的,一定会国富兵强。”于是,梁王空出了相国之位,让原来的相国任上将军,派遣使者,带黄金千斤,车驾百辆,前去聘请孟尝君。冯谖抢先驱车赶回薛邑,嘱告孟尝君说:“千斤黄金,是极其厚重的聘礼;车驾百辆,是极其显贵的使者。齐王一定听到这个消息了。”梁国使者往返多次,孟尝君坚决辞谢不到梁国去。齐王听到这个消息,君臣都惊慌起来。齐王派太傅带着一千斤黄金,两辆饰有彩纹的四匹马拉的华丽车驾,一柄佩剑,并亲自写了信函向孟尝君道歉说:“是寡人不好,遭到祖先降下的灾祸,被阿谀逢迎的臣子蒙蔽,得罪了您。寡人不值得您来辅佐,但希望您念在先王宗庙的分上,能暂且回国都来统率广大的百姓吧!”冯谖嘱告孟尝君说:“希望您能请求大王给您一部分先王的祭器,在薛邑建立宗庙。”宗庙建成,冯谖赶回来向孟尝君汇报说:“三个洞穴已经凿好,您就高枕而乐吧。”孟尝君做相国几十年,没有一点祸殃,这都是因为冯谖的计谋啊。

一文一语

狡兔有三窟,仅得免其死耳!

赵威后问齐使

《战国策》文章记叙赵威后接见齐国使者的一次谈话。全文既无一句人物外貌、举止、行为、心态之类的描写,也无任何环境烘托或细节刻画,只写了赵威后的七次提问,就鲜明而传神地勾画出一位洞悉别国政治民情、明察贤愚是非、具有高度民本主义思想的女政治家的形象。

齐王使使者问赵威后,书未发,威后问使者曰:“岁亦无恙耶?民亦无恙耶?王亦无恙耶?”使者不说,曰:“臣奉使使威后,今不问王而先问岁与民,岂先贱而后尊贵者乎?”威后曰:“不然。苟无岁何有民?苟无民何有君?故有问,舍本而问末者耶?”[1]

乃进而问之曰:“齐有处士曰钟离子,无恙耶?是其为人也,有粮者亦食(sì),无粮者亦食;有衣者亦衣(yì),无衣者亦衣。是[2]助王养其民者也,何以至今不业也?叶(shè)阳子无恙乎?是其为人,哀鳏(guān)寡,恤孤独,振困穷,补不足。是助王息其民[3]者也,何以至今不业也?北宫之女婴儿子,无恙耶?撤其环瑱(tiàn),至老不嫁,以养父母。是皆率民而出于孝情者也,胡为至今不朝也?此二士弗业,一女不朝,何以王齐国,子万民乎?於(wū)[4]陵子仲尚存乎?是其为人也,上不臣于王,下不治其家,中不索交诸侯。此率民而出于无用者,何为至今不杀乎?”注释[1] 处士:有道德有学问而隐居不仕的人。[2] 叶阳子:齐国处士。[3] 北宫之女婴儿子:齐国孝女。姓北宫,名婴儿子。[4] 於陵:齐国城邑,在今山东省邹平县东南。子仲:齐国隐士。

译文齐王派遣使者探望赵威后,书信还未打开,赵威后问使者说:“贵国年成还好吧?百姓们还好吧?你们大王还好吧?”使者不高兴,说:“臣奉大王之命探望太后,太后不先问我们大王却先问年成和百姓,难道是以卑贱为先而以尊贵为后吗?”赵威后说:“不能这样说。如果没有年成哪里有百姓?如果没有百姓哪里有国君?所以我询问情况,岂有舍本向末的道理?”于是进一步问使者:“齐国有一个叫钟离子的处士,还好吧?这个人的为人,有粮食的人他给他们东西吃,没粮食的人他也给他们东西吃;有衣服的人他给他们衣服穿,没有衣服的人他也给他们衣服穿。这是在帮助你们大王养活百姓呢,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让他成就功业啊?叶阳子还好吧?这个人的为人,怜悯那些无夫无妻的人,体恤那些无父无子的人,赈济那些贫穷困顿的人,这是帮助你们大王抚恤百姓呢,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让他成就功业啊?北宫家的女儿婴儿子还好吧?她摘掉自己的首饰,到老都不出嫁,一心奉养父母。这都是引领百姓行孝道的行为啊,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受到朝廷赐封啊?这样的两位贤士不能成就功业,一位孝女不能得到赐封,你们大王怎么来治理齐国,做百姓的父母呢?於陵子仲还在世吧?这个人的为人,上不对你们大王称臣,下不能治理好家庭,中不与诸侯结交往来。这一个是引导百姓走向无所作为的道路上的人,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杀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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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无岁何有民?苟无民何有君?

