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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3 22:4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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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紫金陈

出版社: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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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踪师

追踪师试读:

楔子

最近十年中国的安防产业拔地而起,监控探头早已成为城市标配,信号追踪、网络监控等新技术的运用,彻底改变了警察的办案方法。

中国公安打击犯罪的历史,全面进入了电子刑侦的时代。

杭州作为中国安防产业之都,国内最大的几家安防企业均落户其中。这座城市无论是安防硬件,还是警察的电子刑侦水平,在国内都首屈一指。

2016年,杭州承办了云集各国领导人的G20峰会,可就在峰会召开的半年前,几起案件的发生却让整座城市的安防遭遇难题。

一个接连在高档小区作案的入室抢劫团伙,却从来没被天罗地网般的监控拍到过。

一辆安装卫星定位的汽车从主城区失踪了,最后出现在十多公里外的市郊。沿路监控都没拍到该车行踪,而卫星定位显示,车子是以近三百迈的时速一路狂奔到了目的地,高铁的速度!

第一章

早上八点半,沈研离开家,坐上汽车,驶向城西留下镇。

汽车下了绕城高速,沿着天目山路继续向前行驶。上方巍峨的高架桥隔绝了天光,投下整段阴影,将道路和车辆都覆盖其中。

沈研双手握着方向盘,鼻梁上架了一副墨镜,深色镜片底下掩盖不了的是愁眉不展。

他过去曾在大康公司工作,大康是中国最大的安防企业,是市值几千亿的A股上市公司,他是从事产品研发的高级工程师,自身拥有多项专利。四年前,他放弃了六十万的年薪,带着专利开始了创业。

为了创业梦,沈研几乎把全部身家投入其中,又拉来风投,经过两年研发,产品成功落地,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就能顺利卖出去。

他的产品主要针对警察办案,并非民用,订单完全指望政府的招投标。杭州作为中国安防行业之都,大康、海华等国内最大的几家安防企业均落户其中,整片华东地区的政府招标,几乎都被几家巨头瓜分,像他这种小公司步履维艰。

去年几个城市的招标,他一个单都没拿到,如今公司资金已到了清盘警戒线,如果这几个月再拿不到订单,那么他的专利就要抵押给投资人,这些年的心血都将付诸东流。

当务之急,是再融一笔钱,只要后面拿到订单,公司就能起死回生。

于是,他想到了岳父。

岳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留过学,后来回国办了外贸公司,这些年下来,攒了不少身家。他希望从岳父那儿借三千万,来渡过难关——不过并不乐观,女婿终归是外人,家里还有个小舅子。岳父一开始就不赞成他辞职创业,说他性格只适合当个上班的工程师,年初时得知他公司资金紧张就说了,早点儿折腾完回去上班。而且岳父在投资上吃过亏,十年前大江东新区开发时,岳父买了一排店面和一栋独立大别墅,结果政府开发迟迟未能推进,至今那片区域依然荒置。那时上千万的投资可是一笔巨款。自此以后,岳父在投资方面变得极其谨慎,更何况是投他这个濒临倒闭的公司。

可事到如今,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试试了。

今天他是一个人来找岳父的,按妻子夏梦飞的说法,他先去谈,如果拒绝,夫妻俩再一同去,好歹多一次机会。岳父也不至于完全见死不救,总归能借到一些钱。

岳父通常下午才去公司,所以他早上过去,有充裕的时间来说服对方。

沈研转动方向盘,车子驶出主干道,拐进一条支路,没多久,进入一个别墅小区,来到一座独栋别墅前,蓝牙感应的大门收到车上信号自动打开,一座法式建筑出现在面前。

这是一栋地上四层、地下两层的别墅,总计七百多平方米,室内置有别墅专用电梯,这几年流行电梯入户。

车子拐弯到了房子背后,驶入地下二层的停车库,沈研刚下车,就停下了脚步。

岳父的车不在,难道他已经出门了?

沈研不死心,来到电梯前,掏出感应钥匙卡,在刷卡器上晃过,步入电梯,上到一楼,出了电梯门就是别墅客厅。此时,客厅也没人,整栋房子寂静无声。“爸……妈?”沈研朝楼梯口喊了几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掏出手机,拨打岳父的电话,等待中,心里重温起准备好的说辞,可还没等到开口的机会,就听到对方手机已关机的提示,他又拨了一次,还是如此。

沈研不甘心,又打到岳父公司。电话是岳父的助理接的,对方告诉他老板今天还没来过公司。他只好给岳母打电话,跟她说一声他来过,谁知岳母的手机也关了。

看来今天是白跑一趟了,沈研准备已久的勇气和说辞,通通落空,只好回去。他穿过客厅,朝电梯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心中一股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

停顿了几秒后,他霍然转身,重新朝客厅张望,很快,他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茶几上留着一副眼镜,这是岳父的眼镜,岳父有散光,常年戴眼镜。

沈研皱起眉,联想到了空旷的车库,家里没请司机,岳父自己开车,一个常年戴眼镜的人出门开车怎么会忘了眼镜?

