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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01 08:5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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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亨利·菲尔丁著 张谷若译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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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儿汤姆·琼斯史:全2册

弃儿汤姆·琼斯史:全2册试读:

总目录

弃儿汤姆·琼斯史 上

弃儿汤姆·琼斯史 下

Henry Fielding

THE HISTORY OF TOM JONES. A FOUNDLING

根据Andrew Millar 1749年版本译出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弃儿汤姆·琼斯史:全2册/(英)亨利·菲尔丁著.张谷若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

ISBN 978-7-02-011053-7

Ⅰ. ①弃…Ⅱ.①亨… ②张… Ⅲ.①长篇小说—英国—近代Ⅳ.①I561.44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5)第154682号

责任编辑 马博

装帧设计 李思安

责任印制 王重艺

出版发行 人民文学出版社

社  址 北京市朝内大街166号

邮政编码 100705

网  址 http://www.rw-cn.com

印  刷 三河鑫金马印装有限公司

经  销 全国新华书店等

字  数 1094千字

开  本 880毫米×1230毫米 1/32

印  张 38.375 插页12

印  数 1—3000

版  次 2019年5月北京第1版

印  次 2019年5月第1次印刷

书  号 978-7-02-011053-7

定  价 158.00元(全2 册)

如有印装质量问题,请与本社图书销售中心调换。电话:010-65233595●《 弃儿汤姆·琼斯史》登陆中国的故事(代序)● 作家菲尔丁●

小说《弃儿汤姆·琼斯史》

小说中译本

● ——Mores hominum multorum vidit——● 敬献于钦委财政委员会之一员乔治·李特勒屯大人● 第一卷●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二卷●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三卷●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四卷●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五卷●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六卷●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七卷●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八卷●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九卷●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弃儿汤姆·琼斯史》登陆中国的故事(代序)

历史不是任人打扮的弱智小姑娘;历史是古怪而又睿智的老者,他常要敞开自己那灰暗褪色的大氅,用他那深沉浑厚的嗓音呼叫,向我们展示他给我们积攒的那么丰厚的财富!然而从中,我看到了尘封在旮旯里,被忽略着的亨利·菲尔丁(1707—1754),今年是这位英国大小说家辞世的二百六十周年。

一个后半个在职期和外国文学打交道的人,在菲尔丁身上其实并没有做出过点滴成果,为什么要和隔得如此久远,又早已不大鲜活的这样一个老家伙套近乎?其实只不过是因为和他的一本书——公认是其代表作的《弃儿汤姆·琼斯史》——有些蛛丝马迹的瓜葛。先父是做翻译的英文教授张谷若,也是这部书的译者,今年正是他辞世的二十周年。在他翻译出版这部书的前前后后,我曾耳闻目睹过些许不足挂齿之事。那是在几十年前,包括中国翻译事业的又一个黄金时代,如今回首道来,诚如偶蹄类动物反刍,倒也有些后味儿。

作家菲尔丁

说也奇怪,小说在文学门类中,本应是最简易最古老的一种。我们中国自己取名,叫他小说,就是不一定非要大说,市井庙堂,士庶尊卑皆可为之。在英文里,再追溯到拉丁文,这个词都带有新鲜事儿的意味,不是什么黄钟大吕庄肃规整之事。但在文学史的进程中,它却让诗歌、戏剧抢了风头,直到近现代文化普及日广,才成其大气候。之所以要扯这么远,是因为想说明,这个曾被另一位大小说家司各特称为“英国小说家之父”的菲尔丁,是怎么当上了这样的“父亲”。

英国的现代文明,像欧陆一样,也是从中世纪晦暗迷蒙中蹒跚摸索着走出来的。菲尔丁生活创作的时代,王位数度更迭,政党争斗不断,加之我们中国人所不大熟悉的,欧洲千百年来政教以及跨国王室权力的纠结杂错;但牛顿已经发表了他的万有引力定律,英国在与法、德、西、荷等国海陆权益之争中,也渐渐得到实惠。这也正是英国从中世纪的蒙昧向工业文明靠近的时代,社会生活变化纷呈,令人眼花缭乱。菲尔丁祖上曾是贵族,但是,他出生时,英国那段革命反反复复已有六十余年;而且,他们那场革命奇缺颠覆性,因此大多数贵族,没有沦落到像他们的国王查理一世那样人头落地,或一无所有:他还是生在了母亲娘家的沙普安姆庄园,在英格兰西南美丽富庶的萨默塞特郡,靠近因据传藏有圣迹而敷上神秘色彩的格拉斯顿寺院遗址;他还能在至今也是最著名的贵族学校伊顿受教。但是,继续在荷兰莱顿大学深造时还是无奈地中途辍学。好在,他天资雄厚,富于进取,在自力更生的道路上屡有胜获。在十七、十八世纪戏剧仍为文学主流形式的时代,年轻的菲尔丁先以剧作家身份活跃于伦敦戏剧舞台;或许,在他秉承的家族遗传中,本有文学基因,他的胞妹萨拉·菲尔丁,后也成为剧作家。或许,也是时代的启蒙风气,早给这个没落贵族青年植入了平等自由民主理念,亨利·菲尔丁创作伊始,就像英国当时,也像他前辈及后继一样,显露出鲜明的平民立场、讽刺风格。这一针砭时政的戏剧潮流,使执政当局备感压力,视之为灾祸,于是英国议会通过并颁布了戏剧审查法。菲尔丁遂率然撤离剧场,经过再教育转身法界。在十九世纪伦敦现代警察制度建立之前,他和他的同父异母盲人弟弟约翰,在该地治安司法领域亦多有建树。也是在此期间,亨利开始业余小说创作。

这也是作家菲尔丁的一次华丽转身。在从政中写小说,也是与其职业相呼应,继续实践他为公平正义奋争的社会责任。他在1741年至1751年不算长的十年当中,写了六部大多相当长的小说,也大多与批判社会现实、讥讽世风时政有关。包括《约瑟夫·安德鲁斯》(1742)、《大伟人江纳森·魏尔德》(1743)、《弃儿汤姆·琼斯史》(1749)、《埃米莉亚》(1751)等,其中以《弃儿汤姆·琼斯史》最重。大约也是积劳成疾,菲尔丁四十七岁即逝于赴里斯本养病期间,留下一部《赴里斯本航海日记》(1755)。小说《弃儿汤姆·琼斯史》