触龙说赵太后

《战国策》文章是《战国策》中的名篇。战国时期,秦国趁赵国政权交替之机,大举攻赵,并已占领赵国三座城市。赵国形势危急,向齐国求援。齐国一定要赵威后的小儿子长安君为人质,才肯出兵。赵威后溺爱长安君,执意不肯,致使国家危机日深。触龙在这种严重的形势下说服了赵威后,让她的爱子出质齐国,解除了赵国的危机。[1]

赵太后新用事,秦急攻之。赵氏求救于齐。齐曰:“必以长安[2]君为质,兵乃出。”太后不肯,大臣强谏。太后明谓左右:“有复言令长安君为质者,老妇必唾其面!”[3]

左师触龙愿见太后。太后盛气而揖之。入而徐趋,至而自谢曰:“老臣病足,曾不能疾走,不得见久矣,窃自恕,而恐太后玉体之有[4]所郄(xì)也,故愿望见。”太后曰:“老妇恃辇而行。”曰:“日食[5]饮得无衰乎?”曰:“恃鬻(zhōu)耳。”曰:“老臣今者殊不欲食,乃自强步,日三四里,少益耆食,和于身。”太后曰:“老妇不能。”太后之色少解。

左师公曰:“老臣贱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窃爱怜之,[6]愿令得补黑衣之数,以卫王宫。没死以闻!”太后曰:“敬诺。年几何矣?”对曰:“十五岁矣。虽少,愿及未填沟壑而托之。”太后曰:“丈夫亦爱怜其少子乎?”对曰:“甚于妇人。”太后笑曰:“妇人异[7]甚!”对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于长安君。”曰:“君过矣,不若长安君之甚!”

左师公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为之泣,念悲其远也,亦哀之矣。已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之,祝曰:‘必勿使反!’岂非计久长,有子孙相继为王也哉?”太后曰:“然。”[8]

左师公曰:“今三世以前,至于赵之为赵,赵王之子孙侯者,其继有在者乎?”曰:“无有。”曰:“微独赵,诸侯有在者乎?”曰:“老妇不闻也。”“此其近者祸及身,远者及其子孙。岂人主之子孙则[9]必不善哉?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今媪尊长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予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一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老臣以媪为长安君计短也,故以为其爱不若燕后。”太后曰:“诺,恣君之所使之。”于是为长安君约车百乘,质于齐,齐兵乃出。[10]

子义闻之,曰:“人主之子也,骨肉之亲也,犹不能恃无功之尊,无劳之奉,而守金玉之重也,而况人臣乎!”注释[1] 赵太后:赵惠文王的妻子赵威后。前266年,赵惠文王死,他的儿子赵孝成王尚年幼,由赵太后执政。[2] 长安君:赵威后幼子的封号。[3] 左师:官名。掌实权的执政官。[4] 郄:通“隙”。这里是对身体有所不适的委婉说法。[5] 鬻:通“粥”。[6] 黑衣:当时的王宫卫士都穿黑色衣服,所以,这里的“黑衣”是卫士的代称。[7] 媪:对老年妇女的称呼。燕后:赵太后的女儿,嫁给燕王为妻。[8] 王:应作“主”。赵国君主称“侯”,不称“王”。[9] 奉:通“俸”。[10] 子义:赵国贤士。

译文赵太后刚刚掌权,秦国就加紧攻打赵国。赵国向齐国求救。齐国说:“必须用长安君作为人质,才能出兵。”赵太后不同意,大臣极力劝谏。太后明确告诉左右:“有再说让长安君做人质的,我一定唾到他脸上。”左师触龙说希望见太后。太后怒容满面地等待他。触龙进来后慢慢地走向太后,走到跟前请罪说:“老臣的脚有病,已经不能快步走了,很久没来谒见您了,私下里原谅自己,又害怕太后玉体偶有欠安,所以希望来看看太后。”太后说:“我坐车出行。”触龙说:“每天的饮食有没有减少呢?”太后说:“就靠喝点粥罢了。”触龙说:“老臣现在胃口很不好,就自己坚持步行,每天走三四里,稍微增进了一点食欲,对身体也有所调剂。”太后说:“我老太婆可做不到。”太后的脸色稍微缓和些了。左师公说:“老臣的劣子舒祺,年纪最小,不成才。臣子老了,偏偏爱怜他。希望能派他到侍卫队里凑个数,来保卫王宫。所以冒着死罪来请求您。”太后说:“一定同意您的。他年纪多大了?”回答说:“十五岁了。虽然还小,希望在老臣没死的时候先托付给太后。”太后说:“做父亲的也爱怜小儿子吗?”回答说:“比做母亲的更爱。”太后笑道:“妇道人家特别爱小儿子。”回答说:“老臣个人的看法,老太后爱女儿燕后,要胜过长安君。”太后说:“您错了,比不上对长安君爱得深。”左师公说:“父母爱子女,就要为他们考虑得深远一点。老太后送燕后出嫁的时候,抱着她的脚为她哭泣,悲伤地想到她要远去,也是够伤心的了。送走以后,并不是不想念她,每逢祭祀一定为她祈祷,祈祷说:‘一定别让她回来啊!’难道不是从长远考虑,希望她有了子孙可以代代相继在燕国为王吗?”太后说:“是这样。”左师公说:“从现在往上数三代,到赵氏建立赵国的时候,赵国君主的子孙凡被封侯的,他们的后代还有继续继承爵位的吗?”太后说:“没有。”左师公说:“不只是赵国,其他诸侯国的子孙有吗?”太后说:“我老太婆没听说过。”左师公说:“这是他们近的灾祸及于自身,远的及于他们的子孙。难道是君王的子孙就一定不好吗?地位尊贵却没什么功绩,俸禄优厚却没什么操劳,而拥有的金玉珠宝却很多。现在老太后给长安君以高位,把富裕肥沃的地方封给他,又赐予他大量珍宝,却不曾想到趁现在让他对国家做出功绩。有朝一日太后百年了,长安君在赵国凭什么使自己安身立足呢?老臣认为老太后为长安君考虑得太短浅了,所以我以为太后爱他不如爱燕后。”太后说:“行啊。任凭你派遣他到什么地方去。”于是为长安君备车马一百乘,到齐国去做人质,齐国就出兵了。子义听到这件事说:“君王的儿子,有着骨肉之亲,尚且不能依靠没有功勋的高位,没有功劳的俸禄,而占有金玉珍宝等贵重物品,更何况做臣子的呢!”

