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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3 03:1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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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靖安

出版社: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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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奶香

永远的奶香试读:

永远的奶香

作者:刘靖安排版:KingStar出版社: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5-02-01ISBN:9787550010628本书由百花洲文艺出版社有限责任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永远的奶香

松有一个梦,这个梦做了三十年。

松的梦里,是一个女人,叫二香。

二香男人是个火炮脾气,一点就着。跟了男人几十年,二香没少挨打。

有一回,松听不下去,就怒气冲冲打开后门,爬上一道坎,冲进二香家里,一把拉住了她男人。二香缩在屋角,抱着头,抬起一双泪眼说,松,你别管,让他打死算了。她男人停止了咆哮,像看怪物一样看松。男人每次打二香总是操着大嗓门,边打边骂,上下几层院子都清晰可闻。

你给我滚,她是我的女人,关你屁事。男人指着两扇门,吼。

我知道,但你不能打人。松不松手。

男人竟然笑了。

你姓你的张,她姓她的王,你们又不是亲戚。男人说,你既然这样护她,不说出个道理来,你休想出这个门。男人目露凶光,伸出的右手,像一把张开的钳子,卡住了松的脖子。

我喜欢她,怎么样?你不要,我娶。你有本事,就掐死我。松梗着脖子,闷声闷气地说。

男人突然一声大笑,松开手,把松推出门,说,你一个小娃娃,我不和你计较,回去挺你的尸吧。松还想说什么,可身后的门“啪”的关上了。松侧耳听了听,屋里静了。松放了心,披一身月光回了家。

那年,二香三十多岁,松还不到二十。

日子一天天地流走了,二香和松的年龄也像春天的小草,一天天地往上长。二香的男人终于走向了人生的冬天,生命就像一棵小草一样枯萎了。

松的机会来了。这天,松找到了二香。

松说,二香,嫁给我吧,让我好好照顾你。

二香抬起头,笑了笑,笑出一些深深浅浅的皱纹。

别笑啊,我说的是真的。松急了。

你疯了吗?我比你大十六岁哩。二香慢悠悠地说。

我不管,就要娶你,我等你三十年了。松抓住二香的手,握进了手心。

二香像被烫了一下,猛地缩了回去。二香说,我都成老太婆了,你喜欢我啥?别哄我高兴了。

就是喜欢你,从那一刻起,我就喜欢你了。松的话语无伦次。

那一刻?二香不明白。

是的,从吃到你奶那天起,我就喜欢你了,梦里老是你。松轻轻地说。

二香恍然大悟。二香说,那是疯着玩的,你还记着啊。

松当然记着,甚至是刻骨铭心。松出生后,他娘奶水少,成天饿得嗷嗷叫。没办法,他爹娘只得挣命挣工分。有一次,他爹娘上山采肥,路上遇到了暴雨,在一个岩洞里躲雨的时候,发生了泥石流,他爹娘就被埋在了里面。松因为暂由他伯母带着,才幸免于难。没了爹娘,伯父就收养了他。那年头,生活差,松成长得死去活来,但总算像一棵松一样顽强地活下来了。十三年那年,松虽然瘦弱,但也能挣工分了。有一天,男男女女一起锄麦,趁休息的间歇,几个女人和一些男人开着玩笑,松也在旁边,他时不时地也插几句。两个女人看松小,想逗他,就一使眼色,上前把松按在了地上。一个女人喊,二香,快来,给他吃点奶。二香刚生了儿子伟,两个白白大大的奶子把衣服拱得老高。二香也是个爱热闹的人,他二话不说,跑过去,撩起衣服,右手往乳房上一捏,奶水就像水枪一样,直直地射进松的嘴里。松开始是挣扎,接着就不动了,闭着眼睛把二香的奶水全吞进了肚里。松打小没那么饱饱地吃过一个人的奶,那股浓浓的奶香让他迷醉了,松想起了母亲,他不由得主动张开大嘴。二香挤完两包胀鼓鼓的奶,跟着另两个女人一哄而散。松躺在地上,半天不愿起来。

香吗?一个女人远远地问。

香。松脱口而出。

从此,松像变了人似的,对二香着了迷。开始,松迷上的是二香的奶。不管下地还是收工,他都像跟屁虫一样跟在二香身边,眼睛盯着二香那颤巍巍的胸脯,一股奶香便从心底漾上来。后来,松渐渐长大了,稍稍知道了一点男女之事,对二香的迷恋就由奶香扩展开去,生出了一些别的东西。为什么会这样,松自己也不明白。

其实,松的条件也不差,找一个女人过日子也不算什么难事。二香不等松说话,又接着对松说,找一个吧,你伯父的两个儿子在外面工作,还要靠你照顾。再说,我老了,也没奶给你吃了。二香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谁说的?你永远有。松说着话,心里一股子奶香又漾了上来。一想起二香,一看到二香,松总是这样。媒人给松说了无数的女人,松都不感兴趣,他总觉得别的女人身上,少了点什么。

二香不答应松,松就不走。晚上,二香劝不动松,就做了饭,端了一碗给松,松不吃。二香关了门,睡了,松就在门外,二香二香地叫。

这一下,惹恼了伟。

伟娶了女人成了家,住在二香的隔壁。松叫二香的声音,把他拽下了床。伟走到松身边,踢了他一脚,说,都四十多的人了,要不要脸?你给我滚回去。松不理伟,还是叫二香。伟来了气,就把松往死里揍。松不还手,照样叫着。二香起来开了门,骂走了伟,把松拉起来,幽幽地说,你这是何苦呢?回去吧。

松摇头。松说,你不嫁给我,我不走,让伟打死算了。

二香听了这话,一下子就想起了男人打自己,松来帮她的情景。二香心动了,二香说,以前你就说过,你要娶我,是真心话?

是的,我一定要娶你。松说。

你回去吧,让我再想想。二香松了口。有了希望,松就说,明天,我来听信儿。

松刚走,伟就闯进了二香的屋里。不一会儿,屋里便传出了母子俩激烈的争吵声。松没有听见。

第二天,松去找二香,门关着,松就等。等到晌午,门还关着。松就找到伟,伟也觉得奇怪。二人来到二香门前,伟喊了几声妈,松喊了几声二香,没人应。二人都急了,合力撞开门,找到了二香。

二香呆呆地坐在床沿上,她的一头黑发,已经变成了一头的白霜。

蛙声如浪

我要出去打工!二秀说。

二秀说话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田野里,一大片一大片的秧苗,全被夜色笼住了。

二秀站在河岸上。河岸上,是一排垂柳。垂柳在风中,袅娜着身姿,柔柔的,像二秀飘逸在风中的秀发。

阿文站在二秀身边。阿文是二秀的男朋友。

阿文看着远处,像一段木头。

我要出去打工!二秀又说。这次,二秀的声音高了许多。呱呱——他们身后,突然响起了蛙声。二秀吓了一跳,身子顺势靠在了阿文肩上。蛙声像凑热闹似的,这儿一声,那儿一声,或长或短,或低或高地互相应和起来。

说话呀你!二秀催促着。

我还说啥,你都铁了心。阿文气冲冲地坐在了地上。

二秀说出去打工,已经说两年了。阿文老是不答应。有时,逼急了,阿文就说他出去。但阿文不能走,他爸妈已是五十的人了,家里家外全靠他。进退两难的阿文,面对二秀,比女人还楚楚可怜。二秀心一软,只得让步了。

这次,二秀不会再让步了。阿文有这个预感。

前几天,和二秀去赶集,阿文就明白二秀的心思了。那天,二秀说要买件衣服,让阿文陪她。阿文陪着二秀,走遍了镇上大大小小的时装店,都没买成。称心的,要三四百,买不起。价钱低的,二秀又看不上眼。失望在二秀上脸上迅速地蔓延。在回村的路上,二秀叹着气,羡慕地说,你看桂枝,四五百的衣服,眼都不眨不一下。你看三娃,结婚的时候,用的穿的床上的样样都是高档货。我们呢?啥也没有,你想过我们的将来吗?