按中文计算,《弃儿汤姆·琼斯史》是一部近百万字的鸿篇巨制,分十八卷,各卷又分别含一二十章不等。小说以离奇事件开头:一天夜里,无儿无女的鳏夫乡绅回到他久别的乡间宅第,就寝时,老乡绅发现一个裹着粗麻布襁褓的初生弃婴,在他的床中赫然安睡。这个男婴就是小说的主人公,被这位德高望重、乐善好施的富有乡绅收养后,取名汤姆·琼斯。小弃婴生来俊美伶俐,他的恩主给他提供了良好教育,长大后成为英俊少年,像贾宝玉一样,颇有女人缘。然而不明的出身来历使他屡被轻贱,乡绅府上恩主的优渥又使他饱受妒谗;再加之他生性率真,胸无城府,言谈举止有违礼俗,大有当今所谓坏小子意趣,在势力小人和阴险情敌设计陷害之下,遂失宠于养父,被遣出宅第,浪迹城乡。与此同时,与他倾心相恋的清纯少女苏菲娅为逃离父母之命的婚配,也离家出走。二人历尽坎坷离合,见识亲历种种奇闻异事,最终逃脱诱惑阴谋,汤姆身为弃儿的身世之谜迎刃而解,情敌的诡计也随即败露,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当今快速阅读,或谓浏览的时代,读者捧起这样一部厚重的作品,多半会望而生畏,但是对于一个只要稍热衷于古典的读者,这仍是一部颇耐读的经典。而且也确是英国和欧洲文学史上不可回避的一部巨著。

英国现代小说,与西欧大多数国家相似,雏始于十八世纪,至十九世纪形成高峰。菲尔丁以他的《弃儿汤姆·琼斯史》等作品,上承甚至更早的《巨人传》《堂吉诃德》以及本国小说《鲁滨孙飘流记》《格列佛游记》,下启包括司各特、狄更斯等小说大师,在英国文学发展中途,坐稳了英国长篇小说已臻成熟的地标。菲尔丁小说的文本规模、情节结构、形象刻画等这些传统写实作品基本要素,都已达到羽翼丰满。或许也算巧合,正当这同一个世纪,在我们中国,可谓近代小说之祖的《红楼梦》的版本也开始流行。早在二十世纪前期,我国人文学者吴宓先生在他关于《红楼梦》的研究中,就以《弃儿汤姆·琼斯史》做过比较。目前,我们绝无理由说,曹雪芹或菲尔丁曾经读过彼此的巨著,但在地球上两个相距万里之遥的国家,同时段产生了各自的小说瑰宝,确也颇为耐人寻味!

仅从上述不及全豹一斑之情节简介来看,作品不过是欧洲早期所谓流浪汉小说的构架,没有魔幻,没有穿越,却仅凭作者高妙的智能、技艺与想象,将现实生活五花八门的事事人人与图景细节尽行囊括。近二三十年,我国阅读评判文艺作品的视野和方式,大大改观,从单一的所谓社会学方法,渐趋多维化。尊重文艺本体的特性,及其对人对社会长远深厚潜移默化功能之认同,也更为广泛;但在中外古典文学方面,写实小说更近“功利性”的研习、欣赏方式,毕竟仍然不容忽视。好的作品,以《弃儿汤姆·琼斯史》为例,凭借其高超的说故事技巧和刻画人物性格能力,给我们展现出的十八世纪前期英国社会人生,真可谓一幅连绵不绝、高低错落、主次有序、粗细井然、色彩纷呈的《清明上河图》。富有社会生活和从政经历的小说家菲尔丁这部作品所体现出的业绩,恰正给我们补足了历史家无意间忽略,或有意中删除的真实细节。

这部小说距我们固然古远,然而作为经典艺术,它在诞生伊始,就已显现出它的超前性,这正是我们今天的读者仍能与之亲和甚至受到启迪的缘由。诸如作家开篇以至通篇首选弃儿遭遇这一文学命题,主人公青春期的叛逆另类,人类社会两大性别的悖谬关系等等,其实古已有之。再如书中故事和人物那种反英雄本色以及通篇讽刺幽默的喜剧以至闹剧风格,按菲尔丁自己表白,则是阿里斯多芬、乔叟、塞万提斯、莎士比亚的传统。这种风格,历经数百年,在欧美文学以及与古希腊文艺并无传承关系的我国民间戏剧文学中,也都富有长远强大的生命力,至今不失其教化性及愉悦性。即使近年,我们的学院高堂,以此书与《围城》作比较研究的论文不时发表,也非偶然。不过经典,无论隶属悲剧还是喜剧,其价值和功能,又都应像亚里士多德对悲剧的定义一样,能够净化人的灵魂,而不是诱使人从恶随俗,追逐下流。所以这部大书能传奇而不离奇,荒诞而不荒谬,繁复而不烦冗,诙谐而不亵痞。子曰“温故而知新”,在当下一些追捧拥趸偷觑猎奇嗜丑的集体“审美”狂欢中,触摸些许中外经典,这句成语或许还可派上用场。《弃儿汤姆·琼斯史》问世二百周年后不久,英国生产了一部据此小说改编,与主人公同名的电影,后获第三十六届(1964年)奥斯卡最佳电影、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音乐等众多奖项。导演托尼·理查森,编剧约翰·奥斯本,恰是其时英国新潮电影和戏剧领军人物,这部获奖电影,也成为英国新潮电影代表作。历史又推进了半个世纪,抚今追昔,似乎也令人依稀看到,当年这些“愤怒的青年”,是如何驰回他们二百年前的远祖,行其穿越。小说中译本

中译本《弃儿汤姆·琼斯史》在中国刊行,虽是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对这部小说的关注、研究、翻译,却是先行久矣。姑勿论二十世纪前期前辈学人的探索,至少六十年代初,中国出版、翻译界相关主管在统筹世界文学经典出版工作时,就已将这部小说纳入视野。先父担负此书翻译之初,其实非其全部。大约1964年夏,我从西北回京省亲,就听父亲提起,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施咸荣、王仲英诸先生曾专程来访,谈及“外国文学名著丛书”编委会(由人民文学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和中国社会科学院外文所有关专家学者组成)正为已计划列入该丛书的《弃儿汤姆·琼斯史》组稿并物色译者,此时人文社恰巧收到西南一位大学教授对该译作的自动投稿。经慎重审阅,大家认为,应该珍视译者对这样一部文字艰深、内涵厚重经典所付出的劳动,因此特请人文社人员做了通篇校订、加工,但尚需重译、补译相当篇幅。编委会经过研究,才特派青年编辑前来,约先父担负这一任务。

计划经济年代,文化工作同样有严格计划。当时各个国家出版社担负出版物种类都有明确范围。人文社及译文社是主要两家可出版外译中文学作品的出版社,两家出版社又依具体作家作品各有分工。比如我所知哈代作品,由人文社负责,狄更斯作品则由译文社负责。先父当时已在人文出版过《德伯家的苔丝》等三部哈代小说、一首莎士比亚长诗《维纳斯与阿都尼》与一部萧伯纳剧本《伤心之家》;又在译文社出版了狄更斯的《游美札记》,手头正为该社译狄更斯的《大卫·考坡菲》。当时两社的责任编辑以及社、室主管本人,大多也是翻译家,对于父亲的译笔多有了解,或可谓欣赏。此次他们又来约稿,其时先父已年届花甲,在校任课不重,过去参与莎士比亚、萧伯纳、狄更斯翻译,都是出版社先已经过和父亲所属单位北大西语系沟通,再与父亲相互约定;此次,可能也是先已经过此程序,出版社来家面谈,父亲立即欣然接受。一向内敛、与世无争的父亲所以立即欣然,我深知是因为,他向来爱好翻译胜于教书,尤其乐于面对高难度名著挑战;又何况,施、王等人文社编辑在来访时还说,确定将这部书列入《丛书》时,党中央宣传部副部长“周扬同志曾经说,‘苏联有的我们都要有!’”更何况,施先生还特别说了一句:“大家认为,菲尔丁那种十八世纪的英语和他的风格,只有您能传达出来!”

