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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9 02:4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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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乔治·R.R.马丁,加德纳·多佐伊

出版社:重庆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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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变王牌[三] :疯狂鬼牌

百变王牌[三] :疯狂鬼牌试读:

版权页

WILDCARDSⅢ:JOKERSWILD Copyright©1987byGeorgeR.R.Martin ThiseditionarrangedwithTheLottsAgencyLtd.throughAndrewNurnbergAssociates InternationalLimited. SimplifiedChineseeditioncopyright©2019ChongqingPublishing&MediaCo.,Ltd. Allrightsreserved.

版贸核渝字(2017)第135号

百变王牌·疯狂鬼牌

BAIBIANWANGPAI·FENGKUANGGUIPAI

[美]乔治·R.R.马丁编陆小夜译

责任编辑:邹禾唐弋淄许宁

装帧设计:谢颖设计工作室封面图案设计:罗烜

责任校对:郑葱重庆出版集团重庆出版社出版

重庆市南岸区南滨路162号1幢邮政编码:400061http://www.cqph.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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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本:890mm×1230mm1/32印张:14.125字数:364千2019年9月第1版2019年9月第1次印刷ISBN978-7-229-14030-4

定价:64.00元

如有印装质量问题,请向本集团图书发行有限公司调换:023-615206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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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百变王牌.疯狂鬼牌/(美)乔治·R.R.马丁编;陆小夜译.—重庆:重庆出版社,2019.9

ISBN978-7-229-14030-4

Ⅰ.①百…Ⅱ.①乔…②陆…Ⅲ.①长篇小说—美国—现代Ⅳ.①I712.45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9)第023753号

本书编辑的帽子戏法

是向所有帮助过的编辑致敬

敬本·博瓦、泰德·怀特、阿黛尔·里昂敬大卫·G.哈特维尔、艾伦·达特洛、安·帕蒂敬贝齐·米切尔、吉姆·弗伦克尔、艾伦·古奇

敬回忆中的拉里·赫恩登与德克萨斯三重奏

当然还要敬肖纳和刘

他们总是能认出胜利之手

编者的话《百变王牌》这部作品完全架构在一个虚构的世界中,它的历史与现实历史完全平行。《百变王牌》中呈现的所有姓名、角色、地点和事件纯属虚构,或当虚构使用。任何与真实事件、场所及在世或已死亡的真实人物的相似之处,纯属巧合。例如,本选集中的论文和文章以及其他相关文献都是虚构之作,本书完全无意于描述或暗示任何真实存在的作者或诸如此类的人物曾经确实写过、出版过或对本书中的论文、文章及其他相关文献做出过贡献。

乔治·R.R.马丁

序“超级英雄”的文学之旅

对我来说,长久以来,古代、太空歌剧或幻想的第二世界都是我的兴趣点,凡是现当代的通俗文化产品,我更希望是描写自己熟悉的生活场景,显而易见,这样更能引起共鸣,也更能获得享受,而不是非得去一大堆自己完全陌生的地点、食物、玩笑、音乐等等中间刨梳和理解。因此我把《百变王牌》自然而然地划归“美国都市社区传说”一类。

作为乔治·马丁的译者、研究者和狂热爱好者,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我疯狂地寻找和阅读了乔治·马丁所有出版过的文字,但对占用他创作时间第二位(除《冰与火之歌》之外)的《百变王牌》系列,却一直束之高阁(部分原因也是该系列篇幅太长)。直到最近几年,随着阅读眼界的不断拓展,观看这套书的理由不断累积,我才说服自己拿起书本来试一试。好奇我的理由吗?具体而言,打动我的有如下几个方面:

其一,我终于明确了一点———其实这一点原本就非常明确,无奈提到超级英雄,总不免第一时间想到漫画———《百变王牌》是文字小说系列,在这个领域,它能直接发挥乔治·马丁作为作家的特长,也能让熟悉和景仰马丁的我较为轻松地进入。《百变王牌》的确脱胎于美国超级英雄漫画的文化,乔治·马丁也的确从几岁起就是超级英雄漫画的粉丝……但它的基础载体是小说,它是文学宇宙,不同于DC或漫威的漫画宇宙乃至电影宇宙。

从基本介绍中即可得知,《百变王牌》先后有超过四十位作家参与,而乔治·马丁作为总编辑和作者是其灵魂人物。该系列小说不但均由他过目和整合,而且他自己还实际参与了其中若干中短篇的写作。《百变王牌》至今(截至2018年底)已出版了二十七部小说,大致可分为三类:

A类,同一故事背景下不同作者创作的中篇小说合集;

B类,单一作者的长篇小说;

C类,“马赛克小说”,即长篇小说的各部分由不同作者写就,最后经马丁本人发挥“导演”和“乐队指挥”的功能,将其融为一体。其中最后一类是马丁的得意之作,最能彰显他的创作成就。

其二,《百变王牌》源自桌面角色扮演游戏。虽然我对超级英雄漫画说不上知根知底,对美国文化背景更显陌生,但作为游戏迷和奇幻迷,对角色扮演游戏却是熟悉和喜爱的,尤其是《龙与地下城》及其衍生和改编的各类电子游戏。

整理和翻译《梦歌———乔治·马丁作品回顾集》的时候,我就清楚乔治·马丁对角色扮演游戏的狂热。他于1980年搬家到新墨西哥州圣塔菲市(至今依然定居于此),不久便加入了当地的角色扮演游戏聚会(聚会成员一半以上是作家),起初玩的是“克苏鲁的召唤”,1983年开始玩“超人世界”,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乔治·马丁喜欢游戏主持人(GM)的角色,在游戏过程中创造了数以百计的NPC和反派(据说其中许多人物至今还没捞到在《百变王牌》小说里的出场机会!),也创造出《百变王牌》的基础设定。很大程度上,《百变王牌》的创作过程就是我们自身“跑团”经历的翻版(跟《龙枪》的诞生过程非常相似),这大大拉近了我跟它的心理距离。

其三,《百变王牌》虽根植于美国文化,与我们中国人的日常生活环境相距颇远,但乔治·马丁的指导理念是一脉相承的现实主义。《百变王牌》与其他超级英雄作品在立意上的最大不同,在于它的创作者是一群思想活络的作家(而非单纯的漫画从业者),他们从最初的游戏过程开始就彼此“争奇斗艳”,试图把笔下人物当成活生生的“人”来考察。它并不像许多超级英雄作品一样追求肤浅的“合家欢”,回避现实中怯于提及的问题,它不但着重考察了超级英雄(即《百变王牌》中的“王牌”)对人类社会方方面面的影响,还把力量对超级英雄自身的影响作为重点。

此外,《百变王牌》横跨二战以后的整个时空,故事背景从上世纪40—50年代种族主义和麦卡锡主义泛滥的美国一直到当前的网络社会。它的视野并不若我最初以为的那样局限于“乡土美国”和“都市美国”,真实的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在小说中频频出现,从西方到东方,从总统选举到世界和谈,光怪陆离的多元化犹如《冰与火之歌》中神秘莫测的魔法一样吸引着我。

基于这三点,我从最初的排斥到逐步试探,展开了对《百变王牌》系列的了解和阅读。根据乔治·马丁及其同伴作家们的说法,他们当年并不甘心自娱自乐,舍不得告别自己创造的精彩人物,于是在一年多酣畅淋漓的游戏之后,萌生了将游戏的设定和故事进行商业化、推向市场的念头,由此诞生出《百变王牌》。梳理从上世纪80年代中叶商业化至今的全部作品,这个IP(一度号称世界上延续时间最长的共用世界系列)大致可分为如下几个发展阶段:

第一阶段,黄金时期。乔治·马丁等人最初寻找的合作者是著名的巴兰亭出版社,于1987年到1993年间一共推出了十二部小说(包括上面提到的中篇合集、长篇小说和“马赛克小说”这三种形式)。作为巴兰亭出版社重点栽培的书籍,《百年王牌》系列不负所望地一炮走红,并在评论界获得极大赞誉,1988年即进入雨果奖决选,只是惜败给阿兰·莫尔那本极其出色的《守望者》。它也迅速被改编为漫画、桌面角色扮演游戏,并卖出电影版权,培养了大批至今仍支持着它的忠实读者。

顺带一提,重庆出版社简体中文版《百变王牌》最初出版的七本小说全部来自这个时期,它们是“元祖三部曲”的《百变王牌》《王牌云巅》和《疯狂鬼牌》,“木偶师四部曲”的《王牌旅途》《深入污秽》《最后王牌》和《亡者之手》。通过这些最经典的著作,读者可迅速进入《百变王牌》的世界。

第二阶段,沉沦时期。随着《百变王牌》在巴兰亭出版社的销量缓慢走低,马丁等人为了眼前利益,轻率地将出版权转交给较小的巴恩出版社。1993年到1995年间该出版社出版的《百变王牌》第十三到第十五部小说在商业上迎来惨败,此后便是长达七年的空白期。2001年,马丁等人寻到新出版商IBOOKS,然而到2006年为止,勉强推出《百变王牌》的第十六和第十七部小说(及再版了以前的部分小说)之后,该出版商宣告破产。

不过,乔治·马丁的《冰与火之歌》系列前三卷就出版于《百变王牌》的七年空白期之内,并让他的作家生涯更上一层楼。真可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或者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如果《百变王牌》不遭遇滑铁卢,说不定读者们还看不到《冰与火之歌》呢!

第三阶段,复兴时期。2007年IBOOKS破产以后,美国最大的幻想文学出版社托尔出版社趁机将《百变王牌》纳入帐下。此后伴随乔治·马丁声誉的节节高升,也得益于市场大环境的变化(如超级英雄题材在电影领域的极大成功),《百变王牌》逐渐恢复了过去的辉煌。2008年到2018年这十一年间,托尔出版社一共出版了十部《百变王牌》的新小说,再版了以前的大部分小说,还在网站上发表了近二十篇中篇小说,《百变王牌》也再度被改编为漫画和桌上角色扮演游戏。

更激动人心的消息来自2018年底,HULU电视台宣布将与马丁合作开发两个《百变王牌》的电视剧。在这个眼球经济的时代,这无疑是该系列顺利延续和发展的最大利好。

那“百变王牌”究竟是什么?《百变王牌》系列又在说什么呢?本着不剧透的态度,我可以简单地回答,“百变王牌”是与地球人高度相似的塔基斯星人研究出来的一种改写基因的外来病毒,其研究的最初目的是制造超能力,却发生了可怕的意外。它于1946年被释放在美国的纽约市(当即造成近两万人的死亡),随后又经携带扩散到世界各大城市。

事实证明,“百变王牌”病毒是可怕的,它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没有免疫可能;但它同时又像神奇的阿拉丁神灯,透过人类的潜意识诱发变异,经由人类的欲望、个性和恐惧而产生神奇的力量。“百变王牌”的基因还可以在人体内潜伏下去,并以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传递给后代,所以该系列的宇宙里,至今仍有人会突然激发自己的能力,由新时代的欲望而产生新的英雄(或怪物)。

成为英雄的条件非常苛刻,也非常不公平。一百个人中,九十个人会抽到“黑桃皇后”(变异失败,迅速死亡),九个人抽到“鬼牌”(变成怪物,甚至宁愿自己去死),只有唯一的一人能抽到“王牌”(激发潜在能力,成为超级英雄)。《百变王牌》讲述的,就是这百分之一的英雄的故事。

屈畅

序章

新奥尔良有四旬斋嘉年华,里约热内卢有狂欢节,世界各地的节日、假日、纪念日成百上千:爱尔兰人有圣帕特里克节,意大利人有哥伦布日,美国有七月四日独立日。历史上,盛装游行、化装舞会、狂欢、宗教盛会,还有国家庆典,不可胜数。

百变王牌纪念日和它们所有都有点像,却又远胜它们。

1946年9月15日下午,喷气机小子死在曼哈顿的寒空中,塔基斯星病毒———众所周知的百变王牌病毒,在全世界散布开来。

这些纪念仪式从何开始,已不可考。但到了60年代末,那些曾被百变王牌病毒触碰并能活着谈及此事的耐特,那些纽约的鬼牌和王牌,将这天变为自己的节日。

9月15日成了百变王牌纪念日。在那天,欢庆与恸哭并存,悲伤与喜悦交织,人们悼念逝者,珍视生灵。在那天,天上燃着焰火,街上尽是集市和游行的队伍,化妆舞会、政治集会、纪念宴席不胜枚举,人们在小巷中畅饮、交媾、争斗。年复一年,节庆的规模越来越大,人们也愈发为之狂热。酒馆、餐厅和医院的生意不断创下新高,媒体开始注意这些,最后,当然啦,游客们蜂拥而至。

曾有一年,在没有批准和法令的情况下,百变王牌日席卷鬼牌镇和纽约城,街头巷尾尽是混乱的狂欢。

1986年9月15日,是第四十个百变王牌纪念日。

第一章

清晨6:00。

第五大道如往常一样,黑暗、寂静。

珍妮弗·马洛伊看着路灯和纹丝不动的车流,烦躁地抿起嘴。她不喜欢灯光和这些节庆活动,却也毫无办法。毕竟,纽约的第五大道和第七十三大街永不入眠。以前,她会在清晨到这里四处转转,今天早上就和那会儿一样繁忙,她当然没理由期待今天能有所好转。

她把双手插进风衣口袋,大步走过五层的灰石公寓楼,溜进后面的小巷。这儿既黑暗又寂静。她步入小巷,踱到被大垃圾箱挡住的地方,露出微笑。

不管干了多少回,她依旧为此兴奋不已。她脉搏加快,呼吸因期待也快了起来。她戴上兜帽面具,将如雕塑般俊美的容颜藏在面具之下,金色的茂密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结。她脱下风衣,熟练地叠好,放在垃圾箱旁边。风衣下,她只穿了一件简简单单的黑色细带比基尼,脚蹬一双跑鞋。她身形苗条,毫无赘肉,肌肉线条流畅优美,小胸细臀,双腿修长。她弯下腰来,解开鞋带,脱下跑鞋,把它们放在风衣旁边。

那是电锯锯湿木头的声音,嗡嗡的钢锯齿声震得杰克牙疼,好像哪个熟悉的小子挣扎着要钻到扭曲的柏木结里去。“他就在什么地方!”说话的是他的叔叔,雅克。阿特里亚教区的人们在背后都管他叫狡蛇雅克。

男孩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喊出来。他咬得太狠,尝到了鲜血的滋味,只为了不让自己变化。这法子有时管用,有时———

钢锯再次深深锯入潮湿的柏木,发出尖厉刺耳的声响。男孩深深低下脑袋,棕色的、带着咸味的水溅上他的嘴巴,进入鼻子。他哽咽着,仿佛整个海湾流过他的脸庞。“早就和你说过!那个小鳄鱼崽子就在这里!让我进来!”其他的声音也加入进来。