一文一语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1]

鲁仲连义不帝秦

《战国策》秦师围赵,魏出兵救赵,秦王写信恐吓魏王。魏王收信后救赵决心发生动摇,命令晋鄙留兵于邺,既摆出救赵的姿态,又不敢贸然采取行动。他还派魏将辛垣衍秘密潜入邯郸,想通过赵相平原君赵胜说服赵孝成王一起尊秦为帝,以屈辱换和平,以解邯郸燃眉之急。平原君在内忧外患灾祸频仍的情况下,心急如焚,束手无策,形势岌岌可危。鲁仲连主动去见辛垣衍,用具体的事例作比,生动形象而又透辟地阐明了抽象的道理,指陈帝秦的弊害,终于说服了辛垣衍,保卫了邯郸。[2][3]

秦围赵之邯郸。魏安釐(xī)王使将军晋鄙救赵。畏秦,止于[4]荡阴不进。[5][6]

魏王使客将军辛垣衍间入邯郸,因平原君谓赵王曰:“秦所以急围赵者,前与齐闵王争强为帝,已而复归帝,以齐故;今齐闵王益弱,方今唯秦雄天下,此非必贪邯郸,其意欲求为帝。赵诚发使尊秦昭王为帝,秦必喜,罢兵去。”平原君犹豫未有所决。

此时鲁仲连适游赵,会秦围赵。闻魏将欲令赵尊秦为帝,乃见平原君,曰:“事将奈何矣?”平原君曰:“胜也何敢言事!百万之众折

[7]于外,今又内围邯郸而不能去。魏王使客将军辛垣衍令赵帝秦,今其人在是。胜也何敢言事!”鲁连曰:“始吾以君为天下之贤公子也,吾乃今然后知君非天下之贤公子也。梁客辛垣衍安在?吾请为君责而归之。”平原君曰:“胜请为召而见之于先生。”

平原君遂见辛垣衍,曰:“东国有鲁连先生者,其人在此,胜请为绍介,而见之于将军。”辛垣衍曰:“吾闻鲁连先生,齐国之高士也。衍,人臣也,使事有职。吾不愿见鲁连先生也。”平原君曰:“胜已泄之矣。”辛垣衍许诺。

鲁连见辛垣衍而无言。辛垣衍曰:“吾视居此围城之中者,皆有求于平原君者也。今吾视先生之玉貌,非有求于平原者,曷为久居此[8]围城之中而不去也?”鲁连曰:“世以鲍焦无从容而死者,皆非也。今众人不知,则为一身。彼秦,弃礼义,上首功之国也,权使其士,虏使其民,彼则肆然而为帝,过而遂正于天下,则连有赴东海而死耳,吾不忍为之民也!所为见将军者,欲以助赵也。”辛垣衍曰:“先生助之奈何?”鲁连曰:“吾将使梁及燕助之,齐楚则固助之矣。”辛垣衍曰:“燕则吾请以从矣;若乃梁,则吾乃梁人也,先生恶(wū)能使梁助之耶?”鲁连曰:“梁未睹秦称帝之害故也;使梁睹秦称帝之害,则必助赵矣。”辛垣衍曰:“秦称帝之害将奈何?”鲁仲连曰:“昔齐威王尝为仁义矣,率天下诸侯而朝周,周贫且微,诸侯莫朝,而齐独朝之。居岁余,周烈王崩,诸侯皆吊,齐后往。周怒,赴于齐曰:‘天崩地坼,天子下席。东藩之臣田婴齐后至,则斫之!’威王勃然怒曰:‘叱嗟!而母,婢也!’卒为天下笑。故生则朝周,死则叱之,诚不忍其求也。彼天子固然,其无足怪!”

辛垣衍曰:“先生独未见夫仆乎?十人而从一人者,宁力不胜、智不若邪?畏之也。”鲁仲连曰:“然,梁之比于秦,若仆邪?”辛垣衍曰:“然。”鲁仲连曰:“然则吾将使秦王烹醢梁王。”辛垣衍怏然不说,曰:“嘻,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先生又恶能使秦王烹醢梁王?”鲁仲连曰:“固也!待吾言之:昔者,鬼侯、鄂侯、文王,纣之三公也。鬼侯有子而好,故入之于纣,纣以为恶,醢鬼侯;鄂侯争之急,辩之疾,故脯鄂侯;文王闻之,喟然而叹,故拘之于牖里之库