那好,我豁出去了。阿文说。

你能走吗?算了,还是我去吧。二秀摇着头说。

现在,二秀终于摊牌了。

天,越发地暗了。四周全像泼了墨。田野的蛙声,像洪水一样,涨了上来,把夜里的一切全淹没了,包括二秀和阿文。村子在身后,那里有一些星星点点昏黄的灯光,他们瞧不见。他们面对着河水,河水在黑暗中和着蛙声的韵律,哗哗地流淌着,好像来自遥远的地方。

别这样,二秀永远是你的。二秀把头埋进阿文的怀里,低声说。

到了外面,你就会身不由己了。阿文的声音充满了悲怆。

难道你这么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们五年的感情?二秀抬起头,手指游上了阿文的脸。二秀的手指湿漉漉的。二秀发现,阿文在流泪。

二秀心里一颤。黑暗中,二秀咬了咬牙。

二秀伸出双手,抱住了阿文的头。阿文一把揽了二秀,两张嘴粘在了一起。蛙声,一浪高过一浪,前赴后继地涌上来,拍打着整个河床……

不知过了多久,二秀终于说话了。

二秀说,现在,我是你的人了,这下放心了吧?

阿文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说,什么时候走?

明天,二秀说,不然夜长梦多,怕又走不了了。

沉默了好一阵,二秀又说,晚了,我们都回去吧。

阿文站起来,搂着二秀的腰,踩着一路蛙声各自回家了。

第二天,二秀真的走了。

阿文站在车站,又变成了一段木头。

年底,二秀没回来。阿文一等又是半年。这天,阿文收到了二秀第二封信。二秀在信里说,那天晚上的蛙声老出现在她的梦中,她好想听,可是城市里听不到。末了,还说,等挣了钱,一定早些回来……

不久,二秀收到了阿文的回信,还有一个包裹。二秀打开包裹,就看见一盘磁带。二秀借了随身听,躲在一个角落里,悄悄地听。一阵“刺刺”声之后,一片蛙声便密密地拍打着耳鼓,一浪高过一浪,此起彼伏。

二秀哭了。哭着的二秀,在泪眼蒙胧中,看到远处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二秀慌乱地取出磁带,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竹虫

浴室里,三秀一丝不挂地站在壁镜前,瞅着自己白白嫩嫩的身子,就想起了竹虫。

为什么会想起竹虫?三秀搞不懂。但有一点三秀明白,这个时候想起了不该想的东西,有些煞风景,有些不合时宜。笃笃笃,敲门声又响了,响得有些轻,有些暧昧。三秀顾不上多想,慌忙抓起内衣,边穿,边说,等一下,马上好了。

门开了,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着一条三角裤,遮住了那个最隐秘的部位。男人身上很白,在灯光下,白得有些晃眼。三秀看着男人的身子,脸红了红,就低下了头。还不好意思啊。男人笑了笑,轻轻拧了一把三秀的脸,一头钻了进去。三秀悄悄瞟了一眼男人的背影,突然又想起了竹虫,三秀觉得,男人和她一样,也像一只竹虫。

三秀的老家在一个大山里。那儿有大片大片的竹林,那儿盛产竹虫,三秀就是吃竹虫长大的。竹虫,对于三秀来说,已经刻骨铭心了。尽管,三秀已经来这个城市两年了,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奶油香味,还不时地浸出来,有很多次,三秀闻到了,真的闻到了。一闻到这股香味,三秀就想起了竹虫。

其实,山里人都知道,三秀也知道,竹虫有幼虫和成虫之分,人们吃的,是幼虫。幼虫寄生在竹筒内,以食嫩竹为主,从竹尖逐节往下吃,最后藏于根部黑暗的竹筒内。每到十一月,村里人就开始捕食了。小时候,三秀看着那些像掉了翅膀的蜻蜓一样,长得白白胖胖的竹虫,怕,不敢吃。父亲就说,怕什么呢?又不叫你生吃。父亲说完,就用开水氽了,倒进滚烫的油锅里,炸得金黄鲜亮,然后用漏瓢舀起来,撒些盐巴、海椒之类的佐料,顿时,一股奶油的香味便在屋里荡漾,像水一样,一波一波的。

父亲倒一杯酒,坐在桌上,用手指夹一只竹虫,吃了,再抿一口酒,那惬意劲,三秀永远记得。三秀看父亲吃得香,流着口水,怯怯地想吃又不敢吃。父亲说,来,闭上眼,张开嘴,啥也别想,吃。三秀咬咬牙,照做了。一只竹虫,从父亲的手里落下来,落进了三秀的嘴里。

吃了一只,想吃第二只,三秀吃上瘾了。三秀每天都缠着父亲,要竹虫吃。

后来,三秀大了,漂亮了,三秀就出来了。

三秀知道,有竹虫吃,没钱用,那不叫好日子。三秀要过好日子,只有出来了。村里打工的姐妹们都说,只要人长得漂亮,挣钱,容易。

认识男人,是在发廊里。

那天,三秀正在给人洗发,男人进来后,不要别人洗,非要三秀洗。一次发洗过,男人像着了魔,天天来洗,要三秀洗。一来二往,三秀就和男人熟了,男人开始约三秀吃饭、跳舞、唱歌了。有天晚上,三秀随男人去吃饭,男人喝了点酒,三秀在男人的怂恿下,也喝了点酒。男人就说,三秀,我爱你。三秀说,你爱我?你可是有老婆的人,别犯错误。男人怔了怔,说,你知道了?也好。男人就讲了他的家,讲了他的老婆,还讲了他们的婚姻。分手时,男人说,和我好了,不会亏你,你明白吧?三秀说明白。三秀当然明白,三秀嘴上没说,心里却拒绝了男人。

不得不佩服,男人很有决心,很有耐心,像一块胶,粘上三秀了。这一粘,就是两年。

三秀有些喜欢男人了。

三秀投降了。

三秀随男人走进了宾馆。男人迫不及待地把三秀推进了浴室。

三秀洗了澡,身上又飘出了一股子奶香味,三秀睡在床上,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声,听着自己怦怦的心跳,开始有一茬没一茬地胡思乱想。

男人出来了。

男人把身上的浴巾扔在椅子上,像一只竹虫,滑进了被窝,一把抱住了三秀。

脱了吧。男人说。

三秀不脱,男人劲大,三下五除五二,就剥了三秀的衣服,把三秀变成了一只竹虫。

两只竹虫,在床上翻滚着。床,像一只锅,他们的激情,像锅里滚烫的油。

以后的很多天,三秀不经意间,就会想起这一幕。三秀跟着想起的,还有她在家里下厨,炸竹虫的情景。想起这些的时候,三秀已经不在发廊上班了,三秀已经搬进了男人给她租的公寓里。搬进去那天,男人说,好好享受吧,吃的穿的用的,不用愁。男人说完,甩给三秀厚厚几沓钱,意气风发地走了。

