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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0 16:5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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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梁成

出版社: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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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街:私募风云

金融街:私募风云试读:

引子

岳亦山点上一根烟,望向窗外。

一场大雪突如其来,狂风卷携着雪花乱舞,使原本近在咫尺的丰融国际大厦几乎隐没在白色的海洋中,只能隐约见到一个轮廓。

还不到上午10点,在北京金融街丽思卡尔顿酒店18层的行政酒廊里,只有两位顾客。

今天的会谈至关重要,将会决定“西南第一城”项目的命运,而作为项目的财务顾问和融资方,岳亦山也决心与项目控制人蒋家祥共进退。

回首这几个月的时间,岳亦山觉得宛如一梦。这个项目历经坎坷,几近夭折,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坚持下来走到今天的。这次会谈能够扭转败局吗?他瞅瞅一旁无精打采、心神不定的蒋家祥,感到心里没底。但是他告诉自己:不管怎么样,事已至此,我只能全力以赴,放手一搏!

就在这时,从行政酒廊门口的大理石地砖上传来清脆而有力的皮鞋声。一前一后、一高一矮两位分别身着长款风衣和西装套装的男子快步走了进来。

岳亦山连忙掐灭香烟,和蒋家祥迎了上去。

矮个儿男子与他们二人先后握手,认真地盯着他们看了看,却没有说话。

倒是他身后的高个儿男子嗓音洪亮地说道:“岳总、蒋总,这位就是詹总。我们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咱们抓紧开始吧!”

四个人坐下来,岳亦山诚恳地说道:“詹总,感谢您抽出时间见我们。王律师说您对项目很感兴趣,我们非常欢迎您的参与,只是在具体方式和商务条款上想与您商榷一下。“按照王律师的方案,你们将投入3.9425亿元替蒋总偿还银行贷款和利息,并获得60%的股权。这样一来,蒋总将会失去项目控制权和绝大部分收益,确实难以接受。“所以我们提出一个替代方案:你们投入4亿元,其中一半为股权投资,可以得到20%的股权;另一半为债权投资,蒋总愿意支付25%的年化利率,为期一年。您意下如何?”

詹斌面无表情,似乎心不在焉。

还是王律师接过话头:“股加债,想法不错。以项目盈利12亿元计算,你们的融资成本将是2.9亿元。不过,你们考虑过没有,如果我们获得60%的股权,对应的收益将是7.2亿元。这两个数字相去甚远吧!”“但是60%的要求本身就不合理啊!”岳亦山争辩道。“怎么不合理?”王律师笑道,“蒋总之前投入4.1亿元,我们的4个亿投进去占60%,是占点儿便宜,但也不算太夸张吧!”“问题就在于估值方法:这不是项目初始投入阶段,而是在主体工程完工、已经拿到预售证、很快可以销售的阶段,还是用预期盈利估值比较合理。”岳亦山据理力争。

王律师轻蔑地一笑:“为什么拿到预售证还不能销售?我已经调查清楚了,因为金融机构在卡脖子!你们也知道詹总和光民银行总行的关系深厚,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说白了,60%的股权不仅仅是股权投资的对价,也是我们盘活项目能力的对价!另外,你们这次要我们投入4个亿,比之前多了575万元,这是为了偿还银行罚息吧!你们把项目做到这个程度,还有什么谈判的余地啊!”

岳亦山感觉额头冒出汗珠。身在一家小型私募基金,他知道自己的资源和实力远远无法与对方相比。

他用余光扫视蒋家祥,发现这个家伙老老实实坐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似乎只是个安安静静的听众。

他深吸一口气:“王律师,既然你们和光民银行这么熟,能否换个思路,不再投资进入这个项目?”

王律师摆出一个“请”的手势:“愿闻其详。”“请帮我们协调光民银行配合蒋总完成后续贷款发放等一系列工作,蒋总愿意拿出5%的股份作为酬谢。这样一来,你们不用出一分钱,不用介入复杂的项目操作,就可以稳稳当当地获得收益。”岳亦山说完,满怀希望地在詹斌和王律师的脸上来回看着。

詹斌低下头看看手表,还是没有出声。

王律师身体向沙发上一靠,冷笑起来:“两位,这就是你们的备选方案?5%的股权才值6000万,小股东又没有话语权,你们随便在施工、融资费用或者销售费用上做点儿手脚,就把利润偷跑了。这种空头支票,完全没有意义!再说,也许你们觉得这个项目很复杂,但是我们一旦入局就会快刀斩乱麻,很快理出头绪。以詹总的能力,这都不是事儿!”“如果你们看不上这点儿收益,能否干脆高抬贵手,不再参与呢?”岳亦山顺着对方的思路问道。

王律师立刻拉下脸来:“岳总,如果我们坐视不管,蒋总的项目很快就会被别人吃掉。我们现在愿意拿出真金白银换取项目的控股权,已经仁至义尽!”

岳亦山叹了口气。看来对方不会善罢甘休,而詹斌也又在看表了。也许再谈下去真的没有什么意义。

他试着最后争取道:“王律师,我们的两个方案已经尽了最大诚意,如果……”

突然,蒋家祥沙哑的声音打断了岳亦山的话:“再加8000万。”

岳亦山和王律师惊讶地转头望向他,詹斌也皱起眉头,上下打量起他来。

蒋家祥双手紧紧握住面前的茶杯,磕磕巴巴地继续说道:“詹总,我……我们那两个方案,无论您选哪个,我都再……再加8000万给您,行不?”

岳亦山一瞬间就明白了:蒋家祥要抵押掉最后一块资产,这将是他整个家族仅存的“弹药”。这家伙真的豁出去了!

这时,詹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似乎第一次对今天的谈话产生兴趣。

他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终于第一次开口:“岳总、蒋总,看得出来,你们都拼尽全力了。看在你们这么努力的份儿上,我就多说几句吧!“你们说来说去,无非是利润如何分配而已。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我要控股权,是因为更看重合并报表!我的地产公司走到今天,最重要的已经不是利润,而是规模。我把规模做上去,控制好负债,外部评级就会提高。评级每提高一次,我获得有息负债的成本就降低一些。一些金融机构也只有在我达到一定信用级别才会来合作。“你们懂了吗?只有这样我才能得到更多金融资源。金融资源是干什么的?是用来主宰地产和实业,创造超额收益和更大价值的。就像你们的项目,我完全可以用金融手段主导它的命运,让它在我手里实现价值最大化,或者让它在你们手里价值归零!”