[9]百日,而欲令之死。曷为与人俱称帝王,卒就脯醢之地也?[10]“齐闵王将之鲁,夷维子执策而从,谓鲁人曰:‘子将何以待吾[11]君?’鲁人曰:‘吾将以十太牢待子之君。’夷维子曰:‘子安取礼而来待吾君?彼吾君者,天子也。天子巡狩,诸侯辟舍,纳筦(guǎn)键,摄衽抱几,视膳于堂下;天子已食,退而听朝也。’鲁[12][13]人投其龠(yuè),不果纳,不得入于鲁。将之薛,假涂于邹。当是时,邹君死,闵王欲入吊。夷维子谓邹之孤曰:‘天子吊,主人[14]必将倍殡柩,设北面于南方,然后天子南面吊也。’邹之群臣曰:‘必若此,吾将伏剑而死!’故不敢入于邹。邹、鲁之臣,生则不得事养,死则不得饭含,然且欲行天子之礼于邹、鲁之臣,不果纳。今秦万乘之国,梁亦万乘之国,俱据万乘之国,交有称王之名。睹其一战而胜,欲从而帝之,是使三晋之大臣,不如邹、鲁之仆妾也。“且秦无已而帝,则且变易诸侯之大臣。彼将夺其所谓不肖,而予其所谓贤,夺其所憎,而与其所爱;彼又将使其子女谗妾,为诸侯妃姬,处梁之宫,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而将军又何以得故宠乎?”

于是辛垣衍起,再拜谢曰:“始以先生为庸人,吾乃今日而知先生为天下之士也!吾请去,不敢复言帝秦!”

秦将闻之,为却军五十里。适会魏公子无忌夺晋鄙军以救赵击秦[15],秦军引而去。

于是平原君欲封鲁仲连。鲁仲连辞让者三,终不肯受。平原君乃置酒,酒酣,起,前,以千金为鲁连寿。鲁连笑曰:“所贵于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所取也。即有所取者,是商贾之人也,仲连不忍为也。”遂辞平原君而去,终身不复见。注释[1] 鲁仲连:又称鲁连。齐国人。一生不仕,好排难解纷,赈人之急。[2] 邯郸:赵国都城。在今河北省邯郸市西南。[3] 魏安釐王:魏国国君。[4] 荡阴:地名,位于赵、魏两国交界处。在今河南省汤阴县。[5] 客将军:不是本国国籍的将军。[6] 平原君:姓赵,名胜,赵孝成王的叔叔,时任赵相。与孟尝君、信陵君、春申君并称为“战国四公子”。[7] 百万之众折于外:公元前260年,秦将白起大破赵军于长平(今山西省高平县西北),坑杀赵国降兵40万。这里平原君说“百万”是夸张的说法。[8] 鲍焦:春秋时隐士,对现实不满,以打柴、拾橡子维持生活,后抱树饿死。[9] 牖里:也作“湵(yǒu)里”。地名。在今河南省汤阴县北。[10] 夷维子:齐国人,以邑为姓。夷维,齐国地名,在今山东省潍县。子,古代对男子的美称。[11] 太牢:古代帝王祭祀社稷时,祭品中猪、羊、豕齐备称太牢。[12] 龠:通“钥”。[13] 涂:通“途”。[14] 倍:通“背”。[15] 魏公子无忌:即信陵君,魏安釐王同父异母的弟弟。为了解救赵国,托魏王的爱妃如姬盗出兵符,然后奔赴前线,杀死晋鄙,夺取了兵权。

