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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1 08:3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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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潘强恩

出版社:远方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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淞沪会战

淞沪会战试读:

诡计一个又一个

尽管战争的气氛一天比一天显得浓重,可上海百乐门夜总会仍然顾客盈门,热闹非凡。每当夜幕降临,霓灯初照,上海上层社会的各界人士又从四面聚集到这里,歌舞宴请,寻欢作乐。这晚,营业不多会儿,老板黑薇薇一眼瞧见赵春林从门外进来,便热情地迎了上去。

黑老板与赵本是北京大学的同学。学生时期,两人对书籍、音乐的共同喜好,对大自然美好生活的热爱,以及对理想的追求,使他俩的友谊逐步加深。随着时光的流逝,爱,悄悄地来到他们中间。不料,北伐战争,使他们分了手。那时,赵春林参加了北伐军,而奉系军阀的女儿黑薇薇被家人送往国外留洋。家里截下了赵与她来往的所有信件。后来,赵春林结了婚。黑薇薇却回了国。从此,两人便结下了很大的误解,尤其是至今仍孤身一人的黑薇薇,每次见到赵的身影,心中便会升起一种爱与恨交织的复杂情感。

在疯狂的乐曲中,黑老板引着赵春林来到了一张桌子旁坐稳,然后试探地问道:“我想赵队长今天不会是为了公事吧?”

赵春林没有回答,只从上衣兜里掏出个笔记本,抽出一张照片递给她。“倪小倩,上海滩上的名交际花?赵队长怎么对她有意思呢?”黑老板故做惊讶地问道。“知道她的下落吗?”赵春林边问边仔细观察着黑薇薇的面部表情。实际上,赵春林并非真要查清倪的下落不可。他只不过是想通过了解倪的神秘失踪这件事,弄清为什么昨晚他的侦缉队行动被人抢先了一步。“我怎么会晓得这个大红人儿的行踪呢?”

赵春林端起盛着香槟的酒杯,呷了一口道:“谁不知道黑老板的夜总会舞厅是各类消息的汇集站呢?”“让赵队长笑话了。”黑老板拿起酒瓶为赵斟满,“我这里只不过是些人们饭后闲聊的绯闻轶事,哪里有什么正经玩意儿。”“恕我直言,我总觉得你办这个舞厅,不过是为了达到你某种更大野心的一种手段。你现在与以前简直是判若两人了。”赵春林目不转睛地盯着黑老板说。“你完全错了,我早已对政治心灰意冷,不再关心了。我办舞厅,只不过是为了生存,多赚几个钱,生活得更潇洒一些。这算哪门子野心呢?”黑薇薇被赵春林的话一刺,两颊涨得绯红。

赵春林早就怀疑黑薇薇是戴笠线上的人,如今她极力强调自己已离开政界,更无法消除他的顾虑了。他心想,鬼才相信她那些誓词,于是说道:“我记得巴尔扎克说过:‘没有野心的人,在生活里是不会成功的。’你办舞厅赚钱,怎么不算是野心呢?”“铁嘴,我说不过你。”黑薇薇边说边瞥了一眼舞池里攒动的人群,突然调转话题道:“你来我这儿,难道就一点没被此时此地的气氛所感染吗?就没有想与他们一样痛痛快快地跳上一曲的想法吗?”“跳个痛快?难道你还没跳够吗?人生原本就是一场跳不完的化妆舞会!”赵春林感叹道。眼前的情景把他带到往事的回忆中……

北阀后期,国民党右派分子反对国共继续合作,行刺了积极倡导两党合作的国民党左派领导人廖忡恺。蒋介石乘机扩权,解散收编了受“廖案”牵连的许崇智部队。当时,赵为许崇智粤军一师一团的一名排长,因英勇机智,被分到上海警备司令部做治安工作。1927年初,他从报上得知原北大的导师李大钊被张作霖拘捕,便请假北上,来到北京联络北大校友,为营救李大钊出狱奔走呼号。通过多方和平努力不成,几个校友相商采取武力劫法场的极端手段,并开始了积极准备。谁知消息不慎泄露,张作霖在京的特务处前来搜捕,包围住了营救行动小组的驻地。凭借几支短枪,赵春林等与特务队展开激战。战斗中,赵意外地发现特务队的头头竟是自己过去的情人黑薇薇。当时也许对她还心存希望,再加上他考虑到相持下去只会对同仁不利,于是挺身而出大声喊到:“抓我好了,放过他们。”黑薇薇见是赵春林,吃了一惊,急忙命令特务停火,随即回答:“可以”。赵春林走过去。黑命令特务将他绑了。即刻又命令特务队向营救行动小组发起冲锋。赵春林见状大骂她不守信用。黑薇薇道:“咱们谁先不讲信用?我要让你亲眼看看不守信用的代价!”结果,其他几位校友都因没经历过战斗,经验不足而被打得死的死伤的伤……

窗外刺耳的汽车尖鸣声,打断了赵春林的回忆。他看到几部轿车同时来到夜总会舞厅门前。一行人从车上下来,步入灯红酒绿的喧闹舞厅。

黑薇薇低声给他介绍:“前面的是南京军政部派来的要员戴特派员,少将军衔。右边是他的助手熊华上尉,左边的是毕玉娇中尉……”

赵春林觉得戴特派员有些眼熟,便试着向黑打探他的来历。黑老板得意地说道:“他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不久前还获得蒋介石授予的勋章……”说着便迫不及待地迎过去,请戴跳舞。

跳过一支曲子,特派员与黑薇薇坐在另一张酒桌前。戴取出一支雪茄刁在嘴上,傲慢地扫视着舞池里摇动的红男绿女。黑老板在一旁给他点燃了烟后,便开始百般献起媚来。

此时,赵春林认出了这个特派员——戴炳景,一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他的突然出现,以及与黑薇薇在一起的调情场面,使赵再一次感到困惑和痛苦……

当初,警备司令部成立侦缉队,赵春林由治安队派往南京接受侦缉业务的培训。在莫悉湖畔,赵曾听戴讲过谍报课程。那时,赵被他的精深的学识所臣服。在那里他曾听人说,戴炳景原是孤儿,一度流落过街头,后被戴笠收养为义子。受戴笠点拨后,成为其麾下的一名得力助手。那时,赵春林这一期的集训队学习将要结束,新的一期学员已来报到。出乎赵意外的是,黑薇薇又出现在新学员的行列中。或许两人真是以为“有情千里来相会”的古话,此次重逢,使昔日的感情又一次复苏,当赵应约到黑薇薇宿舍时,他瞥见戴和黑两人躲在花园的灌木丛中,热烈地拥抱,尤其是黑薇薇那时含情脉脉、温顺的姿态,更使赵春林永生难忘……

五年时间过去了,今天在这种场合意外地相逢,真好象命运在有意捉弄他。他实在忍受不了眼前的这一幕。起身正欲离去,只听得“哗啦”一声舞厅的一扇窗子被打碎,从外面伸进一只枪管,还没等赵春林拔出腰间的手枪,那枪管已开始向舞厅内“突突突”地喷出了火舌。子弹“噗噗噗”地打在舞客身上。顿时,血流尸横,惊叫与呻吟声交织在一起,舞厅内乱作一团。赵春林躲到一根竖柱后举起手中的枪朝窗口方向打去。不一会儿又有一支枪戳烂玻璃窗向里扫射,子弹怪叫着打在柜台和酒桌上,舞厅的几名侍卫这时也取来了枪支加入了赵春林的反击。几个回合之后,窗外的枪声嘎然而止。舞厅侍卫见状飞快地朝门外冲去,不料刚到门口,“轰”地一声巨响,停在门口的汽车爆炸了,爆炸的巨大气浪将两个被炸死的侍卫掀进舞厅来,摔在地板上。门外火焰熊熊,舞厅内还活着的人开始慌乱地奔逃,因出不去而急得嗷嗷直叫。

