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们(一)(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27 14:12:07

点击下载

作者:雪静

出版社:天津博集新媒科技有限公司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夫人们(一)

夫人们(一)试读:

第一章

1

许鹏展忽然发现,夫人邢小美的手指一夜之间竟流光溢彩起来了,除了大拇指和小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上都戴满了金光闪闪的戒指,有白金有黄金,白金上镶嵌着钻石,黄金上镶嵌着翡翠,夫人邢小美正对着灯光高举手指得意地窃笑。许鹏展吓了一跳,如果不是在自己家里看到这一幕,他真会以为这个女人疯了,疯得找不着北了。

这是后半夜的三点钟,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许鹏展入睡前多喝了一杯水,水很快分解成尿液进入了膀胱,他被尿憋醒了,想去卫生间小解,忽然就看到了这一幕。他愣了一会儿,半晌没有吱声,他想看看夫人邢小美还会对手指的流光溢彩有什么更出格的反应,自从到县里任职,他难得回家住一个晚上,夫人邢小美虽为县长夫人,但独守空房的寂寞许鹏展是知道的。邢小美仿佛命定就是守空房的女人,她大学毕业后嫁给许鹏展时,许鹏展远在边疆工作,他们一年才能相见一次,偏偏邢小美的身体对地理环境特别敏感,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到了边疆,又呕又吐几乎要折腾一周的时间,等两个人都有了精力和心情亲昵的时候,返程的时间又到了。邢小美曾在长达六年的时间里怀不上孩子,好不容易怀上两次,竟阴差阳错地流产了,眼看生育的最佳年龄就要过去了,邢小美有一年夏天专门请假去丈夫那里休息,一呆就是半年,发现怀孕了就躺在床上不动弹,直至胎儿稳定才从边疆返回工作单位,生下一个女儿叫可心。可心快10岁的时候,许鹏展才从遥远的边疆调动回来,靠了邢小美大学的同学郝从容丈夫的关系进了市政府机关,两年以后又安排到县里任副县长,仍是靠了郝从容的丈夫。许鹏展从心里感激着自己的夫人邢小美,深知没有邢小美也就没有他许鹏展的今天。

邢小美对许鹏展的要求并不高,按她自己的话说就是“爱我”,让自己的丈夫爱自己,是一个正常女人最正常的要求,许鹏展也就利用工作之余的所有时间爱着邢小美,尽量安排回家住宿的时间,可基层工作忙起来昏天黑地,邢小美有大量的夜晚仍是独守空房,寂寥地面对一盏又一盏的孤灯。偏偏女儿可心又去了寄宿学校,邢小美工作之余便显得没着没落,经常挂在她嘴上的口头禅是“真无聊”。幸而邢小美在这座城市有两个关系很不错的大学同学,一位是郝从容,另一位是祁有音。而这两个女同学中,邢小美与郝从容的关系又走得最近。首先是郝从容的丈夫是市委机关领导,邢小美的丈夫是他手下的卒子,邢小美可以近水楼台;再者是郝从容天性比较浪漫,爱穿时尚靓丽的服装,喜欢文学戏剧,爱看电影,更爱收集影碟,大学时就是校园里的校花,三十五岁才嫁给市委领导吴启政,那时她是报业的名记者,婚后进了市文联搞创作,后又当了作家协会主席,可一本主旋律的小说也没写过,倒是对三毛琼瑶的作品津津乐道,偏爱李商隐和李清照的诗词。有次邢小美询问郝从容与丈夫吴启政的关系,郝从容淡然地一笑说:他是他,我是我,你没听说那句俚语吗?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像你这样整天把夫君挂在嘴上的女人,如今真不多见呢。你要有自己的生活啊。

邢小美每逢与郝从容通完电话或者见过面,内心都会对现实生活产生一种新的向往,特别是郝从容那句叮嘱如圣旨一样铭刻在她的心中:“你要有自己的生活啊!”

我自己的生活那该是什么样的生活呢?邢小美独对孤灯的夜晚就忍不住问自己,后来终于有一天她想明白了,所谓自己的生活就是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喜欢喝什么就喝什么,喜欢穿什么就穿什么,喜欢戴什么就戴什么。她细数了一下,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几乎没有,只喜欢吃水果,还不敢多吃,水果糖份多,她怕发胖;喝呢,咖啡不是首选,怕失眠,茶叶家里多得摆不下,至今她不知道哪一种茶最适合自己;穿呢,如今身上穿的都是名牌,按郝从容的话说是“没有特色”,女人的穿着不应该在乎什么名牌,而应该注重自己的特色,有了特色才会有女人的分外妖娆;戴呢,女人的戴大多指的是首饰,从前邢小美没有一件首饰,首先是她和许鹏展的经济状况不允许,其次是她嫌首饰戴起来麻烦,特别是做家务的时候,手指上的戒指倒成了细菌繁殖的风水宝地了。但自从受了郝从容的点化,邢小美在丈夫许鹏展当了副县长的第二天,就专程去了一趟香港,她是跟着旅游团队去的,到了香港,导游就换成了地陪,一位年轻靓丽的女士,带旅游团队去购买首饰,特意跟女士们说:女人要多为自己买首饰,只有首饰是自己的,房产属于夫妻共有,一旦离异,女人是得不到全部的。

邢小美破例给自己买了一条意大利原装白金项链,挂坠是自己的属相,一只安逸的小兔子,她还想再买,旅游团的一位女士提醒说:首饰要丈夫和情人送,那样戴起来才有幸福感。邢小美想想也对,许鹏展从来没给她买过首饰,他甚至连一枚结婚戒指也没送给她,他们结婚时,许鹏展的衣服还是她给买的,而她自己的婚装是一件中式棉袄,商场里打了折的,如今回想起来,难免内心酸楚,好像从没结过婚一样。

邢小美从香港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缠着许鹏展买首饰,许鹏展声言没有时间,便在邢小美生日的时候甩给她一笔钱,邢小美一下子买了六枚镶嵌宝石的戒指,白天不敢全戴在手上,下班回到家,特别是晚上,她就让六枚戒指在自己的手指上流光溢彩起来了。

许鹏展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这一幕让他有点心惊,他想为了夫人邢小美,他也要不懈地努力和奋斗,男人一生的荣耀应该属于女人,只有属于了女人,男人的奋斗才适得其所。

许鹏展没看到的另一幕是三个女人在酒吧幽暗的光线中一边品尝墨西哥咖啡一边互相探讨生活方式的情景,邢小美从香港回来后,特意邀请两位老同学在一起相聚,她为郝从容和祁有音各买了一份礼物,送给郝从容的是一瓶法国香水,带给祁有音的是一个化妆礼盒,祁有音难得出来一次,她在省妇联工作,丈夫是省委领导,平时她与郝从容走动频繁,缘于彼此都喜欢古典诗词,两人经常在电话里探讨诗文,三个女人在大学时读的是哲学系,毕业后却没有一个人研究哲学,“人应当诗意地安居”不过是海德格尔的幻想而已,对三个女人来说,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如何打发现实生活。

邢小美第一个讲出了自己的感觉,她总是如此坦率,如果不了解她的人会难以接受她的坦率,好在她面对的是相知相识的同学,她说:我在人事局的工作最没有诗意了,从前学的那些哲学思想在活生生的现实面前都变成了荒诞的诡辩术,更可悲的是没有人对我曾经认真钻研的专业感兴趣,人们更注重自己的物质利益以及如何巧妙地享受物质。我在单位成了无话可说的人,回到家也无人说话,一盏又一盏豪华漂亮造型各异的灯都成了孤灯,而我也像一个孤魂在爱的梦中游走。