岳亦山有种窒息的感觉。

詹公子一时兴起向他们摊开底牌,已经把他的全盘运作思路解释得很清楚。“西南第一城”只是他为了整合更多金融资源而准备使用的一颗棋子。也许从这个项目进入他的视野开始,命运就已经注定。

再看看蒋家祥,他的眼神中已经透露出绝望,就像一只被鳄鱼拖下水的小鹿,挣扎似乎已经全然无用……

就在这时,谁都没有注意到行政酒廊门口又出现两个身影,直到他们走近。

岳亦山率先看到他们,“腾”的一下站起来。其余三个人好奇地转过头,马上就被其中一位身材魁梧、一身休闲冬装的男人吸引住。

他大约50岁,头发微白、肤色黝黑、浓眉大眼、面容庄严,有种不怒自威的仪表和一种胸有成竹的自信。所有人都被他的气场震住了,就连詹斌也莫名地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同行的年轻人介绍道:“大家好,我是岳总的同事杨晓波,这位是彭总。”

詹斌和王律师忍不住大吃一惊:这个男人就是传说中的彭总!

彭总家世显赫,由仕入商,十多年前就在金融街上纵横捭阖、叱咤风云,是商界的带头大哥、隐形富豪。他功成名就之后,这几年的心思已经不在经商上了,而是经常往来于世界各地,游山玩水、访僧问道,过起了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詹斌怎么也想不到会在金融街与他相遇,更想不到岳亦山和蒋家祥竟然能够搬出这尊大佛!

他连忙走到彭总面前,客客气气地说:“彭总,久仰久仰!以后还请多加关照!”

彭总扬扬眉毛,用浑厚的嗓音说道:“詹总,幸会。我有个信托公司,给你收去算了。”

詹斌完全没想到对方第一次见面一上来就直接谈生意,微微发怔。不过,毕竟他阅人无数,深深明白一个道理:大人物都不愿意浪费时间。于是,他迅速做出回应。“好啊!我们在收金融牌照,这可是求之不得!”“好。最好拿个上市公司做定向增发把它装进去,我想要股票,不是现金。”彭总一边落座,一边补充道。

这时,王律师插嘴道:“彭总,这个问题我们要研究一下才能答复您。”“不用研究,就照这个方式做方案!”詹斌一反常态,驳回了王律师的意见:彭总在给机会,必须先应下来再说。这可不是谈条件的时候!“好!我会找人跟你对接。”彭总果然很满意,接着他指指岳亦山,话锋一转,“对了,他们这个项目,你非做不可吗?”

岳亦山、蒋家祥和杨晓波的心一起跳到嗓子眼:彭总发话了,詹公子会接招吗?项目的命运会就此改变吗?

詹斌一下子明白了彭总的用意:甩卖一个金融牌照给自己,顺手帮小兄弟们一个忙,名利双收。而自己在两个项目中只能二选其一……

彭总看出他的犹豫,微微一笑:“要不咱俩联手投进去?分我一杯羹嘛!”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难道彭总也看出“西南第一城”是块肥肉,想和詹斌利益均沾?

蒋家祥瞠目结舌,岳亦山和杨晓波的大脑也是一片空白:难道我们所有努力的结局,就是引狼入室吗?

詹斌也愣了5秒钟。

但是仅仅5秒钟而已。

随后,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其实我哪有时间看这种小项目,都是王律师他们在运作。咱们还是抓紧搞信托公司的事好了。这个项目,就算了吧!”

彭总深深地点了点头,缓缓起身,向詹斌伸出右手:“詹总,合作愉快!”

一分钟后,喧嚣已去、尘埃落定,行政酒廊里只剩下岳亦山、蒋家祥和杨晓波三个人。“刚才到底咋回事?”蒋家祥还没回过神来,喃喃地问道。

岳亦山沉吟片刻,说道:“你还没明白吗,詹公子想通了:彭总只是虚晃一枪,试探自己。谁愿意与虎谋皮呢?”

蒋家祥恍然大悟!

杨晓波一拍巴掌:“看来制服鳄鱼,还是要靠鲸鱼出面啊!”

岳亦山笑了笑,又点上一根烟,望向窗外。

此时,大雪初霁,寒风骤停,银装素裹的金融街显得格外美丽。

如果这条街上所有的交易,都是看上去这么冰清玉洁该多好啊!岳亦山心想。可惜在真实的商业世界里,通行的规则有时是斗智斗勇,有时,只是赤裸裸的能量对决!

第一章

【一】

闹钟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过了足足半分钟杨晓波才爬起来,睡眼惺忪地按下按钮,那个恪尽职守的小家伙便不再作声。

他打了个哈欠,转过身。

在床的另一边,一个女孩还在熟睡,肤光如雪的后背对着他,整个身体随着呼吸的节奏微微起伏着。

杨晓波俯过身去,在那洁白的后颈上吻了吻。突然之间,一股强烈的冲动不知从哪里跑出来,迅速占领他的头脑。他伸出一只手在那光滑如玉的后背上抚摸起来,并沿着脊柱一直向下……“啊!”女孩惊叫一声醒过来,转过身一记粉拳打在他身上,“干吗呢,讨厌!”

杨晓波也不搭话,一手架住打过来的第二拳,一手继续在她身上摸索着。

女孩扭动着身体想躲开他:“哎呀,别闹了!昨天晚上折腾到几点,你还不够啊!”“不够,永远都不够……”杨晓波的手依然不肯老实。

女孩有些生气了,使劲儿挣脱开来:“行了!我必须赶紧起床,今天这个客户只有上午有时间,我得跑到望京去找她呢!”

杨晓波这才悻悻地作罢,任由她下床收拾。躺了一会儿闲来无事,他正想去卫生间洗澡,却又被女孩一把推开。“去去去,你又没啥事,我先来……对了,今晚你别过来了,我爸来了,要跟我说点事。”“晚上我也要找你说点事,嘿嘿……”“滚!”“那等你们说完再见呗!”“没时间了,还得直播呢!今晚师父和我连麦,肯定要通宵。后天要去云南一周,我们公会组织的户外活动。”

女孩梳洗完毕准备出门,看了看一脸失望的杨晓波,在他唇上轻啄一口:“你就乖乖先回家做几天‘妈宝’,行不?”

杨晓波把她搂到怀里,深深地吻了吻她的嘴:“好吧,大主播,那就等你回来见。”

女孩露出灿烂的笑容,在杨晓波胸口轻拍两下,然后像个小学生一样一跑一颠地冲出门去,留下一串清脆的高跟鞋声。

房门“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间里一个早上的忙乱喧嚣戛然而止。在透过窗户射进屋内的阳光下,杨晓波看到灰尘在跳舞。

他忽然感觉有些孤单,似乎整个世界都抛弃了自己。

整个世界只抛弃了他三分钟——这份安静被电话铃声打破,他赶忙拿起手机一看,脸上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亦山哥,你好啊!”