赵春林这时三步并做二步地跃上窗台,一使劲提起窗子,飞身跳到大街上。火光中,他见到几个人影手中端着还在吐着火舌的枪支,向一辆起动了的吉普车跑去。他料定那就是几个袭击舞厅的人,于是抬手朝他们就是一枪。跑在最后的人应声栽倒在地。

汽车象炮弹似的弹了出去,“砰——”,“娘的。”赵春林不由地骂出声来,偏偏这时子弹没了。换弹夹之际他眼看着逃窜的吉普车七扭八歪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他转身回到舞厅,映入眼帘的是尸横舞池、桌椅翻倒的一片狼籍景象。见他进来,许多侥幸逃生,惊魂未定的人都用求助的目光注视着他。赵春林霎那间对这些人产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鄙视。想这些达官贵人,平日里衣冠楚楚、风度翩翩,有的还领兵千万运筹帷幄。今日只受此小股歹徒的袭击,就吓得魂飞胆丧,真是可怜可悲。于是,从上衣口袋中掏出蓝色派司亮了亮,冷冷地说道:“刚才各位受惊了,歹徒现已撤退,请各位自便罢。”语音刚落,人们纷纷夺门而逃。

赵春林不自觉地朝刚才戴炳景和黑薇薇坐的桌子方向望去,只见几个侍者正围在那里指手划脚。他便连忙跨过几具尸体跑了过去,待拨开人群一看,吃了一惊。

戴炳景已死,胸部中了枪弹,双眼还睁得老大,黑粗的雪茄烟歪倒在嘴边。

黑薇薇腹部受了伤,口里喘着粗气,殷红的鲜血浸染了乳白色的暗花旗袍。

赵春林蹲下身去,轻轻地托起她的头:“薇薇。”

黑薇薇不自然地笑了一笑:“春林,你能原谅我吧?虹口公园让我捷足先登了。”“我早就猜出是你了。”“真鬼……”

黑薇薇去南京受训时,凭借她个人的机智和美貌,博得了戴炳景的欢喜。后来又被戴炳景引见给戴笠。谁知戴笠竟把她留在身边作伴,为此,戴炳景醋意大发,一时间弄得大戴小戴之间的关系十分紧张。戴笠甚至将戴炳景调往云南昆明。以后,蓝衣社在北方、江南一带与日本特工几次角逐,势力削弱很大,戴笠考虑到急需用人,便请义子返回南京。谁知义子反到摆起了架子给他讲条件,要求义父先放弃独自霸占黑薇薇的打算。戴笠妥协了,任黑为蓝衣社上海区特工站站长。临离南京那一天,戴笠亲自送她到火车站。

黑薇薇原来野心勃勃,好容易得到戴笠的宠爱,却又因父子俩的矛盾而失去了。她真恨戴炳景,都怪他小肚鸡肠,使她不得已离开了蓝衣社总部。可她也明白,大戴与小戴毕竟是有那么一层父子关系在那儿,她再怎么着,也是胳膊扭不过大腿。况且,这得势的父子又有那么多芳龄美貌的女郎们在追随。她还能得宠几天呢?只好忍气吞声来到上海。独身的孤寂、空虚使她从内心中迸发出与初恋情人在一起的强烈渴望。于是,她试着去接近赵春林,妄图填平他俩多年来在感情上留下的沟痕。可没想到,次次都被对方无情地拒绝了。失望与妒火随着痛苦的加深使她利用手中的权力,重金收买了赵的部下,对赵的行动进行跟踪、监视。并以此和赵暗暗展开竞争。

昨天,她得到潜伏在赵春林侦缉队的特务密报,得知赵的行动计划,心中暗暗庆幸,一方面能有机会抢回她的人倪小倩,另一方面也是抢了赵春林碗里的肉,让他难堪。此外,还可以亲自惩罚那些与她作对的日本人……

当天,她便亲自挑选了精悍人马,特地组成了一个八人小组,设计行动方案。在她看来,八是个吉利的数字,可以给此次行动带来好运。八人小组收买了市电信局值班的技师,在机房的另一端窃听罗曼与吴利宝的通话。当得知他们要去虹口公园接头时,便迅速前往。没料到的是,倪小倩被流弹打中,抢回以后,深夜死在了手术台上……

警车尖叫着停在了夜总会舞厅门口,荷枪实弹的宪兵和警察从车上下来,进了舞厅。接着救护车也风驰电掣般地赶到,警察和宪兵们帮着把受伤的人员抬往救护车。黑薇薇被救护人员抬着上了辆救护车。赵春林望着车子远去的背影,心里感到空荡荡的,什么感觉也没有了。正在他发愣的当口,宪兵队长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我们检查了那个被你击毙的歹徒,是个日本人……”“日本人?”赵春林心里一紧,隐约感到事态发展的严峻……“八格牙路!”上海区日军总指挥盐泽,心情十分不佳。“嗨”站在一旁的川岛芳子噤若寒蝉似的低头立正。

裕仁天皇两天前在日本召开了内阁会议,决定在中国的上海加强军事势力,并由大角海相负责策划,让日本驻华大使重光葵向中国政府提出要求,镇压中国各地的抗日活动,如果中国方面不接受日本政府的要求,那日本帝国将诉诸以武力解决。

现在,日军在上海的舰艇已有二十余艘,陆战队员及预备役人员各三千余人,飞机40架,坦克十多辆。此外,在长江上还有14艘战舰均已处于临战的状态。“你的辜负了天皇给你的殊荣。你的行为,令我大大的失望!”盐泽从办公桌后面走到桌前,手不住地用力敲着桌面说。“嗨!”川岛芳子不敢狡辩。日海军马上要发起攻击了。但她还没能为她的上司提供一份完备系统的上海中国军队布防图。另外,也没为日本外交部门找到可以攻击上海的满意理由。“再给你一天的时间,否则我将禀告天皇与大角海相,送你去‘极乐’世界,死拉死拉的……”

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川岛芳子想起刚才盐泽在“能登吕号”航空母舰上粗暴的训斥,胸中恼怒的火苗直往上窜。她要把她所受的气统统地泄到吴利宝这个窝囊废身上去。“美惠!”川岛芳子放下跷在桌子上的脚,大声地冲着门喊了一声。

立刻,一个瘦小但精干的女子出现在门口,她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道:“有,小姐,有何吩咐?”她是川岛芳子的贴身秘书。“吴利宝放回来没有?”“放回来了。”“人呢?”“刚才还在这儿,现在不知哪儿去了。”“这个混蛋!”川岛芳子本想接着再骂又止住了,将已到嘴边的“公牛”二字咽了下去。她觉得再骂反而有些粗俗了。猜想吴这么急,定是又去日军安慰所了。在川岛看来,自己的所有属下中,没有再比吴利宝更无礼而且无用了。让他用交际花倪小倩身价去换取军事情报吧,他却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陪了夫人又折兵。并且自己本人也让人家虏了去。害得她设法动用了领事馆出面,找到上海市长吴铁城,这才把他给弄回来。“去,把他马上找回,就说老娘要见他。”