这就叫“东风无力百花残”,婉约诗人李商隐早在晚唐时就告诉我们了,邢小美你要读读古典诗词,它对排遣你的孤独情绪有好处,不要两只眼睛总盯着许鹏展,如今人家是副县长,说不定哪一天还有机会当县长,家事总不如国事吧?郝从容不客气地鞭僻着邢小美。

祁有音瞟了郝从容一眼,示意她的话有点说重了。

邢小美似看出了祁有音眼神的内容,大咧咧地说:有音,有话尽管讲,同学之间再不坦率一点,那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就到处暗藏心机了。咱们三个难得相聚,从容在文联工作,你在妇联工作,你们俩人都比我见多识广,我还真想多听听你们的高见。

祁有音见邢小美这么说,也就有了说话的欲望,但她还是把要说的话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虽然面对的是大学时的同学,可眼下彼此的身份毕竟不同了,她已经是省妇联的干部,老公又是省委的领导,话说出口不能掷地有声,也得显出足够的份量。沉思了一会儿,祁有音说:我们三位女人当下的关键词应该是把丈夫守好看住,别让那些比我们年轻漂亮的女人把他们抢跑了,要知道我们现在的身份不光是女人,而是夫人,什么叫夫人知道吗?在古汉语中,夫人就是达官显贵的妻子,这是多少女人一生梦寐以求的事情,如今落在了我们的头上,这个身份不轻啊,我们的尊贵都是因为老公而缘起,夫壮妻抖在我们国家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所以我对我那位没有太多的要求,我一要求他事业精进,二要求他对我忠诚,只有对我忠诚才能确保我这夫人的位置,而这两点,他目前都做得不错。我在妇联工作,每天都能见到哭哭啼啼告状的女人,这些女人都面临着家庭解体离异的痛苦,因此我现在每天都琢磨如何把老公的心拴住,让他一生远离风流,远离赌场,远离贿赂,做个拒腐蚀永不沾的响当当的官员。

郝从容哈哈笑了起来,笑声过大,引得周围坐着的人都往这边看。她天性豪爽,根本不会在意周围人的目光,但说话的时候她还是把声音压低了,她有点讥笑祁有音说:想不到一个省妇联的干部也如此没有安全感,可见社会真是乱了,年轻的女人们真是疯了,抢钱抢物抢别人的丈夫,惹得我们这些渐渐变老的凤凰终日惶惶,生怕落架不如鸡啊。依我看结了婚的女人危机感无时无刻不在,关键看自己老公的品行,如今组织上的约束似乎无伤大雅,没有哪个男人因为婚姻离异而影响了政治前程的,法律也就更奈何第三者不得,既然这样,倒不如形成一种各自独立的生活空间,他有他的政治前程,我们也有我们的舞台影响力,让他觉得我们的影响力对他也是一种制约和荣耀,夫妻如果是一种利益的结合,那么就如女诗人舒婷所抒发的那样“作为树的形象站在一起”了。你们都知道,我三十五岁才嫁给吴启正,我嫁给他时是正儿八经的名牌大姑娘,而他是把从前的糟糠之妻休了又娶的我,我在年龄上比他有优势,但政治地位没有他那样的优势,我知道嫁给他是我的幸运,机关上上下下几百号女人,哪个不想给副书记当夫人?可吴启正属于我了,而他能永远属于我吗?信息时代,每时每刻都存在着外部的侵犯和诱惑,为了拴住他的心,我必须在事业上崛起,以一个名女人的社会影响力,将他牢牢罩在我的名气之下,这样我才能进入一个安全岛。而我对他的真实态度绝非如一般的女人那么殷勤,我甚至有点冷,经常令他琢磨不透,这叫欲擒故纵。

听完两位夫人的发言,邢小美忽然感觉自己与许鹏展的情感仍停留在“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她要求丈夫的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女人最普通的要求“爱我”,而如今的夫妻关系早就超越了柴米油盐男欢女爱的初级范畴,向更高更复杂的阶段迈进了。她怎么就没想过如何拴住许鹏展的心呢?怎么就没设计过“欲擒故纵”的方案呢?她是太过地自信呢还是太过地相信许鹏展了呢?尽管许鹏展与她的爱经历过生活的风雨,可那南来北往的岁月毕竟属于了过去,眼下的许鹏展已经是副县长了,一个县能有几个副县长啊,那些年轻靓丽的女士哪个不喜欢许鹏展这种政治地位显赫经济地位稳定的男人呢?如果说郝从容的点化让邢小美已经意识到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了,那么她的这种意识还是潜层次的,没经过深刻挖掘的。时至今日,邢小美不得不佩服郝从容与祁有音两位夫人的见多识广,她们虽然只比邢小美大了一岁,但十二个月的盐巴毕竟还是比她多吃了。

邢小美的内心有点慌乱,她的觉醒跟两位夫人相比似乎太迟了一点。她急切地表白说:我在郝从容大姐的点化下,已经开始为自己买首饰了,我先在香港买了意大利原装金的项链,你们看就是我脖子上戴的这条,最近我又买了六枚戒指,全部镶嵌着宝石,上班的时候我只戴一枚,最多两枚,下班回家我就把戒指全部戴在手上,特别是许鹏展回来的时候,我让自己的手指流光溢彩闪闪发光。邢小美说罢先哈哈笑起来,因为语调急促,显得语无伦次。

郝从容和祁有音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几乎是同声说:小美啊,听你这番话我们就觉得你太嫩了,拴住丈夫的心绝不是靠戒指装饰手指,也不是靠衣服装扮身材,更不是靠脂粉化妆脸孔,那要靠学问,做女人的学问,这学问究竟是什么,目前我们也弄不清楚。最好咱们一起探讨摸索,谁先摸出了门道,谁就拥有了夫人的永恒交椅。不过有一点眼下我们都弄明白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女人精神的独立是缘于经济的独立,否则就不可能当家作主。

……

酒吧里的长谈给邢小美上了一堂生动而真实的课,她私下认定这是女人的现身说法。回家后,她很想把这些信息告诉许鹏展,但最终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她在许鹏展面前仍是摆弄自己喜欢的那些戒指,同时她多了一个心眼,千方百计把许鹏展的钱哄弄到手,女人一旦掌握了经济也就掌握了男人的一切,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呀。她将郝从容和祁有音刚刚在酒吧里的提醒立竿见影地活学活用了。

2

郝从容睁开眼睛看看表,刚好早晨四点,不用看她就知道天色已经发白了,这个时候睡回笼觉最解乏,一觉睡到七点半,吃完早餐去单位上班,不偏不倚正好。可今天早晨她没有睡回笼觉的意识,她想跟吴启正做爱,他们已经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没在一起亲昵了,吴启正好像从来想不起做这事,而郝从容主动去找他又觉得自己很跌份,所以两人每逢在一起做爱,行动之前彼此的思想斗争都异常激烈,做完后又什么感觉也留不下。为此多年之前他们就分床而居了,郝从容选择楼上,吴启正选择楼下,如果郝从容想跟吴启正亲热一回,就必须从楼上一节一节走下楼梯,完事后再一节一节爬上楼梯,往返的路上郝从容会想自己这算“礼贤下士”呢还是“甘拜下风”呢?