三秀知道,男人在机关上班,又没做生意,哪来这么多钱呢?三秀想不明白,就不想,就想山里那成片的竹林,那白白胖胖的竹虫,油炸后发出奶油香味的竹虫。

有一天,男人走进了公寓。

男人发现,三秀走了。

男人还发现,三秀留下了一张纸条,还有那几沓厚厚的钱。

纸条上,三秀说,她不想变成一只真正的竹虫。

秋蝶

桠村的秋天,有很多蝶,很多秋蝶。红的、黄的、紫的,满村子飞,飞得五彩缤纷。

桠村人最盼望的季节,就是秋天了。只要一入秋,人们就莫名地兴奋起来。不管多忙,他们每天总要抽点时间,和家里人一起,满村子转悠,哪儿蝶多,就在哪儿停下来,看蝶儿,说蝶儿,说着说着,一天的疲劳就不见了,心情就好了。有调皮的小孩,不知从哪儿摘一朵花,蹑手蹑脚走到蝶儿集中的地方,把花顶在头上,一动不动,站得久了,几只蝶就歇在了花上。花上的蝶儿,睁一双疑惑的眼睛,想,这花,怎么开这儿来了呢?也许是想得入了神,小孩已经慢慢将花从头上移下来了,还没发现,等一只蝶被小孩关在了手心,别的蝶才明白过来,扑扑翅膀,飞了。小孩不会杀蝶,小孩把玩一阵,往空中一送,放了。

秋蝶,活不过冬天,要疼惜它们。这些话,小孩们都记得。

这个秋天,发现第一只蝶的,是奎叔。

那天,奎叔起了个大早,一开门,就愣住了。奎叔看见,他家门外飞着一只蝶。愣了好久,蝶飞累了,歇在了门框上,奎叔张开蒲扇一样的大手,一巴掌拍了上去。

奎叔杀死了一只蝶。奎叔恨恨地骂,狗日的蝶,狗日的秋天,来得恁早!

奎叔又想起了一个叫秋蝶的女孩。

秋蝶十九岁。秋蝶患了癌症,治了半年,弄得家徒四壁。在奎叔的游说下,村里这家几百,那家几百,捐了三万多块,也用完了。医生说,别再花钱了,她活不过冬天了。秋蝶父亲含着泪,把秋蝶带回了家。

秋蝶回家的时候,还是春天,一晃,秋天说来就来了。秋天一来,冬天就会赶趟似的,跟着来。奎叔叹了口气,整个人突地成了霜打的茄子,没了精神。

奎叔坐在门槛上,眼皮一跳,他又看见了一只蝶。

奎叔提脚向秋蝶家去了。

秋蝶坐在院落里,也在看蝶。院落里,蝶儿很多,红的、黄的、紫的,飞得轻盈而忧伤。

秋蝶。奎叔叫了一声。

秋蝶回过神,叫了一声奎叔。秋蝶挪了挪,给奎叔腾出了半条凳子。奎叔坐上去,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秋蝶,说,你爸呢?

下地去了。秋蝶说。

秋蝶理了理长长的秀发,勉强地笑了笑,说,奎叔,你看我,还漂亮吗?

漂亮啊,谁不知道秋蝶是全村最漂亮的。奎叔这话,不是安慰,也不是夸张,秋蝶的漂亮,远近闻名。

那,你说,我能嫁给他吗?秋蝶的脸上,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当然能啊。奎叔说完,紧跟着问,你说的他,是哪个?

秋蝶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是李正才。

李正才?奎叔挠着后脑勺,还是不知道李正才是谁。

就是李跛子。秋蝶说,为了给我治病,他捐了三千,他心里有我。再说,我都这样了,其他人不会娶我的。

你疯了呀,他都近三十岁的人了。奎叔摇着头说,你爸,也不会答应的。

是的,我爸不答应,所以才想请你帮忙。奎叔,大家都说,结了婚,有男人疼,是最幸福的事,我是快死的人了,如果这个心愿实现不了,我不甘心啊。秋蝶抽泣起来。

唉。奎叔又叹了一口气,说,好吧,奎叔帮你。

奎叔在村里很有威信,他说的话,大都会听。秋蝶的爸,当然也会听。李跛子更是求之不得了。一个近三十的人,还有什么挑剔的呢?况且,秋蝶,他喜欢,从骨子里喜欢。虽然秋蝶有病,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但能娶到她,也是他李跛子的福气哩。

三天后,在奎叔的操持下,秋蝶嫁进了李家。

李跛子把秋蝶当成了宝。原来,他还做些农活,现在有了秋蝶,啥也不做了,全扔给了他父母。李跛子天天做的事,就是扶着秋蝶,在村里看蝶儿。村里的蝶儿,比哪年都多,树上、花上、草丛里,一团一团的,簇拥着。那些够得着的地方,只要用手轻轻一碰,就四下里飞散了。走累了,看累了,他们就找一个地方,坐下来。每到这个时候,李跛子就捉一只蝶,放进秋蝶的手心,秋蝶就轻轻地一遍一遍抚摸着蝶,轻轻地说话,说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然后,秋蝶手一扬,蝶就飞了。没了蝶,李跛子又去捉,又放进秋蝶的手心,秋蝶又开始说话,说一阵,又放。秋蝶乐此不疲,李跛子乐此不疲。

不知不觉,到了秋末。

这天,李跛子和秋蝶在村后的山坡上看蝶。山坡上花多,蝶多。本来,秋蝶是不想去的,说身体不舒服,但禁不住李跛子的再三哄劝,就去了。走到半路,秋蝶没力气再走了,李跛子就把她背了上去。两人正看得兴起,父亲喊李跛子的声音就传了上来。

等我,一会儿就来。李跛子临走时,说。

可是,李跛子回来,却没再看到秋蝶。

李跛子看到的,只是一堆厚厚的如山的蝶。秋蝶的身子,严严实实地被蝶山覆盖了。近处,远处的蝶,不停地飞来,前仆后继地扑在蝶山上。

李跛子疯了一样,扑在秋蝶身上。李跛子被闻讯赶来的村里人拉开了。

秋蝶,是我们村里的蝶仙哩。有人说。

冬天来了,那些蝶,全死了,变成了一堆泥。旁边,李跛子搭了一间草屋,守着那堆泥和泥里的秋蝶。

以后,每到秋天,人们看着村里的蝶儿,就会说,你看,秋蝶回来了,看我们来了。说这话的时候,大家眼里的忧伤,就会跟着那些蝶一起飞翔。

篱笆墙

儿子大根终于结婚了,许三娘想,我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可是,那晚的许三娘却怎么也睡不着。

许三娘睡不着,这是让大根和女人闹的。他们从上床,到天亮,没消停过。大根和女人住西房,许三娘住东房,中间就隔一道篱笆墙。篱笆墙上,糊着一层厚厚的旧报纸。大根的喘息,媳妇的呻吟,让许三娘的心跳得快了,脸也发烫了。许三娘想起了老白,想起了早逝的男人。

老白喜欢许三娘,村里谁都知道。许三娘男人死的时候,大根不到一岁,有人见她可怜,就撮合他们,但许三娘说,为了儿子,我不嫁。老白不死心,就等。有一天,老白找到许三娘,说,村里有人叫你许三娘,你还答应,你真想做许二娘那样的人?老白说完,眼睛定定地看着村口。村口,有一个牌坊的遗迹,年代太久远,已经倒塌了。但那些斑驳的石头还在,散在草丛里。石头上,许二娘的名字还依稀可辨。