美惠“嗨”了一声,便转身出门而去。

她这会儿的心境如此不好,不仅是受了盐泽司令官的怒骂和因吴利宝的无用,而有更使她难以启齿的:用倪换情报一着棋落空以后,决定加紧对南京军政部派来的特派员戴炳景的跟踪,伺机弄取情报,不料昨晚派去百乐门夜总会监视的特工中,有一个叫池上雄的,竟为了报虹口公园之仇,大开杀戒,几个上海军政界亲日人士死伤在枪弹之下,连自己也被击毙了。她深感目前在上海的这支队伍,远不及在东北时的那批人得力。必须采取措施进行整顿。

美惠是在西郊杨家宅的“陆军娱乐所”里找到吴利宝的。这个娱乐所实际是日军的随军妓院。为了不引起国际新闻媒介的注意,此处用铁丝网包围了起来。日宪兵队还派遣了所谓的谍报小组布置四周,以防走漏风声。这里的妓女多是来自日本和韩国,纪律非常严格,根本不得逃脱。

当美惠找到吴利宝时,他和一个叫千代的妓女正搂抱在一起。

美惠阴沉着脸,“呼”地掀开了被窝,用冰凉的枪管猛地顶在他刺满青花的脊梁上,使吴利宝的醉意顿时化作了一身冷汗。“起来,跟我回去。”“别,别开——玩笑。”吴利宝望了美惠一阵才说出话来。接着慢慢地把手伸向放在枕边揉皱成一团的衣服。美惠“哼”了一声用右脚“啪”地踩在他的手背上,迅速弯腰,左手腾地一撩,从衣服下摸出一支左轮枪,然后直起身来,把那枪向空中一抛,又用手接住,打开击头,和右手的枪一起指着吴利宝,冷冷地说道:“老板要我押你回去!”

听说川岛芳子召他回去,惊得吴利宝一轱辘地从榻榻米上爬起来,脑门子上“嗖”地窜出一头汗来。他了解川岛芳子的为人,对于出了差错的特工不是严刑惩罚就是格杀勿论的。就在他接受这次任务的同时,另一个特工因放过川岛芳子令他刺杀的目标,他中国情人的兄弟,而被勒令吞服氢化钾,自毙而亡。

这回自己捅了个那么大个漏子,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吴利宝真后悔当初为什么没及时开溜。现在在美惠的枪口下,他是没法了,“唉!”都怪自己贪恋女色。吴利宝垂头丧气地披上衣服,深深地叹了口气,猛地看见躺着的千代还在独自喃喃梦呓,他气不打一处来,飞起一脚踢在千代的腰际,嘴里骂道:“娘的,都是你这婊子缠着。现在老子都这样了,你他妈的还睡得着?”

千代痛得“哎哟”一声,双手朝那个地方捂去,身体不住地扭动,睁大了惊恐的眼睛,望着此时已两眼充血的吴利宝。还没待千代反应过来,吴又冲上去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拽起来“啪啪啪”地拚命打耳光,打够了,又朝着她的胸部猛的一脚。

那晚,当呈利宝在山田私人诊所与电话亭边的罗曼打完电话,千代来到了诊所,声称胸口有些闷,请他给诊治诊治。吴利宝在安慰所里见过这个被誉为安慰皇后的千代,暗地里给她送了几回秋波,终因要她的人太多而没排上号。这会儿她来,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吴利宝想尽办法讨好她,早把川岛交给他的任务忘到九霄云外,吩咐护士在门诊值班室守着。自己却引千代来到检查室的屏风后面……直到十九路军的卫队冲了进来,吴利宝才如梦初醒……

美惠看到千代被打得昏死过去,心里颇觉爽快,她就是这样,对所有美貌的女子除川岛外,都怀着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看到千代挨揍,她的愤怒好象得到了发泄。于是对吴利宝的生硬劲儿似乎缓和了许多,对他说:“快穿上裤子,跟我走。”

夜空中已飘起了星星点点的雪雨,街上早已人迹寥寥。只是偶尔有汽车匆匆驶过。溅起一阵泥水,从安慰所出来后,美惠驾车来到总部。下车后她快步走到川岛办公室门前,看了一眼吴利宝,示意让他在此等候,便先推门进去。

此刻,川岛芳子正背对着桌子站着。两眼目不旁落地注视着墙上的上海市区图。美惠蹑手蹑脚地走到桌边,轻声通报:“小姐,吴利宝来了。”

站在门外的吴利宝早把竖起的耳朵贴在了门缝上,听着芳子的应答,“妈呀,川岛没有答理。”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双腿象灌了铅。仅有三分钟,他的内衣已被脊梁上冒出的冷汗给浸透了。额头上淌下来的汗,流到眼里火辣辣的。“隆中秀夫!”美惠走到他的身旁。“是……”吴利宝犹豫了一下,答道。已有许多日子没有人这样称呼他了,乍一听到他的日本名子,颇有些不大习惯。“秀夫,看你这熊样子,哪还象条汉子。”美惠的眼里流露出鄙夷的神情。

他是最不愿意年轻女人瞧不起他的。经美惠这么一说,他蓦地挺直了腰板。两大步跨进门去:“嗨!阁下。隆中秀夫前来接受训示。”

川岛芳子背对着他点燃了一支烟,将淡青色的烟圈一个接一个地吐向空中,问道:“我交给你的任务是什么?”“用倪换取情报,并设法制造事端。”

川岛芳子猛地转过身来,双眼逼视着他:“那你是怎么完成的?!”“我大日本皇家海军陆战队在虹口公园附近执行任务,受中国军队袭击,我日本侨民诊所人员无辜被中国军队拘捕;安井先生私宅深夜被中国军队查抄……”他一鼓作气地说完后,又壮着胆子直视着芳子的眼睛。心里不住地告诫自己:在女人面前,一定不能显得软弱。

芳子心里一怔,觉得面前这个她十分憎恨的家伙居然把自己的过失说成了功绩,并且不无道理。为何当初盐泽训斥她时,她就没有想到呢。这席话倒提醒了她,万一窃取情报不成,也可以有个借口。不过,即使这样,也不能轻饶了这个不按自己意志办事的家伙。她注视了隆中秀夫一阵,见对方双眼一直盯着自己,引起了她心里的好奇。她背着手,绕着他走了两圈,在绕第三圈时,突然停在秀夫背后,大声问道:“那么军事情报呢?”“我另有打算。”“什么打算?!”“请阁下允许我打入华人中去收买华人,刺探情报,来它个以华制华。”

蔡廷锴决意死战

负责上海防务的十九路军七十八师师长区寿年离开金菊村公寓以后,蔡廷锴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早上,他心里闷得慌,便打电话请区寿年前来,将与何应钦的谈话情景描述给区师长听。

区师长听后暴跳如雷:“这简直是向日本人屈膝投降!倘若军长执行他的命令撤军,我就不再干这师长的差事了。作听日本鬼子调遣的官,我不如辞了回老家当农民去,省得将来受子孙后代的唾骂!”