吴启正感觉郝从容有强烈的女权主义倾向,但他从没指责过她,他一向不喜欢说话,对家人如此,对部下也如此。他在副书记的位置干了将近三届了,至今没谁可以取代他,年终考评的时候虽无赫赫政绩,也无大灾大祸,上上下下的人谈起他来都说这人平和,为此他多次获得市级机关优秀管理者的殊荣。他的前妻跟他离婚大多是他的激情不在,按他前妻的话说:八杠子压不出个响屁,我都快被他憋疯了。吴启正对前妻提出离婚感到措手不及,这太出乎他的意料了,在他眼里前妻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妇女,在一家企业做行政干部,而他的位置应该说对她的政治前程是深具影响力的,可前妻说离婚就跟他离了,孩子也判归了她。有相当一段时间,吴启正弄不明白女人究竟需要的是什么?他陷入了空前的苦闷,再加上市府机关调整班子,他因为政绩平平,总是与正职无缘,吴启正的房间里扔满了烟屁股,不几日他就患急性肺炎住院了。

对于一个工作和生活都被体制化的人来说,住院倒是身心全面放松的绝好机会,吴启正住在高干病房里,护理他的是一位女护士,年纪跟他差不多,对病人分外细心认真,闲来无事还陪吴启正聊天,得知他已离异,目前孤身一人,又发现这人性格内向,品行端正,除了嗜烟别的爱好没有,于是便想起了自己待自闺中的妹妹郝从容,大学毕业至今未选到合意的郎君,性格清高孤傲又浪漫无拘,三十五岁的老姑娘已经到了问题婚姻的紧急关头,女护士便有心有意地把妹妹郝从容引到医院病房,因事先毫不知情,郝从容与吴启正的谈话也就如行云流水般淋漓畅快,这个性格与吴启正反差极大的女人,显然给吴启正带来了难以言说的愉快,一周后吴启正就病愈出院了,然后两人便开始了风风火火的恋爱,再然后就携手走向了婚姻的圣殿,前后不到半年的时间,以致外边传言吴启正与前妻离婚是因为有了郝从容的插足,每逢听到这话,郝从容就忍不住骂脏话,而吴启正却沉默不语,谎言不攻自破,让不明真相的人去说吧。

郝从容与吴启正结婚后,着实过了一把爱情之瘾,特别是床上,吴启正感觉自己从未这么好过,他就像一个地道的中国猛男满足着郝从容没完没了的需求,郝从容也如迟开的玫瑰花,晚上吸完了甘露早晨再接着吸,数月过后,吴启正就招架不住了,他毕竟比郝从容大了十二岁,一岁年龄一岁人。而郝从容也因为记者工作的繁忙渐渐对房事没有了最初的热情,加上他们面对没有房子的尴尬现实,吴启正的房子给了前妻和儿子。郝从容只好足不出户地在办公室完成了一部三十集电视连续剧,利用吴启正的关系找了几家投资商,拿了一大笔稿费,在离城区较远的地方购置了二百平米的跃层新楼房,然后又利用吴启正的关系调进了市文联,生活才算彻底安逸下来了。

生活的安逸并不等于心的安逸,郝从容四十岁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曾拥有,吴启正名义上归了她,实际上曾经是别人的丈夫,而他心里想的什么,郝从容丝毫都摸不清楚。郝从容跟他生活了五年,一直渴望生一个孩子,但这个孩子她至今生不出来,她曾经去医院做了各种各样的检查,医生说她一切正常。她就怀疑吴启正有问题,并拉着吴启正去医院做检查,检查的结果令他们大吃一惊,吴启正没有精虫,也就是说没有生育能力,如此推断他与前妻的孩子就不是他的种,这证明前妻早就让他戴了绿帽子,他与前妻付出的一切辛苦只为养了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杂种。吴启正被扑朔迷离的生活一下子打倒了,他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茶饭不思,万般无奈之中,郝从容又把自己的护士姐姐请来了,姐姐这张把死人说活活人说死的嘴总算说动了吴启正,他终于开始吃饭,但话更少,病愈后多了一个爱好,弹钢琴,先是到老干部活动中心去初学,后来能弹简单的曲子了,郝从容就把音协的一个副主席请到家里,亲自辅导吴启正,吴启正也算是有灵气之人,音协副主席每半月对他进行一次的琴艺辅导,使他茅塞顿开,后来自己居然作起曲子来了,音协副主席看后鼓励他参加全国征歌大赛,吴启正竟一鸣惊人地拿了个荣誉奖,从此以后他与音协副主席的关系日益密切起来,他平时在家里很少给别人打电话,唯一打出去的电话就是给音协副主席的,他的情绪也随着音协副主席的出现而起伏不定,一向少言寡语的他,唯有见了音协副主席才会眉飞色舞喋喋不休。

郝从容终有一天纳过闷来了,她把音协副主席介绍给吴启正等于为自己树立了一个情故,可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有意识到音协副主席方菊是个女的呢?

从此,郝从容与吴启正擦出的那一点点爱情的火花因为方菊的出现而渐渐熄灭了,他们分床而居,偶尔她会跑到楼下去察看吴启正的睡姿,有两次她竟然发现吴启正不在自己的床上,他出去了,深更半夜地出去了,他能到哪里去呢?她想到了方菊,郝从容什么都明白了,只怪自己当初“引狼入室”。同时她还明白,吴启正对于自己是多么宝贵,她靠了他的政治地位拉赞助拍了电视剧,又靠了他的政治地位调进了文联,今后她事业的成就还要靠他的政治地位,那么保住丈夫也就保住了她的一切。郝从容从未像现在这样有一种将失去吴启正的惊慌,她暗暗为自己设计了生活的新方式,对吴启正欲擒故纵,只要不谈离婚,一切随他去。留下更多的精神空间打造自己的名气,中国人的脾性她早就摸透了,一媚权,二媚钱,三媚名。权力她没有,但她可以靠着吴启正的权力得到名,有了名也就有了钱,到时候一个被名气笼罩得光环四射的女人,吴启正就是再不世俗也得考虑一下离异的利弊,更何况他没有清高到不食人间烟火。

上午10点,郝从容要去外地出差,她与美协的一位画家约好了,想去江南一座小桥流水的城镇写生,这座城镇原本名不见经传,一位著名的油画家画了镇上的一座小桥,这幅画被当时中国改革开放的伟人送给了联合国,小镇因此而闻名海内外,成为旅游的圣地。郝从容曾经去过小镇一次,还在三毛茶馆里愉快地喝了茶,当时就有了写这个小镇的动意。后来她到美协串门,美协新来了一位艺术学院美术系毕业的硕士研究生,油画已经在全国拿了多个奖项,研究生很健谈,虽然不满三十岁,还是个尚未婚娶的小伙子,但郝从容感觉他的思想有深度,就相约好去江南小镇写生,郝从容准备写一组散文,研究生画一组油画,两人将以文配画的形式合出一本书,资金由郝从容酬措。研究生有一个很古怪的名字,叫斑点马,他姓马,便艺术性地将名姓颠倒着用了。