人文社和父亲的互动十分快捷。不久,施咸荣又到父亲家中亲自送来一笔预付稿酬,说是出版社的特例。当父亲将手头即将完稿的《大卫·考坡菲》杀青后,本将立即转向投入《弃儿汤姆·琼斯史》。“文化大革命”轰然而至,一切正常工作戛然而止。再不久,父亲收到人文社革命造反组织便条一纸,勒令每月取工资后,按十五元退还预支稿酬。从此,每当我从大西北回京省亲,匆匆帮父母料理家务当中,就多了一项去邮局向人文社寄十五元退款。此事大约延续三年,据此粗略估算,当初那笔预付稿酬大约在三百至五百元间。“文革”风浪渐趋平静之后,大家都在收拾自己的风帆舢板,重新起航,父亲是率先回应出版社重行约稿,并立即拿出译作的译者之一。因为他从七十年代早中期风暴宁和的间歇,即已开始认真重新整理自己此前出版的全部旧译。

补译《弃儿汤姆·琼斯史》的重点,是这十八卷大部头各卷的首章,按中译文计,约六万言。是菲尔丁文学艺术理念、小说创作主张的表述。其中,菲尔丁以其雄健如椽之笔,尽情挥洒,旁征博引,纵横辩证,明引暗谕,表达了一位以社会担当为己任的伟大小说家的胸怀和技艺。先父酣畅迅速地完成了这部分译文,正值北京大学新创《国外文学》约稿,遂委托我们的通家中年好友、不久即任北大图书馆副馆长、国际问题研究中心副主任的马士沂先生交付该刊编辑部。此部分译稿全文连载于该刊第二、三期,反映不俗;与此同时,这些译文手稿也交付人文社,受到上下经审人赞赏,这是当时责编亲来告知先父。又经若干时日,人文社的社、室负责人孙绳武、蒋路及多位编辑先生女士一行又来造访,称许补译稿后,又恳切言说,出版社在将三位译者稿件汇合,具体编辑处理过程中,遇到某种难题,特意征求父亲意见。最后,经父亲和来客共同商定(其间我也非礼插嘴略抒愚见),索性由父亲再独自译竣一部全书。纳入“外国文学名著丛书”出版。

八十年代初,中国尚未加入世界版权协会,这类计划还都是作、译者与出版社口头协定,无书面合同文字。记得是从1983年秋凉后,我家已从城中心搬到西郊双榆树,年逾八十的父亲终于喜获宽敞读写、起居、待客空间,匆匆安置好桌椅文具,就开始了他的新一程翻译之旅。每天晨起,依他终生习惯,草草梳洗、简单餐饮,遂伏案读写翻译,约从九时开始,至下午一时午饭止,无论周末,亦不顾节假。

尽人皆知,翻译最首要,也是最浅表的意义和功能,是不同体系种类语文之间的对应转换与互动。译者完成这一艰辛过程的满意程度,首先自然决定于其准确把握起始语和目的语的能力。文学翻译,不言而喻,在把握上还要求更有层次的深度,以期传达出包括语文意义与风格方面不同层次的内涵与韵味。先父毕其生,始终致力倾其自身中外语文技能修养于每部译作,力求从原文再创作译文。

语言文字又是随时光潮流律动而演变的文化存在,十八世纪与十九、二十世纪初或当代的英文,在词义语法以至修辞手段等方面,都有不同。为区别作品中古今有别的语文,父亲翻译《弃儿汤姆·琼斯史》这部二百多年前的经典,基本用语是一种古典味儿白话,或谓略近明清时代白话。又由于菲尔丁是一位学识渊博精深、语言丰富多彩,行文潇洒磅礴的大师,父亲处理他的叙述、论辩语言及不同身份人物对话、独白等各种用语,也撷取力求对应的不同中文用语;对于英文原文中的拉丁、古希腊等欧洲古文,也采用古汉语应对。为解决途中难点,自然尚需借助参考书及工具书。他本来富有藏书,“文革”中已四去其三,我们就在国内外公干之余,或通过中外朋友辗转之间,帮他搜购、求索。如今回想,那也并非一段简捷蹊径。

阅读外国文学作品,通常会遭遇无数表面文字背后隐形的异域文化、历史、民俗成分和谐谑、隐喻、反讽、调侃等等独具作家特色的修辞技巧,读者不一定尽皆直捷深切理解和欣赏,因此,父亲从早年出版翻译处女作《德伯家的苔丝》《还乡》之始,就很注重译文注释,而且于此在学界颇受尊重。他是结合研究做注释,这是他身为译者以自身学识修养做研究的用武之地,也是将中国传统古籍研究中训诂、注疏方法,引用到研究翻译外国文学中的实践,远非简单地解释词语或“字典搬家”。此类注释,在我国古典名著中,读者已习以为常,而且确已从中获益匪浅。

如此,经过1983至1987年,略相当于他八十至八十五岁的五年间,约一千八百多个早晨后,他终于满面含笑。随着长出的一口气说道:“《汤姆·琼斯》的翻译已经完工,我从此不再翻译了!”

那时再过数月,他就整整八十五周岁。

大约两年后,一次在南方开会,我偶遇人文社新一届外文部主任秦顺新先生,他会间对我说,他们社在安排处理父亲这部《弃儿汤姆·琼斯史》译稿出版事宜时,又遇到某种未及预见的情况,经与《丛书》合作者,又是兄弟出版社的上海译文社商议,上海方面非常乐于接受出版这部书。现通过我再征求父亲意见。

大约也是秉承了一些父母遗传,我是先天思维简陋、行止粗率类人,加之我混迹外文编辑行多年,人文、译文诸位领导、编辑又大都是我的同行长者,对这两家出版社如此两全的策划,自然易于理解接受。会后回到北京家中,即告知父亲出版社的此一新设想。

父亲毕生从事翻译,首先是兴趣,在那一千八百余上午终日伏案,又对原作那样地详加脚注,着实辛苦;别人看来是那样地不合时宜,以致吃力不讨好,他却以此为乐。他享受了这一快乐过程,交割了任务,即算万事大吉,至于哪个出版社哪样处理,对他并不那样重要。他既已封笔,就在阅读、赏画、闻乐中自得其乐,只在静静等待面见他这最后一部大书。

那时出版周期就是慢!1994年春,病榻上的父亲终于收到由上海寄来的一部《弃儿汤姆·琼斯史》样书;仅仅一部,不是按当时常规由出版社送发给译者的二十本,而是此书经工厂印制,预先装订制作出极少本,供出版印刷等要隘最后检阅一番,签发退还工厂,再正式开印之用的样本。父亲从这年前的除夕,突患中风,已缠绵病榻数月,亲切关怀老译者的人文、译文两社领导、编辑早对他的病情时以关注,译文社所以如此急迫寄送此一特别样书,确实体现了上海人工作作风中的细腻体贴;同时也令人由衷赞叹先父的幸运!