岳父没在公司,和岳母两人手机都关了,眼镜落在家里,车子却开走了。沈研抬起头,目光笔直朝楼梯投去,空荡的房子让他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一步步走上楼梯。

当他来到三楼岳父母的卧室时,只看了一秒,就意识到出事了。

一个枕头掉在地上,床铺凌乱,窗户大开着,窗帘随风晃动。

随后,他的目光转到了装饰台上,那里的烟灰缸下压着一张巴掌大的纸条。

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指挥室里,大队长林奇瞥了眼桌上的照片,上面是一张纸条,写着:“NO.5,人在我手里,报警即撕票。”

林奇抬起头,问站在他对面的年轻刑警:“现在什么情况?”“昨晚十二点,小区门口的监控拍到业主家的奔驰车驶出去,绑匪驾车时戴了口罩和帽子,无法辨认长相。我们跟汽车厂商调取了车辆的GPS数据,发现车子停在北面十公里外的一处空地上,车已经找到了,上面没人,但是……”年轻刑警欲言又止。“直接说!”林奇不耐烦地咆哮。

刑警咽了下唾沫,因为接下去的话连他自己都没法相信:“GPS显示,车辆离开小区后,是以接近三百迈的速度一口气奔到了目的地。”“三百迈?高铁啊!”林奇冷笑一声,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就是再好的车,市区道路也开不到三百迈!”

刑警尴尬道:“而且车子的运动轨迹是直线。”“那又怎么样?”他一时没反应过来。“道路都是纵横交错的,运动轨迹是直线,意味着车子穿越了所有建筑物,直线奔到了终点。”“这不可能,GPS数据错了。”林奇很肯定地下结论,电脑数据出错是常有的事。就像有时候手机导航,明明身在这条街,却被定位到了另一条街。“可是……厂商经过核实,数据没错。”

林奇顿时语塞。

绑匪驾驶汽车,以高铁的速度穿越所有建筑物直线奔到了目的地?

这要是真的,这案子他区区一个大队长可办不了,外星人绑架地球人,这案件的性质得直接飙到联合国啊。

第二章

一个月前。“一个人的命运啊,当然要靠自我奋斗,但是也要考虑到时代的节奏。运气好的人,总能踏准节奏,不像我——”周兵捧着一份报纸往前走着,哀叹道,“去年抵押了房子买股票,结果股灾来了,后来想靠老实工作重新攒钱买房,结果房价又飙了。这些年的奋斗啊,都功亏一篑咯。要不然,我也不会光凭老板几句话,就接下这份新工作。”

现在是下午一点,阳光明媚。杭州的三月,正是最好的季节。

此处是杭州东面的一个别墅小区,叫钱塘公馆,南近钱塘江,向西不过五公里,是行政中心钱江新城,周边有山有水有学区,地段闹中取静。最大的特点显而易见——房价很贵。

小区西面围墙外的小路上,此刻,两个打扮时髦的男人并肩走着。他们都戴着鸭舌帽,一身休闲运动装,鼻梁上架着墨镜,墨镜下方是防雾霾口罩。

右边着明黄色夹克的男人叫周兵,他手里捧着一份报纸。左边穿着猩红色夹克,高他半个头的叫刘齐。举手投足间可见周兵是两人中的头儿。

看着报纸上的标题,《央行鼓励居民加杠杆买房去库存》,周兵眉宇间透出满满的忧国忧民:“现在的风向很有问题,哪有直接鼓励老百姓炒房的?投机取巧这么赚钱,谁还会好好工作?这种导向,给我们做实际工作的,造成了很大伤害,你说是吧,小齐?”

刘齐不屑地撇撇嘴,看起来他对这个话题毫无兴趣。

周兵自个儿说:“我们的工作,靠着智慧、胆魄和双手,结果呢,一年下来,还没别人买套房躺着赚得多,这算什么啊!”

刘齐白了他一眼,嘴巴没张,表情却已然在反驳了:你一个抢劫犯整天指点国家政策干什么?

凭着多年默契,周兵看一眼就读懂了他的潜台词,摇头笑起来:“抢劫犯也怕人民币贬值啊!我可是正大光明抢劫,哪天要是被抓了,也就自认倒霉罢了。唉,在大众的字典里,对我们抢劫犯的定义存在着很大的误区,你是不是也深有同感?”

刘齐扭过头,表示毫无同感。

不过周兵并不介意,一直以来,他们的对话总是一人说一人听,早已成了习惯。

周兵笑了笑,换了个话题:“坦白说呢,接这份新工作,总归是在冒险。连续干了几票,我也有点儿疲惫了。”他扭捏地伸了个大懒腰,摆出一副“近日偶感风寒,玉体欠安”的神态,接着说,“我倒有个提议,咱们今天这票做完,就跟老板说金盆洗手不干了。嗯……暂时先洗一只手吧,好好休息一阵,放松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听了这个主意,刘齐停下脚步,马上点头表示赞成,紧接着他又摇头做着一连串手势。

周兵斜眼打量他片刻,皱眉说:“小齐,你最大的问题在于,你明明是个不会手语的哑巴,又总喜欢瞎比画。你打字不也挺快的吗?”