译文秦国军队围困了邯郸。魏安釐王派将军晋鄙率兵解救赵国。晋鄙畏惧秦国,把军队驻扎在荡阴不敢前进。魏王派客将军辛垣衍从小路进入邯郸城,通过平原君对赵王说:“秦国军队之所以加紧围攻赵国,是因为以前秦昭王和齐闵王争强称帝,不久秦昭王又取消了帝号,就是由于齐闵王撤销了帝号;现在齐国更加衰弱,当今只有秦国称雄天下,这次围城并不是一定要贪图邯郸,其意图是想要称帝。赵国若真能派遣使臣尊奉秦昭王为帝,秦昭王一定非常高兴,撤兵离去。”平原君犹豫不决。这时,鲁仲连恰巧游历赵国,正赶上秦国军队围攻邯郸,他听说魏国将军想让赵国尊奉秦昭王为帝,就去进见平原君,说:“对这件事您打算怎么办?”平原君说:“我哪里还敢谈论这件事!百万大军才损失在外面,如今邯郸又被围困而无法退兵。魏王派客将军辛垣衍让赵国尊奉秦昭王为帝,现在那个人就在这儿。我哪里还敢谈论这件事!”鲁仲连说:“以前我认为您是天下的贤能公子,我今天才知道您并不是天下的贤能公子。魏国客人辛垣衍在哪儿?我替您去责问他让他回去。”平原君说:“我请他来与先生相见。”于是,平原君去见辛垣衍,说:“东面的国家有位鲁仲连先生,他就在这儿,我想介绍一下,请他来与将军相见。”辛垣衍说:“我听说鲁连先生是齐国的高士。我呢,人臣而已,奉命办事,我不愿见鲁连先生。”平原君说:“我已经把您在这儿的消息透露给他了。”辛垣衍答应了。鲁连见到辛垣衍一言不发。辛垣衍说:“我观察留在这座围城中的人,都是有求于平原君的人。现在我看先生的神色,不是有求于平原君的人,为什么还长久地留在这围城之中而不离开呢?”鲁仲连说:“世上那些认为鲍焦是因为心胸不开阔而死去的人,都错了。现在很多人不理解他,认为他是为个人打算。那秦国,是个废弃礼仪、崇尚战功的国家,以权诈之术对待兵士,以对待俘虏的手段役使百姓,如果让它肆无忌惮地去称帝,进而施政天下,那么我鲁连只有跳到东海去死了,我实在不愿做它的百姓!我所以来见将军,是想帮助赵国。”辛垣衍说:“先生如何帮助赵国?”鲁仲连说:“我打算让魏国和燕国帮助赵国,齐、楚两国本来就帮助它了。”辛垣衍说:“燕国嘛,我相信会听从您的;如果说魏国,我就是魏国人,先生怎么能让魏国帮助赵国呢?”鲁连说:“魏国是因为没看到秦国称帝的危害啊!如果让魏国看到秦国称帝的危害,它就一定会帮助赵国。”辛垣衍说:“秦国称帝的危害会是怎样的?”鲁仲连说:“从前,齐威王曾施行仁义,率天下诸侯而朝见周天子。当时,周朝贫困而弱小,诸侯没有去朝拜的,只有齐国去朝拜它。过了一年多,周烈王死了,诸侯都去吊唁,齐威王最后到。周显王发怒了,派人到齐国说:‘天子死了,是天崩地裂的大事,新即位的天子也要离开宫殿睡在草席上守丧,而东方藩臣田婴齐竟然最后才到,该砍掉你的头!’齐威王听了,勃然大怒,骂道:‘呸!你娘,不过是个奴婢!’最终被天下人讥笑。齐威王之所以在周烈王活着的时候去朝见他,死了却骂他,是实在忍受不了新天子的苛求啊。那些做天子的本来就这样子,没什么奇怪!”辛垣衍说:“先生难道没有见过那奴仆吗?十个奴仆侍从一个主人,难道是力量敌不过、才智比不上他吗?是害怕他。”鲁仲连说:“这样说来,魏国比之秦国,就像奴仆吗?”辛垣衍说:“是这样。”鲁仲连说:“那样的话,我就让秦王烹煮魏王把他剁成肉酱!”辛垣衍很不高兴,说:“嘻!先生的话,也太过分了!先生又怎么能让秦王烹煮魏王把他剁成肉酱呢?”鲁仲连说:“当然可以!您听我说:以前,鬼侯、鄂侯、周文王,是殷纣王的三公。鬼侯有个女儿长得很美,所以把她献给了殷纣王,殷纣王却认为她长得很丑陋,将鬼侯剁成了肉酱;鄂侯为此极力诤谏,激烈辩白,所以殷纣王又将鄂侯杀死做成肉干;周文王听到这些事,长叹了一口气,所以纣王将他囚禁在牖里的牢狱中一百天,想把他置于死地。为什么和别人同样称帝王,最终却落到被剁成肉酱、做成肉干的境地呢?“齐闵王要去鲁国,夷维子执鞭驾车随行,他对鲁国人说:‘你们准备怎么样接待我们的国君?’鲁国人说:‘我们准备用十太牢来款待你们的国君。’夷维子说:‘你们按哪来的礼仪接待我们国君,我们的国君,是天子啊。天子到各国巡察,诸侯要搬出宫殿,交出钥匙,提起衣襟,安排案几,站在堂下伺候膳食;天子用完膳食后,才可以回到朝堂去听政。’鲁国人闭关上锁,不接纳齐闵王,齐闵王不能进入鲁国。齐闵王要到薛国去,向邹国借道。就在这个时候,邹国国君死了,齐闵王打算入境吊唁。夷维子对邹国的新国君说:‘天子来吊唁,主人一定要将灵柩的摆放换成相反的方向,在南面安放面向北的灵位,这样以后,天子才可面向南方吊唁。’邹国大臣们说:‘一定要这样,我们将伏剑自杀。’齐闵王因此不敢进入邹国。邹国和鲁国的大臣,在国君生前不能好生侍奉,在国君死后,不能举行把米和玉放在死者口中的丧礼。但是想要在邹、鲁两国大臣面前施行天子之礼,他们却不接受。现在的秦国是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魏国也是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彼此都有称王的名分。看见秦国打了一次胜仗,就要顺从它尊它为帝,这是让三晋的大臣,还比不上邹、鲁两国的奴仆、卑妾呢。“而且秦昭王是贪婪不足要称帝,那么,他就会更换诸侯的大臣,罢免他认为不贤的人,换上他认为贤能的人,罢免他不喜欢的人,换上他喜爱的人;还要让他的女儿和爱说别人坏话的姬妾,做诸侯的嫔妃,她们住在魏国的宫殿里,魏王哪里能安然呢?而将军您又如何能得到原先的恩宠呢?”于是辛垣衍站起来,向鲁仲连拜了两拜道歉说:“开始认为先生是个平庸的人,我今天才知道先生是天下的贤士!我会尽快离去,不敢再谈尊秦为帝的事!”秦国将领听到这个消息,为此退兵五十里。适逢魏公子无忌夺得晋鄙军权来援救赵国,攻击秦军,秦国军队就撤离邯郸回去了。于是,平原君要封赏鲁仲连。鲁仲连再三辞让,始终不肯接受。平原君就摆酒设宴款待鲁仲连,酒喝到酣处,平原君起身,向前,献上千金为鲁仲连祝寿。鲁连笑着说:“对天下士人来说,所宝贵的,是替人排除祸患、消解纠纷灾难而不求回报。如果收取酬劳,那就成了做生意的商人,我鲁仲连是绝不愿意做那样的人的。”于是辞别平原君而去,终身再不来见他。