电锯又发出恼人的声响。

杰克·罗比丘克斯在黑暗中挥着手臂,一只胳膊困在汗津津的被单里,另一只手去够手机。他“砰”地一声把蒂凡尼台灯撞到墙上,不由咒骂着抓起台灯做成花瓣和植物茎秆样式的底座,把台灯在床头柜上放稳,这才摸到冰凉光滑的电话。电话响了四声,他方拿起了听筒。

杰克又开始骂骂咧咧。谁他妈的会有他的号码?垃圾婆有他号码,但她就住在自家隔壁的屋子里。但当他的耳朵快碰到话筒时,他明白了。“杰克?”电话另一端说。远距离的静电干扰让声音停滞了一瞬。“杰克,我是艾洛耶特,我在路易斯安那州给你打电话。”

他在黑暗中微笑:“就知道你在那儿。”他划过台灯开关,但什么都没发生。一定是灯丝在台灯倒下时碰坏了。“从没真隔这么远打电话。”艾洛耶特说,“罗伯特总是在拨号码盘。”罗伯特是她丈夫。“现在你那边几点了?”杰克问,他边问边去拿手表。“大概早上五点吧。”他姐姐答道。“出什么事儿了?是妈出事了吗?”他总算从那些支离破碎的梦中清醒过来。“不是,杰克。妈很好,她什么事也没有,她会比我俩都活得长。”“那是什么事儿?”他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尖锐,试着让语气柔和些,只是艾洛耶特说得如此缓慢,她久久地沉思着。

终于,静电干扰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线路不断放大着静电的声音。最后,艾洛耶特终于开口:“是我女儿出事了。”“科迪莉亚?她怎么了?她出什么事情了?”

又是一片寂静。“她离家出走了。”

杰克有点尴尬。毕竟,多年前,他也离家出走过,而且那时他比现在的科迪莉亚还小。科迪莉亚现在多大了?十五岁?十六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他安慰姐姐。

艾洛耶特回答他,(她说)科迪莉亚离家出走前给过一些小警告。一开始,女孩不下来吃早饭,然后化妆品、衣服、钱,还有一个过夜用的背包也不见了。她的父亲和科迪莉亚的朋友联系过———她的朋友并不多。他还找了郡里的警长。巡逻队也知道了这件事。但没人看见她。律师说,最好的可能是科迪莉亚搭了便车,从柏油路上离开了。

警长悲伤地摇摇头:“小姑娘就是这样。”他说,“唉,我们总得提心吊胆。”他尽力了,但这些都浪费了不少宝贵时间。最后,还是科迪莉亚的父亲想出了一个主意。得知一个有着同样的面孔(售票员原话:“这个月我见过的最纯洁的小家伙。”),披着一头长长的茂密黑发(“如新月时海湾的夜空那样黑。”搬运工说)的女孩,搭上了一辆去巴吞鲁日的巴士。“她搭了灰猎犬巴士。”艾洛耶特回答,“买的是去纽约的单程票。我们发现时,警察却告诉我们在新泽西拦下巴士很不现实。”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听起来像是要哭了。“没关系。”杰克问,“她大概什么时候到这里?”“七点左右。”艾洛耶特答道,“你那里的七点。”“天。”杰克在床上转了个圈,转身下床,在黑暗中起身。“你能去那儿么,杰克?你能找到她吗?”“没问题,”他回答,“但我现在就得起身去港务局巴士总站,不然就来不及了。”“那就太感谢了。”艾洛耶特说,“见到她后给我打个电话,好吗?”“我会的。然后我们再想接下来该怎么做。我先挂电话出发了,好吗?”“好,我待在这里。待会罗伯特大概也会回来。”她的话中充满了信任,“谢谢你,杰克。”

他放下电话,蹒跚着穿过房间。他摸到墙壁上的开关,终于能看清这间无窗的屋子。昨天的工作服随便搭在粗糙的长凳上。杰克拿过穿了很久的旧牛仔裤和绿色棉衬衫穿上。他苦着脸看着臭气熏天的工作袜,但这是他仅有的袜子。今天轮到他休息,他本来打算去趟洗衣[1]店的。他飞快地用鞋带穿过劳保靴的每一对金属孔,系上鞋子。

他打开家里通往别的屋子的房门,垃圾婆、两只大猫、一群小奶猫,还有一只戴着护目镜的浣熊,都在门廊里静静地盯着他。台灯微暗的光芒照着起居室,杰克隐约看见垃圾婆那头深棕色的头发,那双更加深邃的眼睛,高高的、棱角分明的颧骨,还有闪着光泽的肌肤。“天,圣母在上!”他连连后退,“别这样吓我!”他深呼吸,感到手臂上的粗糙颗粒逐渐软下来。“我不是故意的。”垃圾婆说。黑猫凑上来蹭杰克的腿,它的背

依偎着杰克的膝盖,咕噜咕噜的叫声好似装满咖啡的研磨机。“我听见电话里说什么了。你还好么?”“去大门路上边走边说。”他向垃圾婆简短说明事情经过,在厨房停了一会,把昨天的咖啡渣倒进泡沫杯里带走。

垃圾婆碰碰他手腕:“要我们一起去么?这种时候,大巴站多些眼睛盯着会更好。”

杰克摇了摇头:“应该没什么问题。她才十六岁,而且从没来过大城市。她母亲说科迪莉亚只不过看了太多电视。我会在大巴门口接她。”“她知道么?”垃圾婆问。

杰克停下来挠着黑猫耳后,另一只有斑点的白猫喵喵着踮过来,也要他挠。“不知道。大概她到了会给我打电话,能省点时间。”“我的提议依旧有效。”“你接着睡吧,在你醒前,我就会带她回这儿吃早饭。”杰克顿了一下,“也可能先不回来。她大概有一堆话想说,所以我也许会带她去自助餐厅。她在阿特里亚可没见过这些。”他径直走向大门,两只猫失望地嚎着。“而且,你和罗斯玛丽有约,对吧?”

垃圾婆点点头,对杰克的说法有些怀疑:“我们约了九点见。”“没事,别担心。或许我们能共进午餐,就看城里堵不堵。也许我们可以从韩国熟食店买份外卖,然后去史泰登岛渡轮上野餐。”他倾过身子,在女人的额上飞快地落下一吻。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抬手抓着他胳膊回礼,杰克就一溜烟跑掉了。他远远跑出大门,她大失所望。“该死的。”她说。两只猫抬起脑袋,一头雾水但充满同情地望着她。浣熊抱着她脚踝死不撒手。

珍妮弗·马洛伊像幽灵一样悄悄穿过公寓楼的一二层,没碰到任何东西,没打扰任何人,自然,也没人瞧见她或听见什么声响。她知道这栋楼很早前就分租给不同人家,而她想要的就在最顶上三层。这三层归一位叫金福的倒霉蛋所有,他是一位富有的越南商人,坐拥多家餐馆和多家干洗店———起码他们在两周前PBS电视台的《纽约风尚》里是这么说的。珍妮弗很喜欢这档节目,节目会带观众游览纽约上层人士富有艺术或时尚气息的家。这给她带来了无穷无尽的潜在目标和数不胜数的有用情报。