郝从容很想在出发之前,让自己的身体给吴启正一点感觉和触动,她最近越发明白人是往来的动物,往来的越频繁感情也就越深刻,否则就会淡漠下去,直至彼此陌生。自从吴启正身边有了美协副主席方菊,郝从容感到自己与吴启正的走动越发要紧,她甚至动过搬到一起住的念头,但吴启正早晨要练琴,而郝从容早晨要睡懒觉,彼此都不想牺牲自己的独立空间,楼上楼下的惯例便依然存在着,只是郝从容将从前做爱时的被动变成了主动,而她不主动要求,吴启正就像没这么回事一样,郝从容知道这都是因为方菊的出现,她对吴启正便越发地在意起来了。

郝从容穿着睡衣从楼梯上一步一步往下走,她揿亮了走廊里的灯,一眼发现吴启正门口放着的鞋子,她确信他在,这已经成了吴启正在不在家的信号,如果他的鞋子不在,郝从容会转身上楼,她不会到方菊那里找他,那会显得自己多么地不知趣。

她轻轻敲门,里面应了一声,郝从容推门而入,一下子就钻进了吴启正的被窝,他的被窝好凉,郝从容每逢与吴启正在一起就觉得他身上缺乏男人的火力,不过她已经习惯了。今晚她要用自己身体的热量把他焐热,让他有热量的身体充分展示出激情的力量,否则她出差的十天半月里,他也许就真的属于了方菊,凉也罢热也罢她都体会不到了。想到这些,郝从容心里掠过一阵难言的悲哀,女人失去了被人爱的滋味大抵都是这样的吧。现在她渴望与吴启正之间像刚结婚时的纵体入怀,那种疯狂的欢乐至今记忆犹新。但她在吴启正面前无论怎样灵活地腾跃,他仍是操作着一种古板而机械的姿势,让她欲罢不能。

很快,郝从容就从吴启正的被窝里钻了出来,并给这次的做爱下了一个确切的定义:应付。吴启正在应付她,她身体里的欲望在吴启正身上已经得不到满足了。想到吴启正是一个没有精虫的男人,那么作为男人的实质就是残疾的,而自己要跟一个没有精虫的男人生活一辈子,其人生的意义究竟何在呢?

郝从容好像第一次考虑一个女人嫁给一个男人的真正意义,除了那些世俗的利益,还有没有其它?她一边往楼上走一边聆听自己的脚步,脚步出奇地拖沓和沉重。

3

祁有音是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周建业从一个普通的科员一点一点提拔起来的,现在他已经是副省级领导。周建业的成长与祁有音有直接的关系,这让祁有音经常暗地里得意。

当年她与周建业相识于下乡扶贫的路上,那时周建业刚刚大学毕业,在省级机关的一个规划部门工作,祁有音已经在省妇联工作了两年,他们同赴一个扶贫点,路上祁有音得知自己比周建业大三岁,彼此之间好像没有什么情感的联系。

扶贫要两年的时间,也是省政府机关干部下基层锻炼的绝好机会,春夏秋冬的轮回中,祁有音发现周建业是个有责任感的年轻干部,他们扶贫的地方曾是革命老区,至今村里没有一条像样的水泥路,也没有自来水,唯一的两口水井经常干涸,逢到天旱的春季,村里人就要挑着水桶到十几里远的山里去挑山泉水,周建业和祁有音都去挑过水,一路上汗滴成河,流的汗比水桶里的水都多,周建业就发誓给村里引自来水,祁有音当时认定这是一种天真的幻想,从村里当时的环境看,实在不具备引用自来水的条件。但周建业说干就干,为此他多次跑回省城,寻找方方面面的关系,最后在他们扶贫接近尾声的时候,省城自来水公司真来了一帮人,又是画图纸又是量土地,两年后,这个村的百姓果然吃上了自来水,村里人敲锣打鼓来到了省城,将一封海报样的感谢信和一面锦旗悬贴在周建业的办公室,这自然成了周建业步入政坛的一介资本,他因此荣获了省扶贫优秀工作者的殊荣,获奖当天,他特地邀请祁有音到茶楼喝茶,祁有音欣然前往,两人在茶楼里一直畅谈到打烊,从历史哲学到政治建树,祁有音发现尽管周建业比自己小三岁,却是个拥有知识面相当广泛的男人,读书比较多,见识也比较广,前程不可限量,而且可堪造就。

周建业对祁有音同样拥有好感,尽管她在年龄上长了自己三岁,可她的气质仍然不失女人的娇媚,是个贤妻良母型的女人,拥有的知识和看问题的深度都不是一般女人所能比的,周建业很想跟她示爱,又怕遭到拒绝,直到有一天他把祁有音的情感档案摸得一清二楚了,便大胆地跟她摊牌了。

祁有音当时显得很惊异,行动上就表现出了慌乱,她连连后退着说:不行不行,我比你大了三岁呢,现在你不觉得怎样,四十岁以后你就会感到找一个比自己大的女人是多么无趣啊。

周建业一把握住她的手说:女大三抱金砖,我征求过我爸妈的意见了,他们愿意我找一个比自己大点的女人,知道疼人。

祁有音有点发嗲地抽回自己的手说:我还想找一个比自己大一点的丈夫呢,女人更想让男人疼爱。

我会疼你,真的会疼你,你疼我的时候是姐姐,我疼你的时候是弟弟。周建业不由分说就把祁有音搂在了怀里。

祁有音第一次感到男人的肩膀是如此坚实有力。

结婚以后,周建业在仕途上一路攀升,先是副科长`科长,然后是副处长`处长……他相信妻子祁有音有帮夫命,带回老家一趟,有位会看相的老先生果然说,祁有音命里帮夫,鼻梁上有个肚儿,这个肚儿是丈夫攀升的台阶。

受了乡风俚俗的鼓舞,祁有音回到省城后立刻为丈夫周建业设计了一套升迁的“四化工程”,她要在五年的时间里把丈夫打造成省级领导,后来的实践证明她做到了。

祁有音把丈夫送上这个台阶后,又为丈夫生了一个儿子,那时她已三十八岁,属高龄产妇,孩子总算顺利出生了,祁有音给孩子取名叫周祁晚儿,似有特别的纪念意义。

一晃就是十几年,周祁晚儿以优异的成绩从初中开始就连连跳级,一直跳进大学,成为国家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儿子一走,祁有音才感到家的真正空落,就像一座空城,周建业和她不过在这里借宿而已。

从前祁有音没有这样的感觉,上班为工作忙,回家为儿子忙,忙字始终是她的生活节奏,她甚至想不起周建业和儿子的生日,更想不起自己的生日,倒是周建业在繁忙的工作中想起这些有纪念意义的日子,或主动给她和儿子买礼物,或主动请她和儿子吃饭,后来周建业的官职显赫起来,仍不忘这些细小的事情,就是不亲自请她和儿子吃饭,也会打发司机或秘书送回生日礼物,她觉得周建业始终履行着他们结婚时的诺言:相亲相爱。

但这样细腻的感情在周建业日益繁忙的工作中渐渐变得粗疏起来了,特别是周祁晚儿上大学以后,周建业几乎很少在家休息,更没有时间坐下来听她细说单位的事情,以前她总是趁周建业在家的时候,把单位的难事跟他念叨一遍,听他解剖出点子,现在她再跟他说单位的事情,他不是显得心不在焉,就是催她拣重点说,他没时间听那么详细。而逢到这时,祁有音便把话题打住,再也不往下说了。