岳亦山特意把会面的地点选在金融街威斯汀大酒店。他在金融街上工作了十几年,在这里总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和自信感。此时此刻,他特别需要这种感觉。

约定的时间刚到,一位穿戴整齐、妆容淡雅的女士走进酒店大堂吧。她大概50岁出头,身材匀称、气质端庄,走起路来挺胸抬头、不徐不疾,举手投足间带有一种威严的气场。

这就是陕西著名地产商曹明华。

岳亦山连忙迎上前:“曹总您好,让您辛苦赶过来。”“不辛苦。你们以前就在这隔壁办公吧?我也难得来金融街一趟,跟着你长长见识。”曹明华笑道。

岳亦山连忙摆手:“哈哈,这可折煞我了。您见多识广,我要向您多学习才是。”说着,他把曹明华领到自己的桌前。

刚一落座,曹明华便直奔主题:“既然咱们要相互学习,干脆一起做家金融公司吧。”

岳亦山闻言一愣。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却没想到对方如此直白。“您以前也提过这件事。不过不知您具体的想法是什么,比如设立公司的目的是什么?金融行业这么多领域,您具体想做哪些?您希望我能做些什么?”“嗯。”曹明华笑吟吟地望着他,“先说说你有啥建议?”

岳亦山沉吟片刻。“从您的实际情况出发,应该争取收一个金融牌照。成明集团是区域地产龙头,也涉足不少其他产业,在陕西拿了不少类金融企业牌照——比如融资担保公司、小贷公司和典当行。下一步如果想做大金融板块,最好能控股一家信托公司、券商或银行,至少也要先参股几家积累些经验。咱们拿有可比性的几家地产商来看,他们……”“成明集团目前做不到。”曹明华打断了他的话,“现在国家政策收紧,地产企业融资非常困难,今明年我们还要拿好几块地,资金压力会比较大。”

岳亦山感到一丝惊讶。他遇到的所有老板都会打肿脸充胖子,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自揭短板。“那就先稳扎稳打,把手里的几个类金融企业运营好,等待合适的时机再出手。有时候收牌照的事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耐心和机遇都很重要。”“呵呵……”曹明华干笑了几声,低头喝了口刚端上来的柠檬水。很显然,岳亦山的话并没有说到她心坎里。“牌照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有几个证券公司的人帮咱盯着呢。我想在北京设立个私募基金,就做你们以前那些业务,你看咋样?”

岳亦山明白了。绕了个弯,话题最终回到她的真实意图上。不过,他告诉自己必须坚定立场。“您是说以前鑫城财富做的‘影子私募’啊?其实我觉得这两年做线下非标投资的私募不会太好干。金融体系正在经历一个去杠杆的过程,有关部门对银行、证券、保险几大行业都加大了监管力度,对地方政府和房地产行业的融资行为做出很多限制,资产管理行业正在遭受巨大冲击。而私募基金在这个行业里最弱小,现在自然是日子最不好过的一个群体。您何必要在这个时候入场啊!”

曹明华点了点头,笑容不改。“有道理。不过,我的战略规划是希望金融板块能够迅速做起来,成为公司未来的主营业务之一。私募基金行业的门槛不高,规模很容易在短时期内做大,正好符合我的需求呀!你们以前那家私募,不是3年就搞了几十个亿吗!”“可是因为操作不规范,3年的基业,不到3个月就倒掉了!这个根本不能作为参考。”岳亦山争辩道,“现在成立一家私募很容易,想运作好可并不容易。不妨等……”“我更相信事在人为。”曹明华再次打断他,“我们那个年代的人,接受的教育都是‘人定胜天’——你可以不同意,但是我创业到现在,每次进入一个新的行业都有人告诉我时机不对,可是每一次最后都获得了成功。为啥?因为选对了人,坚持做下去,就成了。你要相信一点:办法总比困难多!”

岳亦山喝了口茶,叹道:“曹总,您是有大格局的人,我一直都很佩服。可是还有一个根本性的难题——我曾经总结过,如果没有政府背书,任何金融机构都带有庞氏色彩。也就是说,所有金融类企业最终靠的都是政府信用支撑,纯粹民营的私募,是无法得到足够的信用支撑的,很容易倒掉。我个人宁愿回信托公司打工,也不会再进这种私人机构了。”

曹明华掩口笑了起来:“你说的我早就想到了。早年做施工的时候,我就挂靠在国企下面。现在地产板块里,还有两家公司是和地市的国有平台公司合资的。你放心,我今天就可以给你打包票:私募成立一年以内,我保证找到一家国企来参股甚至控股,让咱变成‘国家队’!”

听到这几句话,岳亦山心中一动,身体向后一靠,沉思起来。

曹明华见状停顿片刻才继续说道:“亦山,你作为高管亲历了一家私募的倒闭,经验教训都不少。你还不到40岁,牵头重新做一家,正合适。”“我知道您一直很器重我。可是您不了解,我这个人懒散惯了,不适合当一把手管理整个公司啊!”“没关系,我给你配助手。你是CEO,但是只管业务就行。”“嗯……可是陕西的金融市场比较小,我也不了解……”“公司设立在北京,你来帮咱整合全国的金融资源。”“那招聘……”“你说了算。新公司刚进入金融行业没啥名气,给团队薪酬开高点儿好了。至于你——”

曹明华身体向前微倾,盯住岳亦山的眼睛:“年薪300万外加业绩提成,怎么样?”

岳亦山避开对方的目光,低下头沉默了。足足过了两分钟,他才重新开口。“曹总,我还想要一样东西。”“尽管讲。”“您百分之百的信任。”

曹明华收起笑容:“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绝对信任你!”

岳亦山轻轻拍了拍桌子:“好的,曹总。您给我几天时间,我还要和几个人谈谈再回复您。”

曹明华缓缓起身,伸出右手:“不急。期待我们合作成功。”

岳亦山露出微笑,紧紧握了握那只手。【二】

又是在清晨4点从梦中惊醒。

这样的经历多了,程霞时常会想:从加入鑫城财富到被判处缓刑,简直就是一场跌宕起伏的噩梦。她曾经那么努力,付出了那么多艰辛劳动,可是公司突然就倒掉了,同事们突然就都离开了,警察突然就出现了……

那段日子的每一个场景,都在她头脑中反复回放着。直到今日,她仍然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大一家财富管理公司说倒就倒了?客户的钱都到哪里去了?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以后怎么办?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可是她不知道,她也解决不了。

她的天空是灰暗的:

为了躲避追讨资金的老客户,她搬了家,远离主城区,甚至想离开北京这座让她心痛的城市——可是还没有这个勇气。

她完全没有心情再去工作。每天除了窝在家里看电视剧,什么都不想做。偶尔逼自己去跑步,在大汗淋漓中才能感觉到一丝畅快。

她的销售佣金都已退还,只能靠过去的那些积蓄过日子,而房租和一日三餐的开销侵蚀着她逐渐干瘪的钱包。

她不敢打开手机。客户的辱骂让她心碎,但这是她用过的唯一号码,又不舍得换掉。只有在这样的梦醒时分,才会偶尔开机。

突然,一条前一天的微信跃入眼帘:“你好吗?见面聊聊吧。”

程霞咬着嘴唇,不知该怎么办。这么久了,她还没有和任何老同事联系过,更别说他了。往事如洪水般一下子涌入脑海。枯坐到天色发亮,她才打下几个字:“还好。你呢?”