她飘进金家仆人住的三楼。因为节目没有报道,所以她完全不知道四楼有什么。因此,她避开四楼,直奔顶层金福的居所。他一人住在八间金碧辉煌的屋子里,奢靡之至,几乎有些盛极必衰的意味。珍妮弗从没想过开中餐馆和自动洗衣店居然可以这么赚钱。

五楼则是一片漆黑,一片寂静。她小心绕开一间放着镜顶圆床的卧室(她看电视的时候就觉得这儿有点棘手),避开精美绝伦的手绘丝绸屏风,绕过摆着有2000年历史青铜佛像的西式起居室。佛像端坐尊位,仁慈地注视着屋内。佛像边是一块极佳的电子娱乐区域,放着一台宽屏电视、一台录像机、一台CD播放机,还有几架子的录像带、录音带和光盘。她的目标在书斋。

她开始行动。书斋和这层其他地方一样黑暗,后墙显眼处摆着一张巨大的柚木书桌,她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立在桌旁,若隐若现,看不真切。虽然当她幽灵形态时,一切物理攻击都对她无效,但她依旧大吃一惊,更何况《纽约风尚》的镜头可没拍下这个身影。

她迅速隐入最近的墙壁,但这个身影纹丝不动,甚至连一点注意到她的迹象都没有。她小心翼翼,再次溜入书房,终于放下心来———她惊讶地发现,那只不过是一个巨大的、接近六英尺高的兵马俑。陶俑巧夺天工,面容、服饰、武器,皆是精雕细琢,栩栩如生,仿若真人化为陶土,又在窑中完美烧制,流传千年,终于完好无损地出现在金先生的书斋里。珍妮弗对金先生的财富———和影响———的尊敬更上一层楼。这具陶俑无疑是真品———金先生在电视采访中明确表示,他绝不买仿品。她知道,这尊有着2200年历史的陶俑属于统一六国的秦始皇嬴政,对私人艺术藏家来说就是无价之宝。金福一定用了千方百计,重金贿赂,这才将其收入囊中。

这是件精美昂贵的文物,但珍妮弗知道,它太大了,不好搬,而且这件东西太过特别,没法转卖出手。

突然,她如幽灵般没有实体的身子泛过一阵眩晕的涟漪,她立刻让自己恢复原样。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每当她过度使用自己的能力,这种情况就会发生,仿佛这是一种对她保持幽灵形态太久的警告。她不知道如果自己幽灵化太久会发生什么,她也一点儿都不想知道。

还是务实为好。她环视房间,那东西就在展示柜中,和金福收藏的其他玉器放在一起,这是西方世界最美、数量最多,也是最值钱的收藏。金福在《纽约风尚》中介绍过它们,而这些,才是她的目标。起码带走其中一部分。她意识到,即使自己往返多次,也没法将其全部带走,因为她将外物转化为幽灵态的能力十分有限,一次只能把一点玉器变为幽灵态带走。不过,说真的,一点足矣。

然而,在偷走玉器前,她还得干件别的事。她赤脚踏着精美华贵的地毯,厚厚的绒毛在玉足下颇有美感。她轻轻地绕过柚木书桌,如幽灵态时一般悄无声息,终于在书桌后挂着北斋画作的墙壁前驻足。

金福说过,画的后面藏着一个嵌在墙中的保险柜。他之所以敢提,是因为,用他原话来讲,这保险箱绝对万无一失、百分之百保险、完全不会有问题,防盗水平一流。没有小偷能掌握它的微电路来绕开这个保险箱的电子锁,而保险箱本身十分坚固,能扛住炸掉一栋楼那么大威力的物理打击。没有人,在任何时候,能有办法撬开它。提起这些,金福洋洋得意,看着就是那种喜欢自吹自擂的家伙。

她脸上浮现出一丝调皮的微笑,财大气粗的金先生会在他的高科技保险箱里面藏些什么呢?珍妮弗将右臂幽灵化,没有实体的右手穿过北斋的画,伸进钢铁铸成的保险箱门中。

他如杂耍般把她转到另一只胳膊里,腾出手找钥匙,终于开了锁。“你个蠢货,放我下来,然后你就能开门了。”“才不,我要把你抱过去。”“我们还没结婚!”“早晚的事。”他朝她咧嘴一笑。

她倚在他怀里,这个角度望去,他的脖子更畸形了,而他的脑袋看起来就像个杵在台子上的棒球。除了那脖子———这是百变王牌病毒的杰作,他是个挺英俊的男人。棕发剪得很短,两鬓有些斑白,棕色的眼睛露着笑意,加上挺拔的下巴———一张俊俏的脸。

他踏入门内,放她下来:“这是我的城堡,希望你喜欢。”

房间的陈设显示出这个男人身处蓝领阶层。耐用的沙发和躺椅摆在电视机前,咖啡桌上摆了一堆《读者文摘》,一幅巨大但粗糙的油画挂在墙上。画里,一艘帆船在辽阔无垠的公海上遨游,正是那种挂在希尔顿酒店、由不入流艺术家售卖的那种画作。

但房间同样被收拾得一丝不苟,甚至与它高大强壮的主人显得有些不符。一排五颜六色的非洲紫罗兰在窗台上怒放。“露莱特,高中舞会后,我就再也没在外面过夜了。”“我敢说你整夜都在外面鬼混。”

他脸红了:“嘿,我可是虔诚的天主教徒。”“我妈总让我小心虔诚的天主教男孩。”

他移步靠近,强壮的手臂环住她的腰肢:“我现在可没那么‘虔诚’了。”“我希望你是在指你的道德,而不是你的行为,斯坦。”“露莱特!”“好个正经人。”她调笑道。

他亲昵地用鼻尖蹭着她脖子,轻轻啃了一下她耳垂,露莱特再次思索着这位王牌的随意天性,正是这种天性,让这位普通的“码头工人”更有人情味。

她伸出手,沿着那侧肿胀的喉咙向下轻抚:“它会让你困扰么?”“成为咆哮者?怎么可能。这只会让我变得和别人不一样,我总是想与众不同。这让我爸头疼不已。他说,我们这种人,有水喝就行了,意思是我们别想着超越自己。他现在肯定会大吃一惊。嘿。”他伸出手,粗大的手指抹去她的眼泪。“你在哭什么?”“没什么。我只是……只是觉得有点难过。”“嘿,没关系。我会让你瞧瞧,我会做得有多虔诚。”“早餐前做这个?”她试着拖时间。“当然,这会让我们有个好胃口。”

她顺从地和他进了卧室。

珍妮弗在保险柜里摸索着,她似乎摸到一堆放在一个小袋子里的硬币。她试着将一枚硬币幽灵化,硬币却毫无变化,她不由皱起了眉头。[2]

大概是金的,她想。克鲁格或加拿大枫叶金币。

金属,尤其是黄金这样密度大的金属很难被幽灵化,这需要更深层次的集中精神与更多的能量投入。她决定把这堆硬币扔在一边,继续看看保险箱里还有什么。

她的手摸到一个扁平的长方形物体,把它幽灵化比把硬币幽灵化轻松得多。她从墙里抽出三本小笔记本,黑暗中看不清细节,她打开放在柚木桌子上的小折叠台灯。她现在可以看到,有两本包着简朴的黑色封面。第三本包着有竹子图案的蓝色布套。她翻开最上面那本书。

厚厚的笔记本中,一大堆鲜艳的小纸片卡在纸张上的一排排小口袋里。这些都是邮票。第一排似乎是英国的邮票,但上面的文字却是另一种语言,印刷日期是1922年。她弯下腰仔细检查它们,一个小小的声音从桌上台灯投下的小小光锥外传来,她瞬间愣住了。