周建业变了,变得越来越忙了,忙得除了顾不上跟她说话,顾不上询问她的生日,也顾不上跟她做房事了,半年数月不沾床已成了习惯,祁有音跟周建业的司机或秘书见面的机会胜过跟周建业见面的机会,她想找周建业的时候,经常手机屏蔽,她必须通过司机或秘书才能找到他。终于有一天,祁有音悟到这样的日子对正常的夫妻来说已经相当不正常了,想到自己比周建业大三岁的年龄,想到周建业副省级的领导身份,想到纷繁复杂的社会生活,想到周建业身边那些年轻靓丽的女人……祁有音第一次为自己平稳安宁的生活感到忧虑和惊慌,自从上次郝从容`邢小美三个大学的同学在酒吧里长谈以后,祁有音渐渐感到老同学之间的缭绕不去的温情,她夜里寂寞难耐的时候,会给郝从容打电话,电话里也不好把自己真实的生活诉说给对方,她毕竟要给周建业留面子,于是顾左右而言他后,就开始讨论李商隐的诗。

从容啊,最近我又把李商隐的诗系统地看了一遍,我有了一个新发现。祁有音故意吊起郝从容的胃口,她知道郝从容对李商隐的诗异常痴迷。

郝从容果然来了精神,立刻在电话那边抬高了声音问:说说看,是哪首诗让你有了新发现?

祁有音说:“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矩成灰泪始干”这两句诗跟现代人的理解大有误差,我觉得这是李商隐暗恋宫里的某个妃子而偷偷写给她的,你帮我查查看,李商隐有可能暗恋哪一个妃子呢?

郝从容在电话那边哈哈笑了起来,笑过后说:有音,我感觉你这想法满奇怪的,你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呢?李商隐敢暗恋皇妃,他真是不要命了呢。

祁有音知道郝从容天性敏感,她说这话的同时已经在猜测祁有音的心思了,祁有音自然不想让她把自己猜个八九不离十,她深信大学时代她在笔记本上记录过的那句话:不要把你的秘密告诉你的朋友,因为你的朋友还有朋友。于是,祁有音放松地笑着说:我是在重读他的诗时突然产生的想法,没有任何相关的背景,只想把我个人的想法跟你这个李商隐迷探讨一下,“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嘛。

郝从容已经听出了祁有音的话外音,她在掩饰自己话外的东西,她不说,郝从容也能约略猜到,同为官场夫人的身份,苦闷孤寂是共同的。她给她打电话,其实也是一种排遣和发泄。既然祁有音不想把生活中最真实的东西讲出来,郝从容也不必多究,她顺水推舟在电话里说:到底是省级领导的夫人深刻呀,我这个市级领导的夫人就没想到这个层次,好吧,回头我把这首诗好好研究一下,看看李商隐究竟暗恋过哪个妃子。

祁有音接过话继续说:从容你想想,在那样的深宫里,年轻美丽的妃子们都成了皇上的私宠,可她们同时又是自己青春的殉葬品,对于青春的女人来说,那些寂寞的长夜是很难熬的。多情的李商隐在这个时候暗恋上哪个妃子,或哪个妃子偷偷暗恋上他都是极其可能的。两情相约却不敢公开,自然会“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矩成灰泪始干”了。

你分析得有道理,真是有道理。郝从容赞扬着祁有音,这份赞扬里也暗含着巴结,毕竟她是省里的领导,祁有音从高处看她是俯视,而她从低处看祁有音就是仰视了,至于同学关系那不过是一种缘分而已。

她们又说了一些别的话,还提到了邢小美,祁有音不喜欢邢小美,嫌她俗气,但话从她的口里说出来,却变得无伤大雅。郝从容知道祁有音说话历来讲分寸,如今更加舌不由己了。

祁有音每逢跟郝从容通完电话内心都是轻松愉快的,可今晚放下电话,她的内心却生出一种惶恐不安之感。也许是由李商隐的诗而引起的,她从皇帝的深宫大院联想到周建业工作的政府机关,直到他的办公室,办公室里的女秘书……祁有音始终没到周建业的办公室去过,特别他成了副省级领导后,她更是不敢沾他办公室的边,周建业拒绝夫人参政,可他越是这样,祁有音心里越是渴望和明白周建业的一切。明天,祁有音准备专程到周建业的办公室去一趟,随便寻个什么理由,看看周建业的办公室到底都有什么,又是什么样的一群人在他的身边工作。

祁有音暗暗为自己的决定准备着欢喜着,后半夜她甚至睡了个踏实的好觉。

第二章

4

邢小美好像真的变了,变得越来越喜欢逛商店了,确切地说是逛珠宝店,她能一下子说出数十种珠宝的名称,并用文学语言作出描述,比如钻石是光的奇迹,是微笑,是舞蹈,是水,是火,是无数的镜子,是时光,是爱情。她还能说出世界上最原始的珠宝商家族,她的床头摆满了有关珠宝的书籍,那些曾经被她爱不释手的哲学书早已被她塞进书橱的最里层了,偶尔她会发愣,怀疑自己究竟上没上过大学,大脑里还有没有哲学的信息?被世俗生活引领得飘飘欲仙的邢小美,终于有一天果敢地断言自己现在的生活才是真正的人间烟火,而以前那些岁月,为生活奋斗而寂寞的岁月,统统在如今这样殷实的日子面前化为笑谈。

许鹏展自当上副县长后,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这不能不引起邢小美的高度警惕,她多次发狠要到县里去一趟,像不速之客一样突然闯进许鹏展的办公室,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可每逢誓言发下即将行动的时候,许鹏展总会颇合时宜地从天而降,就像事先知道了邢小美心中的所需,他不光人回来了,还给邢小美带回了一大堆礼物和一大堆钱。邢小美一边伸出两只胳膊抱住礼物一边不放心地要求:再掏掏你的衣服口袋,里面还有钱没有?许鹏展只好乖乖地把上衣口袋和下衣口袋掏翻出来,邢小美看着那与衣服颜色不一样的口袋布说:记住了,以后回家都要把衣服口袋翻过来给我检查一遍。

许鹏展嘴上连说好好,而后便像小别新婚一样抱住邢小美一阵亲吻。

许鹏展例行公事地在家住一夜,完成与邢小美的夫妻义务,第二天一早司机又匆匆把他接到县里,直等到邢小美快熬不住的时候,许鹏展再度从天而降。这好像已形成了一种惯例,只是她发现许鹏展带回来的东西越来越多了,她相信这些东西都不是许鹏展亲自买的,他的工资卡就在她的手里,由她掌控家里的经济大权,而一年到头许鹏展工资卡上的钱几乎从没有动过,那么这些东西和钱一定是别人送的了……身为分管城建的副县长,别人求他办事,他帮个忙,别人怀着感激之情送他点礼物无可厚非,有来有往嘛。邢小美在清点许鹏展带回的礼物时,总要把珠宝先拣到一边,这是她最珍爱的东西,非她莫属。后来东西太多了,她便要分门别类地归纳,再后来邢小美就在网上订购了一个保险箱,把许鹏展每次带回的钱物分门别类地锁在保险箱中,也包括她喜爱的首饰。

许鹏展出生在农村,当年邢小美跟他谈恋爱时,母亲死活不同意,觉得门不当户不对。邢小美与许鹏展结婚后,邢小美基本上跟许鹏展的家里人没什么往来,他们两地生活多年,一有时间她就跑到许鹏展那里去,许鹏展回来也多半与邢小美在一起。但自从许鹏展当上了副县长,他家里的人来找他办事的机率就多起来了,家里来了人不可能到县里住,只好住在邢小美这里,邢小美虽然心里不愿意,脸上却不能表现什么,毕竟是许鹏展的亲人,她无论如何要给副县长留面子吧。