我至今记得,那时父亲半倚在床,用尚能动作的右手和勉强配合的左手,吃力地捧着这部比《现代汉语词典》还大还厚的书,微笑着吐出几个字:“这辈子,我没白活!”

数月后,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父亲的人生故事结束了;他的译事故事并未结束。

张译《弃儿汤姆·琼斯史》1994年获外国文学类国家图书奖。我倾听学界权威同仁看法:“这是张先生译作中最好的一部,我们都译不出来!”我同意。先父生前也有过“自己最为满意一部”的表示。可憾,她太厚太重!浮躁时代,莘莘学子研究“张译”时,麇集于《德伯家的苔丝》等较薄本,甚至只在开头篇节大做文章,无暇顾及这位汤姆。所幸者,她问世后,经译文社连年再版三次。发行量共八万册;一周前,身为张谷若遗留版权继承人,我偕同舍妹张林,与人民文学出版社就此书签订了新合同。

这部先父的天鹅之歌,纵跨大江南北转了一周,又回到人文,完成了她的归来。等她成书那刻,我和舍妹都会手捧定然精美的新版,举向在天微笑着的父亲。张玲2014年5月20日——Mores hominum multorum vidit[1]——[1] 这是原书第四版书名页上的题句,拉丁文,出自贺拉斯《诗艺》第142行,意为,“览人众之殊俗”。全句为:Dic mihi,Musa, virum captae post tempora TroiaeQui mores hominum multorum vidit et urbes.意为:缪斯,其告予,特洛伊城破之后经年累月,谁为英乂,览人众之殊俗,睹城市之异制。而此二行又为荷马《奥德赛》开端首句之概括,兹意译此句如下:缪斯,汝其告予以缓急可恃之英乂,其人,于焚掠特洛伊圣堡后之时日,漂泊流离远国绝域,览人众之蕃庶,睹其城市之殊异,识其心性之诡奇;非特此也,且在沧溟之上浩渺无际,为争一己之生存,兼图同侣之归里,殚思极虑济困厄,艰难险阻备尝之。第二行“圣堡”之“圣”,原文,堡为王者所居,而王者或为天神之后裔,或禀神圣之性质,故称“圣”。但此字之初意本为“坚”,故“圣堡”或译“坚城”。敬献于钦委财政委员会之一员乔治·李[1]特勒屯大人财政委员会委员执事台前:

我请执事许我将大名题于本献词之端,其事虽始终遭执事之拒绝,而我仍坚决认为,我愿执事之护持此书,绝非分外之想。

首先,此书所以能有开始之一日,即须归功于执事。我最初念及从事此种写作,实出于执事之意愿。此事已逾多年,或早已为执事所遗忘;但在我视之,则执事之意愿即性同诰谕,我一旦铭之于心,即永无磨灭之时。

其次,此书苟非出于执事之助,则将永无完成之日。执事闻吾此言,且请无须惊异。我决无意使执事蒙从事稗官小说家言之嫌。我所以称此书出于执事之助者,只欲说明,我在写此书之绝大部分岁月中,衣食之费多赖执事之资助:此又一事须我提醒执事者;因执事对某类情事特易遗忘,而我则希望对此类情事之记忆永胜于执事也。

最后,此书之所以得有今日,亦出于执事之赐。如在此书中,曾经写出一颗仁爱之心,如人所乐于称道者,而此仁爱之鲜明强烈,又[2]远胜他书所写,则凡执事之友朋中特别深知执事者之一,谁复一见此书而不知其中所写之仁爱从何处模拟而来者?我可自信,世间绝无人谬加恭维,以其所模拟者为我自身。但此并非我所计者;我只愿世人皆能承认,我所模拟之二人(亦即世上最仁爱善良、最应受景仰之二人),皆为对我忠贞坚定、热诚护持之良友是也。我有此二良友,本可心惬意足,但我之虚荣使我欲在二友之外复增一友。其人不仅在阀阅方面,且在为公为私、对内对外之道德方面,均极伟大高尚,其[3]人即白德弗得公爵。我于此处,一方对公爵之隆遇优宠,满腹洋溢,铭肌镂骨,另一方又须请执事见谅,因我又须提醒执事,我所以邀公爵之青睐,实由于执事之推举也。

我现仍欲一明究竟者,即我恳执事假以大名,以光耀此书,为何遭到拒绝?噫,执事对此书奖誉称扬,过甚过汰,因使执事羞见大名于献词之端也。然而,苟此书使执事不羞于赞扬之,则我此处所言者,亦无可且不宜有使执事以之为羞者。我决不能因此书曾受执事之称扬而即放弃此书应受执事提携奖掖之惠。因我虽应自承受恩实多,但执事对此书奖掖提携之惠,却不在我所受恩之数。盖我深信,此所恳请与友谊无甚关联,以其既不能左右执事之明断,亦不能有伤执事之正直也。执事之仇,如应称赞,执事亦必不论何时皆称赞之,而执事之友,如有过失,执事亦必不谬加称赞,至多亦不过不加可否而已;即或友人过受苛责,执事亦不过轻为缓颊,不能反加称赞也。

以此,我颇疑执事之所以拒我所请,实以执事有美行而不欲为人称誉之故。我固尝留意矣,执事与吾其他二友,有一共同之点:即己之善行,虽有人轻微道及,亦均非所乐闻。执事诚有如彼伟大诗人对执事三人中之一所称道者(彼虽只称道一人,实可同样用于三人而无愧):汝[4]为善不使人知,见誉面红耳赤。

执事恶人之誉,既如世人恶人之毁,则执事见我深知执事之品德而生畏心,固应然矣。盖所惧在毁,则受害者所受之害愈大,其毁愈甚,其可畏亦愈甚;执事既惧誉如惧毁,则受恩者所受之恩愈大,其誉亦愈甚,其可畏亦愈甚。是执事畏我之誉,正与他人畏人之毁相同也。

且此惧毁之心,势必与其人取毁之道俱增,其人有以取毁之道愈多,其所受之毁亦愈多,其惧毁之心亦愈甚。如其人终生皆为受毁之的,而一旦为发怒之毁谤者所乘,则其战栗也固宜。以此理推之,执事既见誉而生厌,则我使执事生厌,事固甚明。

然而我有下忱,如执事信之,则我之所欲,即可得满足而无疑,此下忱亦即,我将永以执事性之所喜者置于我心之所欲者之上是也。我于此献词中即可以此意之明显实例置于台前,因我于此献词中,决取一切献词为范本,其所著笔非施惠之人所极应身受者,而为其人所最喜瞩目者。