他们要叫,就让他们叫吧。许三娘淡淡地说。

可是,你叫许小桂,不叫许三娘。老白说。

那好,现在大根也大了,你该答应我了吧。老白不等许三娘接话,又说。

许三娘摇头,说,我还没抱上孙子哩。

好吧,做你的许三娘吧,到时,我也给你立个牌坊。老白扬声说。说完,恨恨地转过身,走了。从此,老白再遇上她,老远就许三娘许三娘地叫,叫得比谁都响亮。但傻子都能听出来,老白的话里没有敬重,有的只是嘲笑。许三娘呢,不计较,还哎哎地应,老白一气之下,找了个伴,草草地住到了一起。不久,又卖了房,和老伴搬走了。

那时,我怎么就不答应他呢?许三娘想了一夜,也没想明白。想不明白,许三娘早早地起了床,早早地做了早饭,天一亮,就喊醒了大根。大根翻了个身,咕噜说,还早呢,再睡一会儿。许三娘就守着饭桌,等。早饭冷了,她就热一下。热过三遍,日头爬上山坡了,大根和女人才揉着眼睛,起了床。

吃饭时,大根看了一眼许三娘,说,妈,你眼睛怎么红肿了?没睡好?

睡得好呀,没事的。许三娘赶紧扒了口饭,含糊地说。吃完饭,许三娘连忙扛了把锄头,下地去了。她怕大根刨根问底,不好回答。

一连几个晚上,大根都像疯了一样,不停地折腾女人。许三娘照样睡不着,照样想老白,想早逝的男人,想着想着,许三娘就开始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是老白抱着自己;一会儿,是自己抱着男人;一会儿,又抱着一个乖孙子,笑得合不拢嘴。到半夜,许三娘觉得脸上凉凉的,像蚯蚓在爬,擦一把,发现是泪。许三娘擦干泪,长叹一声,轻轻地扇了自己几个嘴巴子,用被子死死地蒙了头,强迫自己睡了。

后来,许三娘不再多想了。她明白,自己错过了很多东西,现在都一大把年纪了,再想也是白搭。许三娘心里,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快点抱上孙子。在大根和女人节奏感很强的韵律中,这样一想,她竟能安静地睡着了。

激情过后,冷却下来,大根便发现了自己的疏忽。

这天,许三娘回娘家去了,大根瞅了瞅篱笆墙,对女人说,这个不隔音,我们得先把它换成砖墙,等有了钱,再修新房。

女人明白他的意思,马上就同意了。

大根请了几个人,买回了砖和泥沙,推倒了篱笆墙,砌上了砖墙。前后没用到两天时间。第三天,许三娘回家,站在砖墙面前,黑着脸,问大根,为什么换了?谁叫你换的?

大根不做声。

女人说,妈,这篱笆墙不牢实,上面的报纸老往下掉,看着不舒服,是我叫大根换的。

媳妇说话了,许三娘不好再说什么,就黑着脸,坐一边生闷气。

晚上,许三娘一个人睡在床上,再也听不到与儿子有关的任何声音了。儿子,好像突然从她的身边完完全全地消失了。许三娘心里忐忑不安,无法成眠。天不亮,她就敲响了儿子的房门。儿子开门,问,妈,有事吗?

没事,看你在不在。许三娘说完,像做了亏心事一般,转身就回了屋。

接下来几天,许三娘几乎没睡个囫囵觉。许三娘迅速瘦了,老了。

一天,许三娘对大根说,还是把这砖墙换成篱笆吧?

为什么?大根不解。

晚上,妈这心里,空落落的,总不踏实。许三娘嗫嚅着说。

花了好几百哩,妈。再说,砖墙比篱笆好啊。大根说。

儿大不由娘,大根不换,许三娘也没法子。许三娘晚上睡不着,就起来坐在儿子门前,就着儿子和媳妇的说话声,或是折腾声,或是呼吸声,数天上的星星,看天上的月亮,看村口那个倒塌的牌坊。长此以往,铁打的身体也会垮的。一天晚上,许三娘再也没挺住,晕在了门前。天亮,大根发现了许三娘。大根把许三娘送进了镇医院。

住了几天院,许三娘回到家,睡在床上,看着那堵砖墙,发呆。

许三娘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有十来天没下过床了。

老白听说后,来看她。许三娘拉着老白的手,说,老白,我可能不行了。这一辈子,我对不起你。下辈子吧,下辈子我一定答应你。

几句话,把老白说得老泪纵横。

老白说,别说了,你会好起来的。

老白,我死了,你可不能给我立什么牌坊,我不是许二娘。我也知道,你那是气话。我没答应你,是大根,我怕拖累你。

大根站在旁边,跟着老白掉泪。大根狠狠地擦了一把眼睛,不声不响地出门去了。没多久,大根就带回了几个男人。大根指挥着他们,三下五除二,一堵砖墙就被拆掉了。

妈,编篱笆墙,是你的活儿了,你一定要好起来。大根把许三娘扶下了床。

许三娘颤颤巍巍地立着。脸上,绽开的笑容,像秋菊一样灿烂。

茶杯

临近中午,男人和女人走出了宾馆。

刚上出租车,男人就说,我的茶杯呢?女人说,我哪知道,是不是忘在宾馆了?男人说,就是,要不,你等等我?女人说,你也不怕麻烦,这样吧,我们一会儿吃了饭,去买一个就行了。男人说,好吧。

男人和女人到了“好吃街”,要了些特色小吃。吃完后,男人说,时间还早,陪我去买个茶杯吧。女人说,该回去了,不然太晚了,不好,你还是回你们那儿买吧。男人说,两三个小时的车,不喝茶不习惯,我们还是一起去吧,要不了多久的。

男人好茶,不管到哪儿,也不管远近,总要带上一包茶叶,一个茶杯。茶杯里,泡着一杯淡淡的香茶。男人把茶杯抱在怀里,时不时呷一口,很优雅的样子。男人的茶杯,有好几年了,外面的金属壳有的地方已经生锈了,还舍不得扔。有时,朋友聚会,有人就恶作剧,把男人的茶杯藏了,他就四处找,像丢了宝贝一样。于是,就有人提议,让男人喝三杯酒,喝完才告诉他茶杯的下落。男人不喝酒,一喝酒脸红不说,还容易醉,但男人管不了那么多,提杯就喝,一口一杯。喝完酒,朋友们就像变戏法似的,把他的茶杯变了出来。为了一只茶杯,男人不知醉了多少回,可是男人对茶杯的珍爱,却丝毫没有改变。

现在,茶杯没了,男人还真有些不习惯。吃饭的时候,男人好几次想喝茶,连手都伸出去了,结果才发现,茶杯忘在宾馆了,伸到中途的手又怅然若失地缩了回去。这些,女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所以,女人不再坚持,想了想,就答应了男人。

走了几家小店,茶杯倒是有,但都不合男人的意。

到商场去看看吧。男人说。

随便买一个吧,能泡茶就行,何必那么讲究呢?女人说。

带在身边的东西,怎么能随便呢?男人说,我要买一个漂亮的,精致的,渴了,喝一口,就像亲着你一样。

我是一个茶杯?女人噗的一声笑了。

当然,看到它,就像看到你。男人嬉皮笑脸。

哦,那原来的茶杯是谁呢?女人不笑了。

昨天,男人在电话里说,我想你。女人听了后,心里便幸福了起来,跟着说,我也想你。男人又说,明天,是周末了,我们老地方见吧。女人沉默了,好半天没说话。男人说,来吧,不见不散。男人说完,就挂了电话。男人知道,女人一定会来。果然,女人撒了一个谎,一大早就离了家,坐车来了。一见面,男人和女人,就迫不及待地走进了宾馆。

那个茶杯,幸好没带出来。女人想,不然,就听不到男人的高论了。女人听了男人的高论,有些不高兴了。

不等男人说话,女人又说,你说呀,原来那个茶杯是谁?