没想到对方不到五分钟就回复了:“正在健身房。我准备重返江湖啦,先积蓄些体能。”“回信托吗?”“不是。重新创办一家私募基金。”

程霞很吃惊,半天没有回复。新消息又来了:“别担心,这次我来掌舵。你是我认识的最棒的承做专家,咱们一起做吧。”

程霞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对不起,我是不会再做私募了。”

对方还在规劝:“你是了解我的,有风险的事我是不会做的。大股东答应给公司找个国有的‘婆婆’,你大可放心。”“那祝你成功。”

程霞打出最后几个字,便放下手机,不再回信。可是过了一会儿,手机电话铃声响起来。她看了一眼,皱皱眉,直接挂断电话,关上手机,重新把被子蒙到头上。

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岳亦山不甘心地挂断电话。

两个小时后,岳亦山正在东三环世贸天阶附近的SOHO尚都楼下吃煎饼,杨晓波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亦山哥,您找我!”“你小子,不是说一个小时就能到吗!”“我刚才在外面,回去换了身衣服,这才来晚了。”“那么早你去哪儿了?噢——在外面过的夜吧!行啊你,业务都扔光了,泡妞的本事可没忘。现在跟谁在一块儿呢,还是小何吗?”

杨晓波吞吞吐吐地说:“亦山哥,那个……何芳笑已经订婚了。我现在……我现在跟马楠楠在一起呢!”“哎呀,她可是以前咱们公司第一性感女神啊!那身材,啧啧!你小子一定很‘性’福吧!不过你俩怎么搞到一块儿去了?”

岳亦山挤眉弄眼,又在“性”字上加了重音,杨晓波脸红了。“咳,本来都吃了散伙饭,说不再联系了。可是上个月初我和她在金融街碰上了,她觉得这是天意,就……就在一起了呗。”“行了行了,没空听你的浪漫史。我有正事找你:你陕西曹阿姨叫我在北京设立一个私募基金管理公司,还是做非标投资这一块。我正招兵买马,你……”“我加入!”杨晓波不等他说完,坚定地说道。“你呀,光听个开头,什么职位、薪酬都没搞清楚就敢答应。”“那都不重要,亦山哥,只要跟着您就行了!”“好!”岳亦山不再打趣他,一脸严肃地说道,“那咱们一言为定!”“一言为定!”杨晓波也郑重其事地应道,“您都找过谁了?”

岳亦山迟疑了一下:“老东家的人,我找过程霞和陈律师。不过他们都拒绝了。”“哦……”杨晓波发现自己排名第三,心里暗暗有些失望,不过这种感觉只是一闪而过,“那咱们到这儿干吗,来找魏老大?”“对!基金产品销售这块,没人能跟他相比。咱们力单势薄,一定要得到他的支持才行。走吧!”

魏老大的办公室还是那么局促,到处堆满纸张。岳亦山找到把椅子,杨晓波却不得不坐在一堆宣传册上,他不禁想起以前鑫城财富内部流传的一句话:“钱是纸,纸是钱。”魏老大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他的公司把一纸合同交给客户,从客户手里拿来钱,这不就是最佳阐释吗?

过了一会儿,魏老大迈着矫健的步伐走进来。他今天心情不错,笑呵呵地说:“你俩又凑一块儿去了?岳总啊,你这是带团队来投奔我的吧?”

岳亦山略带尴尬地说:“老大,真是不好意思,我正在帮以前的一个项目方筹备新公司做私募。”

魏老大一听,眼皮耷拉下来。他点上一根烟,摆弄着打火机,半天没吭声。

岳亦山清清嗓子,继续说下去:“老大,她是我和晓波的长辈,外地的一个大地产商。她前前后后找过我不少次,我很感动。她还承诺拉国企来做股东——这是我最看重的一个条件。将来这个平台做起来,有国企背景,又有我把关,产品肯定让人放心。咱们到时一样可以联手做业务嘛!”“啥联手做业务啊,还不是让我给你卖产品!”魏老大冷笑着说。“那只是一个方面。您要信得过,我带团队也可以帮您一起做项目,将来两家一起分管理费。”岳亦山诚恳地说。

可是魏老大并不买账:“可别扯那些没用的!我这里搞承做的团队水平是比不上你,但是也还没差到要请外面人来干活的地步。”“不是那个意思!”岳亦山急得口干舌燥,“老大,您对我的情义没说的,我都记在心里!但是咱们兄弟俩没必要非绑一起不可啊!如果我把这个新平台做起来,就是又立起一个山头,到时候咱们互相也有个呼应,不是更好吗?”

魏老大没吱声,好像在思考。

岳亦山赶紧趁热打铁:“看今年的形势,金融机构都在收缩表外业务,咱们这行肯定更难做了。如果我这头能拉上国企,将来咱们联手发行和销售,肯定比市场上纯民营的私募有优势啊!所以咱俩合作,可不是小兄弟来占您便宜,咱们可以互相借力啊!”

岳亦山这么一说,魏老大的脸色终于不那么难看了。他吸完一支烟,才又开口道:“这样吧,等你有项目拿来我看看再说。你就折腾去吧,等你将来整大发了,把我收了算逑!”

岳亦山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他笑着站起身,对着魏老大双手合十:“您别开玩笑了,我这头要是混得不好,还指望您给口饭吃呢!”

魏老大并没动窝,只是抬眼瞅了瞅他。“我这儿随时会有你口饭吃的。”

走出大厦,晓波不解地问道:“亦山哥,魏老大一直对您不错,又是同行,有资源、懂业务,您没考虑过加入他的公司吗?”

岳亦山摇摇头:“正因为如此才不能加入。你没想明白啊,他那么懂业务,又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老板,将来每个业务环节都会过问,咱们做事会有多累!曹总不懂私募,才会放手交给咱们去干,这样咱们可以游刃有余,有自己的空间啊!“晓波你要记住:在职场,永远都不要轻易答应别人的工作offer。过去的关系再好,如果合作不顺利,以后就没法见面了。魏老大有这么强大的资源和能力,我可不想为了一份工作跟他搞掰。”

杨晓波若有所思地说:“嗯,我记住了。再说,咱们也得留个退路嘛!”“你小子有长进啊!”岳亦山哈哈一乐,此刻,他觉得自己浑身是劲,“现在有了魏老大的销售资源、你的技术支持和曹总的资本实力,我心里就踏实了。咱们准备开工!”【三】

岳亦山与曹明华再次碰头,很快就成立私募基金管理公司事宜达成一致。他们约法三章:

第一,公司业务全权由岳亦山负责,曹明华不参与日常经营。

第二,管理团队可以提取公司净利润的20%作为业绩提成。

第三,由曹明华负责,一年之内引进国企股东。

此外,曹明华还把集团资金部负责人兰宇檀和一个法务经理赵琦派到北京,分别担任新公司的财务总监(CFO)和风控总监(CRO),协助岳亦山开展工作,三个人合称“3C”。于是,新团队便开始新公司的筹备。

可是大家没想到的是,第一项工作就卡壳了:北京市工商局已经暂停私募基金的登记注册——这两年行业负面新闻太多,跑路层出不穷,想要拿到“准生证”还没那么容易呢!