以此,我无须更有赘言,而径将数年辛勤所获献于台前可也。此[5]辛勤所获究竟有无可取之处,执事已所深知。苟由执事对此书加以称赞,我径亦认为其尚可见重于世,则我此种尚可见重决不能谓之为虚荣;因执事如对任何他人之所作有所赞扬,我亦毫无保留而唯执事之意见是从也。自其消极方面言之,我至少可得而陈者,即我苟明知此书有重大缺陷,则绝不敢觍颜求执事对此书加以奖掖护持也。

我所希望者为:读者见施惠于我者之大名,即可于开卷之时深信不疑,在全书中定无有害宗教、有伤道德之处,决无不合严格礼教风化之点,即最纯洁贞正之人读之,亦决不至刺目而忤意。不但此也,我且于此处郑重宣称,我在此书中全力以赴者,端在善良与天真之阐扬。此真诚之目的,曾谬蒙执事认为已经达到,实则此种目的,在此类著作中为最易达到者。因一副榜样即一幅图形,在此图形中,道德即成为有目共睹之实物,且于其玉体莹然裸露之中,使人起明艳耀眼[6]之感,如柏拉图之所称道者。

除阐扬道德之美以使人仰慕敬爱而外,我并使人深信,人之真正利益端在追求道德,以此试图诱人以道德为动机而行动。欲达此目的,我并表明:内心之平静为道德及天真之伴侣,罪恶之所得,永不能偿内心平静之所失。且平静一失,罪恶于其空处引入吾人之胸中者即为恐怖与焦虑,即使罪恶有所得,亦不能与恐怖及焦虑相抵。再者,此种所得之本身既概无价值可言,且其达此种目的所假之手段,非但卑鄙而可耻,甚而其至佳者亦均不能稳定,或更往往充满危险。最后,我亦力图使人相信,道德与天真,除缺乏审慎而外,几无其他可使之受到损害;唯有缺乏审慎,始往往使之误陷欺骗及邪恶为之所设之牢笼圈套中,我所最致力者即在于此。因此事之教育为一切教育中最易有成功之望者。盖化贤人为哲人易,化恶人为贤人难,此我所深信者。[7]

为达到此种目的,我于此书中用尽我所善为之“谐”与“谑”,以喜怒笑骂鞭策人类,使之鉴于己身所习之愚昧与邪恶而改之。我于此善意之企图究成功几许,只有全凭坦率读者之评定。我所要求于读者仅有二事:(一)读者不能于此书求全责备;(二)苟此书某部或有优点,而其他部分则无之,亦请读者见谅。

属笔至此,应即毋庸再向执事喋喋矣。我本欲写献词,而实则献词已衍而为序言矣。然我又有何术能使其不如此乎?称扬执事我所不敢,而避而不为之方,我所知者,亦只有二途:即执事在我意念中之时,我或则完全缄默无言,或则一心转入其他意念也。

我在此札中所陈述者,非但未得执事之同意,且皆违拗执事之所欲,此我应请执事见谅者。又有恳者,我谨请执事,至少许我以此公开形式宣而称之曰,我即对执事最景仰、最感戴之

 鞠躬匍匐、[8]

  犬马厮养亨利·菲尔丁也。[1] 乔治·李特勒屯(George Lyttelton,1709—1773),即李特勒屯男爵第一,英国政治家兼作家,受教育于伊顿公学及牛津大学。在政治上,和当时执政沃勒剖勒对立。1755—1756年官至财政大臣。为菲尔丁和蒲伯之好友及文学之热心维护者。他和菲尔丁在伊顿公学同学,在菲尔丁写此书时,曾数助金钱。菲尔丁作此献词时,他官财政委员会委员(1744 —1754)。(委员有数员,最多可至五人,故此处有“一员”之称。)他于1748年荐菲尔丁为伦敦威斯敏斯特城区治安法官,其人为本小说中奥维资乡绅的底本之一。英国从前有恩主之风俗或制度,即一文人须投靠国王或贵族,以得其保护或资助,文人则报之以特殊尊崇,或供王室人员及宾从之消遣娱乐。此风极盛于16世纪,至18世纪始衰,至19世纪始绝,因流通图书馆兴起,报章杂志亦有更多读者,文人都转而依靠广大读者矣。但18世纪之政党及其领袖亦成为恩主。文人之著作,例须献给恩主,献词当然要颂扬。(李特勒屯之名本为Lyttelton,但本小说皆误拼作Lyttleton。)[2] 这是艾林(Ralph Allen,1694—1764),尝为巴斯(Bath)邮局长,或曰代理邮局长,并于1742年做了一任巴斯市长。以承包经营越野邮传业务致富(每年收入12,000镑)。广作慈善事业。为本书奥维资之主要底本。他和蒲伯书信往来,对菲尔丁自其《约瑟·安德鲁传》1742年发表前不久即开始慷慨资助,后继续不断,直至菲尔丁死后,对其家人,尚有馈赠。[3] 白德弗得公爵即约翰·罗素(John Russell,1710—1771),为白德弗得公爵第四,英国政治家,做过国务卿(1748—1751)、爱尔兰总督(1756—1761)等职。他于1748年,通过李特勒屯之推荐,任菲尔丁为伦敦威斯敏斯特城区治安法官。[4] 诗人指蒲伯(Alexander Pope)而言。所引见其《讽刺诗尾声:第一对话》第136行。其所称赞之人即艾林。“为善不使人知”一语,在19—20世纪时,已成陈词滥调。[5] 菲尔丁于1748年在他的朋友散得孙·米勒家宴后,朗读此小说手稿之一部分,在座者除主人夫妇外,有李特勒屯、批特等。二人极赏此书,李特勒屯且为之游扬,以为此书出版时之准备。故在此献词中,前言“执事对此书奖誉称扬”,此处又言“执事已所深知”。[6] 柏拉图的《费卓斯》250D节(页边节数)里说,“吾人不能用视美之眼光以视智慧。苟智慧肯以美之清晰形象现身于吾人之前,则吾人应以如何热烈之爱,欲据而有之乎?”西塞罗在《善恶概念异同论》第2卷第16章第52节,引柏拉图之言曰,“柏拉图说,眼为吾人最锐利之感官,但吾人不能以之视智慧。如智慧能为目所见,则它将引起如何如灼如焚之爱乎!”但他在《论职分》第1卷第5章第15节里,把智慧改为道德,说,“道德本身之面目,以比喻明之,如可为目所见,则如柏拉图所言,能引起如对智慧最惊人之热爱。”他在《论职分》第1卷第43章里又说,“道德中之最先者为智慧,即希腊人所谓σοφια者也”。菲尔丁在他办的期刊《斗士》1740年1月24日一期里说,“如柏拉图与西塞罗所言不误,则能看到道德之人,即将为伊之美所深迷而热爱之。”此处献词所说,又与《斗士》中所说微异,“玉体莹然裸露”,显为菲尔丁所加。故此语虽源于柏拉图,但经辗转移译、援引,逐渐稍有变化。菲尔丁在本书第15卷第1章第2段中,也径以道德和智慧等同起来。又柏拉图在《理想国》第3卷第12章第402节里说,“如灵魂之美与形体之美,协调和合,铸于一型,成为一体,则凡能鉴赏此图形之人观之,即目所能睹之景象中之最美者。”可与此处所引参照。《汤姆·琼斯》主要之伦理主题,是围绕道德而转的。而菲尔丁所选择的办法,以阐明此主题,则尽含于柏拉图道德使人起明艳照眼之感一语中。菲氏此段献词,实概括此小说全书之论叙。其书即将此抽象之概念,转变而为有目可睹之具体事实。据西塞罗《论职分》第1卷第43章中所说,智慧分两种,理论性的与实践性的,即sophia与prudentia。掌握sophia(即前之σοφια)为柏拉图哲学之最终目的,取得prudentia,则为罗马之卓士(vir honestus,古罗马“骑士”之称)所追求。菲尔丁在《汤姆·琼斯》一书中,就是想要把这些互相纠缠的伦理概念所有的本质、功能及关系,用具体人事,指示阐明。[7] 此处之“谐”与“谑”,纯属意译,原文为wit与humour。wit详见本书第1卷第1章所引蒲伯诗注。此处只言其与本书之关系。wit既为“识敏语警”,如后注所详,故虽在本书中多处可见,但菲尔丁多用之于自己的发挥及评论,而不以之为出于角色之口,因本书既为本乎自然而写,则实际无人发言,皆合于注中所说的性质。菲尔丁生前,常有人称之为wit,此乃wit之另一意义,指有wit的人而言,谓其人想象活跃,有出语聪慧、俏皮,使人忍俊不禁之才。至于humour,则在本书中到处可见,在英国小说家中,像菲尔丁那样以人类之荒谬愚昧为可笑,即狄更斯亦无以过。但其笑不像斯威夫特,他出之以婆心慈颜,煦妪覆育,只偶尔有辛辣之味,且其方式亦多样化。菲尔丁在《考芬特园双周刊》上,曾详论humour,指出众人所见不尽相同,而最后归之为:人们不顾礼仪进退之约束、文质彬彬之节制,以达到可嗤可笑之程度或方式,尽量肆意表现其超出常情、个人独有之殊异特点,这种特点就产生了humour。他论humour既如此,则已非汉语中之“幽默”,故另以“工谑善谐”译之。至于wit与humour之别,可简言之如下:自18世纪中期以来,往往把二者并举或互列,好像它们同样都是玩笑、谐谑之主要来源。亥兹利特在《英国喜剧作家》里说,“‘识敏语警’永远需要两种概念互相比较,而‘工谑善谐’则能由所考虑的事物本身而起。扣勒锐济在《识敏语警与工谑善谐》里说,“‘识敏语警’永远引起惊异之感,且趋向于非个人的,而‘工谑善谐’则为在发现可笑之事物中内在所有之性质。”所有这些区别都表示,在识敏语警中,须具备理智,而在工谑善谐中则否。[8] 此处意译。原文:“您最服从、最卑贱之仆人某某。”为18世纪时书札结束语之通套。第一卷此卷对弃儿之所叙,只尽在本史初期读者对其出生所须知或应知者。第一章卷首引言,或筵上菜单。