男人笑了笑,笑得有些自然。男人说,不管是谁,你只要明白,今天新买的,是你就可以了。

我只是一个茶杯吗?女人说。

这个问题很难,男人不好回答。男人本想讨好女人,想表达他是多么爱女人,但男人弄巧成拙。男人不回答女人的话,一个劲儿地赔小心。赔完小心,男人又说,不说这个了,我们还是去买茶杯吧。

女人无精打采地跟着男人。

男人不停地逗女人开心,但女人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进了商场,男人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货架上那一排漂亮精致的茶杯。男人拿起一个,就问女人,好看吗?女人抬抬眼皮,说,你喜欢就行。问了几次,男人发现女人没什么兴致,就挑了一个自己最满意的。付了款,走出商场,女人说,我该回家了。男人说,我送送你。女人说,不用了,你也回吧。男人想了想,说,好吧,路上小心些。

男人站在原地,看着女人走远了,拐进了另一条街。再也看不到女人了,男人就抚摸着刚买的茶杯,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走进车站,男人要了开水,泡了一杯茶。男人抱着茶杯,买了票,上了车。

男人坐在车上,打开玻璃窗,呷茶,看景。

突然,男人的手机像虫子一样,叫了几声。

男人知道,短信来了。打开,男人一看,是女人发的。

女人说,我已经上车了,出发了,你放心。女人还说,以后,你别再打电话了,我回去马上就换号。

男人说,别这样,好吗?

女人说,我不想做你的茶杯。

男人说,可是,我想做你的茶杯。

女人说,可惜,我们都不是茶杯,如果是的话,那就好了,但不是。

男人急了,男人打女人的电话,女人已经关机了。

男人呆愣了一阵,然后握紧茶杯,向窗外狠狠地砸了下去。

杨大脚

扁担村有一个女人,叫杨大脚。她的脚很大,用村里人的话说,像蒲扇。这话说得过了些,有点夸张。

还没嫁给张五的时候,杨大脚因为脚大,不好找婆家。其实,杨大脚长得也不是很差,但别人一看她的脚,就吓着了,好像那双脚会吃人一样。有些已婚男人,却不怕,老想占她的便宜。有一次,杨大脚在后山砍柴,村里一个无赖见有机可乘,就悄悄摸到了她的身后,一把抱住了她。杨大脚挣扎着转过身子,猛地一推,飞起一脚,把那个无赖踹出了三米远。无赖躺在地上,边叫唤,边说,我没别的意思,主要还是想看看你的大脚。杨大脚提起脚,又要踹,无赖才住了口。

嫁给张五之后,杨大脚的踹功更是了得,别说张五,就是村里最横的二牛三兄弟也甘拜下风。

那天,杨大脚家的一块菜地被一群小猪糟蹋了。小猪是二牛家的。二牛排行第二,上面是大牛,下面是三牛。村里,谁都不敢惹他们。他们打起架来,像三头牯牛,不要命似的一拥而上。所以,即使大家受了点欺侮,也只能忍一忍,算了。可杨大脚不想再忍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前两次遭殃的,是她家的庄稼。

去,找他赔。杨大脚对张五说。

张五说,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行,快去。杨大脚开始热身了。她扭动了几下大腿,作欲踹的样子。

张五后退了两步,摆着手说,我去还不行吗?

张五去了。他走到二牛家,却不敢进门,一双脚像被谁使了定身法。张五想了想,转身往回走。可走到自家门前,也不敢进门,想了想,又转身,朝二牛家去了。如是反复,张五一连走了三个来回。最后,他只得把心一横,硬着头皮一步跨了进去。

二牛知道张五来干什么,他二话不说,一掌就把张五推到了门外。“叭”的一声,张五摔了个四脚朝天。地上,有一块小石子,正好硌在他的后脑勺上。随着一阵剧痛,张五一摸,满手是血。他再也顾不上讨公道了,翻将起来,跑回家去了。

杨大脚用一根布条,替张五简单包扎了一下,然后,拉上张五,站到了二牛的院子里。二牛三兄弟,从二牛家鱼贯而出。

杨大脚说,你家的猪,糟蹋了我的菜地,还打人?

二牛说,是猪,又不是我,找我干吗?

杨大脚说,你的意思是,我只能找小猪了?

二牛说,当然。二牛抄着手,不可一世的样子。

杨大脚的目光,往院里一扫,就看到了小猪。小猪在院子里疯跑着,寻食。杨大脚撒开大脚丫,几步追上去,捉住了一只小猪,狠狠地掼在了地上。

二牛急了,大牛和三牛也跟着急了。他们跑过去,把杨大脚围在中间,三只拳头不由分说落在了她的身上。杨大脚尖叫一声,提起脚,对准二牛的裤裆,踹了出去。接着,她又连叫两声,大脚如飞。可怜这三兄弟,平时嚣张惯了,没遇到过对手,如今被杨大脚的气势吓住了,动作一慢,被她全踹趴下了。二牛蜷在地上,苍白着脸,两手捂着裤裆,缩成一团。大牛和三牛爬起来,想扶他,但看到他的痛苦样儿,就停止了动作,连声问他怎么了。

二牛的脸,越来越不对劲儿了。

大牛和三牛,连忙抬了二牛,朝镇医院去了。

杨大脚揉了揉腿,笑了笑,带着张五,也朝医院去了。

二牛医了十天,用了八百多。

张五医了十天,用了一千多。

二牛带着兄弟们,拿出票据,找张五赔钱。杨大脚接过手,说,好啊。说完,她也拿出票据,又说,我们都算算,算了再说。双方算完,杨大脚说,你还要倒补我三百多,拿来。二牛盯着一双移动的大脚,连连后退。边退,二牛边说,怎么会呢?

牛二不服,就找村干部解决。村干部调解的结果,是双方都不对,自己的医药费自己负责。

这一架,杨大脚替村里人出了口恶气,大家见了她,都竖大拇指。她的那双大脚呢,也就更有名了。

张五却高兴不起来。他本来话就少,从医院回来后,成天像个闷葫芦,话更少了。

杨大脚说,该高兴哪,你怎么哭丧着脸,像死了亲娘老子一样。

张五叹了口气,说,你认为值吗?一千多块啊。

张五走进医院那天,医生给他的伤口消毒、包扎以后,他就想回家了,但杨大脚没让。杨大脚说,住院,二牛住多久你住多久。伤口好了,张五又想出院。杨大脚又说,不行,伤口好了,查查看,说不定那一摔,还摔出了其他毛病,趁这个机会,也一并治了吧。第十天,杨大脚看二牛熬不住了,心里那个高兴劲儿,就甭提了。

眼下,一看张五为一千块钱,心痛成这样,杨大脚就说,你呀,简直就是个猪头。

张五不吭声,偷偷地看杨大脚的脚。以前,杨大脚一骂他,就要踹他。这次,杨大脚坐在凳子上,没一点踹他的意思。

杨大脚说,原来你们一家,尽受别人欺侮,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看看,哪个还敢!这叫杀猴给鸡看,懂吗?别说一千块,就是一万块,也千值万值。

张五想通了,就笑了,说,你这一说,还真是——值了。以后,有你这双大脚,我还怕什么呢?