怎么办?岳亦山打了一圈电话,几个同行一致推荐他买一个“壳”好了。他们所谓的“壳”是指已经完成工商注册和中国证券投资基金业协会登记备案,且尚未开展多少实际业务的投资管理公司或基金管理公司。甚至有热心人推荐说,他们凭借老关系,可以用50万左右的价格搞定一个“壳”,大大低于市价。

但是这个建议遭到兰宇檀和赵琦的一致反对。

老兰瞪着牛眼,一板一眼地说:“公司还没开张,就花这么一大笔钱买个别人的公司,不太好吧!我咋向曹总交代啊!而且注册、备案这些事,大家勤快些也就自己办下来了。依我看,这个钱可以省下来。”

赵琦也附和道:“买一个公司,肯定要做尽职调查吧!那就同样要花费不少时间呀!而且万一有负债没查出来,这不是一上来就给自己埋雷吗!”

岳亦山不想刚一开始合作就破坏公司气氛,只得作罢。退而求其次的方法,就是寻找允许登记注册的地方。

幸运的是,很快大家就得知杭州正在打造私募基金之都,不仅能够注册,还有不少优惠政策。于是,杭州成明资本投资管理有限公司正式诞生!

接下来,大家跑了一下写字楼市场,很快就挑中了中关村SOHO大厦一处200多平方米的办公区域,简单装修即可投入使用。会议室窗外斜对面就是海淀基督教堂,岳亦山开玩笑说:客户就是上帝;咱们离上帝的家这么近,就是贴近客户嘛!

与此同时,公司开始马不停蹄地招聘。最开始,这项工作由岳亦山和老兰共同负责。出乎岳亦山意料的是,老兰并不认可高薪挖人的策略。

岳亦山对他说:“老兄,咱们这种小公司,完全没有市场知名度,不用高薪,根本招不来能干的人啊!”

老兰却不以为然:“岳总,你在金融圈工作那么多年,肯定一呼百应。就像晓波,不是没谈薪酬就跟你来了吗!”“晓波是我带出来的,不一样。不能指望每个人都这么做啊!再说咱们前期也招不了几个人,这个投入是必要的。”岳亦山劝道。

老兰却毫不退让:“咱们是小本生意,注册资本才3000万——兄弟我说句实话你别往心里去——你一个人的薪水就占了十分之一,在成明集团里头算是独一份呢!你看我和赵琦,现在也就比在集团的时候提了一级工资,40万而已。再给团队高薪,恐怕不太合适吧。”

岳亦山听出他的语气有点儿酸酸的,无奈地轻叹一声:“咱们三个人的薪酬可都是曹总定的啊!对了,给团队高薪的想法,也是曹总提出来的呢!”

可是老兰丝毫不为所动:“她是菩萨心肠,经常随口就答应别人事情,有时也不好实现。你的薪酬是你们谈的,我就不管了,但既然她派我来把关,团队其他成员的薪酬就不能太离谱!”

岳亦山气不打一处来。

他与老兰是在当年鑫城财富做成明集团项目时认识的,这个家伙从一开始就和自己气场不合。他是财务出身,为成明集团搞了几年融资,工作能力还是有的,但是那种保守、谨慎而又偏执的作风真让人有些受不了!

想来想去,岳亦山决定还是咬牙忍下来:劝说看来不会起作用,也不可能为此向曹明华告状,只好将就一下吧!其实他不知道的是,曹明华对老兰在新公司的角色定位早有安排。

更头痛的问题还在后面:在岳亦山心里,招聘就是招聘,纯粹是为了找到能干的人一起做事。可是在老兰心里,招聘却成为挥舞权力大棒的机会。

他制定出数轮面试笔试的规则,还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堆简历,坚持要从中优先选择。有时候,候选人与职位的匹配程度甚至不如他的个人好恶重要,直气得岳亦山恨不得跟他拍桌子!

杨晓波也看出问题所在,忍不住对岳亦山抱怨:咱们就是个小小的民营私募机构,怎么还搞得这么官僚和任人唯亲啊!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这边筹备工作磕磕绊绊,那边自己又后院起火——马楠楠不同意他干这份工作。

俩人大吵一架。“鑫城财富是怎么倒的你还不清楚吗?怎么还敢往火坑里跳呢!”马楠楠质问道。

杨晓波感到很可笑:“你别瞎掺和了!这次是亦山哥牵头的,他最重视项目风控,而且也不会挪用资金胡搞别的事。我们很快还要引入国企股东,就是想为影子私募蹚出一条路来,这是多有意义的一件事啊!”“嘁,你真是太天真了!”马楠楠冷笑着说道,“我跟你们工作了一年多,就记住一个词:OPM——别人的钱!影子私募都是在玩客户的钱,自己不负责任。这个模式走下去,不管股东什么身份,早晚要出事!”

杨晓波不高兴起来:“你懂什么啊!资产管理行业的本质就是‘受人之托,代客理财’。没有最基本的信任,这个行业都别干了。我跟你说,如果我们这条路走通了,就是一种资源整合和金融创新!亦山哥就是点石成金的私募之王!”“得了吧你!岳亦山一天都没当过公司CEO吧?他又是那么散漫一个人,自己都管不好,能管得好一个公司吗?你得有自己的主见,别人家一摇铃,你就摇着尾巴跑过去,连魂都丢咯!”马楠楠讥讽道。

杨晓波顿时火冒三丈:“这就是我自己的主意,我就想和他一起做私募!你不懂金融,就别跟着瞎掺和!”

马楠楠也气呼呼地说:“杨晓波你真是不知好歹!我这都是为你好!要不你回家看你爸妈怎么说!你让他们托个关系,完全可以找个稳稳当当的工作,何必跑到一个小私募去!等岳亦山把你带到沟里,后悔就晚了!”

杨晓波想再反击,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是呀,老爸老妈会同意自己的选择吗?他还不敢告诉他们加入成明资本的事,只是说自己在朋友公司帮忙。而马楠楠虽然比自己年纪小,在社会上的时间却比自己长,看问题总有很独到的眼光。应该相信她的判断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眼神中透露着坚毅。“安稳的工作哪里都有,创业型的公司才锻炼人。记得你以前对我说的吗?‘人生中有些最美好的东西是彻头彻尾的错误’。我已经下决心,这就是我认定的路,哪怕是个错误,也会坚持到底!”