一个作家,不应自视是以私人身份设宴待客或设食济人的绅士,毋宁自视为开设饭馆的老板,对于所有花钱惠顾的人,一律招揽。在前一种情况下,食物都随招待者之意而定,自不待言,而且即便他之所备,极为草草,使他招待的人难以下咽,而被招待的人,也决不能有所挑剔;不但不能挑剔,他们为礼貌所拘,反倒对于摆在面前的东西,不论是什么,都得虚夸一气,假赞一番。对于开饭馆的老板,情事与此却正相反。凡是光临惠顾的客人,既然掏了腰包,那就不论他们如何食不厌精,如何嗜异成癖,他们也都要坚决要求,给他们端上来的东西,得适口可心;如果不适口可心,那他们就认为,他们有权对所备之物,肆意指摘,尽情诟责,大骂遭瘟该死。

因为有这种情况,所以那班诚实为怀、善良居心的饭馆老板,为了避免因肴馔不合而开罪顾客起见,通常都备有菜单,以便所有光顾的人,一进门来,就可以仔细阅览。顾客通过菜单,对于想要得到的款待,有了清楚的了解,就可以做出决定,或者就在这家饭馆待下来,细细领略给他们预备的东西,或者去到另一家饭馆,享受更可口称心的食物。[1]

对于一切人士,凡是有明达之识或明哲之智而对二者都不吝赐教的,我们既然都不耻求教,因此对于这般诚实为怀的饭馆老板,我们也移樽请益,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启发;不但对我们全部的款待,先之以菜单总目,并且对本卷和后面各卷所供的每一样飨客之物,还备有菜单分目。

我们这里所备的是什么呢?并非其他,乃是人性。我的读者,既然都通情达理,所以他们尽管最喜珍馐美味,我却从来没担过心,害怕他们会因为我所举出来的肴馔,只有一味,就失惊打怪,吹毛求疵,生气动怒。甲鱼之为物,像布里斯托的区长先生——对肴馔有渊博学[2]识的人——由于见多识广而深知熟悉的那样,除了鳖裙或者鳖边,是鲜美的厚味而外,还有许多各样好吃的东西,萃于一身。学识渊博的读者,也不会昧于事理,不知道人性一事,虽然在这儿只概括在一个总的名称之下,却包罗了繁多丰富的品类,所以,尽管世界上有种种荤菜素菜,而一位厨师,却可不用费事,就样样做得出来;但是一个作家,要把人性这个包罗广泛的题材,详尽无遗地精研细究,却非[3]常不易。

令人担心的是:口味更高的人,也许会认为,这盘肴馔太平常、太庸俗,因而提出异议;因为书摊上到处陈列的传记、小说、戏剧、诗歌里面,除了这个题目,不是再就没有别的什么了吗?这好像不错;但是,一位专务口腹的人,如果因为在穷乡陋巷中,看到名为甘芳实非甘芳的东西,就据为口实,把所有的甘芳之物,一概以平常、庸俗贬之,那他自然要把许多真正的甘芳之物,当面错过。因为按实在的情况说,在作家所写的东西里,难得看到真正的人性,也正像在铺子[4]里,难得遇到真正的巴庸火腿或者波娄尼亚腊肠一样。

不过,如果把这个比喻继续用下去,那就可以说,此书全部的要点,只在作者奏刀的手段;因为,像蒲伯先生告诉我们的那样:真正的语警识敏,只是自然装点得入化出神,[5]此亦即心所常忖,而善于表达者永无其人。

同是一头牲畜,身上有的部分,可以享受献于公侯筵上的光荣,而另一些部分,则可以遭到贬抑藐视的耻辱,会像悬于暴尸架上以示[6]众的死囚尸体一样,挂在市上最令人作呕的肉架上。公侯与隶卒,如果所吃的是同一犍牛或者同一牛犊,那他们所吃的肉,并不会有什么不同,所不同的,只能是滋味怎样调和、火候怎样掌握、菜码儿怎样放、杯盘怎样摆这些方面。而也就是由于这些方面,所以,一种肴馔,才能把食欲顶不振、胃口顶不佳的人,都引诱刺激得馋涎欲滴,而另一种,则使食欲最强、胃口最好的人,都大犯恶心,食不下咽。