这天,许鹏展的母亲来了,她是冲着儿子副县长的职务来的。自从邢小美与许鹏展结婚,婆婆还从没来过儿子家,她知道自己是乡下人,儿媳邢小美对乡下人不会拿正眼看,她也就不来儿子家里讨没趣。现在不同了,儿子当了副县长,村里人都知道她的儿子当了副县长,但也都知道当了副县长的许鹏展很少回家,所以在村里人眼中,她的儿子当不当副县长都一样。

婆婆没有名字,村里人都叫她许氏,许氏一辈子生了六个女儿,如果不是最后生了许鹏展,她这辈子在村里都难以抬头。她对许鹏展的偏爱是可想而知的,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供许鹏展上学,想不到儿子大学毕业后娶了个城里的媳妇,又在边疆工作多年,直到今天,她还没沾过儿子的光,就算过去没有沾光的理由,那么现在她总算可以沾儿子的光了,一个副县长,手上多少还是有些权力的。

许氏进门就哭,不住地扯起衣襟擦眼泪。

邢小美一下子慌了,不知道婆婆为啥这么伤心,来之前也没跟她通电话,再看婆婆的一身穿着,粗布衣裤,家做的鞋子,比乡下人还乡下人。她的心里不由一阵内疚。先让婆婆洗了澡,又把自己不穿的睡衣拿出来给婆婆穿上,这才有心情听婆婆细说找他们的理由。

许氏穿上儿媳的睡衣倒显得不自在起来了,她不停地扯着衣襟说:鹏展当上了副县长,也只是个名份,家里根本沾不上他的光,门前有块地被前院人家翻盖房子占了,我去找村长,村长说,让你儿子回来一趟,一个副县长发句话,全村都颤悠,谁还敢占你家的地。我又去找乡长,乡长说,你儿子许鹏展这时候不露脸还啥时候露脸呢?你看看占你家地的人家,同样儿子都是副县长,人家的儿子还在外省呢,给乡里村里办了多少事了,去年给乡里弄来一车皮救济粮和一车皮衣服,听说还给你们村委会弄了一辆军用吉普车,如今的人都讲实际的,你儿子也给乡里村里做点贡献,保证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了。

许氏说着又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我这辈子就是被人欺的主,自从嫁到许家,先是生了六个闺女被人看不起,好不容易生了鹏展,大学毕业去了边疆,回来当了副县长也没回家看看,这不等于咱家里没人吗?

邢小美听婆婆这么说,脸腾地红了,想想自己多年来对婆家的冷落,内心实在是有愧,便说:妈,您先别着急,咱没权有势,没势有钱,没钱有人,就是鹏展新官上任管不了这事,你儿媳妇也会管,您老先歇着,我这就给鹏展打电话。

许氏想不到儿媳会这么爽快,爽快得竟叫了她一声妈,这回她真是没有白来,儿媳总算管她叫妈了,她欢喜地擦试眼泪,然后就屋里屋外地忙乎做起家务来。

许鹏展晚上就回来了,见了母亲,心里渐生愧疚,母亲又把白天跟儿媳说的话再叙述了一遍,未等许鹏展吭声,邢小美就抢先说:鹏展,要我看明天你就回家一趟,乡长村长都见见,让他们知道你们许家人现在不是好欺负的。

许鹏展说:官场的规矩你真不懂,我怎么可能去见他们这些人呢,他们要是到县里来见我,还要先找秘书征求我的意见呢。

邢小美说:现官不如现管,他们现在是地头蛇,占了咱家的地,你不出面,这个亏就吃下了。咱妈也白跑了一趟。

许鹏展说:怎么可能白跑呢,明天我让秘书给乡里打电话协调一下。

第二天,许鹏展就让秘书给乡里打电话,秘书反馈回来的信息是乡长同意帮助解决许县长家里的纠纷,但同时也请许县长帮助乡里解决一个规划项目。这项目报到县里都两年了,至今没有音信。许鹏展一听就怔住了,继而感到如今下边的人也不怎么好摆弄了,未必上边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了。

许鹏展立刻让秘书查了一下乡里说的这个项目,秘书查了两天,才把这个项目查到,原来乡里想建一个农药厂,因为排污设备跟不上,被县环保局卡下来了。许鹏展忽然感到这事的棘手,省市县早有明文规定,凡上马的工业项目必须达到排污指标,否则不予批准。刚刚当上副县长的许鹏展不想碰这个炸弹。

许氏一直住在儿子家等消息,不把事情解决了她就没法回去,否则她会在村里威风扫地,永失面子。

邢小美心里的不悦日渐彰显出来了,婆婆在她这里虽然每天手脚不失闲地做家务,同时也使她失去了生活空间的自在,她平时一个人住惯了,婆婆的一切动静都成了她私人生活空间的多余。婆婆收拾房间的时候,会把家里的东西翻个底朝天,不是把她的鞋子全部拿出来擦油,就是把她的衣服挂出去凉晒,有天婆婆甚至想搬动保险柜,问那里面究竟都是些啥东西?邢小美心里的不耐烦达到了极点,她盼着婆婆快点离开,便不停地催促许鹏展。

许鹏展不得不跟邢小美亮了底牌。

邢小美一听火气就上来了说:你没吃过肥猪肉还没见过肥猪走啊?哪个县长上任后不为家乡人办点事啊?这没批的规划等于给了你一次为家乡办事的机会,你把项目批了,家乡人一定会记挂你的好。

可这是个污染项目,上马后会坑害家乡百姓的生命。许鹏展固执地说。

哎呀许鹏展,我真不知道你这个副县长是怎么当上的,脑筋总是不转弯。你说说中国哪一个企业干净得没有污染呢,只要是生产企业必然存在着污染,污染这东西你说大它就大说小它就小,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倒是给家乡引进一个项目很不容易,穷乡僻壤,能到你们那里去投资的企业家也算是为你家乡做贡献了。邢小美眼下的目的很明确,要想让婆婆尽早离开必须让许鹏展把需要办的事情先办了。

许鹏展觉得邢小美的话也有些道理,但他刚上任就把前任没批的项目翻出来批了,似乎又不太妥当。他犹豫着。

一晃又是一周的时间,母亲在儿子家里真呆不住了,在这一周的时间里她几乎翻遍了儿子家里的所有东西,说是帮儿媳打扫卫生,其实也是想看看儿子家里究竟有多少存货,最后只剩下那个保险柜没有看过了,有天夜里她悄悄起来翻动保险柜,试图拉开门看里面的东西,可她又拧又拍地弄了半天,保险柜仍是纹丝不动,倒是把邢小美弄醒了,她看着惊慌的婆婆,又看着被挪了地方的保险柜,一种私人生活空间被侵犯的愠怒油然而生,她突然对着婆婆喊叫起来:您老深更半夜的不睡觉,想要干什么啊?这虽是您儿子许鹏展的家,可有一半是我邢小美的,入乡随俗,您老应该尊重城里人的生活方式。

婆婆哼了一声,这一声哼流露出对邢小美的极大轻蔑,好像她已看清了保险柜里的脏物,自此婆媳之间面子上的微薄之情一下子撕破了。

邢小美不停地给许鹏展打电话,言辞越来越激烈,甚至说到了离婚的字眼,许鹏展担心后院失火,便让秘书把自己家乡报批的那个农药项目又重新整理一遍,签上他的审批意见,再度送到了县环保局,没隔几天,许鹏展见县环保局没有动静,自己便亲自给环保局长打了个电话,环保局长显出了为难情绪,许鹏展说:这是我家乡的事,你看着办吧。

第二天环保局就把签过字的材料又送了回来,许鹏展趁热打铁把各个局的手续都补齐了,便让秘书给乡里打电话,书记乡长一并赶到县里,拿到审批材料,又说了一些客气话,并保证许鹏展家里的地会立刻归还他家。

母亲这才放心地回家了,不久就给许鹏展打来了电话,说房前的地要回来了,村里人都夸自己生了个有本事的儿子,又说你二姐的闺女大学毕业了,你能不能在县里给找个工作?