周兵从夹克的衣领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黑色手机,递给他。刘齐只好接过手机,在上面打出:“老板会同意吗?”“管他同不同意,既然他找上我们,就知道我们不是一般的抢劫犯。我连警察都不怕,还怕他……”

这时,手机里的某个视频软件亮了起来,周兵点开视频对话,里面是一片漆黑的背景,一个温和的男声传入他的耳朵:“你们到了吗?”“刚到指定位置。”“那就按计划开工吧,一切小心。”

一墙之隔的小区里,此刻,大白天的,一栋花园别墅的二楼书房,一名年约四十的男士正跟一位美艳动人的年轻女子热情相拥。

两人都像喝了假酒,有点上头,情绪很激动,嘴里一口一个“老公”“老婆”地叫着。一般这么叫的,通常不是夫妻。

费了好大劲,他们都脱掉了衣服,正当准备再干点什么事时,楼下传来了汽车发动机的声响。

男人立刻停下手,警惕地跑到窗户边,揭开窗帘一角朝下看,只见一辆红色轿跑已经驶到了院子里。

车里那位三十来岁的妇人抬起头时,刚好看到二楼放下的窗帘还在晃动。她瞬间变身成痛苦女王,气急败坏地下车,掏出钥匙开门冲进去。

故事很简单。

丈夫在妻子的公司认识了小三。丈夫没打算离婚,小三却想逼宫上位。今天两人约会,小三向女老板请假,借口是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结果她故意在朋友圈发了张自拍照,女老板一眼就看出照片的背景是她家。

她急忙驱车往家赶,当场捉住了匆忙套上衣服的两人。

接下来是三个人的争吵,妻子的怒发冲冠,小三的娇弱委屈,丈夫的左右为难。

只是在激烈的争吵中,谁也没意识到楼下的门没关,两名不速之客不费吹灰之力就走了进来。

当争吵中的三人突然发现书房门口站着两个头戴鸭舌帽和口罩的男子时,都愣了一下,妻子还天真地问了句:“你们谁呀?”

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口罩后面看不见表情,几秒的沉默过后,三人瞬间明白,来者不善!

下一秒,妻子奔向窗户,准备喊救命,丈夫随手抓起桌子上一个厚重的烟灰缸用来防卫。可转瞬之间,一切动作静止,为首的那人掏出了一把枪,直直地指向了男主人。

简单的一个动作让现场彻底安静下来。

手枪泛着金属的光泽,在一股凝重的压迫感下,男主人轻轻放下烟灰缸,妻子慢慢停下揭开窗帘的动作,小三紧靠在墙边,捂住了张大的嘴,仿佛是害怕忍不住的尖叫会刺激对方当场杀人。

五分钟后,刘齐关好了楼下的院子大门和别墅房门,三名人质则被双手反扣,结实的塑料打包绳牢牢捆住了四肢关节,像三个木桩子一样被并排摆在地上,惊恐地盯着面前的持枪歹徒。

周兵打量着躺在地上的三人,男主人看了他一眼,不敢对视,畏惧地转过头,面朝小三呆望。

周兵啧啧嘴,摇头笑起来:“兄弟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玩女人,这也没什么嘛,可你不该把外面的女人带回家。何况你老婆这么年轻漂亮,你却把一个上了年纪的少妇带进来,你的眼光真是……毒辣。”

少妇冷声纠正:“我才是他老婆!”

周兵大笑的嘴里仿佛迎面飞进一个大包子,幸好戴着口罩遮掩了尴尬的表情,他咳嗽两声,改成了斥责:“你还有没有良心!现在这种时候你还朝野女人看,怎么不看看你老婆呢!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生命就剩下最后几分钟了?不是常说,人在临终时最想见的是亲人吗?”

男子顿时惊恐起来:“你们……你们要钱是不是?我给你们,钱包,桌子抽屉,还有隔壁卧室,有钱。”

周兵马上竖起大拇指:“爽快啊,好人一生平安嘛。”

他使了个眼色,刘齐跑出去,没多久便找出了一些现金和几件很小的金饰,周兵扫了一眼,估摸着合计才值万把块,不免失望至极:“这就是你的爽快啊?”

丈夫求饶道:“家里的现金只放了这些。”

妻子也在一旁同求:“现在没人把钱藏家里,我们的钱都在银行账户上,我带你们去取。”

周兵冷笑:“去银行取?没必要了吧,既然你们没钱,就直接拿命抵好了。”

他一声令下,刘齐便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直奔三人,小三顿时惊恐大叫:“壁画后面有保险柜,他们的钱都放里面!”

刘齐停下脚步,周兵虽然戴着口罩,可飞扬的鱼尾纹表达了他的情绪。

妻子气急败坏地瞪着丈夫:“她怎么知道保险柜的!她怎么会知道的!你把保险柜都告诉这婊子了!”

丈夫怨恨地瞪了一眼小三,回过头,闭上眼,一脸的后悔和绝望,仿佛整个人都干枯了。

很快,刘齐按照男主人给的密码,打开保险柜,周兵过去细心检查一番,现金足足有五六十万人民币和五万美元,两根500克的金条以及各种产权证、票据、合同等,他的手在耳朵处按了片刻,那里塞着无线耳麦,待得到老板的指示后,他吩咐刘齐,只把钱和黄金带走,其余东西不碰。

对于这次的收获,他很满意,这趟比前几票收获多多了。现在的有钱人,绝情得很,很少把大笔现金放家里。看他那堆合同票据,大约是个做工程的老板,所以才会留这么多现金吧。

周兵又把手按在耳朵处,静静听了老板的一番嘱托,随后,他回到三人面前,半蹲下身,打量起来。

丈夫躲避他的目光,求道:“你们把钱都拿走,求求你放过我们。”

周兵目光诡异地看着他们:“你们会报警吗?”

丈夫连声保证:“不会的!兄弟,就当交个朋友,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报警!”“是吗,可你们毕竟损失了不少钱啊?”周兵举枪晃动着,似乎是在三人间物色目标。

当枪晃到小三头上时,她忍不住惊叫起来:“不要杀我啊,我不是他们家的,他们钱没了跟我没关系,我不会报警的!”