蔡廷锴十分理解这位跟随自己,身经百战,出生入死的老部下此时此刻的心情。当初他自己听到这样的消息时,也不是象他现在这样怒不可遏吗?可他又能怎样呢?他觉得还是早些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共患难的部下,好让他也有个思想准备。南京政府既已定下撤军,十九路军撤离上海乃是迟早之事。“介眉,这退军之事,兄弟我更比你是难以接受。谁让我们是军人呢?话又说回来,何部长只不过是先跟咱们打个招呼。在上级命令正式下达之前,我们还得加强防务,随时准备应付突来的事件发生。”

听了蔡廷锴的话,区寿年火气平息了许多,叹着气说:“军长,我跟您多年了,您的命令咱啥时说不执行的?可这次的事实在让人憋气。听我一句衷言,咱们可不能做第二个张学良,让全国人民唾骂啊。”

蔡廷锴十分感激区寿年,因为他正说出了自己心里想说的话。蔡很清楚,这个撤军的计划是蒋介石作出的。他决定去拜见总指挥蒋光鼐。

蒋光鼐自十九路军赣南剿共失利后,就回沪呆在家中养病。说为养病,不如说是宁神。他早已看透国民党政府的腐败、堕落。因此借养病之由设法摆脱政治,有心过平民百姓的生活。平日里,诵佛咏经,安身立命于佛门净土。既然已摆脱了军务,平时很少过问十九路军的事务。今听了蔡廷锴的有关撤军的问题,心中虽感愤怒震惊,可脸上仍佯装一副四大皆空,无喜无悲的木然表情。他太了解蒋介石这个人了。更比蔡还清楚蒋介石为何始终贯彻“不抵抗主义”缘由。他也感到自己力量微薄和无奈,于是安慰蔡廷锴道:“贤初,我们遵照政府的命令就是了。对十九路军的弟兄们,你就多费心劝解、劝解吧。无论如何,还望兄一如继往……”“总指挥,我考虑在未获得上级正式命令之前,我军仍需加紧防犯日军,您看……”“这事就由你全权负责吧。”

从蒋光鼐的住宅出来,蔡廷锴心中万般悲愤,默默地驱车前往闸北。

闸北有十九路军七十八师一五六旅第六团布防,团长防君嵩,副团长为梁岱。几天前,张、梁两个团长见黄浦江上日军舰艇数量急剧上升,舰上的大炮均对准我上海市区,加上日军驻地兵力调动频繁,估计日军将有大的行动。于是就向上海市政府打报告,请求拨款加筑工事。不料报告被市长吴铁城退回来,上面批曰:“如修筑之事,势必会引起日方的多心,制造不必要的战争气氛,不利于和平,不利于外交……”

张、梁两人无奈,只得将事情反应到蔡廷锴处。蔡廷锴认为:防患于未然自当是从长远着想,况且日军也正在积极地调兵遣将,大有进犯我防区之势。工事不但要修,而且还要尽快地修好。于是,他打电话给戴戟司令,请他出面交涉,要市政府拨款。

拨款下来了,几天的工夫,六团几里长的防御工事修筑一新。官兵上下严阵以待,随时准备痛击进犯之敌。

来到第六指挥所,蔡廷锴接过张团长手中的望远镜,走到了望窗口,边问边观望起来:“有什么新情况?”“黄浦江面上又添了几艘日军的战舰。”张君嵩指着江面上几艘日舰说道。

蔡廷锴凝视一阵说:“我和戴司令商量过。让铁道炮队及北站宪兵营加盟你团,归你指挥。”“那太好了。”张团长兴奋地用拳头砸了一下墙壁。“还有什么困难吗?都讲出来,我试着解决。”“困难嘛,倒是有。不过,咱们全军都是一样,这您清楚,就是弹药不足,也缺乏粮饷。”

提起粮饷、弹药,军政部已数月没拨给十九路军了。为此,蔡廷锴也伤透了脑筋。如今大战当头,这个问题更是显得严峻了。

张团长见军长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呆呆地凝视着窗外,知道又触动了他头痛的事,忙道:军座,咱们的弟兄多是跟您从广东来的,大家同生共死闯过不少难关。在军饷方面,不会过分计较的。至于弹药嘛……请您放心。再大的困难也难不倒我们六团。弟兄们一定会在此给日军点颜色看看。让倭寇小儿也见识见识咱们十九路军的厉害。

蔡廷锴转过身来,用手拍了拍张团长的肩头,双目闪出宽慰的喜色。他心想:有这样一群钢铁铸成的军人为国效力,中华民族怎么会亡国呢?就在不久前,蒋介石在奉化武岭学校的演讲中,还大谈“三日亡国论”。在说到“九·一八”事变,为何中国政府不与日本绝交、宣战时说:“以中国国防薄弱之故,暴日乃得24小时内侵占之范围及于辽、吉两省。若再予绝交、宣战之口实,则以我海陆空军备之不能咄嗟充实,必使沿海各地及长江流域,在三日内悉为敌人所蹂躏。全国政治、军事、交通、金融之脉膊悉断。虽欲不屈服而不可得矣。先总理所谓:中国若与日本绝交,日本在二天以内便可以亡中国。此乃事实如此,并非我总理故为危辞耸听也……”简直是无稽之谈。“军座……”张团长轻声唤道。

蔡廷锴知道自己刚才又陷入了沉思,便拍着张团长的肩,转回到了望窗口,问:“你知道我刚才一下子想到什么了?”

张君嵩看了看军长,又瞧了瞧窗外:“你不是在担心我们六团抵不住日军的现代化装备吧?”说到这里,他停住了,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蔡廷锴。

蔡廷锴转过脸冲他笑了笑:“不,我相信你们。只是不平,你看日本人的兵舰老远地跑到我们的江面上来耀武扬威,凭的是什么,凭实力吗?还是以为我们中国软弱好欺?你再看那儿,”蔡廷锴指着窗外不远处的日军司令部房顶上飘着的太阳旗道:“你瞧它那神气十足的样子。按老子的脾气,恨不得现在就去把它扯下来!”“军长,我们第六团决不辜负您的期望。”“嗯,不过,我十九路军可能很快就要撤出防区了。”“什么?难道真象报纸上讲的,南京政府要答应日本的五项无理要求?”张团长睁大了眼睛问道。

蔡廷锴默默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很难启齿向热心抗战的将士们解释。即使他想这么做,却也不知道如何说起。只能转开话题说道:“只要我们的这里坚守一天,你就要坚守到最后一刻。”“是,军座。”

民众组成义勇军

1932年1月26日,南京政府正式接受日本提出的五项要求,一、驻上海十九路军应遵守日通牒,限于本月27日以前撤退30公里,并不得有敌对行动;二、查封上海《民国日报》,并取缔抗日分子;三、日方被三友实业社工人打伤的人员,要赔偿抚恤金;四、上海市政府需向日方道歉;五、以后不得再有类似的事件发生。此外,上海市政府又接受了领事馆提出的其他抗议和指责……

1月27日下午蒋介石、汪精卫在南京总统府命令总参谋长朱培德、军政部长何应钦分别给宪兵司令谷正伦、京沪卫戍司令官陈铭枢、淞沪警备司令戴戟下达撤军命令,内容是:兹为力图避免彼我双方军队发生冲突起见,特派宪兵一团,即刻开往上海闸北一带,接替十九路军防务,归淞沪警备司令戴戟指挥,以资缓冲,仰即遵照办理具报为要。

宪兵司令谷正伦接到命令后,立即命令宪兵六团从南京出发,前往上海接替十九路军在上海的防务。

看完当天的报纸消息,又再一次认认真真地去领会警备司令部转送来的电文副本中的一字一句。蔡廷锴虽早有思想准备,却没想到撤军令下得这么快,就连他妥善安排部署的时间都没有。蓦然间,心里产生一股难以名状的感受。心想:耻辱啊,中国史册上又将多一个国耻日,这制造者是我蔡廷锴吗?不,是你蒋介石及南京投降政府。走着瞧吧,反正这十九路军军长是我拿定不干了。你们逼我退出上海,我将率领“西南义勇军”北上,与马占山将士一道痛击日本军。告诉生养我的祖国:蔡廷锴不是个孬种,更不是卖国贼!