一文一语

所贵于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所取也。

唐雎不辱使命

《战国策》文章所记叙的是强国和弱国之间一场外交斗争的情况。用人物对话生动地塑造了唐雎的形象,表现了唐雎维护国土的严正立场和不畏强暴、敢于斗争的布衣精神,从而揭示了弱国安陵能够在外交上战胜强秦的原因。[1]

秦王使人谓安陵君曰:“寡人欲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其许寡人!”安陵君曰:“大王加惠,以大易小,甚善;虽然,受地于先王,愿终守之,弗敢易!”秦王不悦。安陵君因使唐雎使于秦。

秦王谓唐雎曰:“寡人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不听寡人,何也?且秦灭韩亡魏,而君以五十里之地存者,以君为长者,故不错[2]意也。今吾以十倍之地,请广于君,而君逆寡人者,轻寡人与?”唐雎对曰:“否,非若是也。安陵君受地于先王而守之,虽千里不敢[3]易也,岂直五百里哉?”

秦王怫然怒,谓唐雎曰:“公亦尝闻天子之怒乎?”唐雎对曰:“臣未尝闻也。”秦王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唐雎曰:“大王尝闻布衣之怒乎?”秦王曰:“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xiǎn),以头抢(qiāng)地耳。”唐雎曰:“此庸夫之怒也,非士之[4][5][6]怒也。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7]日;要(yāo)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怀怒未发,休祲(jīn)降于天,与臣而将四矣。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挺剑而起。[8]

秦王色挠,长跪而谢之曰:“先生坐!何至于此!寡人谕矣:夫韩、魏灭亡,而安陵以五十里之地存者,徒以有先生也。”注释[1] 秦王:即秦始皇嬴政。在没有统一六国以前,称秦王,统一六国以后,开始称始皇帝。安陵君:安陵的君主。安陵是战国时魏国的一个附庸小国,处于楚、魏相交之地,方圆五十里,故址在今河南鄢陵县西北。[2] 错意:打主意。错,通“措”。[3] 直:只,仅仅。[4] 专诸之刺王僚:专诸,春秋时勇士,吴国人。王僚,春秋时吴国国君。春秋时,吴国公子光想夺取王位,私下结交专诸。后来,公子光设计,宴请王僚,专诸以献鱼为名,用藏在鱼腹中的匕首将王僚刺死。[5] 彗星袭月:彗星的尾巴扫过月亮。“彗星袭月”和下文的“白虹贯日”、“苍鹰击于殿上”都是自然现象,唐雎把这些和相关人事联系起来,意在渲染一种激烈的气氛。当然,这是古人的迷信说法。[6] 聂政之刺韩傀:聂政,战国时勇士,齐国人。韩傀,战国时韩国的相国。战国初期,大夫严仲子与韩傀争权,失败后逃往齐国,不惜重金结交聂政。聂政为了报恩,孤身一人到韩傀府上,将韩傀刺死。为了不连累家人,他当场毁容,剖腹而死。[7] 要离之刺庆忌:要离,春秋时勇士,吴国人,身材瘦小,形貌丑陋,却足智多谋,有万人之勇。庆忌,吴王僚之子,身手矫健,武艺高强,少有匹敌,王僚被刺后,逃亡到卫国。公子光夺取王位之后,日夜担心庆忌杀回,伍子胥向他推荐了要离。要离设计,烧死自己的妻儿,奔赴卫国,骗取了庆忌的信任,后借机将庆忌刺死。[8] 长跪:古人席地而坐,坐的时候两膝着地,臀部靠在脚后跟上。直起身子,臀部离开脚后跟时,就是长跪。长跪表示对对方的尊重。

译文秦王派人对安陵君说:“寡人打算用方圆五百里的土地换安陵,安陵君可要答应寡人啊!”安陵君说:“大王给予我恩惠,以大换小,实在是好。虽然如此,可是安陵是我从先王那里继承来的封地,我要终生守卫它,实在不敢拿来交换。”秦王很不高兴。安陵君害怕得罪秦王,因此派唐雎出使秦国。秦王对唐雎说:“寡人用方圆五百里的土地交换安陵,安陵君却不听从寡人,这是什么原因呢?我秦国消灭了韩国和魏国,而安陵君能以方圆五十里的弹丸之地得以生存,是因为寡人把他当做忠厚长者,所以没有打他的主意。如今寡人用十倍于安陵的土地,让安陵君扩大领土,安陵君却违背寡人的意愿,这是在轻视寡人吗?”唐雎回答说:“不,并非像您说的这样。安陵君从先王那里继承了封地并且保卫它,即使是方圆千里的土地也不敢交换,何况区区五百里呢?”秦王勃然大怒,对唐雎说:“你听说过天子之怒吗?”唐雎回答说:“下臣未曾听过。”秦王说:“天子一发怒,必定会让数以百万的人横尸荒野,血流千里之外。”唐雎说:“大王听说过布衣之怒吗?”秦王说:“布衣之怒,不过是摘掉帽子光着脚,把头往地上撞罢了。”唐雎说:“这是庸人发怒,不是勇武之士发怒。专诸刺杀吴王僚时,彗星之尾扫月;聂政刺杀韩傀时,一道白光直冲向太阳;要离刺杀庆忌时,苍鹰扑击雄伟的宫殿。他们三个人都是普通百姓中的勇武之士,心中的愤怒还未发作,上天就降示了不祥的征兆。前面有他们三人,今天,加上我唐雎,就将是四位了。如果像我这样的勇武之士发怒,倒下的是两具尸体,血流五步之内,但是天下百姓都要穿起孝服来,今日就是如此。”说完,拔出宝剑站了起来。秦王变了脸色,直起身子向唐雎道歉说:“先生请坐,怎么到了这种地步!寡人明白了:韩国、魏国灭亡,而安陵君却能凭借方圆仅仅五十里的土地生存下来,那是因为有先生在啊!”