周兵嗤笑一声,把枪收回去了,说:“漂亮的女孩总是特别有情义——放心吧,我不会杀你们的,待会儿给你们喂上一些饼干和水,因为接下来你们要不吃不喝不能动,坚持个一两天后,警察就会来救你们了。”

看到三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又补充道:“你们肯定好奇,为什么过个一两天警察会来救你们,因为到时我会替你们报警的。”

一天后。

早高峰,拥堵是常态,火上浇油的是,总有没素质的司机来加塞。于是,每天路上大小事故总是不断。

一个交警刚处理完前面一起事故,回到路边停着的警用摩托车跟前,正要抬腿上车,猛然看到坐垫正中放了块烟盒大小、尖尖突起的石头,不由得心里大骂,哪个王八蛋干的,这要不注意,一屁股坐上去,岂不得戳伤前列腺?他一把抓起石头,却发现下面还压着一张巴掌大小、打印出来的纸条,他好奇地拿起来,上面有一行字:“NO.4,钱塘公馆13幢入室抢劫,人质被困,速去救援!”

交警抬头望向四周,拥堵的汽车,穿梭而过的电瓶车和行人,完全辨别不出谁放的。

思索片刻,他也顾不得谁要戳他了,将信将疑地拿起对讲机:“喂,指挥中心吗?我在摩托车上发现了一张纸条……”

第三章

一大早,夏明拉开窗帘,落地窗的玻璃上映出了整个脸庞。不知何时起,眼角多了几缕细纹,一晃已经三十多岁了。

窗户对面是一片低矮的老城区,此刻,朝阳初升,晨曦洒满大地,一片街景尽收眼底。

其实只隔了一条马路,新旧两片区域就对立得如此分明。

他所在的这一边,几年前还是农田,现在都成了新开发的楼盘,漂亮的房子,新鲜的绿化,规范的管理。

马路的另一边是老城区,从他所站的位置望过去,最近的是一家两层楼的工商银行,平日总是聚满了许多老头老太;走过去是两排的商店,服装店、电器修理店、五金耗材店、水果店、保健品公司,等等,在老城区里,这些毫不搭界的商店总能协调地开在一起;远处,是菜市场,门口的马路永远潮湿、肮脏、拥挤,卖菜的小货轮占了一条道,面包车、私家车、黑出租又占了一条道,中间混杂着各式吆喝声,构成了清晨忙碌的一景;再过去是镇上的小学,此刻虽然还没到点,操场上已然有三三两两起得比赶集的还早的小朋友,团团玩耍着;再往远处看,是混杂在电线杆里的居民楼,参差错落,许多人都拼命往自家楼上加盖房屋,为了多出租几间,或是为了将来拆迁能多分得一些钱;这些居民楼的后面,是一块待开发的闲置空地,上面停满了老城区装不下的汽车,夏明依稀能辨认出其中的一辆棕色奔驰,那是他的车。

他在自己小区买了车位,不过他总习惯把车停到那片离此步行七八分钟的空地上。

这时,他身后转角的卫生间里,冲出一个年约十岁的干瘦小男孩。男孩一把抓起餐桌上的包子,拿过书包,冲他喊了句:“小明哥,我要去学校了。”“好啊,一起走吧。”夏明拉下窗帘,带上随身携带的工作电脑包,和男孩一起出门。

男孩名叫江东东,在读小学二年级,是他一位朋友的弟弟,经常来他家玩游戏,也经常在他家过夜。当然了,他的那位朋友是女性,他没兴趣照顾男同胞的小弟弟。

通往小学的路上,江东东一边吃着包子,一边说:“小明哥,为什么我每次去学校你都要送我?你是想让我姐知道你很会照顾我吧?”

夏明不以为然地应着:“也不完全是吧,我本来就很关心你。”

江东东捧腹大笑。“你笑什么?我说的是实话。”

江东东眼睛一瞥:“那你为什么不把车停自家小区,偏要停我家后面,每天走这么多路,你不累啊?”“我也没办法啊,车上的蓝牙感应器坏了,地下车库进不去。”“你不是电子什么的大专家吗,坏了半年都修不好?”江东东口无遮拦地戳破谎言。“我……”夏明无言以对,只好笑嘻嘻地拍拍他,“你知道就好了,可别告诉你姐。”“不说也知道啊。”江东东嘀咕道。“她怎么知道的?”“她有脑子啊。”

夏明只好道:“你说得很对。”

江东东又问:“你等下要去我家对面吃早饭吧?”

夏明警惕地挑起眉毛:“你怎么又知道了?”“早餐店老板说的!他说你每天跑那么远吃早饭,是等着我姐下楼,你就有借口开车送她上班啦。”

什么!夏明一惊,这点藏在肚子里的小心思,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竟然连早餐店老板都知道了!

