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雷田伦
出版社：白山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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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透心灵的冰试读：
追忆中的冷风景
——序 雷田伦《穿透心灵的冰》蓝幽在中国，写诗的人不少。一直以来有一种说法：“写诗的比读诗的还多”，三分讥诮七分调侃的背后，是文学门外的轻佻。且不说读诗的人肯定比写诗的人多，写诗而有恒心有定力的人，又有几多？对诗歌孜孜不倦追求的人，就只能说是凤毛麟角了。这本诗集的作者雷田伦，就是潜心努力终不悔的少数虔诚者。
我要在河边
等春天划过船来
我要到河对岸去
看生长的唐诗
沙面铺开
春天的画卷
太阳正在装裱
江南掌握着
春天的印
诗集中这首《春天》，没有对自然之美作具体的描画，但“唐诗”“江南”“印”三个词连在一起，有趣即是中国水墨画。丰富的意蕴中，是作者“不欲道尽”的情怀；作为读者，我们也品出了他的诗美追求。这种隽永的小诗深见功力，没有长久的历练是写不出来的。
雷田伦，年龄小我一轮的诗友，他在少年时代即备尝了生活的艰辛和世态的炎凉。为了生存，他做过铁匠、泥水匠、理发师，考取民办教师资格后还当过一所民小的校长。然而好景短暂，民师调整时他辞职即加入了打工一族，到县城一家国企工作。后工厂倒闭，漂泊于上海、深圳等地。我不知道他写诗始于何时，但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他已是故乡什邡县文学讲习班的一员，算起来应在20岁左右。当时，诗人兼学者的流沙河，作家周克芹、榴红等曾应邀为他们讲授文学。那是中国现代新诗大潮波推浪涌的时期，对雷田伦而言，早年的苦难和生活的窘迫，都被诗歌的那一片天地取代了。他最早着迷的是泰戈尔，他说在泰戈尔那里没有忧伤，只有对世界万物的善意，因而他处处发现美并让我们感受美……并让我们知道，泰戈尔是对中国新诗早期影响巨大的东方诗人，读懂泰戈尔，差不多也就踏进了新诗之门。这之后，田伦开始有作品在地方报刊发表，而什邡浓郁的文学氛围，也使一群和他年龄相近的青年一直在诗歌的原野上耕耘不辍。《穿透心灵的冰》是田伦的第四本集子，共收诗作91首，绝大多数为短诗，超过20行的很少，最短的仅3行。总体而论，是对爱情、亲情、乡情的追忆。人到中年，总有一些往事挥之不去，一旦触动，很难平息。诗就成了最可意的抒发方式。对田伦而言，追忆中再次出现的情景，实在是苦涩多于甜美，而他又乐于反复玩味，这就是诗之超脱。他有一首《看》：
我藏在树叶背后
看你和春天
你不知道树叶背后的寒冷
我看见你开花了
眼里含着泪水
在树叶和“我”的相融相忘中，看到象征春归的花开，彼此都喜极而泪。此中真意，已在诗外；而此等情怀，断然不是一个常处顺境的人所能领悟的。
还有一首《雁阵》：
为相思
在秋水长天
写一行绝句
气势磅礴
远远胜过了唐诗
这是借用古典重构的移情法，田伦把“相思”二字演绎得深沉而博大。所谓“鱼雁传情”，雁是古代传说中的爱情信使，很容易勾起人们对早年爱情的回味。而田伦这首，或不仅仅关乎爱情。也有乡情在内，正是这种交融难辨的情态，使诗的质地厚重而更令人寻味。
还有一些写“情”的作品，其抒情对象是特定的，这些作品差不多都有故事隐于其中，且大多是悲剧性的。不过，除了《悼父亲》那一首外，田伦一概“不欲道尽”。是隐忍还是宽容？也许都有。如《石匠》：“石匠躺在那片碑林旁边/他的坟很矮/坟前没有墓碑/只有两块沉默的石头”；又如《想你》:“我写给春天的诗/都很忧伤/打动了小草小花/却不能打动你……而这个春天/我心却被一场寒冷的雨湿透/我想飞的羽翼/托着沉重的雨水”。不堪回首，却偏要回首，曾经沁凉的心，多年以后似乎仍然十分平静，往事历历，不过已在心中冷却成凄美的风景。