马楠楠稍稍有些吃惊。在她眼里,杨晓波一向优柔寡断、患得患失,这次变得这么有决断力?看他傻乎乎认真起来的样子,还真有点儿性感呢……

把思绪拉回来,她脸一红,咬着嘴唇“扑哧”一声笑了,用右手食指对着杨晓波勾了勾:“你过来,我跟你说个事儿。”【四】

新公司还没正式开张就有业务上门,而且一下来了俩。

在刚刚装修好的会议室里,3C带着杨晓波与一个叫孙强的老板首先展开会谈。

说起来,这个孙老板和岳亦山的老东家还有些渊源:他在北京附近的廊台市开了一家印刷厂,曾经从鑫城财富借过一笔钱用于二期厂房建设。不巧正赶上当地政府加大环境保护力度,限制一些高污染、高耗能行业扩大产能,直接叫停了他的工程。

厂子二期建设烂尾,自然无法偿还欠款。不过鑫城财富一倒闭,这件事也就被搁下了,无人过问。原本这算逃过一劫,可是孙强后来还是栽了跟头:几个月前,环保部门颁布新的治理措施,他的这种小厂根本无法过关,必须马上停产!

孙强马上想到迁厂。可是选址、搬迁、重建、复工,这个过程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而停产之后立刻没了收入来源,工人工资、供货商欠款和各种费用都没了着落,这个厂就快完了。

俗话讲病急乱投医。孙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借钱应对欠款危机。可是到了这个地步,就像病入膏肓,谁还会相信他能起死回生呢?

因此,当他说明来意,老兰和赵琦完全把他的融资要求当作一个笑话,而岳亦山则暗暗地咬牙切齿:这个王八蛋,欠鑫城财富的钱还没还,还有脸出来忽悠!

可是当杨晓波提醒孙强眼前这家公司具有鑫城财富基因时,这个身高不到1.65米、体重170斤的胖子擦擦满头的大汗,眼珠一转,又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真是因果循环,天意啊,天意!可是你们也甭把我的事儿一棍子打死——你们只要肯帮我渡过难关,利率多少都好谈!”

岳亦山强忍着愤怒,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孙总,这不是利率的问题。你现在两手空空,谁敢跟你合作呢?”

孙强使劲儿摆摆手:“我可不是空手套白狼!那么大一个厂子放在那儿呢,评估下来值5000多万呢!把它抵押给你们,就算打个四到五折,借我2000万总可以吧!”“不是已经停产了吗?”“咳,那就是做做样子,等这阵风刮过去就没事啦!”“我听说现在环保部门都是用卫星监控和地面观测结合,搞‘热点网格’化管理,很难钻空子。”“那就换个思路:我只要借到钱,拿出一部分上设备,就能达到环保标准。”“上了设备就能一劳永逸?现在治理这么严格,你能担保借款期内不会出台更严厉的措施?你还没明白吗?根本问题在于廊台离北京那么近,你又是落后产能,迟早要被淘汰。”“这个嘛……实在不行,还有那么多机器设备和原材料呢!”“那就不值钱了,只能当作不良资产处置。”

几句试探之后,孙强知道对方很专业,不可能蒙混过关,于是立刻换上一副吃了大亏的样子。“那好吧。我这厂子还实实在在占地100亩呢!我急着用钱,就把土地押给你们算了。”“地块在什么区位,是什么性质?”说到土地,老兰来了兴趣——毕竟他是地产企业出身。

孙强马上打开手机地图,语速飞快:“你们看,我的地距离廊台市区有30公里,就在北京和天津中间,到哪里都方便!土地是工业性质,正好承接京津冀产业转移,绝对是块宝地啊!”“地块周边都有什么?”老兰接着问道。

奇怪的是,孙强突然支支吾吾起来,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也没什么特殊的。有条河,周围都是厂子。”“那就没啥意思了。”老兰失望地往后一靠,“一片厂区,土地将来升值空间不大。”

孙强还想争辩,岳亦山打断了他:“不用再说了。兰总是地产专家,我们都相信他的判断。咱们今天就到这里吧!”

孙强慌了,连忙伸出双手,像是要阻拦对面正准备起身的四个人:“对了,你们不知道,根据最新的规划,廊台高新区就要南扩,我的地就在南扩范围内,肯定会编入产业调整的范围,将来一定会升值啊!”

老兰嗤之以鼻:“从规划到落地,再从落地到产业调整,还不知道要过多久。我们又不在当地搞房地产,等不起。”

说着,他带头站起来,意思再明显不过——再见,不送!

孙强的眼珠转个不停,似乎不易察觉地狠瞄了老兰一眼。可是下一秒钟,他又唉声叹气,露出一副极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各位,实话实说,下一步已经明确要把我们那个片区调整为一个健康产业园。只要能挺过这段时间,我的地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到时候还你们钱分分钟的事!”

岳亦山最反感这种人:把信息藏着掖着不肯一次说清楚,非要逼到山穷水尽才吐露真言。“行了,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们考虑一下。”

孙强听出他的应付语气,两手一摊,使出最后一招:“岳总,你们这次要是能帮我,以前我拖欠的钱就有机会还清了嘛!”

这句话似乎对岳亦山有种魔力,让他微微一怔,轻轻“嗯”了一声。老兰和赵琦却完全免疫,催促孙强离开,吩咐杨晓波叫另一个项目方进来。

孙强观察了一下每个人的反应,然后低头哈腰地和大家打过招呼,才走出门去。

第二位来宾的外表和孙强大相径庭。

此人身高至少有1.78米,身材不胖也不瘦。他一脸诚恳,目光温和,慢慢吞吞地说自己叫蒋家祥,西安人,正在重都市做一个商业综合体的开发。

赵琦嫌他语焉不详,补充介绍说,蒋总是曹总在西安的邻居,一直在西安做房地产开发。去年他到重都拍了块地,但是在当地人生地不熟,遇到不少障碍。曹总和他聊过之后想帮他一把,于是推荐了过来。“那么金额、期限和利率呢?”岳亦山问道。

蒋家祥摸了摸后脑勺:“这个……我还没想好。”

桌子对面的四个人险些从椅子上翻落。这都没想好,还过来干什么!

岳亦山感到既好气又好笑。不过,这家伙是老板介绍过来的,他忍住了调侃一番的念头,转而一本正经地问下去:“那你现在到底有什么想法呢?”