杨大脚抚摸着她的大脚,脸上显出得意的神色。

裸睡

男人喜欢裸睡。

女人喜欢看男人裸着身子,在屋里跑来跑去的样子。男人解手,男人渴了,男人不渴女人渴了,男人就打开灯,咚咚咚地跑出去,一会儿又咚咚咚地跑回来。男人一起身,女人就跟着坐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男人。男人的皮肤很有男人味,在朦胧的灯光中,有一种阳刚美。男人上了床,女人总是忍不住要挑逗男人,把男人弄得睡意全无。

女人是学美术的。

一天中午,女人看着床上光着身子的男人,不知怎么的,想画画了。女人找来铅笔,画板,对男人说,摆个姿势,我给你来一张。男人说,手发痒了?好吧,成全你。男人就侧了身子,弓着,然后用手托了下巴,深情地望着女人。女人抿嘴一笑,唰唰唰,铅笔开始在画纸上游走。

画着画着,女人突然停了笑,走到床边,指着男人大腿外侧,说,这是什么?男人笑而不答。女人就用手去抠,抠了半天,抠不掉。男人伸出手,摸了摸,说,抠不掉的,这是胎记。可是,黑黑的,不好看哪。女人说。没关系,这么大一点,不注意看不出来。男人说。

女人走回去,重新拿起了画笔。女人好像没多大兴趣了,有一笔没一笔的,画得有些懒散。

真的不好看吗?不好看就不画它吧。男人说。

不画它,还是你吗?女人手里的笔,快了起来。

没多久,女人画好了。

男人和女人,坐在床上,欣赏画上的男人。

男人是一个标准的美男子,整个身体,匀称而和谐。但是,那块胎记,却像一根刺,把女人的眼睛扎得很疼。要是没这个胎记,就完美了。女人说。

天下,哪里能找到完美的人呢?男人说。

谁说的?你如果把它取掉了,就完美了。女人说。

如果取不掉呢?

你躺在床上,怎么知道取不掉?女人说完,就催男人穿衣服。男人问上哪儿去,女人说上医院啊。男人就穿了衣服,上医院去了。

男人从医院带回了一瓶药。男人天天用棉签蘸了药水,涂到胎记上。一瓶药用完了,胎记还是老样子,根本去不掉。

算了吧。男人说。

不。女人说。

那,你说怎么办?男人摊开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女人想了想,说,我有办法。女人带上男人,上街,走进了一条小巷。女人睁大眼睛,搜寻着。小巷走出头,女人也没有发现要找的地方。男人问女人找什么,女人没说话,还在四处张望。在女人的记忆中,她曾经看到过,这条小巷中,有一个取痣的小摊子。

女人无奈之下,只得问小巷里的店主。一个店子说,前段时间还在,现在不知搬到哪儿去了。

女人没有气馁,带着男人,继续找。

找了大半天,女人终于找着了。在另一条小巷尽头的一个角落里,铺着一张塑料布,上面摆着几个小瓶瓶。旁边的地上,坐着一个猥琐的中年人。

女人像看到救星一样,对中年人说,你能取胎记吗?

中年人说,我看看。

男人就俯下身,往上捞裤脚,可是,弄了很久,那个胎记藏得紧紧的,就是不露天。没法了,男人只得松了皮带,小心翼翼地把胎记展现在了中年人面前。

小菜一碟。中年人瞟了一眼,信心十足地说。

中年人动作麻利地配了药,收了钱。

回到家,女人帮男人把药敷衍上了。男人说,有些痛。女人说,忍一忍吧。男人就忍了。敷过几天后,女人一看,那个胎记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红红的小洞。

女人很高兴,抱着男人又笑又跳。

又过了几天,再看,胎记下面的小洞不但没好,反而越来越大了。这一下,女人慌了手脚,连忙带上男人,去了医院。

后来,男人的胎记没了,变成了一个皱皱的伤疤,更不好看了。

一个晚上,睡觉的时候,衣服脱了,长裤脱了,男人正要脱短裤,女人按住他的手,说,算了,还是穿着睡吧。

男人就穿着睡了。男人不脱光,睡着不舒服,一晚上都没睡好。

后来,男人渐渐习惯了,还像女人一样,穿上了睡衣、睡裤。

如此一来,男人和女人,都觉得,这睡觉,一点滋味都没有了。每天之所以还要睡,只不过是身体的需要,例行公事而已。

小刘是个好同志

这天,刘青睡过了头,一觉醒来九点多了。刘青马不停蹄赶到单位,在楼道口悄悄一瞄,走廊上没人,他踮起脚尖几步跑进了办公室。不幸的是,他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人,那个人是马局长。

马局长黑着脸,径直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各个科室的负责人都来了。马局长清清嗓子,严厉地说,前段时间,很多人多次违反上班纪律,今天更不像话,八人迟到,刘青作为副科长,竟然迟到将近两个小时,本月扣他奖金五十块。你们下去管好自己的人,如果有人再信邪,让我撞见了,别怪我翻脸不认人。马局长说完,拂袖而去。

刘青知道,这是马局长杀鸡儆猴。可是,一个上午,刘青怎么也想不通。他愤怒地坐在椅子上,啥也不做。是啊,这事谁摊上都会想不通。局里的人大多有背景,不好管,制度因此成了摆设。有人整天整天不上班,还有人上班溜出去打麻将,领导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凭什么单单处罚他呢?况且,他还是第一次迟到。

刘青迟到,是有理由的。他的妻子下了岗,儿子上初中,他一个人的工资常常入不敷出。于是,妻子就在街头摆了个烧烤摊子。摊子白天不能摆,只能在晚上。昨晚,生意特别好,妻子一个人忙不过来,叫他去帮忙。十点多,妻子一个姐妹过生日,把她拉走了。后来,她在电话里又说,她走不了,被拽进歌厅唱歌去了。刘青一个人管着摊子,一直忙到凌晨一点。等他收拾了摊子,回家洗漱完毕,躺上床就差不多两点了。这些,刘青没说,他知道说了也白说。

下班时,同事们都来劝刘青,刘青不为所动。他还是那么坐着,扭曲着脸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突然,马局长走了进来,还顺手关上了门。马局长坐在刘青对面,笑了笑,对刘青说,小刘啊,我知道你想不通,没关系,只要你好好配合我的工作,我不会亏待你的。说着,马局长掏出一百元,递给刘青,又说,我知道你家里困难,这个你拿着,多这五十块算你的精神补助。手里的钱,红艳艳的,把刘青的脸也映红了。

马局长走了,刘青反复咂吧着马局长的话,豁然开朗。

没过多久,刘青又迟到了,十一点才到单位。当然,他又让马局长撞见了,又充当了一回反面教材,被扣了一百元。没几天,他悄悄溜了出去,一整天不见人,后来听他说出去打麻将了。这一次,处罚得最重,扣了两百元,还被撸去了副科长职务。那个月,刘青奖金不够扣,还顺延到了下个月。单位的人,都同情他,安慰他,都说他的运气太背,每次都让马局长撞见了。刘青表面上愤愤不平,心里却乐开了花。他屈指一算,从马局长那儿拿回了奖金不说,还多赚了五百多元。