她环顾四周,什么都没看见。她的双眼习惯了光亮,把台灯朝外掰了掰,光线随之越过书桌,照亮黑暗。

她停住了,心仿佛卡到嗓子眼。

远远的书桌一角摆着一个五加仑的大广口瓶,约有一个冷水桶那么大。只是这个瓶子是玻璃的,不是塑料的,也没有连任何东西。它摆在桌子边缘的一个平整的底座上,里面漂着什么东西,似乎就是用来养这个的。

那是一只有一英尺高、绿色、无毛,皮肤有点疣斑的东西。它浮在水面之上,脑袋清楚地露出水面,网格状的手指压在玻璃上,皱巴巴的脸上长着人的眼睛,那双眼死死盯着珍妮弗。他们对视许久,那东西张开嘴巴,大声尖叫,高亢的声音顿时响起:“金金金金金———!抓小偷偷偷偷偷———!抓小偷偷偷偷偷———!”《纽约风尚》可半句都没提金福养了只青蛙似的看门鬼牌。其他房间的灯猛地一一亮起,珍妮弗觉得头晕目眩。她听见公寓其他地方传来喧闹的声音,玻璃缸里的鬼牌尖叫个不停,一直喊金福来抓贼,那号哭一般的声音似乎绕开她耳朵,直直往她脑子里钻进去。

集中注意,她告诉自己,集中注意,或者让自称为“幽灵”的神偷被抓住曝光,让天下人都知道神偷幽灵原来是珍妮弗·马洛伊[3]———纽约公共图书馆的参考图书管理员。她肯定会丢饭碗,然后坐牢。她的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又会怎么想呢?

门口有动静,有人打开书房的顶灯。珍妮弗见到一个身材高大苗条、爬虫长相的鬼牌。他朝她发出嘶嘶的声音,伸出长到不可思议的分叉舌头。他举起手枪,朝她开火。他瞄得很准,但子弹却直直打到墙上被弹飞。珍妮弗迅速沉入地板,三本厚厚的笔记本,正牢牢抓在她胸前。

杰克一走,垃圾婆开始每天早上例行公事般的活动。她穿着杰克送她的虎皮纹长袍,坐上其中一把饰有红天鹅绒的椅子,闭上眼,准确找到与她共享生命的小家伙们。白猫正在给她的小猫崽喂奶,黑猫守在一旁。浣熊脑袋靠着她脚踝睡着了,这小东西在杰克维多利亚风格的住所内绕了一宿,累坏了。垃圾婆希望这小东西没打坏什么重要的东西。她早就在浣熊的脑袋里留下警告,要他离杰克的东西远远的。事实证明这样做非常有效,但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曾和杰克大吵一架,就是因为这浣熊把杰克的每一本书都从架子上扒下来了。

她轻抚浣熊的皮毛,然后将自己的感知扩大到整个城市。现在这对她来说容易多了,就像每日醒来必做的仪式一般———虽然,当她不和杰克在一起时,这些仪式要丰富得多,垃圾婆习惯昼伏夜出。几年来,他们保持着非常随意的关系,只有天气特别恶劣或者像今天这样、有陌生人突然闯进他们的生活,他们才会外出。平时他俩都特别害羞,不愿外出冒险。如果杰克在家,她就留下来。如果杰克出去了,她就去另一个小窝待着。但在最近,她更频繁地寻求他的陪伴,试着找各种借口去找他。虽然她不知道该怎么定义他们对她的意义,但杰克和罗斯玛丽都对她很重要。垃圾婆用了很长时间才信任他们,但一旦她对他们推心置腹,他们总是可靠得难以置信,总会在第一时间到她身边。她生气地摇摇头,对自己为不能控制的事情分神而感到生气,也因此跟丢了一些小动物的踪迹。

和她的小动物一起捕猎行走,变得更自然了。她的思绪随着水管里的老鼠一起移动,随着鼹鼠一起移动,随着兔子、负鼠、松鼠、鸽子还有其他的鸟儿一起移动。她把夜里死亡的小动物带走,每天晚上,总有很多小动物死去,她明白,它们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很多小动物是被天敌捕杀的,还有的被人类杀害。曾经她试过拯救它们,保护它们免于掠食者的侵袭,这几乎让她再次发疯。生命有着自然的循环,生死的循环,这比她强太多,所以垃圾婆开始顺应自然规律。一些动物死了,还会有更多的生灵代替它们。只有人类的干扰才会打破自然规律,而她现在还不能控制人类。她曾短暂地触碰过动物园里的动物,这些生命对笼子的憎恨让她记忆犹新。总有一天,她向动物园的囚徒许诺,总有一天……

温暖的爪子拍在她脸上,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那只四十磅的黑猫,躺在她胸前。她睁开眼睛,黑猫舔了舔她的鼻子。她伸出手,往黑猫的耳朵后面挠了挠。

黑猫的嘴巴和鼻子周围的毛已经有点变灰了,但大多数日子里他还像年轻的猫那样充满活力。她给黑猫送去一种温暖的感觉,她觉得这种感觉是爱。黑猫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让她看见白猫正带着小猫们远离杰克的维多利亚风格家具。如果不凑近了瞧,就不会发现,小猫们把家具上狮子的腿和爪子,当成了绝佳的磨爪板。

好吧,老朋友。昨晚杰克又拒绝我了。你觉得是哪儿出了问题?她无声的问题收获了黑猫疑惑的眼神,但很快,黑猫向她展示了另一幅画面:成百个垃圾婆的动物朋友都在她身边。

是的,我知道你们都在,我总会时不时渴望有一个人能陪着我。她向黑猫展示它和白猫相濡以沫的样子。黑猫回了一幅垃圾婆和一个人类大小的猫在一起的画面。垃圾婆点点头,低头看着小猫们一起玩耍。可惜,这不是我的菜。

她想知道为什么杰克不愿意和她一起睡。她的沮丧和不理解开始变为愤怒。从去年开始,这就困扰着她。每次她和小猫一起玩耍,她就感觉自己的生活好像缺了一块。

这种感觉让她愤怒,但她无法否认事实。最近她开始向杰克寻求慰藉,但他总是拒绝自己。她便决心不再提及。

即使没有外界那些层层尘土和旧衣服的保护,她也知道自己并非毫无吸引力可言。为了不让自己的朋友罗斯玛丽感到尴尬,她也学着在某些特殊场合好好打扮自己,衣着品味也能被人接受。但这总让她觉得不自在。那才是她真正穿着戏服的时候,她对此憎恶不已。或许她对杰克和罗斯玛丽投入了太多感情,或许是时候重新回到街头了。

黑猫跟上她的思绪,即使它没法理解它们的抽象涵义。它向垃圾婆展示他们曾经的小窝,支持她重回街头、斩断与人类的关系。

但不是今天,今天我得去看罗斯玛丽。垃圾婆从椅子上站起,朝那堆老旧、脏兮兮,甚至没什么形状的旧衣服堆走去———她衣橱里几乎都是这样的衣服。黑猫和两只小猫跟在她后面。

不行,你得留下。杰克可能会找我。再说,我自己一个人去她办公室就够不容易了。她转移注意。穿蓝大衣还是军绿夹克呢?

房间里点着十三支黑色蜡烛,它们燃烧时,石蜡变成鲜血的鲜红,从顶端缓缓流淌而下。少顷,蜡烛小小的光芒渐渐褪去,房间随之暗淡。“你知道现在几点了?”