我在细读田伦这本诗集的样书时，眼前总是浮现出30多年前初识他的一些片断。当时，我并不了解他的身世，他也从未向我谈及他的坎坷。他早期的作品也是以写故乡、亲人和自然之美为主，对细节的敏感和心存善念一以贯之，只是到了《穿透心灵的冰》显得更为理性而已。在他身上，体现了诗歌一种最深邃的力量——苦难中的人性之美。
没有爱的日子
我想你给我一滴泪水的吻
作为一株小草
足够润泽一生
一滴泪水注定
我春天的美丽
也许我会开一朵
迷你的花
还你几颗晶亮的甘露
——《小草的爱》
在这里，已没有了弱小和博大、卑微和高尚的区别，虽然是“没有爱的日子”但在心的深处，却正是爱化解了一切隔膜。诗集中的《致故乡》《我还会来看你》以及开卷那首《
去海那边
》也都有一种“情到深处自释然”的豁达。显然，泰戈尔作品中人道、唯美的精髓一直在滋养着他的诗心，不以己悲而自弃，不以物善而迷失30多年坚守至今，其诗歌风格也大致形成了。田伦风格的大致形成，也从他诗歌语意的含蓄中表现出来。这本诗集中的一些作品，其实是对同一题材或相近题材的“再写”——从早年的浅层联想一改为透彻的生命体验，铺叙已成多余，语言直接呈现意象：“故乡/我已贫困得只剩下声音/现在我站在苇秆上/忧伤地望着夕阳……”（《致故乡》)；“为等你/我开一树惊艳/而在夜里/我害怕一场狂风暴雨”(《等》)；有些则深藏着哲理：“网老了/海还年轻/鱼来了/网却走了”(《网》)；“在我的心里/你的名字/粒粒饱满/我不停种下/也不停收获”(《你的名字》)。最典型的是《抽屉》：
把往事锁进抽屉
很久后打开
沉浸在过去的时光里
回味岁月的美丽
不慎
又把自己锁了进去
这人人都曾有过却不经意的细节，田伦抓住了。看似描写，却是抒发，较之于我们常说的“开启尘封的岁月”，其意涵深刻得多。“锁了进去”是“沉浸其中”的递进，递进到无法自脱，实则是今夕何夕，世事忙忙，难以况味，欲说还休……
追忆是人在中年之后常有的现象，与众不同的是诗人会反复玩味，直到甘苦莫辩还咀嚼不已。田伦以“穿透心灵的冰”感慨系之，我能理解。的确，当往事一一被风干为冷风景后，回首来路，也可以笑对人生了。（蓝幽 当代著名诗人原《星星》诗刊编审）去海那边
你说要带我
去海那边
我准备好了船
思念
挂在了船帆
而我的心
早已在那边的港口
整个海
都激动起来
而你又站在海边
徘徊
烟
他从远方
回到村子
他觉得这辈子
最对不起的就是父亲
他说在告别故乡的时候
一定要给父亲裹一支烟
那晚他裹得很细
没让人知道
第二天走时
他让母亲把烟给父亲
他走了
一路流着眼泪
后来父亲特别奇怪
拿在手上的烟很沉很沉
父亲打燃火
烟却始终点不燃
父亲忍不住把烟撕开
啊
父亲眼睛一亮
原来儿子给他
包了根金条
渴望
守着乡村的寂寞
守着内心的孤独
我想有大江的奔腾
大海的激情
我渴望鹧鸪的四月
让阳光穿透心灵
晾晒内心的潮湿和阴暗
我想走出村庄的茫然
远离这深山的清冷
挑一个陌生人
一起去闯外面的世界
去经历生活的另一些故事
闲了坐在青石上抽烟
累了停下手中的活
看错落的高楼
读湛蓝的天空
如果可以
就让心和心去相撞
我要和他一起去登另一些山顶
读远方
读东升的太阳
然后微笑着走下山
去看大海
村庄将成为我的牵挂
我会记起山里的芍药
密密麻麻的子规
高大的水杉
山涧、烟岚、山鸟
记起木屋、小路、山崖……
寂寞让我变得沉稳
孤独让我变得冷静
到了山的那边
我将守着另一片风景
小草的爱
没爱的日子
只想你给我一滴泪水的吻
作为一株小草
足够润泽一生
一滴泪水注定
我春天的美丽
也许我会开一朵
迷你的花
还你几颗晶亮的甘霖
石匠
他刻了很多碑
山坡上那片碑林
都是他刻的
而我却不知道这个石匠的名字
小时候
我常站在他背后
好奇地看他一手握着石钻
一手举着铁锤
叮叮叮地在石碑上
刻着别人的名字
他穿着褴褛
汗水从凌乱的发际
流进领口
背上湿一大片
他的头上脸上衣服上
落满石头的粉尘
他每天都佝偻着坐在路边