想到这里,蔡廷锴心中好受了许多,拿起桌上的电话授话器要通了区寿年师长的电话,说道:“介眉,政府的撤兵令已到,准于七十八师本月27日撤军完毕,但在宪兵未接防以前,仍须留小部分在原阵地警戒。”

他放下电话,想到义勇军北上抗日日期临近,该是与朋友道别的时候了。便吩咐唐副官安排了汽车,一同出了十九路军军部。

天空灰蒙蒙的,呼呼的寒风好象刀子似的割着人的皮肤隐隐作痛。轿车缓缓地在狭窄的街巷里穿行着。平日里不大喜欢观察街景的蔡廷锴,今日几次示意司机将车速放慢,认真地注视街道两旁的景象。这会儿,车子停住了。良久,蔡廷锴才从沉思中反应过来,问:“怎么不继续走了?”“我以为您想看看。”唐副官说着让司机倒车。“看什么?”蔡廷锴用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问。“军座,你看前面的队伍,上海市义勇军独立团。”

蔡廷锴抬眼透过车窗的挡风玻璃望去,只见迎面开来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队员们个个昂首挺胸、肩扛步枪、梭标。队首举着一面大旗,旗上写着:“义勇军独立团”六个大字,在寒风中烈烈飘扬。

这是一支由工厂的工人、商店的店员、在校的学生、机关的办事人员组成的武装。那是在“九·一八”事变以后,中共对日本侵占东三省连续发了两次宣言,并提出结成广泛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一致对外的救国主张;而国民党政府则对日军的侵略采取“逆来顺受”、“镇静外交”、“保护日侨”等一系列不抵抗政策,同时加紧了对苏区的围剿。尽管如此,中共已被广大民众所认可。尤其是中共“武装工农,向日本帝国主义宣战”的口号深得人心,使人们渐渐认识到,只有依靠工农商学兵以及一切劳苦群众的力量,才能打败日本帝国主义,肃清国民党投降派。上海各界民众团体纷纷行动起来,组成了抗日救国会,举行集会游行,发表宣言,要求国民政府即对陆海空三军发布总动员令,收复东北失地,驱逐在华日军出境。同时,还迅速组织起了一支三千余人的抗日救国义勇军,称为独立团,聘请军事专家担任教练,为的是抵御外来侵略,巩固上海防务,以达到政府保卫不了上海,义勇军可以保卫上海的目的……

此时此刻,蔡廷锴望着这支队伍,别有一番感受。当初,他率领十九路军进驻淞沪时,正是这支队伍刚刚组建,他被应邀参加这支队伍成立庆典的阅兵式。站在检阅台上,他以一个老兵目光审视着这些来自工厂、企业、机关和民众团体的新兵操练。“杀、杀、杀!”当他听到这呼喊声时,不由使他产生了一种作为职业军人本能的兴奋,再看那个个生气勃勃、认真严肃的模样儿,心中涌起了敬佩之情。检阅完后,他情不自禁地来到操练场上,走到一队学生组成的队伍前,接过一个队员手中的步枪,“杀”地做了一个冲刺刀的动作,慷慨激昂地告诉义勇军队员们,十九路军将和他们一起战斗,保卫上海,保卫国土。以后他曾发表告淞沪民众书,约法七章,共同抗日……

而如今他蔡廷锴要背信弃义吗?违背当初许下的诺言,在战争一触即发的情形下退兵。这样做他简直无颜面见上海民众了。他开始不自觉地沿着车座靠背往下缩。生怕车窗外有人认出他来。

蔡廷锴的专车,义勇军的队员们都熟悉。这会儿,他们见到车,有几人便迎了上去。领头的便是中央国术馆一级武术教授张英振。此人武艺高强,是专程来帮助训练义勇军壮士的,临时兼任义勇军独立团武术教练。

张英振12岁开始学习查拳。查拳是唐代一位叫查密尔的回族人发明的一种拳法,广泛流传于山东冠县一些地区。张英振开始每天练弹腿不少于300次,以后双腿又各缠绑三斤重的沙袋,几年功夫,他的拳术达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

17岁那年,张英振到泰山庙会正式登场献艺,他的查拳动作迅猛刚劲,身法矫捷雄健,手法套路清晰,尤其是其中的龙、虎、蛇、鹤、猴五形被他体现得活灵活现。以此被聘为泰安三中武术教练九年。

1928年,国民政府在南京举办武术国考,时年32岁的张英振,力战群雄,跻身于前五名。冯玉祥将军见其武功套路不凡,特授予他“救国源泉”一锦旗,并赠给一把龙泉宝剑。这两年,他多次与日本、蒙古武术高手交锋,百战百胜。在国内外享有盛誉。

蔡廷锴本人也十分敬重张英振,并曾几次亲自观看张与日本武士比武。为张助威。今天,蔡廷锴再次与张相遇,可让蔡犯了难,面对壮士,他又该说些什么呢?

唐副官看出蔡廷锴心思,主动推门下车,朝张英振等人迎了过去。“唐副官,蔡军长不在车上吗?”张英振问道。“是啊,这不,我正准备去龙华司令部接军长呢。”“听说,南京政府已下令十九路军撤出淞沪,有传言说蔡将军将执行撤军命令,是这样吗?”“这个……”唐副官不知该如何回答好。

张英振见唐副官吞吞吐吐,以为自己提问涉及到了军事机密,就抱歉地笑了笑,忙转了话题说道:“我想蔡将军不会屈服于南京投降派和日本人的压力,他不是那种人。”“是的。”“请转告蔡军长,我们义勇军独立团将和十九路军的兄弟们并肩战斗。”“谢谢。谢谢。我一定转告。一定。”

欺人太甚下战书

轿车在龙华商会总会门口停住,还没等蔡廷锴与唐副官从车上下来,就早有人进去通报王小舒和杜先生,不一会儿他们就匆匆忙忙地迎到了门口。王小舒连连说道:“蔡军长驾到,王某有失远迎,失礼,失礼。”边说边引着蔡、唐二人往里走去。

蔡、唐一行进到屋里,便不拘礼节地打开了话匣子。蔡廷锴朝王小舒和杜月笙拱拱手说:“蔡某进驻上海以来,承蒙王主席及杜月笙的支持帮助,一直想来登门道谢,因军务繁忙耽搁了,这才是失礼呀。”

王小舒听了此话干笑了一下,斜着眼偷偷瞟了一眼蔡廷锴,然后说:“鄙人已闻蔡军长体念政府苦心,遵命撤退上海驻军,以求息事宁人,保存上海数万人生命财产,同仁等无胜钦佩。”说完看了看身边的杜月笙。

杜月笙忙应和道:“是、是、是。我等无胜钦佩。本应先一步到贵府代表上海民众慰谢才是。并预祝蔡将军北上杀敌成功。”

蔡廷锴此时已有些如坐针毡,王、杜两人的话使他觉得十分不顺耳。当初,蒋光鼐和他及戴戟分析在上海抵御日军的情形时,还认为会得市商会的全力支持。没想到,在撤军问题上他们还是同南京政府站到了一边。看来,他们主要是怕影响了他们赚钱。而对国土的沦丧并不放在心上。这些人哪,只要有钱,做亡国奴也肯。蔡廷锴用一双充满鄙视的眼睛扫了一下王、杜堆着假笑的脸,说:“好了,我就不再打扰了,就此告辞了。”说话已站起身来。

王小舒拽住蔡廷锴衣袖嘻嘻一笑:“将军不知,本总会的舞厅里正在举办‘和平’舞会。工商界的知名人士、市政府的几位副市长也来了,还有些绝代佳人儿。他们都想见见蔡将军人呢。蔡将军何不借此向他们说两句临别赠言呢?”