蒋家祥又愣了半天,怯声说:“我现在没啥想法。”

杨晓波可忍不住了:“蒋总,你可太逗了,大老远从外地跑过来,就是为了对我们说一句‘没啥想法’吗?”“蒋总,你不是跟曹总说需要融资吗?”赵琦觉得很没面子,想赶紧把他引上正轨。

蒋家祥似乎从梦游中回过神来:“哦。不是很着急。要不,先借个900万也行。”

岳亦山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呆头呆脑、毫无主见的项目方。这个打酱油的家伙,纯粹在浪费大家时间!“蒋总,成明资本是一家私募基金管理公司,专门帮助地产企业解决融资需求。你来之前,请考虑清楚自己是否需要融资、融多少、用多久、能够接受的资金成本是多少,以及有何增信措施——比如可以抵押担保的资产。这都是最基本的条件。只有你想好,我们才可能有业务关系,否则我们没有办法帮你!”

蒋家祥反应了几秒钟,面无表情地说:“哦,是这样,就借900万,用半年,利息能给2分5。项目做了在建工程抵押,没有别的抵押物。我和曹总是邻居,信用借款行不?”

岳亦山和杨晓波对视一下,一齐摇头。利息2分5,就是每月2.5%,相当于年化30%。敢借这么贵的钱,还没有任何增信措施,简直是穷途末路的感觉。两个人都在想:要么是项目出了大问题,要么就是这位蒋总脑筋出了大问题。

岳亦山努力半天,终于找出最后一丝耐心。“蒋总啊,首先我们不是做高利贷的,不会跟你要到2分5。其次,如果是10万、20万,曹总一句话我们就给你打过去了。可是900万,不可能靠你拍胸脯就放款。最后一点,我们要把你的融资需求设计成私募基金产品,拿到外面去卖。没有抵押担保措施,没有客户会买账的。”

蒋家祥点头称是,却没了下文。

岳亦山觉得没有必要和他浪费口舌,噘着嘴看了老兰一眼,好像在说:喏,你们推荐的项目方,你们看着办吧!

赵琦觉得很尴尬:蒋总大小也是个老板,又是曹总的邻居和朋友,对他说话要客气点儿,可是他今天的表现实在出人意料,让人不好收场啊!

老兰看出赵琦的窘态,赶忙解围:“那好,我们回去再研究一下。蒋总起大早赶飞机过来也辛苦了,早些回吧!”

蒋总听了顿时长出一口气,似乎结束审讯一般:“那我先回啦!”【五】

在成明资本的第一次业务碰头会上,3C第一次坐在一起商讨业务发展方向。

岳亦山首先发言:“兰总、赵总,我先说说我的想法:咱们是一家新生的小私募,外部资源、资金实力和团队规模都有限,必须先走小而精的路子,集中精力专攻一个业务条线,做出自己的特色。“现在金融监管政策对房地产企业限制比较多,大多数地产商资金面都比较紧张,融资需求强烈,这正是咱们的机会!而且成明集团本身的主营业务就是房地产开发,对地产金融并不陌生。“因此,综合外部宏观因素和公司内在资源禀赋,我建议咱们前期先专注于地产私募。二位意下如何?”

这番分析正说到老兰和赵琦的心里。

赵琦兴冲冲地说:“对!就整地产私募!我和兰总对这块最熟悉,也最有信心!”“我举双手赞同。而且——”老兰神秘地一笑,“我来北京前就想到这点:咱们有个最好的项目方就在身边——成明集团!”

赵琦一拍脑门:“对嘛!咱给成明集团先做几单好了!兰总这个主意好呀!”

看着他们俩开心地一唱一和,岳亦山的心情却很糟糕。

其实,这是他最害怕发生的结果。“兰总、赵总,我可能稍微有点儿不同意见:咱们最好不要为股东自融。起步阶段我们会过苦日子,但是自力更生是必要的。给股东融资,表面看起来两全其美,其实会使我们失去独立性和自我开拓的精神,甚至变成成明集团的一个融资工具而已,不利于公司长远发展。”

老兰听了自然是一百个不高兴:“岳总,话可不能这样说。这几天总听你说现在金融形势不适合小私募发展,那咱们绑到成明集团这艘航空母舰上有啥不好!”

岳亦山点上一根烟,冲着老兰呵呵一笑:“兰总,绑上去容易,解下来难啊!”

老兰有咽炎,对烟雾敏感,偏偏又被喷了一脸,顿时烦躁起来。“又不是一直绑着!集团扶植我们做几单再说呗!”

赵琦也在旁边附和:“就是!集团有不少现成的好项目,咱去挑两个出来,容易得很。何必还要舍近求远,上外边找去!”

岳亦山耐心解释道:“二位,我在金融圈这么多年,这种例子见得多了。大家都觉得大股东前期送上一程,子公司后面就一马平川。可是大股东会觉得是自己给了子公司一口饭吃,手会越伸越长;子公司呢,会产生依赖心理,又受到大股东干涉,往往在主观思维上和客观能力上再也长不大了。咱们不能重蹈覆辙啊!”“哪有那么严重!”老兰马上举出反例,“你们鑫城财富之前在北京金融街的公司,不就是依靠深圳总部才发展起来的吗?”“老兄,你有所不知啊!当时北京和深圳是‘双总部制’,北方总部只是托生于深圳,有股权关系,但业务、人事、财务都独立于他们。”岳亦山反驳道。“不对吧,难道你们没借用过人家遍布全国的销售体系?”老兰问道。

岳亦山觉得不能再照顾面子,必须把话点到位:“是用过。不过,当时我们风控非常严格,基本不做深圳总部推荐的项目,所以我今天才能坐在你们面前,而没卷到非法集资的案子里去。再说,咱们现在最缺的不是项目来源,而是销售能力。成明集团能给咱们提供这种资金渠道支持吗?”“集团和金融机构有非常广泛的业务联系!”作为成明集团前资金部负责人,老兰十分自信。“但是曹总会答应你们使用这些资源给我们融资吗?”岳亦山反问道。

老兰知道自己的说辞没法改变岳亦山的立场,只好拉大旗扯虎皮了。“岳总,我提的建议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也一定会得到曹总的支持。你有你的想法,但是要服从大局。如果你非要阻拦,咱们去请她评评理咋样?”

岳亦山慢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随即哈哈大笑。笑声中带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让老兰和赵琦第一次感觉有些紧张。“兰总,请问什么是大局?在我看来,成明资本的健康发展就是大局,其他都不重要——包括你我甚至曹总的好恶也是一样!大家都是明白人,你不用拿她压我。如果你想打破这个格局,来,直接跟她说怎么样?”

说着,他掏出手机,调出曹明华的手机号码,递向老兰。

老兰没有看手机,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岳亦山的眼睛。岳亦山毫不退缩,双眼一眨不眨地瞪回去。这是他第一次在老兰面前表现出不留余地的强硬。

就这样相持了不到十秒钟,老兰终于认识到这次岳亦山绝对不会让步。他收回目光,干笑起来。“那倒不用。既然你们有约在先,那就听你的好了。咱们出发点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新公司好嘛!”