许鹏展没吭声,邢小美倒在一旁说话了,邢小美说:得,从此家里的山猫子野兔子就少不了了。

许鹏展见邢小美贬低自己家里的人,便心有不悦地说:你尊重一点人好不好?

邢小美想不到许鹏展会跟自己发脾气,丝毫不让说:许鹏展,你别忘了这个副县长是怎么当上的?

许鹏展一下子没有再争执的后劲,看看邢小美说:你就使劲欺负我吧。

邢小美有点得意地看着他说:让你当副县长,就是要留给我欺负的,我这样的女人欺负人也是要看对像的,不够级别的不屑于欺负。

许鹏展不知道自己的生活中有了邢小美这样的女人是幸事还是祸事,他在仕途上的精力常常因为邢小美而不能专一,而他的仕途之路又靠了邢小美的引领。许鹏展为此而哭笑不得。

5

车停稳后,斑点马忽然对郝从容说:大姐,别动!

郝从容不知斑点马要做什么,便一动不动地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等待。

斑点马拉开车门,从驾驶座位跳下来,绕过车头,走到郝从容坐的位置,拉开车门说:夫人,请下车。

郝从容一下子笑了,原来斑点马不让她动是想亲自为她拉开车门,不由暗暗赞叹斑点马的善解人意,让她有了一种虚荣的满足。

小桥流水景区就在眼前,他们很快在宾馆住下来,说是宾馆,其实是百姓家的客栈,他们租了两间靠水边的房子,一大一小,斑点马自然拣了最小的一间。

时间刚刚到晌午,两人匆匆吃了点饭,郝从容问斑点马要不要马上出发,斑点马说:我没问题,大姐还是休息一下吧。

郝从容看看表说:那就一小时后出发。

郝从容回了自己的房间,想在床上睡一会儿,刚躺下去,脑子里忽然涌起夜里他与吴启正在床上的情景,本来想在临行之前留下一点美好的记忆,却被吴启正的心不在焉破坏得一塌糊涂,她甚至有点怪罪自己为什么多此一举,以致一路上她的心情都糟糕透顶,斑点马似看出了她情绪的不悦,不时放音乐调整她的情绪,但她的情绪一直处在低谷,直至下了车,斑点马打开她的车门,她的情绪似乎才从吴启正带给她的不快中走了出来。现在,她又开始想吴启正,从吴启正又想到方菊,她走以后,方菊会不会睡在她的家里,跟吴启正滚在她曾经滚过的床上?郝从容想着想着,意识便矇胧起来了。

一个小时以后,斑点马准时敲开了郝从容的房门,郝从容也已经梳洗好等待斑点马了,斑点马轻声问:大姐,睡好了吗?

郝从容微笑地点头,她看看斑点马,心里不由暗生一种喜欢。

小桥流水景点比较分散,郝从容想找那些尚未开发的原生态景点看看,这样的地方往往更容易触发艺术灵感。她的想法一出口,斑点马立刻响应,并说大姐怎么总是跟我不谋而合呀!

郝从容心下得意地说:为了艺术的目标走到一起来的嘛,如果我们的审美大相径庭,你我还能共赴此行吗?

斑点马红着脸点头,觉得自己刚才问的话有点幼稚了。于是随着郝从容默默地往前走。

前边是一片未开发的水域,水上荡着一条小船,船上一个摇桨的妇女,头上包着毛巾,她在轻唱,唱民歌,当地的民歌,声音不大,却让郝从容和斑点马同时停下了步子侧耳倾听。船愈来愈远,船娘的声音越来越小。

斑点马停下说:我想画张画,这个画面特别有意境,很像印象派画家莫奈的《落日》。

郝从容听斑点马这么一说,似也有了灵感,于是把包放下来,靠在一棵树上说:好啊,你就画这个落日,我写那个远去的船娘。

两人都找好了位置,各自坐了下来。

郝从容属于文字创造,她要简单一些,笔记本电脑一打开,只要脑子灵活地转动,便什么都有了。

斑点马显然比她麻烦一点,他要支好画架,调匀彩墨,东忙西忙了一会儿,也算定下神儿来了。

两人都进入了创作状态,四周安静得出奇,偶尔一两声鸟叫像是提醒他们进入了大自然,空气真好,鲜净的空气拂在脸上如同被情人的手轻轻抚摸。

郝从容想着写着,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对艺术的感激,要是没有艺术,人生该会多么乏味呀,要是艺术不属于自己,她跟普通人又有什么两样。郝从容感到自己活得像个人样是因为酷爱艺术,如果没有艺术的感觉,当年她能把吴启正的心拴住吗?可也正因为艺术,她又把方菊带到了吴启正身边,如今看来也许真说不定是一种引狼入室的错误行动呢?

郝从容的心又乱起来了,她停下笔,看着那写了一半的文章,内心抱怨着自己说:如果真放心不下吴启正,当初就不该出来,既出来了,就应该把一切都放下,一个人总是拿不起放不下还叫人吗?这样想着,写作的思路就断了,她又不想总是坐在原地一味地想这个问题,探头看看斑点马,一幅油画似乎成形了,便起身绕到他的身后,静静地看男人的一支画笔怎样涂抹大自然的落日。

斑点马是天才,尽管她不懂画,但她从斑点马的构图看,他是一个绘画的天才,落日在水中的倒影是鎔金般的颜色,细碎的水波衬托着远去的船娘,微风似把她头上的毛巾吹了起来。画面明朗,因为明朗它超越了莫奈。

当斑点马将最后一笔油墨完成以后,郝从容忍不住拍起手来:好棒,真的好棒,你是个天才的画家。

斑点马这才知道郝从容一直站在身后看他作画,便有些不好意思说:粗了一点,画面还没有完成,大姐帮我看看,哪里还需要再增加一笔。

郝从容左右看看说:我不懂画,真是说不好,感觉你比莫奈伟大。

斑点马听郝从容这么夸自己,神经立刻兴奋起来了,他一边在水里涮着画笔一边说:说句实话,我更喜欢西班牙画家达利的画,达利的画具有超现实主义的意识,他的画其内心世界的妄诞`怪异加入替代了外在的客观世界。他一生靠激情作画,曾经深爱比自己大六岁的表姐。后来表姐离开了他,达利痛苦得不能自抑。其实每个男人的生活中都应该有一次与比他年长的女人的恋情,这能给男人留下非常美好的回忆。年长的女人是男人生活中的珠宝。斑点马故意停住话,看了郝从容一眼。

郝从容漫不经心地问:有这么严重?