蔡廷锴挥挥手:“谢谢王主席。蔡某实在是还有公事在身,急待处理。倘若日后再有此机会的话,我将不请自到!”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王、杜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没弄懂蔡廷锴加重语气说的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只得跟着干笑。

南京政府接受了日方提出的所有苛刻条件,日驻上海领事馆也复电表示满意。一场即将来临的战争化为乌有。所以,蔡廷锴带着唐副官在市区与朋友一一道别。傍晚6点多才回到真茹的十九路军军部。

蔡廷锴在办公桌后的座椅上坐稳,思绪将他带入刚才拜见联军总司令、英国陆军司令霍夫曼中将的情景:

汉斯中校引着蔡廷锴来到霍夫曼中将的办公室,霍夫曼右手掐着一支粗黑的雪茄烟,伸出左手要与蔡廷锴握手。蔡廷锴也毫不示弱,将双手背到了身后,微笑着将身子稍稍往前倾了一下,颇有些英国绅士派头。

霍夫曼用生硬的中国话说道:“蔡将军,我们认为,您的部队执行政府的撤军命令是明智的选择。将军应避免与日军的冲突……”

各国联军的这种态度,对蔡廷锴来说实属意外。就在不久前,由蒋光鼐主持的在沪的中国驻军军官秘密会议上,蒋认为:上海是各国通商大埠,我们在此抵抗日军,可望得到因利益冲突而排斥日本人的英、法、美等国的支持,从而减少日军的肆虐……蒋光鼐的这种观点,曾得到与会者的一致赞同……

这时,唐副官的出现,打断了蔡廷锴的回忆。见他匆匆忙忙的样子,蔡廷锴向他投去了疑问的目光。唐副官什么话也没说,呈上来一份日本使馆送来的文书。信上有一纸条,上写:请蔡军长马上阅读。

蔡廷锴认出这是蒋光鼐的笔迹,便一目十行地阅读完了日本人的信函,忽然,“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抖着那张信纸狠狠地说道:“小日本这是下战书了!”

原来,这份文书是日本舰队司令盐泽和日本领事村井写给蒋光鼐和蔡廷锴的,内容是:贵军昨夜无理袭击大日本皇军执行公务,非法查抄日本侨民私宅,擅自拘捕日本侨民。已严重威胁到了我大日本侨民在上海的生命财产安全,损害了大日本帝国的利益。应侨民之愿望,奉天皇之旨意,我军对此实不能只袖手旁观……

蔡廷锴丢掉手中的信纸,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唐副官,然后背着手在屋里来回地踱着步子。一会儿,解开军服的风紧扣,忽地停在上海市区防务图前。两只眼睛喷射出愤怒的火焰,自言自语地说道:“去他妈的,在中国的土地上他小日本还如此蛮横,我蔡廷锴倒想他妈的见识见识……”“军座,您的意思是……”“马上通知参谋处,传达我的命令。所有驻沪守军进入阵地,对胆敢进犯之敌决不可手软,坚决痛击!”

冬夜,虹口日军司令部里灯火通明。平时气氛庄严的会议室布置得象宴会厅。廊道两旁早已排好了迎候宾客的日本艺妓。

日军驻上海海军少将司令盐泽独自坐在长条桌的尽头,侧身得意洋洋地欣赏着墙上的上海市区图。他瞟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已是22点了。便令副官木村少佐去请日本驻上海领事馆的村井总领事及日本在沪的重要人物。盐泽要让他们在此听到皇军一举攻占上海闸北中国守军阵地的胜利消息。

白天,村井兴高采烈地拿着上海市长吴铁城转来的南京国民政府及上海市政府接受日本国五项要求的复牒来见盐泽。

复牒这样写到:日本僧侣天屿、水上,信徒后藤、黑岩、藤村等五人,于本月18日下午,在马占山路附近被殴伤,提出条件四项,请求接受等因,准此。查本案发生,殊属不幸。本市长深表歉疚。当日据报后,以亲关伤者,法有明文,当即严令公安限期缉拿,归案法办,所有被害人等之医药抚慰金,本市长亦可酌为给予,以示体恤。至于所提关于取缔抗日运动一项,现查本市各界抗日救国委员会有越轨违法的行为,令行取缔。至其他公共抗日团体,并已令其予以取消。相应还在……

盐泽看完以后,见村井一副得意模样,心里十分不快。他想,若照此上报,作为军事长官的他岂不被一文官抢了头功,那天皇该怎样想他呢?绝对不行。于是脑瓜一转,计上心来。将复牒丢回到村井手里说道:“你的,是一个不称职的领事。你的没有领会天皇陛下旨意。大日本帝国是要兼并上海,而不仅仅要中国政府答应我们的五项要求。你的明白?”

没等村井回答,盐泽从桌上拿起一个文书递给村井:“据川岛芳子小姐禀报及建议,本司令起草了这个文件,你的在上面签名,并马上派人送交中国十九路军军部。另外,还要向国际新闻媒介通报……”说到这里,盐泽脸上露出狰狞的笑。

村井看了文书内容,心里暗想:盐泽呀,盐泽,你真不愧是个老奸巨滑的家伙。

盐泽和村井一同走出司令部,这时院里已聚集了一千多名日本浪人和侨民,均是华人装束。日本士兵正在给他们发放枪支和弹药。

盐泽站在台阶上,得意地对村井说:“你的看到没有,这是一支威力无比的便衣队伍,他们过去一直生活在这里,地形非常熟悉,有不少人讲的是一口纯正的中国话,他们要在这里安居乐业,就必须有自己的乐土。取得土地需要用武力,他们决心实施武力。”

这时,人群中有人看见了盐泽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便疯狂地呼喊道:“皇军万岁!”“万岁!盐泽司令长官!”