夏明颇感无奈,过了片刻,压低声音问:“你姐有说过什么吗?”“她当然没说,你没发现吗,她最近都在躲着你?”“躲着我,为什么?”“有个老男人连着好几天开车接送她上下班,他俩还……”“还怎么样?”夏明焦急地等待答案,心头浮现出一系列不堪入目的画面。“还谈笑风生!”江东东想了半天才想起刚学会的成语。

还好,也就谈笑风生,没到少儿不宜,夏明连忙安慰自己,沉吟片刻,他又忐忑地问:“他们……他们是什么关系?”“老男人在追我姐。”“他追成功了?”江东东每次话只说一半,惹得夏明血压再次升高。“还没有吧,我觉得我姐不喜欢他,老男人坏得很,总爱晚上打电话叫她出去,她每次都说辅导我做作业,出不去。”江东东回忆着,“去年你和她好的时候,她完全不是这样的。那时你俩每天晚上出去,把我扔你家随便玩游戏。还有啊,前几天她叫我别去你家了,也不要住你家。”

夏明干张嘴:“她还叫你别来我家?”“是啊,她叫我把钥匙还给你。你要抓紧挽回啊,我可是坚定地站在你这边的,所以昨天我见到老男人,开口就叫他叔叔。”“那又怎么了?”夏明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叔叔,辈分大一截,怎么能做我姐夫?”

夏明顿时笑了起来,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圆溜溜毛茸茸的质感像是一个会动的猕猴桃。

送江东东到学校后,夏明继续往前走,没多久就来到了早餐店。

早餐店位于十字街不远处,斜对面路口立着一块社区的电子宣传屏,LED字幕板打出了“喜迎G20,G20峰会倒计时170天”的字样,G20峰会是政府这几年的头等大事,随处可见各种宣传。宣传屏后面是一栋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老式居民楼,即江东东家所在。

夏明照例叫了一碗馄饨面,慢慢吃起来,今天吃得特别慢,眼睛牢牢锁定居民楼。此刻,三楼最右侧的那间屋子拉着窗帘,看不出是否亮灯。

几分钟后,目标出现了。

从居民楼里走出一位女性,穿着西装短裙的工作套装,胸口别了个工作牌,她是某家保险公司的销售员,名叫江文灵。她比夏明小一岁,梳着简单的马尾辫,化了淡妆,身形略显瘦削,笑起来眼角总会往上翘,让人见了总会产生一种想照顾她的情绪。

看到江文灵,夏明脸上情不自禁跃上笑容,他忙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擦嘴巴,准备奔过去说出那番连早餐店老板都会背的对白,“今天又好巧啊,我正要上班呢,顺路坐我车吧”。可他刚起身,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住了,他瞧见江文灵笔直地朝路边一辆灰色轿车走去。

大概叫了快车吧,开车的只是个师傅,和她没任何关系。他这样安慰自己。

下一秒,情况不对了。

车门打开,驾驶座上下来一位三十七八岁的男子,跟她寒暄几句,递去了一份早餐,她腼腆地接过。

现在的快车司机还代送外卖吗?这解释很难说服自己。

见他们就要上车了,夏明忍不住喊出声:“江文灵!”

对面的两人闻声回头,夏明跑上前,佯装看不到男人,只对江文灵说:“这么巧,我正要去上班呢,我送你吧。”

男人看着江文灵:“他是?”

江文灵尴尬地介绍:“他就是我说的夏明。”“哦……”男人拖长了音节,脸上透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然后大方地朝夏明打招呼,“你好,文灵说起过你的事。”

平淡的一句话像把匕首猝不及防地扎入夏明的胸口,称呼“文灵”,显示他们关系很亲昵,“说起过你的事”意味着在他和江文灵之间,夏明是个外人,不存在秘密。

夏明心里把对方痛骂,脸面上,只能继续装作视而不见,充满期待地看着江文灵:“走吧,我送你。”

没等江文灵开口,男人又接过话:“我们就不给你添麻烦了,以后都我负责了。”

夏明再也无法当他为空气,脸上肌肉跳动,瞪了他一眼,继续回头盼着江文灵回心转意。

江文灵原地停留,和夏明对视几秒,侧过头躲避夏明的目光,沉默地走到副驾驶位,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男人微笑着坐上车,发动汽车驶离,看着后视镜里孤立在原地的夏明,摇头发出无辜的感慨:“发生什么了?他怎么突然就生气了,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汽车逐渐驶远,直到在视野中消失不见。

如果那个问题再不尽快解决,怕是再也来不及了!夏明不甘心地重重叹口气,朝居民楼后面的停车场走去。

他的座驾是一辆棕色奔驰,上了车,茫然无措地发动,向市区出发。刚上高架不久,车载蓝牙电话里传来铃声,中控显示屏上显出对方的名字,叫“林奇”,他按下方向盘上的接听按钮,没好气地问了句:“什么事?”

林奇没留心他语气中的不悦,懒洋洋地问:“你在哪儿呀?”“路上。”“最近出了个案子,我想了一晚上,看来看去,全杭州只有你出马才能破。”林奇诚恳地说。

夏明丝毫没被他的褒奖所打动,他深知林奇的为人,查案时找他,会把所有高帽都往他头上戴,案子一破,就没他什么事了,一切归功于林奇的指挥有方和上级领导探照灯般指明了的方向。

夏明淡然问道:“什么案子?”“我们在找两个歹徒,这两人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几次犯罪都来去无踪,案发地周边没有一个探头拍到过他们。总之,案情很复杂,你赶紧过来吧。”“去哪儿?”“先到我家楼下捎上我,再去现场。对了,务必记得路上买两个鸡蛋。”“买鸡蛋干什么?”“我没吃早饭。”

第四章

林奇他爸退居二线前是一个区的区委书记,所以林奇当警察起步就是中队长,没几年就调去市刑侦支队当上了大队长。当然,他勉强也算破过几个案子,这让大家都松了口气。

夏明把车开到林奇家楼下,林奇大大咧咧地坐上车,把安全带往背后一扣,免得发出警报声,顺手拿过中间的水煮蛋,指着车辆内饰板一角,问:“不介意吧?”夏明刚想说这又不是你的破警车,林奇已经把蛋敲开,伸手随意抹了下内饰板上的水渍,大手一指,“一直往东开。”