人们从刘青身上,领教到了马局长的铁腕手段,再不敢造次了。年终,局里十多年来第一次评上了先进单位,受到了县委县政府的表彰。在表彰大会上,马局长还满面春风地作了专题发言,有保留地介绍了他先进的管理经验。

春天来了,花儿盛开了。马局长的微笑,也像一朵花儿一样,开得极为灿烂。马局长要调走了,调到一个更不好管,但实权却更大的单位。

交接工作那天,新任局长向马局长讨教,马局长语重心长而又含蓄地说,小刘是一个难得好同志,你要艺术地使用他,这样,你的工作就会顺风顺水了。新任局长问小刘是谁,马局长说他叫刘青。可是,等新任局长了解情况后,就有些生气了,如果刘青是个好同志,天下恐怕就全是好同志了。刘青呢,马局长走了,他也想中规中矩地上自己的班,却做不到。隔三差五地,他就迟到一回,早退一回,这就好像一辆失控的汽车,想停却停不下来。

这样一来,刘青的奖金几乎月月被扣光。长此以往,这日子还怎么过?于是,刘青找到了马局长。

马局长听了他的情况汇报,想起临走时对新任局长说过的话,就哼了一声,不屑地说,孺子不可教也。这话,刘青以为说的是他,他不知怎么回答,就低着一颗头,可怜得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学生。回去好好工作吧,相信一切会好起来的。马局长安慰刘青说。

刘青很失望,和马局长对望了一眼,他的眼里充满了怨恨。刘青走出马局长的办公室,他的双脚好像也充满了怨恨,踏出的步子很是响亮。

刘青响亮的脚步声,好像踏在了马局长的心上。马局长沉思了一会儿,掏出了电话。电话里,马局长说,小刘啊,我对你们局长说过,你是个好同志,可他只看到了表面现象,是身在宝山不识宝。你要相信自己,是个人物,总有用武之地的。如果你愿意到我这儿来,我很欢迎,但工作上,你还得多多配合。刘青连忙说愿意愿意,他激动得差一点掉下了眼泪。

马局长说到做到,没用一周时间,刘青就调到了他的麾下。

桃花坞

桃花生得像一朵桃花。

父亲常说,桃花,你妈生你的时候,我就在门外,我听到了你哭出的第一声。说到这里,父亲还夸张地一挥手,说,哇——的一声,我一回头,看到很多桃花飘下来,像下雪一样。你知道吗?我用那些桃花泡了水,让接生婆给你擦过身子呢!

小的时候,桃花听到这些,她的眼里,迷茫就像雾一样,弥漫开来。大了些,桃花就缠住母亲,说,妈,爸爸说的是真的吗?母亲往往笑而不答。

不管怎样,桃花喜欢上桃花了。

后来,桃花读书了。于是,每天清晨,桃花就捧着书本,来到几棵树下,仰着头,读一些,背一些和桃花有关的诗句。即使树上没有桃花,只是一树绿叶或是光秃秃的枝丫,可在桃花的想象里,那也是一树粉红色的花朵。久而久之,桃花觉得,自己也变成一朵桃花了,轻盈地飘上了枝头。

桃花初中毕业,因为成绩差,就没再读了。

桃花出去打工了。

桃花进了一家制衣厂。车间里,有一个小伙子,大家都叫他大山。

那天,桃花听到了大山和另一个人的对话。

一个人说,大山,从你的名字看,你家住在大山里吧?

大山说,是的。

那个人继续说,那儿的景色一定很美吧?

大山说,你说呢?我们的村子就叫桃花坞。

听到这儿,桃花心里一颤。桃花眼前,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桃花,出现了纷纷扬扬,像雪花一样飘落的桃花。桃花看见自己,慢慢走进了桃树林。桃花还看见自己,仰起了脸,迎上了飘落的桃花。她的脸上,全被桃花覆盖了。

从此,桃花坞那个陌生的地方,那个满是桃花的地方,成了桃花的向往。

不知不觉,桃花主动和大山走近了,亲密了。

有一次,桃花问大山,桃花坞有桃花吗?

大山反问,你说呢?

桃花又说,春天的时候,桃花坞有人用桃花水洗澡吗?

大山看着桃花,把桃花的脸看成了一朵粉红的桃花。大山忘了回答。桃花催促,说呀!

大山笑而不答,还是看桃花。大山的笑,和桃花母亲的笑一样,有些神秘。

桃花低下了头,轻声说,春天的时候,你能陪陪我,去桃花坞看看桃花吗?

大山说,只要你愿意去,当然可以。说完,大山伸出双手,一把环住了桃花的腰。桃花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任由大山抱着。桃花的眼睛,过山,过水,一直看到了那个名叫桃花坞的小山村。那里,仿佛响起了桃花曾经背过的诗句,那些和桃花有关的诗句。

没过多久,桃花就像一朵桃花一样,让大山摘了,攥在了手里。

一晃,春天来了,百花盛开了。

桃花对大山说,我们该回桃花坞了。

大山不说走,也不说不走,样子很为难。

最后实在拗不过,他只得带着桃花,坐了火车,坐了汽车,坐了木船,然后爬了一山又一山,在一天中午时分,终于回到了那个叫桃花坞的小村子。

桃花坞坐落在一个小山坳里,四周被层层大山包围着。村子里,稀稀拉拉的是一些松树、柏树,还有一些开放着的野花,却没有桃树。没有桃树,也就没有桃花了。桃花找遍了整个村子,都没有。桃花的心,凉了。最后,凉透了。

桃花坞,竟然没有桃花。

第二天,大山就发现,桃花不见了。

桃花去哪儿了?大山不知道。其实,天不亮,桃花就走了。

走在出山的路上,桃花又想起了父亲。她明白,父亲给她取名桃花,是父亲和她一样,太喜欢桃花了。

桃花也知道,她家的院子里,并没有桃树,有的,只是几棵李树。那几棵李树,树干上全是黑黑的翻卷的皱褶,苍老得不成样子了。

走着走着,桃花就想明白了。她想找些桃树苗回去,栽在院子里,让她家的院子,成为一个真正的桃花坞。

雨后的蘑菇

镇上的人坐进了面包车。德福刚举起手,准备做个拜拜,但他的姿势还没做出来,车子就一溜烟,远去了。

德福收回目光,就看到了自己家的房子。

房子是两间木板房,蹲在离公路几十米远的一个小山坡上。

房子很有年头了,木板已经变了颜色,黑得有些让人无法忍受。不但如此,还变了形,东拉西扯的,朝一边倾斜着,好像再也经不起风吹雨打了,好像随便一个人吹一口气,就要倒塌了。

公路沿线的其他房子,全是清一色的砖瓦房。那些房子墙壁上,前几天都涂上了一层白,很扎人的眼。德福左看右看,发现自己的房子,也一样扎人的眼,但那是丑,就像一群白人中混进了一个黑人。

难怪,镇上的人要他德福把房子拆了。但房子是祖上留下来的,德福舍不得。

第二天,镇上的人又来了。这次来的,是一大群人,还有曾书记和王镇长。老远,曾书记就德福德福地喊。德福还在吃早饭,连忙放下碗,把一口饭硬生生咽下去,跑出门,把曾书记一行迎到了院坝里。