福尔图纳托抬起头,维罗妮卡穿着粉色内裤和一件被扯坏的T恤,双手抱臂叉在胸前。“快凌晨了。”他回答。“你要不要睡觉?”她别过脸,波浪般的黑发从头顶倾泻,遮住脸颊。“待会吧。别这么站,小肚子都凸出来了。”“遵命,先生!”这讽刺既轻柔,又幼稚。几秒后,他听见浴室门反锁的声音。如果她不是米兰达的女儿,他想,他早就在几周前把她丢在街头自生自灭了。

他伸了个懒腰,盯着东方阴云密布的天空,几秒后,才走回面前的工作室。[4]

他用榻榻米遮住地板上的五角星,并在上面放上哈索尔之镜。镜子约一英尺长,镜柄与太阳光环图案相接处饰有女神的图像。一对牝牛角让她看起来有点像中世纪的小丑。它由黄铜制成,前部反射着千里眼,磨损的后部则用来反射敌人的攻击。他从东乡里一位上了年[5]纪的嬉皮士手中订做了这面镜子,从前天开始就以祭祀九柱神的仪式将其净化。数月来,他除了宿敌,什么都没法去想,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他的宿敌自称“钦天士”,手下有庞大的埃及共济会作为网络———直到福尔图纳托与其他人在大都会修道院分馆捣毁了他的老巢。但钦天士却逃走了,可他从太空带来的邪恶玩意却留了下来。数月的风平浪静,反而让福尔图纳托越来越恐惧。[6][7][8]

恶魔初唤、亚伯拉罕箴言、卡巴拉的领域,所有的西方古老巫术都让他失望了。他必须用钦天士自己的巫术来还治其人之身。即使钦天士设下的屏障不知怎的让福尔图纳托看不见他,福尔图纳托也必须找到他。

埃及共济会的把戏则真实得多,他们可不像钦天士那样血腥扭曲,他们的力量来自对动物的崇拜。福尔图纳托一辈子都在曼哈顿,先是在哈林,有钱了又搬到了市中心。对他而言,动物只不过是要么在人行道上拉屎、要么就无精打采的狮子狗,要么就是像漫画那样在动物园里呼呼大睡浪费生命还奇臭无比的东西。他从不喜欢也从不理解动物。

不过他可没法把这种态度保持很久。他居然允许维罗妮卡把她的猫带进了公寓。那是一只自负、肥胖的灰色虎斑猫,叫丽兹,这是为了向一位电影明星致敬。如今,这只猫正在他盘起的腿上呼呼大睡,爪子钩着他的丝绸长袍。猫那原始的价值体系,正是进入埃及宇宙的大门的敲门砖。

他拾起镜子,定好心神,看着镜中自己的倒影:瘦削的脸庞,褐色皮肤因缺乏睡眠有些斑点,前额因营养液而肿胀,这是他储存精子的密宗能力的展现。渐渐地,他镜中的面容开始融化、消逝。

他的注意力被突然从浴室传来的声响和一声低沉的叹息分散。接着,他从镜中看到的不是钦天士,而是维罗妮卡。她坐在马桶上,内裤滑到脚踝,左手拿着一面随身镜,右手拿着点红条纹的苏打吸管。她轻轻晃着脑袋,脸颊蹭着肩膀。

福尔图纳托把哈索尔之镜放到垫子上,这货色一点都不让他意外。这就是她会在这儿干的事情,就在他的公寓里。他不顾猫的抗议,把猫从膝盖上放下,径直走向浴室。他用意念打开门锁,把门踢开,维罗妮卡突然抬起头,内疚地说:“嘿。”“把你的垃圾收拾收拾,出去。”福尔图纳托言道。“嘿,伙计,这不过是可卡因。”“看在上帝的分上,你觉得我多蠢?你觉得我会认不出海洛因?你吸这玩意儿多久了?”

她耸耸肩,把镜子和吸管放回钱包,站起来,差点摔倒,然后才发现自己的脚上还挂着内裤,她扶着毛巾架站稳,穿上内裤,合上钱包。“大概几个月吧,”她回答,“但我没上瘾,只是偶尔吸一吸。麻烦让一下。”

福尔图纳托让她过去:“你到底有什么毛病?你一点都不在乎这样糟践自己吗?”“在乎?我他妈是个妓女,我为什么要在乎?”“你不是妓女,妈的,你是一名艺伎。”他跟着她进了卧室,“你有脑子,也有身份———”“去他的艺伎,”她重重地坐到床尾,“我为了钱和男人上床,这就是他妈的底线。”她把不受控制的腿伸进连裤袜中,大脚指甲一直往右跑。“你就拿这堆艺伎的鬼话糊弄自己吧,但真正的艺伎绝不会为了钱上床。你就是个拉皮条的,我是个妓女,就这么回事。”

福尔图纳托正欲反驳,突然前门被人砸得隆隆响。剑拔弩张的氛围从门廊传来,但没什么实质性威胁,现在没什么事情不可以先放一边。“我不能容忍瘾君子。”他说。“你不能?少逗我笑了。你底下有一半的姑娘时不时都吸一回,还有五六个打针头,还是经常的事。”“谁?卡洛琳———?”“不,你的宝贝卡洛琳正直得很,如果是她,你也不会知道。你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他妈的什么情况。”“我不信你,我不能———”

前厅传来打斗的声响,门开了。一个叫布伦南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条细长的塑料片,另一只手则提着一个有些大的皮革手提箱。福尔图纳托知道,里面装的是拆开的可装卸狩猎弓和一大堆宽头箭。“福尔图纳托,”他说,“抱歉,但我———”他看向维罗妮卡,她脱下T恤,双手托着乳房。“嗨,”她开口,“想上我吗?只要付点钱。”她用拇指玩弄乳尖,舔了舔嘴唇,“你有多少钱?两美元,还是一块五?”泪水涌出她的眼眶,鼻涕也跟着流出来。“闭嘴,”福尔图纳托说,“他妈的给我闭嘴。”“你为什么不狠狠给我一耳光?”她问,“这不就是拉皮条的该做的,不是吗?”

福尔图纳托看向布伦南,说道:“或许你该过会儿再来。”“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等,”布伦南开口,“是钦天士。”[1]劳保靴:皮质、脚趾处缝有铁块防止重物打击用以保护脚趾的劳动保护鞋。[2]克鲁格金币:一种南非金币,正面刻有南非总统克鲁格的头像;加拿大枫叶金币:加拿大金币,正面有枫叶图案。[3]参考图书管理员负责帮助顾客在图书馆里寻找有关书籍,一般需要获得图书管理相关专业硕士学位的人方可担任,除了向顾客提供直接服务之外,参考书目管理馆员需要随时了解最新的、不同类型的参考书目。[4]哈索尔,也称哈托尔,埃及神话中司爱情与欢乐的女神,母牛是她的化身之一。[5]九柱神:埃及神话的九柱神来自赫里奥波利斯神系(TheHeliopolisTheology)的创世传说,是以太阳城Heliopolis为中心发展出的九柱神。九柱神的九大神分别是阿图姆(Atum)、休(Shu)、泰芙努特(Tefnut)、努特(Nut)、盖布(Geb)、欧西里斯(Osiris)、伊西斯(Isis)、塞特(Seth/Set)、奈芙蒂斯(Nephthys)。[6]恶魔初唤:阿莱斯特·克劳利所发明,一种初始的召唤恶魔仪式。[7]亚伯拉罕箴言:来自《亚伯拉罕之书》(或译作《阿布拉姆林之书》),讲述一名叫亚伯拉罕或阿布拉姆林的埃及法师的故事,该书的魔法体系在十九世纪至二十世纪的西方非常流行,部分原因在于其在卡巴拉生命之树教派的“黄金黎明”密令中占有重要地位。[8]卡巴拉:犹太教神秘学,其符号卡巴拉倒生树为一种在犹太教使用的神秘符号,倒生树用来描述通往神(在卡巴拉教派文献中,通常被称为耶和华,或“神名”)的路径,以及神从无中创造世界的方式。卡巴拉学者使用生命之树作为创世的示意图,从而将创世这个概念发展成为一个完全的现实模型。