夏明一手操纵着方向盘,一手抽出纸巾反复擦拭敲蛋的位置,幽怨地问:“这次又是什么案子?”“入室抢劫。”“这种小案子不都归派出所管吗,什么时候轮到刑侦支队了?你爸还没退休,你在你们单位这么快就没立足之地了?”夏明报复性地调侃。“哈哈,”林奇却丝毫不介意,摆出经得起多大诋毁就受得住多大赞美的姿态,摇起头来,“当然不是——哦,对不起。”说“不”字的时候,一口碎蛋黄随着唾液喷了出来,溅在了光洁崭新的内饰板上。

夏明很后悔挖苦这家伙,急忙扔给他纸巾,稳住对方的情绪:“不着急不着急,慢慢说。”

林奇擦着内饰板,又端起刚刚的表情:“当然不是一般的抢劫案,这案子可是省公安厅高栋副厅长点名市局限时侦破,领导下了军令状,让我全权负责的。”他在几个重点称谓上都加重了语气,以示他在单位的地位。

虽说这话有自抬身价的成分,夏明还是张大嘴表达惊讶。他不是警察,但职业和破案密切相关,熟知公安系统的工作。

夏明从浙大计算机系毕业后,又出国读了电子安防工程的硕士,回国后,入职了国内最大的上市安防公司,大康威视。大康公司长期为公安提供设备和技术支持,由于警察基本都警校毕业,虽然有些在校时也学过信息自动化,毕竟不专业,所以安防公司会派技术人员长期驻扎在公安局的信息中心,帮助解决电子技术问题,说白了就是用技术手段追踪嫌疑人,协助警察破案。

夏明是大康公司安排在公安信息中心的技术负责人,多次凭借电子技术,帮助警方成功锁定嫌犯,破获大案。

以他所知,像入室抢劫,大多是派出所调查,即便闹出命案,分局参与也绰绰有余,只有跨地区,或者重大案件才由市刑侦支队挂牌来办,更何况,一起入室抢劫案居然惊动了省公安厅,副厅长亲自下指示。

难道是入室抢劫了厅长家?

林奇摇晃着脑袋解释说:“九月要开G20,省里早就动员了,今年刑事无小案,高厅是G20安保小组副组长,主抓刑事案件这块,当然了,即便是G20年,普通的入室抢劫案,就算杀了人,也难入高厅法眼,但这案子,非常不同。这次歹徒是挑战G20!”

夏明更惊讶了,G20峰会虽然只开短短几天,可这是国家到地方极其重视的一场大会,总书记都多次来过杭州视察,杭州届时就是中国的名片,省里为此准备数年,展开了无数次的各项治理工程,房价疯涨亦可见证峰会威力。而挑战G20的案件是什么样的级别,就不言而喻了。

不过,区区入室抢劫怎么就挑战G20了?他联想不到一块儿去。

林奇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出一张照片,示意他看。

照片上是一张巴掌大的纸条,上面印着两行字:“NO.4,钱塘公馆13幢入室抢劫,人质被困,速去救援!”

他解释说:“昨天早上有个交警处理完事故,刚回到摩托车旁,就看到座位上有块石头压了这张纸条,辖区分局根据上面所述,很快救出了人质。纸条正是绑匪所留。案情说来也简单,两天前,两名戴口罩的歹徒持枪入室抢劫,把屋里的三名人质捆成了粽子,他们给人质喂了水和食物,再堵上嘴巴,告诉人质,他们会报警让警察救人。昨天早上,他们果然留纸条报警。”

夏明瞥了眼纸条,问:“NO.4是什么?”“第四起案件了。今年过完年开始,每个星期一起。案子手法完全一样,绑匪走后,过两三天会给交警留纸条,通知警察救人。第一张条子上写了NO.1,当时派出所也没特别在意数字,直到第二起看到了NO.2,才知是犯罪嫌疑人自己标注的犯罪次数。”“这和挑战G20有什么关系?”

林奇突然压低了声音:“这两人每次犯罪后就消失了。”“消失了,什么意思?”“两人连续四次入室抢劫,每次的时间、地点、犯罪经过都一清二楚,可我们查遍周边监控,从来没有拍到过他们,嫌疑车辆也没发现。迄今为止,我们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过来的,事后去了哪里。”“案发地都在郊区,附近探头很少?”

林奇摇头道:“恰恰相反,都是高端住宅区,小区内外探头密度很高,而且大多是数字信号,清晰度很好。”

监控探头一般分成模拟信号和数字信号,早期的探头用模拟信号,图像辨识度低,尤其晚上光线不足,画面更是惨不忍睹。杭州几年前招标就采用了高精度数字信号,市区道路上的大多数探头分辨度都很好。

夏明微微皱眉,杭州是中国安防产业之都,自然把城市打造成了安防技术的样板,整个城区布满了高清探头,号称天网无敌。两名歹徒四次犯罪,四进四出,却没被探头拍到,这很不应该。

他摇头自语:“他们总不至于飞走,国内的下水道也走不了人。”

林奇说:“这一次,两个劫匪来去自如,一个探头都没拍到,G20又迫在眉睫,上级领导迫切要知道,我们的安防体系到底存在什么问题。”

此刻,夏明总算明白了为何省厅会如此重视区区入室抢劫案,G20前夕,两名劫匪能在天罗地网中来去自如,到时来了专业的恐怖分子该怎么办?