斑点马说:我那里有一本《达利自传》,回头拿给你看,他的文字比一般的作家写得都好。

我特别喜欢看名人传记,大学读书的时候曾经看过美国二十世纪最著名的女画家《欧姬芙传》,对我触动很大,她一生大半的光阴在新墨西哥州的沙漠里隐居,遗世独立。而孤立,使欧姬芙更添几分神秘,现代摄影之父史蒂格利兹,后来成为她的丈夫。他为欧姬芙拍摄的一系列全裸写真集,公开展出引起全美国轰动,不能不说是艺术家的勇气。而晚年的欧姬芙,与相距六十岁小情人的恋情,更是传诵至今。郝从容停住话,看看正在收拾东西的斑点马。

斑点马催促道:大姐接着说呀,我正听着呢。

郝从容敛住话,叹了口气说:人在艺术面前总是很有勇气,而在生活面前却又总是懦弱,看起来世俗的力量要胜过艺术的力量。

也不见得,对俗人而言世俗的力量大,而对艺术家而言还是艺术的力量大。斑点马收拾好东西,看着郝从容说。

所以真正的艺术家总被人认定为不食人间烟火的人。郝从容说罢,也收拾起自己的包准备行走。我们去哪里?她看着斑点马说。

无边地寻找吧,寻到哪一处好的风景就停下来细细打量。我跟着大姐走,大姐说哪里好,我们就在哪里停留。斑点马乖巧地说。

郝从容心里一阵舒坦,她知道这种感觉来自斑点马的善解人意。这样的男人应该是女人很看好的对像,而据她掌握的信息,斑点马至今没有结婚。

你为什么还不成家?没找到合适的?郝从容转过身,忍不住问。

婚姻这东西如果没有合适的还不如独身的好。我曾经先后谈过三个女朋友,准备结婚的时候,她们都出国了,最后同学们叫我“出国培训班”。斑点马说。

郝从容哈哈笑了起来,笑过后说:这外号挺有意思,可见现在的女性是多么令人难以琢磨。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一辈子独身?

不会的,我不是独身主义者,但我也不可能把性和爱分开,我总觉得婚姻应该是爱情与性的统一,否则婚姻就没有任何的意义。斑点马说。

想不到你骨子里还这么传统,画家可都是很浪漫的啊!郝从容说,你看毕伽索,一生爱了多少女人啊,画风的每一次变化都与他的爱情密切相关。还有你刚刚跟我说的那个叫达利的画家,爱一个比自己大六岁的表姐,这绝不是正常的爱情。郝从容感到自己的话具有引诱的性质,不由停了下来。

斑点马见郝从容停了下来,便接上话说:对美满婚姻的渴望不过是我的一种理想而已,但我绝不排斥爱情,爱情一旦来临,我想我是什么都不会顾及的,有爱情就足够了。

郝从容想说你这话还像一个画家说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能当一个引诱者,特别是与自己本单位的同事一起出行,毕竟她还是吴启正的夫人,男人的面子她还是要顾及的。

两人都不再说话,听凭脚步越来越快。

走着走着,郝从容忽然怪叫了一声,转身往回跑。斑点马走在她的身后,她一回头正好撞在他的怀里,斑点马不知怎么回事,便急切地问:看到什么了?

郝从容惊慌地往前边一指说:一条花蛇,从我的脚下溜过去了。

斑点马快走几步冲到前边,左右看看说:没有啊,花蛇没有啊?

郝从容也凑上去说:刚刚从我脚下溜过去的,肯定跑没影了,吓死我了。

斑点马随手抄起一根棍子,将郝从容推到自己身后说:大姐,从现在开始你要走在我的后边,我开路,否则大姐的安全可就保证不了喽。

郝从容听话地走在斑点马的身后,只见斑点马不停地在前边用棍子搔着路边的草,棍子好像很有节奏,郝从容紧张的心慢慢放松下来,她看着天边的落日如一个疲倦的老妪一样正一点一点地弯下腰去,夜幕很快就要放下来了,这个时候的大自然有一种城里人难以寻觅的宁静,好美的天地呀,郝从容心里感叹着,不由想最美的散文应该从这一刻开始啊。

斑点马也极有兴致,不时地与郝从容谈论着夜的颜色:大姐,你说夜究竟是灰色还是黑色呢?

郝从容肯定地说:夜是黑色,只有黑夜才显得神秘。

可我经常在画板上把夜色调成灰绿色,觉得灰绿色的夜更真实可信。斑点马说。

你的感觉总是很特别,艺术要的就是独特,我是看中了你审美意识的独特才邀你同行的,总感觉自己的年龄大了,担心艺术感觉迟钝,所以喜欢与年轻人同行。郝从容说。

大姐的年龄正是出成果的时候,四十不惑,火眼金晴了。斑点马有点恭维地说。

艺术不在于年龄,年轻时出道的大作家太多了,巴金`茅盾都是很年轻就写出了具有相当影响力的作品,近的又如三毛,四十八岁就看破滚滚红尘离开人世了,而这之前她已万水千山走遍。郝从容一提起三毛就激情四射,她读大学的时候正是国内三毛热风起云涌之时,郝从容几乎将三毛的作品看了多遍,对三毛的热爱超过了对哲学的热爱。现在尽管经历了生活的沧桑,对三毛的热爱仍存于她的骨子里。

三毛的作品我看过,是对生命自由的一种最本真追求。斑点马说。

你也喜欢她的作品吗?郝从容兴趣颇浓地问。

我不太喜欢她的作品,但我喜欢她身上作为作家的一种精神,这种精神大陆的许多作家都没有。如果把全世界的作家扔到荒岛上,美国作家一定是活得最好的一群。他们的童年少书籍而多泥巴,都卖过药,看过门,出过海,上过路,最后混入报界,靠穿着坎肩叼着烟斗在百页窗畔的昏黄光线中敲击打字机出人头地,并时刻准备着恢复充满泥腥味儿的活力。怀特就是很好的例证,他一生安身立命的三个场所是城市`乡野`海洋,而他本人的三重身份是职业的撰稿人`环保的度假者`敏感的梦想家。大姐,一个作家舒服地生活在犹如大家庭样的作协机关是写不出好作品的。斑点马进一步说。

可你为什么还要来美协?郝从容故意问。

斑点马自嘲地说:中国的艺术家目前还存在着生存危机,所以我不得不向世俗投降。

你的眼光还是挺尖锐的。郝从容欣赏地说,不过,我提醒你,作家们也存在着生存危机,也不得不向世俗投降。郝从容补充道。

斑点马立刻一语双关地调侃说:同在蓝天下,一样的阳光雨露啊。说着就不往前走了。他看到朦胧的夜幕已经徐徐落下来了,大自然的夜晚没有灯光,有的只是黑和偶尔飞着的萤火虫。

郝从容在斑点马的脚步停下后,也意识到天黑了,在她细细端详夜色的时候,夜就彻底地黑了下来,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郝从容又有点紧张起来。我们离住地还有多远?她忍不住问。

要涉过前边那条河。斑点马说。

郝从容往前边一看,漆黑的夜色下,河水上暗浮着碎银般的亮点,那是星星的倒影吗?郝从容已经多年没到过这样远离城嚣的大自然中了,对大自然的很多景色似乎把握不准了。我们怎么过河?她不放心地问。

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找船娘了。斑点马说。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