顿时,人群欢呼雀跃起来。

盐泽摘下军帽,用力在空中挥了挥,大声地说道:“大和侨民们,你们将执行我的命令,去完成光荣的使命,为建立大日本帝国的新基业而创立功勋,造福我子孙后代。你们放心地勇往直前,有装备精良的皇军做后盾,中国军队决不敢与之抵抗,你们将大获全胜。”

村井回领事馆安排送信一事去了,盐泽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屁股坐到沙发上的那一刹间,觉得让村井送去的信还不足以刺激十九路军做出冒险的行动。另外,对于南京政府已答应了的五项条件来说,他盐泽再派兵攻陷闸北,就显得理由不充分了。于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盐泽毕竟是个诡计多端的家伙,将自己整整关在办公室两个小时之后,终于生出一计。

晚8时,他以日本海军司令长官的名义发布一项通告,其内容是:帝国海军鉴于多数日侨居住闸北一带,为维持治安,欲以兵力配备该处,以负保安之责,本司令希望中国方面应将闸北方面所有军队及其敌对设施从速撤除。

副本通过警察局转给十九路军及龙华警备司令部。

临近午夜,盐泽再次亲自审核了进攻方案,即下令聚集在广场上的武装便衣,还有日本海军陆战队的一部,开始向闸北一带发起进攻。

此时此刻,他坐在会议室的主持人席位上,依稀听到远处传来了“乒乒、乓乓”的枪炮声,满心欢喜地等待着战斗的捷报。

村井总领事到!门口的卫兵高声喊道。盐泽将目光移向门口。

村井小心地整理了一下黑色的领结,满脸堆笑走了进来,一见盐泽,就假装殷勤地问道:“司令有请,一定是有要事商量吧?”他停顿了一下,看看盐泽的脸色,见盐泽满脸悦色,便又接着说:“鄙人在来的路上,已经听到了枪声和炮声……”“嗯,我的请你来,你的什么事的明白?”盐泽傲慢地摸了摸鼻子下的一小撮胡子。

村井一进屋时,就看见桌上摆得尽是日本酒菜,心里顿时乐洋洋的,可这会儿让盐泽这么一问,竟拿不准他的用意,使劲眨了眨眼,还是想不通盐泽这老狐狸的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只好摇了摇头,难堪地干笑了几声。

盐泽收住了脸上的笑容,变成一副凶残的模样,“唰”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哗”地一把抽出系在腰间的指挥刀,向村井走来,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杀气。

村井着实地被盐泽给吓呆了,刚想腿软,蓦然又想起盐泽在军界中曾被以“杀人魔王”的绰号著称,连忙后退几步,心里狂乱地思索着: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他,难道就这样不明不白地送命?

正想着,盐泽已冲到村井面前,只见他把刀一抬,另一只手揪住村井晚礼服就往前拖。此刻的村井早已魂飞魄散,两眼金花乱冒。整个身体完全象一瘫行尸走肉般地被盐泽扯到挂图前面。他只觉得有个东西朝他肚子上捅了两下,他咬紧牙关,定睛一看,盐泽已把长刀的刀柄举到他眼前,说道:“这个的没关系。”然后又用刀在挂图上挥舞了几下,说:“你的秀才,咽?你的军人,你明白?”

村井这才感到刚才是个误会,于是强打起精神结结巴巴地说道:“明白,明白。”然后慢慢地掰开了盐泽揪着他的手,将两个肩膀向后扳了扳,挺挺胸,双手背到了身后,重新恢复了平日里那一副总领事的派头。

盐泽好象也过了刚才那股癫狂劲儿,用手中的指挥刀指着地图划了一个圈,说道;“我的已下令新组的便衣队配合我的皇家海军陆战队,分五路袭击闸北中国军队,便衣队做先导,海军陆战队在后。”他得意地望了望村井:“你看,一路由宝山路的进攻;第二路由虹口路的袭击;第三路由川公路进窥;第四路由靶子路的推进;第五路去争夺天通庵车站……哈哈哈,天衣无缝。不过,你的军人的不是,战术的不懂。给你讲这些是对牛弹琴。告诉你,今晚请你来,让你看看我指挥的队伍是如何胜利夺取闸北的。不是我夸海口,拿下闸北,四个小时的顶多了。”

虹江路重创日寇

盐泽在下达进攻命令前曾派出许多探子,刺探中国军队情报,同时命令这些探子随时向他报告战斗进展情况。

在虹口日军司令部会议室里,盐泽请的人已经到齐,他令艺妓将各位来宾面前的酒杯盛满酒,等候着探子来报告好消息,而后共饮庆祝胜利喜酒。

哪知第一个探子进来,就是气喘嘘嘘,跌跌撞撞的一副丧家犬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结结巴巴地报告说:“报,报,报告司令,情况大、大大的不妙。”“你说什么?”盐泽“嘭”地一拍桌子,震得杯中的美酒溅在雪白的桌布上,浸出一朵朵的小花。

在场的人也被吓了一跳,望着盐泽霎时间变得血红的眼睛,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往外出。探子见状,也不敢再往下说,张着嘴惊恐地望着盐泽此时紧握刀柄的右手。

盐泽环顾一下四周,盯着探子追问道:“快说,什么的不好?!”“皇军的,皇军的第一次冲锋失败了……”“唆斯机机!”盐泽习惯性地抽出了腰间的指挥刀,大叫:“你的假话统统的,死拉死拉的……”“不敢,不敢,司令饶命。”探子吓得两退一软,跪在了地上,边磕头边诉苦:“我说的全是大真话呀,我在虬江、宝山路一带打探,亲眼见到便衣队被华人警察和十九路军队伍打退,伤亡过半那……”“死拉死拉,你的,十九路军的!”盐泽从座位上站起,挥舞着军刀。

这时,木村少佐走进会议室,快步走到盐泽身边,对着他耳朵低声咕哝了一阵,紧接着,院内就传来了噪杂的汽车发动机声、来来往往的人的脚步及夹杂其中的痛苦的呻吟声。

盐泽表情难看地来到窗前,将紫红色的天鹅绒窗帘撩开一条缝,向楼下的院内望去。只见一辆卡车拉回了一车伤员和尸体。还有一辆救护车也载回了十几名伤兵。院里坐满了闲杂的伤兵,乱糟糟的,一片溃败的情景。盐泽心里一震:“难道皇军的作战真的失败了吗?中国军队真的敢与皇军作战吗?”他不相信眼前的这一切会是真的。就在他下令部队出发前,他的航空飞行大队长龟田还在向他请战,可那时,他觉得对付区区中国军队,应象杀鸡一样容易,又何须出动航空兵这样的宰牛刀呢?于是就让龟田和航空兵们统统回去睡觉。可现在看来,该是动用空军的时候了。

凌晨1时,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在龙华淞沪警备司令部里,驻沪师以上将官聚集一起。

警备司令部张仲昌参谋长大声宣读着刚刚写好的,以蒋光鼐、蔡廷锴和戴戟三人名义发出的十九路军《敬告淞沪民众书》:

……世界为中者之世界,则我们亲爱的同胞,与我们效死而去的亲爱战士,当然要如左右手之相助,宁为玉碎而死,不为瓦全而偷生。本总指挥、军长、司令愿与我们亲爱之淞沪同胞携手努力,维持必要之治安,作最后有秩序之决斗,绝不使日兵在中国土地及淞沪万国具瞻之范围扰及我安居,损及我一草一木,否则,军人殉国,本分内事,此情此志,可以昭世界而信神明。……