一文一语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1]

谏逐客书

李斯本文是古代一篇优秀的公文。其立意高深,始终围绕“大一统”的目标,正反论证,列举大量事实说明商鞅等客卿在秦国所作的重大贡献,说明用客卿强国的重要性。[2]

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昔穆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3][4][5]得百里奚于宛(yuān),迎蹇叔于宋,求丕豹、公孙支于晋。此五人者,不产于秦,而穆公用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

[6]之法,移风易俗,民以殷盛,国以富强,百姓乐用,诸侯亲服。获[7][8]楚、魏之师,举地千里,至今治强。惠王用张仪之计,拔三川之[9][10][11][12]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汉中,包九夷,制鄢、郢;[13]东据成皋之险,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国之从(zòng),使之西面事[14][15]秦,功施(yì)到今。昭王得范雎,废穰(ráng)侯,逐华阳,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16]由此观之,客何负于秦哉?向使四君却客而不内(nà),疏士而不用,是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强大之名也。[17][18]

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19]剑,乘纤离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鼍(tuó)之鼓。此数宝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说之,何也?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则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郑魏之女不充后宫,而骏马(jué)(tí)不实外厩,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不为采。所以饰后宫,[20]充下陈,娱心意,说(yuè)耳目者,必出于秦然后可,则是宛珠之簪,傅玑之珥,阿缟之衣,锦绣之饰,不进于前,而随俗雅化、佳冶窈窕赵女不立于侧也。夫击瓮叩缶,弹筝搏髀(bì),而歌呼呜呜快耳目者,真秦之声也。郑、卫桑间,韶虞、武象者,异国之乐也。今弃击瓮而就郑卫,退弹筝而取韶虞,若是者何也?快意当前,适观而已矣。今取人则不然,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然则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诸侯之术也。

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强则士勇。是以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21]所以无敌也。今乃弃黔首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谓藉寇兵而赍盗粮者也。

夫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雠,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之无危,不可得也。注释[1] 战国末年,韩国害怕秦国出兵攻打,于是派遣水工郑国到秦国去,劝谏秦王嬴政大兴水利工程,企图消耗秦国的国力,阻碍秦国攻韩。后来,事情泄露,秦国宗室大臣向秦王强烈建议,驱逐来自其他诸侯国的官员。秦王接受了宗室大臣们的建议,颁布了逐客令。李斯非秦国人,也在被逐之列。他上书劝谏秦王,写下了这篇《谏逐客书》。最后,秦王采纳了李斯的意见,取消了逐客令。[2] 由余:春秋时晋国人,因故逃亡到戎地。戎王命他出使秦国,结果受到秦穆公的欣赏。秦穆公使计,离间由余和戎王,迫使由余归附于他。由余被秦穆公任用后,向秦穆公献计献策,最终称霸诸侯。[3] 百里奚:春秋时楚国人,本为虞国大夫。晋国灭虞,百里奚被俘虏。晋献公将他作为女儿陪嫁的奴仆,随侍到秦国。后来,百里奚乘隙逃到宛(楚地,故址在今河南省南阳市)地,被楚国人捉住。秦穆公听说百里奚非常有才能,用五张羊皮将他赎回,任为相。[4] 蹇叔:百里奚的朋友,居住在宋国,经百里奚推荐到了秦国,秦穆公封他为上大夫。后来,秦穆公出兵袭击郑国,蹇叔根据当时形势极力劝阻,秦穆公不听。最后,秦军在殽山遭到晋军伏击,全军覆没。[5] 丕豹:春秋时晋国人,因父亲丕郑被晋惠公所杀而逃奔到秦国,秦穆公欣赏他的才华,任为大夫。公孙支:春秋时秦国人,先游晋,后归秦,成为秦穆公的重要谋臣。[6] 商鞅:战国时卫国人,姓公孙氏,名鞅,又称卫鞅。先在魏国为中庶子,后来到了秦国,辅佐秦孝公,施行变法,秦国由此富强。秦孝公将商於之地封给商鞅,号商君。[7] 获楚、魏之师:秦孝公封商鞅于商后,商鞅率兵攻打楚国。秦孝公二十二年,商鞅率兵攻打魏国,大破魏军。魏国将河西之地献给了秦国。[8] 张仪:战国时魏国人,纵横家,秦惠王任为相,为秦国定下连横之策,使六国臣服于秦国。[9] 三川:约为今河南省洛阳市一带。因这一地区有黄河、伊水、洛水三条河流,故称三川。[10] 上郡:故址在今陕西省北部。[11] 九夷:指当时楚国各夷族地区。[12] 鄢:楚地。今湖北省宣城县一带。郢:楚国国都。今湖北省江陵县。[13] 成皋:古代军事要塞,在今河南省荥阳县虎牢关。[14] 穰侯:即魏冉,秦昭王母亲宣太后的同母异父的弟弟,封于穰。[15] 华阳:名芈(mǐ)戎,宣太后同父异母的弟弟,封于华阳。[16] 内:通“纳”。[17] 昆山:在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和田市,以产玉闻名。[18] 随、和之宝:指随侯珠与和氏璧。相传在春秋时期,随侯救了一条受了伤的大蛇。后来,这条大蛇在夜间给他衔来一颗很大的宝珠作为报答,人们称这颗宝珠为“随侯珠”。春秋时期,楚国人卞和得到一块璞,璞被剖开后,得到了一块稀世宝玉,琢为璧,被称为“和氏璧”。[19] 太阿之剑:即太阿剑。相传是楚王命著名铸剑师欧冶子、干将所铸的名剑。[20] 说:通“悦”。[21] 五帝:指黄帝、颛顼、帝喾、尧、舜。三王:指三代开国之王夏禹、商汤和周文王、周武王。