第二章

早上7:00。

到了港务局巴士总站,杰克觉得该早早带上他的电动轨道维修车,这样就能在城区一路飞驰,和列车玩跳房子。真是活见鬼,他一边懊恼,一边爬着市政厅站长长的台阶,去旅客层———这可是节假日。他一点都不想考虑工作的事情,他最想干的,就是把所有衣服洗一遍,再读几章史蒂芬·金的小说《汉尼拔们》,然后大概就是和垃圾婆带着小猫们去中央公园散个步,买几个便宜热狗。

但就在此时,通往市区第七大道的快速列车呼啸着驶入车站,这[1][2]时候似乎上车才是明智之举。列车驶过翠贝卡、驶过格林威治村、[3]驶过切尔西③,杰克透过污浊的车窗朝外看去,发现节假日的车站竟然如此熙熙攘攘———现在时间还早得很。

他在时代广场下车,沿着第四十二街下的隧道走向西边的街区,无意中听见一个交警厌烦地朝同伴抱怨:“要是从上面扫一眼过去,[4][5]这简直比春假时的劳德代尔堡和布朗克斯动物园加起来还堵。”

他从第八大道走出来,隧道里消毒剂的强烈气味勉强盖住了呕吐物的味道,他得上来透口气。大道上人山人海,杰克觉得这和工作日的早高峰没什么两样,只是人群更加年轻,平日里的暗淡西装也被五花八门的华丽服饰所取代。

杰克走下路沿,省得撞到三个一组大摇大摆的少年们———从外表就可略知一二。这些少年们戴着夸张的泡沫帽子,帽子上装饰着触手、耷拉的嘴唇、一节一节的腿、动物角、融化的眼睛,还有很多倒胃口的器官和附肢,随着少年们的举动摇摇晃晃。

一个男孩用大拇指指着颧骨,朝路人挥手:“嗨!嗨!”他大喊着,“我们是怪胎!我们很坏!”他的同伴捧腹大笑。

再过一个街区就到了。一位小贩在街边售卖泡沫帽子,杰克从他身边走过。“嘿!”小贩吆喝着,“嘿!快过来!快过来!你不需要成为鬼牌,就能看起来和他们一样!今天你可以像鬼牌一样活动。有兴趣么?”

杰克无言地摇了摇头,抓了抓手背,继续往前走。“嘿!”小贩朝另一位潜在顾客吆喝,“做一天鬼牌!明天就能继续做自己了!”

杰克摇摇头,他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沮丧,还是该回去把小贩的喉咙扯碎会更好些。他看了看手表,六点五十五分。巴士差不多要到站了。小贩暂时捡回一条命。

港务局大楼看上去灰蒙蒙阴沉沉,在曼哈顿寒冷灰暗的清晨中膨胀着。接着杰克注意到,大部分人从大楼中走出,鲜有人往里走,这让他想起喷过杀虫剂后的A大道公寓———一大群蟑螂如《出埃及记》里逃出埃及的希伯来人般黑压压地铺满了每一个出口。

他奋力挤入一扇主门,无视突然出现的胡搅蛮缠之人。“嘿,伙计,要不要打车?要不要人陪你上巴士?”他们喊着。室内走道两侧的大部分店面都关着灯锁着门,但卖零食的小店却生意兴隆,人来人往。

杰克又看了看手表,七点零二分了。通常来说,他会停下脚步,驻足欣赏巨大的“第四十二街旋转木马”活动雕像:玻璃箱中罩着一[6]座精美的音乐鲁布·哥德堡机械装置,但现在时间紧迫,不容挥霍。

他查看到达公告牌,他等的巴士停在三层楼上的一扇门边。妈的,电梯坏了,而人群还都在下楼梯。杰克爬着摇摇晃晃的金属楼梯,他觉得自己像只逆流而上、游去上游产卵的大马哈鱼。

人潮中,看上去只有一小部分人是平时就坐巴士来曼哈顿的,其他大部分人要么是游客,要么就是鬼牌。杰克好奇,难道真有这么多游人特地为百变王牌日慕名而来?杰克心生嘲讽,这些耐特应该对这一切感恩戴德,因为正是这狭窄的楼梯和自动扶梯台阶,才让他们能如愿以偿,如此靠近鬼牌们。

正在此时,旁边有人重重地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胡思乱想到此结束。当他到了三楼,挤出不断往楼下走的人群,杰克觉得自己消耗的热量,仿佛和爬到自由女神像冠冕上差不多。有人从后面匆匆撞了他一下。“混蛋,看着点路。”他并无敌意地提醒,连看都没看。

他找到了想找的那扇门。通往门的区域堆满包裹,好像起码有一打大巴同时到站然后往这里堆东西似的。他在漫无目的的混乱中艰难跋涉,朝着正确号码的大门走去,停下给十二名身着传统服饰的修女让路,目送她们从身边走过。一个身形庞大的鬼牌试图从修女间挤过去,他有着皮革般的皮肤,上嘴唇下长着显眼的獠牙,嚷嚷着:“喂!企鹅们,快走!”另一个鬼牌则出声抗议,他长着狗狗般的巨大棕色眼睛,手掌中似乎有表示耻辱的伤痕。这场唇枪舌剑似乎有演变为暴力冲突的趋势,自然,越来越多的人挤到这里,驻足围观。

杰克试图绕路走,不小心绊到一位看上去很普通的人,这位路人又挤回来。“抱歉!”杰克说。

这位耐特超过六英尺高,肌肉发达:“滚。”

然后杰克看见了她,科迪莉亚。虽然他从没见过小姑娘,但他百分百确定这就是她。以前圣诞节艾洛耶特寄过照片,但毕竟女大十八变。看着科迪莉亚,就像看见三十年前的姐姐,他想。他的外甥女穿着运动衫和牛仔裤,运动衫是有些渐变的深红色,上面是黄色的大写的“铁锯齿乐队”。虽然他对重金属毫无兴趣,但也听过这名字。他也能用几道闪电、一柄剑还有看起来像字的符号胡乱拼凑一些图案。

科迪莉亚就在十码开外,就在下车的汹涌人潮的另一边。她一手拿着有些磨损的小碎花行李箱,一手提着手提皮包。一位高高瘦瘦、衣着昂贵的西班牙裔男子正要帮她提行李箱。杰克立刻起疑,任何穿着紫条纹西装、戴着卷边帽,还套着皮草镶边大衣的陌生人伸出援手,都没安好心。穿这衣服简直就像披着幼年格陵兰海豹皮。“嘿!”杰克喊道,“科迪莉亚!过来!是我———杰克!”