重复着这项工作
他的旁边堆放着
很多石碑
后来我去了远方
石匠的身影常在我眼前浮现
他叮叮的锤声
一想起就让我失眠
多年后回到故乡
当我经过石匠的作坊
这里已是一片树林
几棵高大的松杉已经参天
据说石匠出了车祸
一辆大卡车冲到路边
碾碎了几块石碑
石匠流了很多血……
下葬那天
只有几个人送他
他没有老婆
也没有儿女
只有他收留的一个孤儿
长时间跪在他坟前
石匠躺在那片碑林的旁边
他的坟很矮
坟前没有碑
只有两块沉默的石头
怀念那场雪花
怀念那场
雪
花我曾捧着雪
一口口当饭咽下
村庄死了好多人
慈母山挖尽了解饥的白泥巴
村里的人吃着树叶
吃着晾干的
熬成汤的洋槐花……
那个年代
祖国好冷
我心好冷
拄着一根竹杖
尽量不让自己倒下
只要能站着
就是一棵耐寒的岸杉
路漫长
漫天风雪
我看不到希望
怀念那一场雪花
怀念深山里的一个老人
在我快坚持不下的时候
是他给我一件棉袄
给我一只烤熟的山芋
在那寒冷的冬天
在积雪堆着悲哀的山里
我靠着老人给我的温暖
踉跄着穿过一片
又一片山林……雪
这是今年最美的雪
装点着我的山村
山村也衬托了雪
纷扬的雪
从天空飘下来
轻盈的舞姿
让大地陶醉
风卷着雪花
使冬之舞更显魅力
山村一片白羽
仿佛是春天起飞
麻雀在雪地蹦跳
光秃的树枝挑起雪花
挑着一冬的喜庆
山溪潺潺
清澈的乡情
缓缓流向远方
雪加厚了山里人的思念
昨夜冬的
几声咳嗽
咳出几树梅花
城里的人来看雪了
他们把脚印留在雪里
用相机用手机拍下山里的雪景
他们的笑声裹在风雪里
山里的寒冬
城里人却感到温暖
他们把雪景
把在山里的愉快
带进城市的梦里
雪匆匆赶至家乡
风从西伯利亚
发来邮件
说春天不久就要回来
雪匆匆
赶至
家
乡在远方过冬的小鸟
不时深情回望
在山村
一棵冬青树下
一个扎着红色围巾的
村姑
一直默默守望
远方
阴灰的天空
不久会出现
温暖的阳光
在山里
野兽的脚印
写出春天的诗行
袅袅的炊烟
升起山里人最早的希望
山雀子的啼叫
温暖着冬天
雪越积越厚
埋下了冬天的残败
埋下了撕裂的伤
山里的日子新了
狩猎的父亲
带回来了几只野兔
母亲推开木屋的窗
把思念的目光
推向了远方家
小鸟在巢里
不知道蓝天的广阔
当它飞出森林
才发现天空如此之大
于是它不断练习飞翔
后来它飞过了海洋
但它还是向往曾经的家乡
家在它心里很小
但也很大
想起朱丽
世界上有种鸟
它没有脚
它在天空飞
累了就在云上休息
唯有一次着地
就是死亡
因此要活着
只有在天空飞翔
我想起一个叫朱丽的诗人
她从重庆到广东
又从广东到蓉城
她一生都在飞翔
她喜欢蓝天
更爱白云
她说她要去云上睡觉
让余秀华看大半个中国的天空
这是在川西的早春
天气乍寒乍暖
她在云上感冒了
几声咳嗽
西部就开始下雨
现在她要飞去南方
这个夏天
她将抛出一片雷声
致孩子
孩子
你是妈妈的太阳
一降生
妈妈的世界
就一片光明
妈妈每天都看到希望
看你一步一步成长
有你，妈妈忘记了一切
再苦再累
孩子
妈妈要给你春天
妈妈不要看见你眼里
有泪水和恨
在你还没来到这个世上
你爸就走了
他做了另一个女人的男人
妈妈不能自私
等你懂事
妈妈要告诉你
你有父亲
并要你去找他
找回那份亲情
妈妈要你有天有地
作为太阳
才最美丽
这一生妈妈不再嫁
为你妈妈要好好活着
要让你今生受最好的教育
妈妈知道
孩子你心里有阴影
但妈妈知道
你是世界最好的孩子
你帮妈妈在地里除草
你替妈妈劈柴
你给妈妈擦泪
你为妈妈送饭
孩子你是妈妈的太阳
妈妈的天空
每天都晴朗
妈妈看你走进学校
妈妈看你快乐蹦跳
妈妈给你做了只风筝
妈妈要你去原野放飞梦想
妈妈在山地种了很多玉米
玉米熟了
妈妈就给你买衣服
云彩样的衣服一定很美
如果我走进雨里
如果我走进雨里
没有回来
请不要等我
我已去远方
我知道你是一片晴空
转过身来
你就会给我温暖
而我选择了风雨
也许雨会一直下个不停
我有伞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