在同样的情况下,怡情悦性之物的优劣,少有赖于选题之当与不当,而多有赖于奏技之巧与不巧。既是这样,那么读者听到后面这番话,一定要非常地高兴:原来我们这个时代,出了一位手艺顶高的厨师,也可以说,连在亥理奥噶巴卢那个时代,也称得起是一位手艺顶[7]高的厨师;他有一些高明的原则;我们打算在这部著作里,就谨遵这些原则之中的一条办事。这条原则,像所有讲究精馔美食的人所熟知的那样,就是:宴会开始的时候,客人都饥肠辘辘,他只给以平常的肴馔;随后循序渐进,约计客人的胃口越来越小,品味也跟着越来越高;一直到最后,才把最精最美的浓郁甘芳,端到席上。按照同样的原则,我们刚一开始,要把穷乡僻壤中所看到的平淡朴素一类人性献出,以飨胃口最强的读者,随后才把流行于皇宫王廷和通都大邑那[8]种法兰西和意大利浓烈作料——那也就是,矫性饰情和酒肉声色——全加进去,再快刀精切,文火慢煨。用这种办法,我们相信,就能使读者阅览起来,不忍释卷,像那位伟大名庖能使人饫甘餍肥、猛吞大嚼一样。

话既说到这里,那我们现在就不要再使看中了我们这份菜单的诸位,耽搁下去,不得“开吃”了,而直截了当把我们备来请教的头一道醒脾开胃之物献上,以飨嘉宾。[1] 明达之识或明哲之智:原文为wit or wisdom,为双声常见语,故此处两用“明”字。[2] 鳖裙或鳖边:原文calipash,是甲鱼紧贴上盖之下的胶质物,calipee是下盖之上的胶质物。在中国,鳖裙是甲鱼上盖好吃的胶质软边。二者在甲鱼身上之地位不同,而其为美味则一。布里斯托18世纪尚为英国第二大商港,其市府每年一度的宴会例须有鳖裙或鳖边,其区长对鳖裙自甚熟悉。英国18世纪另一作家斯特恩(Laurence sterne,1713—1768)在他的《感伤行程记》里说到一个区长吃了三磅calipash和calipee。可见区长和甲鱼的因缘。又传记家拉克哈特(J.G.Lockhart,1794—1854)在《司考特传》第4卷第41章里说,“宴会豪华堂皇,席上罗列如区长所飨之甲鱼及鹿肉。”区长原文alderman,本为行会长。英国中古城市已渐兴起,并从封建主、寺院长老,特别是国王处,取得各种权利及自治权后,皆由各商会会长,后又由各手工业行会会长,各自管理各行,其会长皆为各行会中之最有财势者,而全市中之整个管理者,又由各行会中之最有财势者为之长。后城市行政方面,每城又划分为若干区(ward),于是原来之行会长又变而为区长〔见英国历史家斯特布兹(William Stubbs,1825—1901)《英国宪法史》第3卷〕。区长先于市长,1189年,伦敦才有第一任市长。市长普通任期一年,而区长则有终身甚至世袭者。这种市政管理,既把持在少数人手中,且市长亦皆区长互相选举,故区长亦多任过市长,如英地志家钱勃雷恩(Edward Chamberlayne,1619—1689)之《英国现状》(1667)(由其子约翰于1703年增订为《不列颠现状》)第1卷里说,“二十六个区长,分管伦敦的二十六个区,其中二十三个,做过市长。”通常市长和区长并举。但单举区长时更多,如此处。或以其人数多,任期长,更为人所熟悉之故。这种市政组织,到了18世纪,变为寡头政治,腐化堕落,挥霍公款,大吃大喝〔见英历史家垂威利恩(G.M.Trevelyan)的《英国社会史》第11章〕,故此处“对肴馔学识渊博之人”等语,实属讥讽。到1835年,调查团报告,揭露了市政收受贿赂、吞没公款、措施错误等等,于是议会通过,以由市民选出之市参议为主体,他们选出市长及区长,共组成市参议会。但到1888年,地方政府法才给了地方更改善的权力。[3] 菲尔丁时代,关于人性之实及其发动行为之源,为伦理理论家激烈争辩之问题。其争辩之焦点集中于利己及利他之概念。是爱护自己,还是爱护他人,为人类最主要的动机?他们基本上是自我至上,还是泛爱为重?还是这两种质素同时并存于其天性中?哈布斯主张,自我爱护是人类的基本特点,人类所有的行动都由这种感情而生,这种感情容易表现为侵凌他人的野心,不受考虑别人或顾及一般利益的约束。在另一方面,反对这种理论的则有沙夫刺勃锐、赫齐孙等人。他们并没反对,说自我爱护不是人性的要素之一,但却极力驳斥它是人性唯一的要素,甚至是主要的要素。他们一般的主张是:自我爱护的感情和爱及社会的感情,二者并存于一人之身。正当生活之秘诀即在于保持二者之合理的平衡。在这种争辩中菲尔丁唯沙夫刺勃锐是从。他相信爱护自我和泛爱众人都是人类天性中与生俱来的基本质素。把一切都单独归之于自我爱护,他好像认为,就等于否定道德之存在。在他看来,正常的人性是善与恶的混合物。如一人善多于恶,决不应因其有缺点与优点混合,而即谓之为恶人。善人亦有其过失与污点。且不能贬一切自我爱护为恶。人可追求荣誉、财富、快乐,但有节制,不过分,不逾量,即应说是自然当有。他不要求人人皆为圣贤,或人人皆为隐逸。只要合于是非之准则,不违臧否之法度。他又说,人不但彼此不同,即一人自身,时间不同,性行亦异。“自然”是一艺术巨匠,混合不同的感情于一人之心,如齐香混合颜色于云翳满天之画图。故判断人之品格最为难事,而人人皆为积习难改之演员,伪装乔饰,更增加困难。我们不能匆匆忙忙,或笼笼统统,对人加以褒贬,因吾人常见善恶混于一人之身,须加费时耗力之考查,缜密精细之批判,始能定其人果属何类。[4] 巴庸(Bayonne),法国南部城市,其地至今以火腿著。蒲伯的《椎士录》第4卷第557行:“汝之地蕈有培利高!汝之火腿有巴庸!”可见其在英国18世纪之见重。波娄尼亚(Bologna),意大利北部城市,其地所制之腊肠,19世纪曾被加以驴肉所制之恶名。但美国现在一句流行俏皮话儿(catch phrase),“no matter how thin you slice it,it's boloney”(“不管你‘片’得多薄,它还是波娄尼”,意为“不管你怎么说,那还完全是胡说”或“糟不可言”)。波娄尼即源于波娄尼亚腊肠。[5] 引自蒲伯的《论批评》第297—298行。“识敏语警”译wit,实未能尽其全部所涵。盖wit为多义字,且随时不同,因人而异。苟无注释,即难明其究竟。兹仅就英国17世纪后期及18世纪此字最常用而与此处有关之义以阐明之。艾狄孙在《旁观者》第58期(1711)开端说,“无物如‘识敏语警’(wit)之受敬慕,亦无物如之少了解。我所知之作家中,无人曾公言不讳,论述此事者。”在同刊第62期开端说,“洛克先生对‘识敏语警’与‘判是断非’之不同,作过令人敬慕之思考,他以这种思考所得,解释此二事为何不能为一人所兼有。他是这样说的:‘既然如此,则或可对通常所说,识敏语警及博闻强识的人,并非永有最深入之理解及最明辨之判断,作一合理之解释。盖识敏语警有赖于能在集于一处之诸概念中,运敏捷之识,析繁富之异,发现其任何类似、任何协同,使之联结缀合,以此使意念中出现快意画图、怡性景象。判是断非则与此相反,恰成对垒之势,有赖于在差别最小之诸概念中,剖析豪芒,以分别彼此,这样以免因相近似而误解,为协同而混淆。这是走向取譬引喻、使事用典的相反之路;而识敏语警之受人嘉赏、令人愉悦,则绝大部分正赖于譬喻征引。’”(见洛克《人类悟性论》第2卷第11章第2段。)艾狄孙引了这一段话,除加以赞同外,且增以解释说,类似、协同如太相近,则识敏语警即不成立。譬如说,“意中人之胸如雪之白”这样比喻并不能算识敏语警,但在此以外,更叹息着加上一句说,“而且如雪之冷”,则即成为识敏语警矣。艾狄孙又在《旁观者》其他好几期里,详论真伪之识敏语警。在艾狄孙前,得莱顿在《英雄式诗及诗之出规越范》里说,识敏语警之定义可以说只是“思想与字句恰当确切;或者换一种说法儿,思想与字句秀雅洁爽地与其论题恰恰切合”。蒲伯除了这儿所引,还在1704年致维切利的信里说,“真正的识敏语警,我相信,可以给它一个定义,说它是思想之恰如其分,加之以表达之看似容易。”约翰孙在《诗人传:考利》里先提到约在考利时,“识敏语警”才有了它现在(18世纪)所含的意义。他给这个词所下的定义是:“那种自然而同时新颖的事物,那种虽然本不明显而在其初次表达出来的时候却被认为是恰当不移的事物,那种一个人从未发现,不明白自己为何对它失之交臂的事物。”《牛津字典》总括各家,给以定义说:“识敏语警为语言或写作中之一种性质,其组成要素为思想与表达之恰当联系、巧妙结合,以其为人始料所不及,故因而使人生惊奇之感、愉快之情。”以上所引,只限一种意义,且什不及一,然已异彩纷呈,聊以示文学名词之不易移译,甚或不易透彻了解而已。至英国文人对此字(或词)这种解释,受法国批评家布洼娄影响,他在他的诗文集《总序》里说,“妙语警句(原文bon mot)之所以为妙语警句,不在乎其人所言无人想到,而是因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用的是生动、美妙、新颖的方式。”[6] 像悬于暴尸架上……尸体:这句原文只gibbeted一字。此处为释义(paraphrase)译法。绞架为gallows,两直木,连以横梁,如大门框然,从横梁悬绳使绞罪人致死。gibbet本与gallows同义,但18世纪时变为以铁链悬绞死者以示众之木架,其形为独立直木,上侧伸一横木,于横木上悬尸,以为活人警戒。故译暴尸架。[7] 亥理奥噶巴卢(Heliogabalus,204—222),罗马皇帝,以生活糜烂、饮食奢侈著称。特别是因为他做过叙利亚太阳神的祭司,故取太阳神之名以为己名,且于纪念太阳神时,举行盛大之会,豪华堂皇(参看吉本的《罗马衰亡史》第6章),于英国18世纪时,其名遂成谚语式的贬词。英18世纪讽刺诗人铿(William King,1663—1712)在他的《烹调艺术第10札》(1708)里说,“各类亥理奥噶巴卢……享首次以螃蟹、牡蛎、大虾、龙虾作香肠之荣”。“手艺顶高的厨师”指“名厨师”名利白克(Lebeck)而言。他在伦敦河滨路开饭馆,同时以自己的大画像作招牌出名。见J.T.斯密司的《呶勒钦兹(英雕刻家,1737—1823)及其时代》。[8] 欧洲19世纪以前,人工牧草尚未引进,冬季牛羊无足够草料,故多于秋冬之交,屠宰一大部分牛羊,腌之以备食用。这样牛羊肉多不堪食,故须加作料及调味品,以改善其味道。有人说,哥伦布西航目的之一,就是要寻觅通往东印度群岛的航道,以便取得该地之烹调用香料。此处所以特提出作料之故。第二章对乡绅奥维资先生只有简短的刻画,而对他妹妹白蕊姞,则叙述较详细。[1]