她显然没听见。对杰克来说,这一切就像看电视似的,或者就像望远镜拿反时看见的景象。他完全没法引起科迪莉亚的注意。车站人声鼎沸,巴士的引擎隆隆作响,人群大呼小叫,他的话夹在中间,根本传不过去。

男人提起她的行李箱,杰克无助地大吼大叫,科迪莉亚在微笑。接着,男人挽着她胳膊,带着她从最近的出口走了。“不!”这声大吼让科迪莉亚转过头来,疑惑地看了看,很快又转身继续听着男人的指令向出口走去。

杰克咒骂出声,开始扒开人群,试图横穿候车厅。修女、鬼牌、朋克乐队、街上的流浪汉,这都不重要,直到他撞到一个大块头鬼牌,这名鬼牌看上去身形和常人无异,却有半个大众甲壳虫那么重。“要过去?”鬼牌问。“对。”杰克回答,想挪过去。[7]“我从圣达菲来,一下车就碰上这个。我早就听说你们这儿的人不讲礼貌。”

一个有面包机那么大的拳头抓住了杰克衣领,带着恶臭的鼻息让他想起早晚高峰后的公共休息室的味道。“抱歉,”杰克开口,“是这样的。我得赶紧在一个狗娘养的拉皮条的把我外甥女拐走前追上他。”

鬼牌俯视许久:“我明白了。”他说,“和电视演得一样,哈?”他放开杰克,后者飞速绕过他走开,仿佛绕过一座大山。

科迪莉亚不见了,那个领着她的打扮利落的男人也不见了。杰克赶到他们可能离开的出口,眼前是上百个路人,而且大多是背影,但没一个看起来像他的外甥女。

他只迟疑了一秒。这个城市有八百万人。他根本不知道在百变王牌日又会有多少从世界各地涌入的鬼牌和游客。可能有上百万吧。而他需要大海捞针般找一个从路易斯安那州来的十六岁乡下姑娘。

这都是一瞬的直觉。他并未多想,转头走向电扶梯。或许他会在外面赶上科迪莉亚和那个男人。但如果找不到,那么他只能在街头找

外甥女了。

他一点都不想去想,该怎么和姐姐交代。

斯佩克特醒着。他捡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琥珀色药瓶,扔进垃圾箱。他得找点更烈的玩意儿。

疼痛就像破烂酒吧里的陈腐的烟味般如影随形。斯佩克特坐起来,慢慢呼吸。清晨的光线让他的公寓看起来比平常更加灰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公寓里,被他堆满了从当铺和二手商店淘来的便宜破烂。

电话响了。“你好。”“斯佩克特先生?”是波士顿人的尖锐嗓音,斯佩克特没听出来是谁。“是我。你是哪位?”“我是谁不重要,起码现在不重要。”“好吧。”他们打算对他守口如瓶,不过大多数人都这样。“那你找我干什么?你想要什么?”“我们共同的朋友,格鲁伯,暗示你有独一无二的才能。我的一位客户有可能想要雇佣你,让你以个人的身份接一单活儿。”

斯佩克特挠了挠脖子。“明白了。如果这是什么圈套,你就死定了。如果你说的是正经生意,那得花不少钱。”“自然如此。也许你听说过影拳会?如果你和组织合作,就能挣很大一笔钱。不过,他们非常谨慎,加入他们需要投名状。今早开始怎么样?”

传言说,影拳会为城里一位隐姓埋名的犯罪头目所把持,他们从原来的黑帮老大们那儿下功夫学了不少东西。即使在家里面,斯佩克

特都能感到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我也没别的事情可做。你有什么建议?”“这对我们来说不重要。”他停顿一下,“格鲁伯先生似乎对你了解甚多,而他可不是谨慎之人。”“我无所谓。”“今天上午十一点三十分,到时代广场。如果我们觉得你符合要求,让我们满意,就会在那儿联系你。”“报酬怎么算?”斯佩克特听见那边传来一阵嗡嗡响。“回头再算。如果不介意,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再见,斯佩克特先生。”

斯佩克特把听筒放回支架上,露出微笑。格鲁伯不是他最喜欢的那类人。他是个奸商,从不以公平价钱交易。杀了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才是为广大人民服务。

他赤身走进浴室,盯着镜中的自己。他一股股的棕发急需清洗,小胡子也挨到了薄薄的上嘴唇。除此之外,他看起来和死的时候一模一样。那天是塔基扬医生把他带了回来。斯佩克特想,自己不可能永生不死。不过这会儿他可不在乎。他伸出舌头,镜中的影子却没有,它朝他微笑。“别担心,死期。”他镜中的影子说,“你还是会死的。”影子笑了。

他回到卧室,空气冰冷。什么东西碎了,发出响亮的声音。斯佩克特朝客厅跑去,卧室的门直接砸在他脸上,他闻到臭氧的味道。“如今,现在,死期。我只想和你说会儿话。”斯佩克特认出这个声音了,他转身,钦天士的投影正坐在床上。他穿着一件黑色长袍,腰上系着头发编成的腰带。他佝偻的身体比往常要挺拔一些,这意味着他的能量恢复了。现在,他浑身浴血。“你想要什么?”斯佩克特很恐惧,他的能力只对极少的人不起作用,钦天士算一个。“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百变王牌日。每个人和他家的狗都知道。”斯佩克特从地板上捡起一条棕色灯芯绒裤子。“没错。但远不止这些。今天是审判日。”钦天士手指交叉。“审判日?”他提上裤子,“你说什么?”“这些混蛋毁了我的计划。他们打扰了我们真正的使命。他们让我们无法统治世界。”钦天士的眼睛熠熠发光,眼里是斯佩克特从未见过的疯狂。“但还有别的世界。这个世界不会被忘记,我将把那些挡我路的混蛋一一射杀。”“灵龟、塔基扬、福尔图纳托。你打算追杀他们?”斯佩克特轻轻拍了拍手,“好样的。”“审判日的最后,他们都会死去。而你,我亲爱的死期,将助我一臂之力。”“扯淡。我曾经接过你的脏活,但现在不会了。你他妈的让我坐冷板凳,我绝不给你第二次机会。”“我不想杀你。所以我再给你一次改变主意的机会。”钦天士周围的光线聚成彩虹般的七彩漩涡。“滚蛋。”斯佩克特挥着拳头,“我不会再被你愚弄了。”“不干?那我恐怕得把你变成一具尸体了,和其他人一样。”钦天士变成一只巨大的胡狼脑袋,它张开血盆大口,漆黑黏稠的血液流淌到铺着地毯的地板上。它长啸一声,整栋楼为之颤抖。

斯佩克特捂住耳朵,倒在地上。

福尔图纳托叫卡洛琳来接维罗妮卡。卡洛琳会把她带到福尔图纳托母亲在小镇上的屋子,也就是妓院的正式营业地址。卡洛琳,还有另外六个女人,几乎都曾住在那里。他催维罗妮卡赶紧穿好衣服,让她在外面客厅沙发上小憩。

布伦南问:“她没事吧?”“我很怀疑。”“我知道这不关我事,但你会不会对她太严厉了?”“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福尔图纳托回答。“那是自然,”布伦南说,“我从没说过一切不在掌控之中。”

他们站在那里对视几秒。作为自由民,布伦南大概是整个纽约穿着格式制服的义警中,福尔图纳托唯一信任的一位。一方面是因为布伦南没有感染百变王牌病毒,还是个人类。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和福尔图纳托曾在被一些人称为“异群”的外星怪物体内共患难过。[8]

钦天士把这个外星怪物叫做“提亚玛特”,他用一个叫“沙克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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