第五章

今天别墅还处于公安的封锁取证期,夏明在林奇带领下,进去转了一圈,从技侦队员口中得知,嫌犯除了脚印,什么线索都没留下。这不奇怪,现在普通小偷都知道盗窃时要戴手套,以免留下指纹。这起案子里,歹徒既没有伤害人质,也没发生现场搏斗,自然找不出其他痕迹。

夏明仔细看过每个房间,不时拍照,在本子上大略绘出别墅内外结构和方位,以便后续追查嫌犯行踪,至于现场的细节痕迹,他不关心。如果公安的专业技侦人员都发现不了,那他这外行就更别指望了。毕竟刑侦领域术业有专攻,他只擅长电子追踪而已,不像影视作品里,一万个警察都发现不了的线索,硬是被某个人注意到了。

简单看了一圈,他们准备离去,经过客厅时,鞋柜上的纸质礼品袋本能地引起他的注意,因为袋子上的logo是他们公司——大康威视。

夏明好奇地问:“我们公司其他人已经来过了?”“没有啊。”林奇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礼品袋,不以为意地说,“哦,这户业主是做道路工程的,信号灯、测速仪这些东西,他得从你们安防公司采购,也算你们的代理商吧,大概是你们公司销售部门送的礼品。”

夏明拿起纸袋子看了看,确实是公司销售部拜访客户的礼品袋,遂不以为意。

他们接着来到小区,夏明照例拍了一些道路位置的照片,再从汽车后备厢里拿出一架无人机,升到空中航拍了一圈,让空间结构看得更清晰。

整个小区很大,案发别墅位于小区的西面,离此不到一百米是小区的西面围墙,围墙高有两米七八,常见的水泥墙,内外两侧都是绿化带,柏树和冬青间隔地种在那里。

夏明瞅着围墙,分析道:“前面三次案子,出入小区的行人和车辆你们都查过了吧?”“那当然,不过查了很久,也没发现可疑人员和车辆。”“既然查不到,那就只剩一种可能,嫌犯是直接爬墙出入小区的。”

林奇朗声一笑:“英雄所见略同啊!”

夏明皱皱眉,不想跟他所见略同,又问:“有没有查出歹徒是在围墙的东南西北具体哪个方向翻墙出入的?”

林奇面露为难地摇摇头,他也是不久前才所见略同。

前面几次接警后,警方一开始压根儿没想过嫌犯会翻墙出入小区。虽说案发地都是高档小区,管理相对严格,但小区又不是机关大院,嫌犯只要穿着得体,随便找个理由应付保安就能混进来了,哪会想到大白天歹徒要爬墙出入小区,万一翻墙过来刚好前面有人呢,岂不是很容易当场被抓?

直到连续调查下来,把案发时间段内小区门口监控拍到的行人和车辆都辨认过了,一些可疑的人员和车辆都调查排除一番,这才怀疑,犯罪嫌疑人该不会是爬墙进来的吧?可是围墙每天风吹雨淋,如果不是第一时间调查攀爬痕迹,几天过后,一个小区这么长的围墙,根本没法查他们是从哪儿爬进爬出的。何况每次警方接警距离嫌犯离去都已过去一两天,爬墙的痕迹早不见了。

夏明为难地皱起眉:“缺少明确的方向,靠监控追踪就不好办了。”

通过调监控来找嫌疑人,最重要的是知道方向,这工作归根结底是人海战术,靠一双双肉眼在海量的监控画面里,把可疑人员找出来。如果连他们来去的东南西北都分不清,那么就变成大海捞针,工作量将以几何倍数增长。

所以当前工作,还是要先确定歹徒的进出方向。

破案有时跟英语完形填空的选择一样,运气决定成败,好在他们今天运气就不错。

夏明意外发现最西面一栋别墅的外墙上,装了一个监控球,监控球的造型让他这专业人士一眼就看出是价格不菲的高清数字探头,探头上还有红色光点,这是红外线,表明探头具备夜视功能。

他来到别墅门口,估摸着红外线光点对着自己,猜测能拍到自己所站的位置,说不定嫌犯也是从此经过。

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警方敲开了这户人家的门,刚好主人在家,顺利拷贝了录像数据后,夏明回到车上用笔记本看了起来。

探头覆盖的区域是业主自家别墅大门口,不过还算走运,由于挂得高,门外道路一大半都能拍到。

夏明根据林奇所述,找到案发的大致时间点,拖动进度条快速检查,很快看到有两个人从路上经过,一人穿明黄色夹克,一人着猩红色,两人都头戴鸭舌帽、口罩和墨镜,他们走路速度不快,明黄夹克的矮个男子一边走路一边转身朝两侧看,其间还频繁做出握拳靠近嘴巴的动作。

林奇看到这两人的鲜艳穿着,一眼就认了出来:“就是他们!衣着和人质描述的完全一样!”