在这一个王国西部,通常叫作索默塞特郡的那块地方上,新近不久住着一位乡绅(也许现在仍旧住着),他姓奥维资。他真算得是自然的骄子,命运的宠儿,因为这二者仿佛互相争胜斗强,看谁能给他最大的幸福,最多的财富。在这场斗争中,据有些人看来,好像自然廓清战氛,终于胜利,因为自然赐给了他好几种恩惠;而命运力所能及的却只限于财富一端。但是命运在行云播雨一般布施财富的时候,却那样油然沛然,因此另一些人也许要认为,只这一种德泽,就不止胜过他受之于自然的各种幸福的总和。他从自然那方面所承受的是令人喜爱的相貌、强壮坚实的体格、稳健沉着的头脑,和乐善好施的心肠。至于命运则早已注定,指派他继承了这一郡里最大的田庄之一。

这位乡绅年轻的时候,娶过一位品貌双全、德色兼备的夫人,他对这位夫人极尽宠爱。她给他生了三个孩子,却都在襁褓中就不幸夭折了。他同样不幸,得亲自看着他这位亲爱的夫人入土安葬。那是这部史书自认应该开始以前大约五年发生的事情。这番悼亡之戚不管使他多么痛苦,他都以通情达理、坚忍不拔的态度隐忍承受,但是我们却得承认,他谈到这一段的时候,往往发一些不太过分的怪谈奇论;因为他有的时候说,他仍旧拿自己当作有太太的人看待;并且认为,他太太不过比他自己稍微早一步就起身登程,她所走的路,他早早晚[2]晚,也一定要跟上去;而且毫无疑问,要在一个地方再一次和她相见,见了以后,永远不再分离。对于他这种思想感情,他的邻居中第一类人归咎于他的神志不清醒,第二类归咎于他的信仰有毛病,第三[3]类则归咎于他的诚实有问题。

他现在绝大部分时间,都和他一个妹妹隐居乡间,他对这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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