刚才,将领们已各自领受了总指挥、军长及司令布置的任务,现在又听了张参谋长所念《敬告淞沪民众书》,便个个磨拳擦拳。

与此同时,5架日本轰炸机执行龟田队长的命令,从停在黄浦江上的“能登吕号”航空母舰上飞起,飞向闸北十九路军防区的上空,准备对其进行空袭。

1个多小时前,盐泽派出偷袭天通庵车站便衣队及日本海军陆战队混合编队同中警察遭遇。结果损失惨重。其详细经过是这样的:从日军司令部出发后,便衣队走在前边,冒充逃难的上海市民,企图接近虹江路的警察岗哨,不料被当即识破,便先向我方开枪进攻。七、八名华警,借助于沙袋垒起的街垒同日军展开了巷战。几十倍于中国警察的日军起初凭着装甲车和钢炮的掩护,在死伤了十几人后突破中方警察的防线。中方警察不得不边打边撤。这时,中方又有五、六十名警察赶到,领队的灵机一动,偏偏警察潜伏于街巷两边的屋顶上,待追击而来的日军进入包围圈后,一声令下,密集的子弹向敌人射去,同时一颗颗手榴弹在敌群中开花,火光冲天硝烟弥漫。瞬间,在前面的便衣队一个接一个地扑倒在地,死伤过半,其后面的日军见状,转身就跑。陆战队因有装甲车开道,所以跟着装甲车后面仍直向前冲,十九路军六团一营闻讯赶到,迎着日军排枪齐发,借日军混乱,爆破组装扎成捆的手榴弹抛到装甲车轮下,“轰”地一声炸得装甲车一跳,便动弹不得。接着,趁日军惊愕之机,一营长一挥手中的拨壳枪“冲啊——”“杀哟!”一营战士们吼着冲向敌阵,手中的枪不断吐着火焰。二连班长潘德章已用机枪击毙了数十名日军,这时,一颗子弹飞来,打进了他的左臂,“妈的,小鬼子!”潘德章一咬牙,右手拇指和食指伸入了伤口,将弹头抠了出来,继续向敌人冲去,“突突突”子弹象雨点般地飞向敌人。日军纷纷夺路而逃,来不及逃跑的不是饮弹倒地,就是做了俘虏。

此时,日军5架飞机已来到闸北上空,丢下了第一批炸弹,结果并没有炸倒十九路军的工事,却统统丢到闸北的居民区里。可怜的闸北居民,多数是今天下午避难回来的,他们是得知了国民政府接受日本五项无礼要求,满以为可以平安了才回来的。“轰隆、轰隆!”的炸弹爆炸声传到了龙华警备司令部。戴戟司令引着蒋光鼐和蔡廷锴来到司令部顶楼。此时,闸北燃烧着的居民房屋火光已映红了大半个天空,却无激烈枪声。凭借作战经验,蒋光鼐说:“我敢断定,这意味着日军将发起更大的攻势。”“我同意这个意见。”蔡廷锴说。“我也同意。”戴戟说。

蒋光鼐说:“我建议立即向南京政府报告,日寇今晚在闸北发动侵略战争的情况。”“同时,令十九路军全部限三日内向上海附近集结,随时听候命令。”蔡廷锴补充了一句。

戴戟接着说:“通电国内外同胞,揭露日本帝国主义继东三省后,又继续侵略上海的罪行。”

蒋光鼐沉吟了一下,说:“好,就这么定了。我想咱们得去闸北第六团防地看一下。”

由于敌机的轰炸和才下过雪,小车在通往闸北的路上行进非常困难。飞机刚刚停止轰炸,江面上的日舰又开始炮击,刚停下炮击,闸北方向就传来密集的枪炮声,为了提高行进的速度,蒋、蔡、戴三人带着警卫丢下汽车,徒步前往目的地……

指挥六团反击日军的翁照垣旅长与蒋光鼐、蔡廷锴对敌情的分析不谋而合。日军经过一次失败以后,不会就此罢休,必将还要发动更加凶猛的冲锋。于是,翁照垣旅长下令,原驻防江湾附近的五团二营向前推进到劳动大学附近,以便牵制日军兵力,掩护六团二营的左翼。

不出所料,日军很快又发起攻击了,但这次是从虬江路口、广东路,宝兴路口等处对六团一营阵地的进攻,兵力约在一千五百人左右,由装甲车为先导。

日军总结了前一次吃亏的教训,进攻之初,首先抢占了附近几处较高的洋房,作为制高点,从上往下用机枪猛烈扫射我军阵地,同时还抛掷手榴弹,使一营的官兵伤亡很大,对敌火力也受到压制。冲上来的日军越逼越近。

这时,有辆日军坦克冲进了一营的阵地,疯狂地来回碾压。连长张金山大吼一声,从沙垒上跃到了日军坦克上,将手榴弹从盖缝中塞了进去,“轰”的一声,将盖子掀上了天。张连长一阵欣喜……“隐蔽……”副营长陆彬均惊得大叫一声,然而晚了,洋房上日军的机枪子弹扫在张连长身上,他坚持着跳下来,“弟兄们,杀鬼子哟!”喊完扑倒在地……“连长!”战士们异常勇猛地与冲上来的日军展开了肉搏战。

日军陆续冲进了我军阵地,情况十分危急。翁旅长立即调来一营预备队,命令道:“给我上房,用机枪、手榴弹对付小鬼子!”

只见战士们一个个敏捷地攀上街道两旁的屋顶,不一会儿机枪开始对日军扫射了,手榴弹“轰隆隆”地在日军中开花。日军顿时以为中了伏击,纷纷退逃。停止了冲锋……

闸北守团第六团在旅长翁照垣和团长张君嵩的指挥下已打退了日军的多起进攻。29日晨40分左右由于敌机的狂轰烂炸,周围的民用设施破坏很大。广东路、横浜路和宝山路一带的商店民房纷纷着火,并迅速蔓延,十九路军一面应战,一面组织人员灭火。同时,旅长翁照垣请示了军部,将驻守在大场的高炮连调到闸北,组织对空火力,并令各连的轻重机枪补充高炮火力,比较有效地扼制了日军的空中优势。

东方破晓。日军炮火又开始向第六团的阵地射击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为猛烈。第六团的将士们已做好了随时阻击敌人的准备。根据几次与日军交火的经验,日军先是用炮火为步兵开辟道路,随着炮火的延伸,日军的装甲车和步兵就会冲上来。

借着日军炮火准备这个时间,张团长命令战士们加紧捆手榴弹,作为反装甲车的武器。炮火稍一延伸,战士们纷纷跳出掩体,将捆扎好的手榴弹捆埋在阵地前沿,牵系上长长的绳索,等待着日军的装甲车和步兵的到来。

敌人又开始进攻了,在装甲车的引导下,朝六团的阵地扑来。装甲车上的重机枪射程远、火力强,子弹不是“呼呼”地从六团将士的头上飞过,就是“噗噗”地打在掩体的沙袋上,泛起一阵阵尘土。

张团长来到一连的阵地,这是整个防区最凸出的部位,是六团工事的支撑点。也是日军争夺的首要地段。他观察了一会儿敌情,压低嗓门命令道:“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开枪。”

团部通讯员这时沿着工事的交通道跑到张团长身边:“报告团长,蒋总指挥他们来了。”

张团长一惊:“翁旅长呢?”“在指挥所陪着呢。”“好。告诉翁旅长,我马上就到。”张团长说着又端起了胸前的望远镜,朝敌人的方向望去。他想在一连亲自指挥,打完这次阻击战再走。“团长,蔡军长和戴司令也来了。”通讯员补充道,意思是催促张团长立即回团指挥所去。

张君嵩皱了皱眉头,头也没回地说了声:“知道了,我马上就到。”接着拍一拍身旁的一连长:“伙计,机会来了。”

顺着张君嵩手指指向的方向望去,一连长看见百米开外的日军的装甲车队前后交错地摆开了战斗队形。步兵则奔跑在装甲车的左右后两侧。有的甚至搭乘在装甲车上,看来,日军满有把握这次冲击可以一举突破六团的防线。

张团长说:“我们可以先炸掉后面的装甲车,使前面的那几辆无路可逃。这样,就可以在敌人断绝后路的情况下,全歼敌人。”“是个大胆的设想。”这时有人在身后应道。

张君嵩听出这是蔡廷锴军长的声音,心里一阵惊喜,他一点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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