夏明眉毛一挑,微觉不对劲:“两个入室抢劫的人,衣服穿得这么跳?”“他们四次犯罪都是同样打扮。”“四次都穿这身衣服?”夏明更是惊讶,当然,他惊讶的不是嫌犯总穿这一身,一个月都不换洗,而是颜色。

众所周知,黄色和红色是警示色,红绿灯所用,在监控画面里,这两个色差区分度很大,查监控时如果出现,简直一目了然。

夏明思考片刻,说出了他的怀疑:“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衣着辨识度这么高,你们查监控却没见过他们?”“障眼法!”林奇狠狠握拳,下结论说,“我敢断定,他们故意穿这身衣服来到人质面前,让警方查监控时,盯着穿黄色和红色衣服的人查。其实他们出门后,躲到某个地方换了身其他颜色的衣服。前两次案子里,警方还没想到这一点,确实按着衣服颜色查。不过嘛,自从第三起案子由我接手后,一眼洞穿了他们的小伎俩,所以我让人查监控时,别管衣服颜色,就按着身高体形来,把每个形态接近的都给找出来!”“挺好的想法,可还是没找到,不然你找我干吗?”夏明不留情面地戳穿他的“法眼如炬”。

林奇冷哼一声,正色道:“大概是查漏了吧,毕竟我们警察也是肉眼凡胎,可不是火眼金睛,中途换装对我们查监控还是有一些干扰的。”

夏明不屑地摇起头:“还有个问题,为什么四次案子里,他们都入室绑架人质进行抢劫,而不是挑家里没人的房子入室盗窃。那样一来,警方连他们的体形都不知道,他们何必还要换装来对付你们查监控?”

林奇再次冷哼一声,闭上嘴,这个问题他拒绝回答。

想来也怪,如果单纯为了钱财,嫌犯先按门铃,确认家里没人,再入室盗窃岂不是更好?那样一来,盗窃案本就稀松平常,报案也只登记在派出所,警方也不会投入太多警力去查,更不会上升到市局专案组的规格。可他们每次都绑架人质,甚至有两起案子,人质不在家的时候他们已经潜入室内,没有翻箱倒柜,一直等到人质回家后,才绑起来逼问钱财。

似乎他们故意想把案子搞大,可这又为了什么?

夏明继续拖动视频,半个多小时后,两名嫌犯再次出现在画面中,这时他们已经抢劫完事离开,明黄色夹克的矮个男再次做出握着拳头靠近嘴巴的动作。

夏明把画面放大,调慢速度,反复观察了几遍,指着矮个男:“这人把手放到嘴巴前面时,嘴巴就开始动了,而且多次出现这个动作。”

林奇骂道:“真是自以为是的混账,犯罪路上还有心思吃东西!”“呃……”夏明齿缝间吸入一口凉气,“我的意思是……他用拳头捂在嘴巴前面偷偷说话。”“我就觉得不可能边犯罪边吃东西!原来是在说话。”林奇理所当然道,“鬼鬼祟祟的人总喜欢捂着嘴说话。嗯,这倒是个有价值的线索,我们可以专门查找监控里出现用拳头捂嘴说话的人。”

夏明感到林奇思路奇特,他完全跟不上节奏:“我的重点不是这方面。”“那还有什么?”“我有个猜测,尚需和获救的证人当面谈谈。”“真是婆妈!”林奇骂了句,他很不满夏明有了猜测还不赶紧向他汇报,但也明白夏明是安防公司的人,不是他手下,不便发作,如果直接开口问夏明猜到了什么,又显得他这总指挥不够专业,只得把好奇心吞进肚子里,打电话给手下,安排三名获救人质下午再来趟支队。

与此同时,他们看到嫌犯来去时都经过了最西面这栋别墅的门口,怀疑嫌犯就是从旁边的围墙攀爬进出的,马上安排技侦队员去看看。

今天运气果然站在他们这边,很快传来捷报,技侦队员在不远的围墙上发现了攀爬痕迹,墙上有踩踏的足迹,虽然很淡,但好在这几天没下雨,痕迹得以保留。下方绿化带的泥地里更有几个深深的脚印,和屋内留下的嫌犯脚印完全一致,这是攀爬出入的铁证。

经验丰富的技侦人员判断歹徒先用攀墙钩挂上围墙,然后爬上去,翻过来后直接跳在绿化带里,所以落地脚印深。围墙外侧也有同样的发现。

知道嫌犯是从西面围墙攀爬进出的,很快,夏明发现了另一个更棘手的问题。

西面围墙外的小径,一侧是市政河,小径的两头都交叉着大路,十字路口均装有高清探头。也就是说,嫌犯从西面小径走,必然会经过其中一个十字路口,必然会被那里的监控拍下来,这是一条两头都被监控包围的封闭道路。可林奇告诉他,路口的两个监控昨晚已经做过重点调查,暂时没有发现嫌犯的踪影。

也许是坐车进出的,可也初步筛查了可疑车辆,依然一无所获。

难道是工作疏忽?

第六章

从案发别墅回来,林奇马上安排人手重新调查小径两头的监控,包括进出小径的每个人、每辆车,经过的时间,确保不漏过任何一种可能。

到了下午,三位证人如约来做笔录,结果笔录还没开始,证人们就打起来了。

会议室里,几名刑警隔成人墙挡在中间。冲突一方是获救的小三,她脸颊通红,上面几个手指印分明,头发乱成一团,眼里噙满泪水,一脸惊怒交加;另一方是那对夫妻,此刻丈夫和妻子站成了统一战线,同仇敌忾,恨不得把小三撕了。

林奇带着夏明来到会议室门口,正好看到这一幕,他不是娘舅,没心思管家长里短的情感纠纷,便让手下中队长李振威赶紧把人劝好,他带着夏明到一旁解释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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