德福,我们到你家开现场会来了,还是端几个凳子出来嘛。王镇长说。

于是,德福进屋,拖了三个条凳。一行人互相谦让了一会儿,就坐下了。德福四周瞅了瞅,就着一段木头,也坐下了。

德福,昨天县上又打电话来了,为你这房子,我又挨批评了。曾书记说。你这房子,必须得拆。

德福不说话。

是啊,德福你是聪明人,你想嘛,省上的人来了,一看,烂不拉叽的,像个啥子话嘛。今天不把这个事解决好,我们是不走的哟。王镇长接着说。

德福还是不说话。

到时候,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出了问题,即使我这个书记不当,都是个小事情,关键是影响了县上的形象,这个责任谁都负不起。你知道吗?这是个政治问题。曾书记大手一挥,加大了说话的力度。

还是表个态嘛,这样闷起是不得行的。曾书记身边的一个人说。

是啊,有什么条件,你提出来,大家商量。王镇长说。

你们说到这个份上了,看样子不拆不行了,但是,如果拆了,我一家人没住处,也没钱重新修,咋办?德福终于说话了。

这好办,钱嘛,镇上给你补助一点。曾书记说。

补助多少?德福说。

你说呢?王镇长问。

五万吧。德福想了想,伸出了一个巴掌。

太高了,不行。曾书记摆着手说。

你们说多少?德福退了一步。

最多两万。曾书记和王镇长交换了一下眼色。

少了些吧。德福声音软软的。说完这话,德福的头,就像没有骨头似的,一下子耷拉到了胸前,又不说话了。

曾书记把王镇长叫到一边,嘀咕了起来。过了好一阵子,他们又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样吧,加一万,三万,不能再多了。曾书记说,你这房子,管不了几天了,迟早都要倒的,这些钱修新房虽然不够,但实际上,我们给大头了,及时雨呢。

德福想了想,也是。再说,不管他怎么说,房子要拆,成定局了。于是,德福就有些不情愿地同意了。

王镇长生怕德福反悔似的,连忙说,那好,你马上去找个暂住的地方,不管亲戚家,还是邻居家,都行。下午,我们找人,东西帮你搬,房子帮你拆,够意思吧。

德福笑了笑,那笑比哭还难看。

德福家的木板房,终于拆掉了。

德福站在公路上,村里人围住了德福。

德福,你赚惨了,你那房子,顶多就值千把块。一个人说。

是啊,德福,你应该高兴哪。另一个人说。

德福什么也没说。他放眼望去,公路沿线全是一片白。少了自己家的房子,用王镇长的话说,确实好看多了,美丽多了。但那一片白,却晃得他的眼睛生疼。看久了,德福的眼睛就模糊了。德福揉了揉眼睛,便揉出了一些叫泪水的东西。

可是,最后的结果却让曾书记和王镇长目瞪口呆。

因为,两天后,德福家的房子四周,又突然长出了几间旧房子,像雨后的蘑菇一样。

谁都知道,那几间旧房子,是新修的。

事先,一点迹象都没有,于是,就有人疑惑了:那些房子,是什么时候修的呢?

乌夜啼

树上有一个鸟窝。

树在祥子门前。树很高大。起初,祥子没注意,也没闲心去管,儿子的病,已经让他无暇顾及了。后来,祥子发现,两只黑黑的鸟飞来飞去,极快乐的样子。他突然明白,那两只鸟,是乌鸦。再后来,每天晚上,祥子便听到了一只乌鸦的啼叫声。那声音,和他的心情一样,有一种难言的忧伤。

村里人都说,乌鸦叫,不吉利呢,祥子的报应来了。

祥子天不怕地不怕,当然不会像村里人一样迷信。但是,乌鸦整夜整夜的叫声,叫得他心烦,叫得他无名火起。这天天一亮,祥子就爬起来,拿出他很久没用过的火药枪,装了药,对准那只鸟窝,就是一家伙。一只乌鸦扑腾着翅膀,和鸟窝一起,重重地掉在了地上。空中,一些黑色的羽毛,在火药味中,四处飞扬。

乌鸦躺在地上,地上一片殷红。一双眼睛,无神地看着祥子。乌鸦旁边,是一只摔出窝的小乌鸦。小乌鸦身上,还是一些浅浅的茸毛,很漂亮。

祥子一咬牙,提起右脚,踩了下去。

爸爸,我要。儿子说。

这时候,祥子的脚便顿在了地上。他顺势后跟着地,脚尖就抬了起来。他的脚尖下,那只小乌鸦死里逃生。

祥子回头,儿子乞求的眼神,让他心一软。祥子挪开脚,说,好吧。

儿子笑了,苍白的脸上还泛起了红晕。

儿子很久没笑了。自从女人因为儿子的病,因为家里穷,逃离这个家以后,儿子就没有笑过了。现在,儿子终于笑了。祥子回转身,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蹲下去,双手捧起小乌鸦,放到了儿子摊开的手心里。

有了小乌鸦的陪伴,儿子快活了起来。

可是,一连两天,小乌鸦除了喝点水,啥都不吃,一直蔫蔫的,有气无神地样子,让儿子的笑像凝固的冰一样,化不开了。

这天,儿子说,爸爸,它是不是病了?

不会吧,它怎么会生病呢?不会的。祥子说。

肯定是病了。儿子的小手抚着小乌鸦的脊背,爱怜地说。

也许是吧。祥子顺着儿子的话说。

给它看看病吧,爸爸。儿子说。

看着儿子,祥子无言以对。为了给儿子治病,早已家徒四壁不说,还从亲戚那里借了一屁股的债,儿子已经断药两天了,哪有钱给一只乌鸦看病呢?

也许,儿子看出了祥子的心思,就说,我不吃药了,先给它看病吧。

祥子点了点头,然后,大步出门,坐在了屋檐下的滴水石上,看着远山,想,到哪儿去借钱呢?

最后,祥子只好硬着头皮,去找李村长。

祥子说明来意,李村长一言不发。祥子也不急,就那么枯坐着,等。等了很久,李村长才说,你呀,以前稍不顺你的意,就对大家非打即骂,知道大家恨你了吧,知道借不到了钱了吧,平时呀,还是要积点德,不然,哪个帮你啊。我嘛,就大度些,不计较你的过去,就借你一百块钱吧。说完,李材长掏出钱,递给了祥子。

祥子接过钱,飞跑回家,抱着儿子,儿子抱着小乌鸦,一起去了镇医院。

一听说给自己看病,儿子就哭着说,我不看,我不看。

祥子明白儿子的意思,僵持了一会儿,只得依了儿子。

打听了半天,祥子终于找到了一家宠物医院。

医生听说是给一只小乌鸦看病,差点笑掉了大牙。但生意上了门,他只得装模作样地给小乌鸦看了。他给小乌鸦开了药,打了针,交代了些注意事项,最后收了八十元。回家的路上,儿子不断哄着小乌鸦,开心得不得了。

回到家里,儿子像个小大人似的,一天三次,像祥子哄他一样,哄小乌鸦吃药。小乌鸦不会说话,只是睁一双小眼睛,看着他,很幸福的样子。

药吃完了,小乌鸦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一点好转。

儿子呢,已经断药三个月了。

祥子借不到钱,心急如焚。

儿子的病情急转直下。

儿子不行了。儿子最终还是去了。

儿子闭上眼睛的时候,他的怀里抱着小乌鸦,一脸灿烂的笑容。

小乌鸦在儿子怀里,一动不动,也陪着儿子一起去了。

祥子把小乌鸦和儿子葬在了一起。

那天晚上,祥子披一身黑,坐在一座小小的坟茔前,哭了。那哭声,村里人都说,很像以前他家门前那棵树上的乌鸦。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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