译文臣听说官员们在议论驱逐客卿的事情,臣私下认为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以前,穆公求取贤能之士,西面在戎族那里得到了由余,东面在宛地得到了百里奚,从宋国迎来了蹇叔,从晋国求得了丕豹和公孙支。这五个人,不出生在秦国,可是穆公任用他们,吞并了二十个国家,从而称霸西戎。孝公任用商鞅变法,移风易俗,百姓殷实富足,国家富裕强大。百姓们乐于听命,诸侯们亲善服从。战胜了楚魏的军队,开拓了千里疆土,国家强盛直到现在。惠王采纳张仪的谋略,攻取了三川之地,向西并吞了巴、蜀,向北获取了上郡,向南占领了汉中,统领了广大的夷族地区,控制了楚国的鄢城、郢都,向东占据了成皋的险阻,取得了大片的肥沃田地。于是瓦解了六国的合纵之策,使他们面向西方侍奉秦国,其功效一直延续到今天。昭王得到范雎,废黜穰侯,放逐华阳君,加强王室,杜绝私权,蚕食诸侯,使秦国成就了帝王的基业。这四位君主,都依靠客卿的功劳。由此看来,客卿有什么对不起秦国呢?假设以前四位君主拒绝客卿不予接纳,疏远贤才不予任用,那么国家就不会富足起来,秦国就不会有强大的声望。如今,陛下获取了昆山之玉,拥有着随侯珠与和氏璧,悬挂着明月珠,佩戴着太阿剑,驾着纤离马,竖着翠凤旗,架着鼍皮鼓。这几种宝物,秦国一样都不生产,但是陛下却非常喜爱它们,为什么呢?一定要秦国生产的才能用,那么,夜光璧就不该装饰朝廷,用犀牛角以及象牙制成的器具就不该成为赏玩之物,郑、卫的美女不该住满后宫,马就不该关满宫外的马棚,江南的金锡不该用作器物,西蜀的丹青不该用来作彩饰。用来装饰后宫、陈列堂下、娱乐心意、悦人耳目的,一定要秦国生产的才能用的话,那么,嵌着宛珠的簪子、镶着珠玑的耳饰、东阿丝绸的衣服、锦绣的饰品,就不该进呈到陛下面前,还有那些打扮入时、姿态优雅、苗条美丽的赵国女子也不该侍立在您的身旁。敲着瓦罐瓦盆,弹着筝、拍着大腿,呜呜地呼叫歌唱,让耳朵、眼睛感到快意的,是真正秦国的音乐。郑、卫的民间音乐,韶虞、武象这样的宫廷音乐,都是别的国家的音乐。现在,抛弃了敲打瓦瓮而接近郑卫的音乐,不去弹筝而用韶虞这样的音乐,像这样做是为什么呢?那是要使眼前心意畅快,适合观赏罢了。可如今取用人才却不这样,不问适宜与否,不论正确错误,不是秦国人就让他离开,是客卿就要将他赶走。那么这,所看重的在于美色、音乐、珠宝、玉器,所看轻的在于百姓。这不是横跨海内、制服诸侯的策略。臣听说土地广大粮食就富足,国家辽阔人口就众多,军队强盛士兵就勇敢。因此,泰山不舍弃土壤,所以能够形成它的高大;黄河、大海不摈弃细小的水流,所以能够形成它的深广;君王不拒绝百姓,所以能够广大他的德教。所以,地不分四方,百姓不分国别,才能一年四季充实美好,鬼神都来降福,这就是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的原因。现在,陛下却抛弃百姓去资助敌国,驱逐宾客去成就诸侯的功业,使天下贤才都畏缩后退不敢西向,停住脚步不进入秦国,这就是所谓的借给敌寇兵器、送给强盗粮食。物资不产在秦国,但是值得珍贵的很多;贤才不出生在秦国,但是愿意为秦国效忠的很多。现在,驱逐客卿去帮助敌国,损害百姓去增加敌国的力量,对内使得自己虚弱,对外在诸侯各国结下仇怨,想求得国家没有危险,是不可能的。

一文一语

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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