此言一出,三个人都意识到一点:3C的第一次正式的正面交锋就这样结束了。老兰和赵琦是大股东曹明华钦点过来的,心理上总觉得高岳亦山一等。岳亦山在大事小情上一直在忍让,可是这一次他用决绝的态度让他们俩明白:在触碰到规则底线的时候,他们的能量还不足以翻盘。

还好,虽有纷争,未伤和气。

岳亦山马上收起手机,向老兰抱了抱拳。“感谢老哥支持啊!那咱们大方向就确定了。接下来说说昨天的两个项目方?”

赵琦马上接过话题:“昨晚我跟蒋总又聊了一下,他说这次来就是想融900万。咱们抓紧给弄一下呗!”

岳亦山轻叹一声道:“二位,别的不说,没有抵押物这一关就肯定过不去啊!更重要的是,我觉得这家伙头脑不清楚,没法合作啊!”

赵琦哑火了,老兰接着说道:“蒋总最近不太顺,有点儿不在状态。不过你想呀,人家生意做那么大,肯定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我建议开始调研他的项目,慢慢帮他找可以作为抵押物的资产。”

两个人的态度非常明确,不料岳亦山仍在唱反调。“我怎么觉得还是孙总的项目更靠谱些呢——他手里好歹有块土地,如果权属没有问题,肯定比蒋总的事来得直接。不妨先去调研他的项目。”“呀,我昨天不都说了,他那块地不值钱。”老兰不以为然。“从咱们单位出发到孙总厂子也就一个半小时,值不值钱去看一眼好了。”“要我说,就没必要浪费那个工夫。如果地块真的不错,别人早抢着干了,哪会轮到咱们呀!”“你们都看到了,这小子一直遮遮掩掩的,就没交个实底,没准咱们挖到宝了呢!”“正因为他遮遮掩掩不老实,才不能相信他呀!昨天我和赵总合计过,这个孙强面相很差,眼珠又转得快得很,心眼太多,这种人绝对不能合作。”

赵琦连忙帮腔:“就是就是!你看蒋总,虽然是以前西安北郊的农民,没啥文化,可是他浓眉大眼国字脸,看面相就老实巴交的,让人放心。”

这到底是看项目还是看面相啊?岳亦山感觉和他们俩沟通真是太累了。“二位,咱们先不谈面相好不好……老话说‘救急不救穷’。孙总都要火烧眉毛了,再滑头也不得不认真跟咱们谈,咱们也容易拿到最佳条件。可是蒋总那头看不出着急吧?他要钱做什么?一个商业综合体,怎么会只缺900万?话说回来,咱们一个项目只做这么点儿规模也太丢人了吧!”

这番话说得老兰和赵琦哑口无言。

过了一会儿,还是老兰呵呵一笑开口说道:“岳总,你这么力挺孙总,是不是有私心啊?别误会,我不是指私人利益——他不是欠过鑫城财富钱吗?咱们已经成立新平台,过去的事就别太纠结了,那又不是你的错。”

让老兰和赵琦没想到的是,岳亦山大大方方地说:“我确实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能解决孙总现在的融资需求,盘活他的资产,让他有能力还上过去欠的钱,挽回投资者的损失,岂不两全其美?“兰总、赵总,我曾经常对晓波说,‘人生只有一个方向,就是向前’。所以你们放心,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以及成明资本该怎么发展。至于项目的选择,希望你们就别太纠结了,我会把握好的。请相信我!”【六】

杨晓波的新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坐在方向盘后面,他满脸写的都是“骄傲”二字。“亦山哥,我这车还不错吧?涡轮增压的,加速时的感觉,就像要飞起来。”

岳亦山在旁边皱起眉头:“得了吧,就你这速度,是爬,不是飞!对了,你知道吗,新车异味会影响男性生殖系统。车里味儿这么大,你还非得开出来显摆,真是害人又害己啊!”

杨晓波噘噘嘴:“哥,您就非得打击我才开心吗?您又不结婚,就别拿生殖健康说事儿了!”“哎,谁说我不结婚了?只是没遇到合适的。”岳亦山把双手垫在头后,饶有兴趣地说,“我倒想看看你小子什么时候向楠楠求婚。”“我们才在一起一个月,怎么可能谈婚论嫁!”杨晓波反驳道。

岳亦山笑起来:“这跟时间长短没关系,是心态的问题。我看呀,你们是先有性、还没爱。而且——你心里还没放下小何吧!”

杨晓波心里一痛,却装作若无其事:“那一页已经翻过去了,我可没那么婆婆妈妈。楠楠对我挺好的,没准我们真能成呢。您就等着给我当伴郎吧!”

岳亦山正要再开口,车子下了高速,再一转弯,导航语音通知他们已到达目的地。孙强笑嘻嘻地迎上前来:“岳总、杨总,你们辛苦啦!本来我说派车接你们的,杨总非说不用。一路还顺利吧?”

岳亦山不喜欢这种过分的殷勤,随便应付两句,一行三人便向厂房走去。

在初秋时节的北方,虽然太阳赏光露面,早晨的气温仍然不高。在空空荡荡的厂区,岳亦山和杨晓波感到寒风从厂房周围袭来,很快钻透了衣服。厂房两侧种的杨树也在哗啦啦地回应着秋风的召唤,撒下一片片落叶,和随意堆放的物料、满墙的涂鸦、破碎的窗子一起,给人一种凄凉破败的感觉。

孙强一边走一边咒骂,又忙不迭地给两位访客解释:这都怪那群该死的工人,一停工就开始讨薪,拿不到就开始搞破坏,简直是一群无赖!“这帮家伙,只认钱,一点儿情义都不讲!我当初给他们开的工资不低,没一个人来感谢我;这才停薪几天,你们看看吧,都闹成什么德行了!”“工人干活就是为了养家糊口,拿不到钱,就断了生计,当然会闹。”杨晓波随口一句把孙强呛得不知该怎么往下接。岳亦山暗暗觉得好笑:晓波这孩子,还是太心直口快,一点儿城府都没有。

几个人边走边聊,把厂区转了个遍。孙强介绍说,这次环保整治力度非常大,主要是针对VOCs,即挥发性有机化合物——在常压下沸点为50℃—260℃的有机化合物,主要来源于室内装修建筑材料、室外工业废气、汽车尾气等,浓度过高时会使人急性中毒,严重者甚至有生命危险。廊台市对此高度重视,成立了大气办,专门制定政策和监督落实。

孙强承认自己一直对环保重视不够,以前也搞过一套最简陋的除尘设备,可是被查出经常偷偷关停设备节约成本,所以早早就被环保部门列入黑名单。现在人家借着新措施的颁布,第一时间要求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关停,完全不给任何转圜余地。

大家又开车绕厂一周。岳亦山和杨晓波惊奇地发现厂子周围山清水秀,环境优美。一条小河从厂子西边两公里的地方流过,还有人在岸边钓鱼。附近只有几个食品加工厂,规模并不大,而其他地方基本都是果园和菜地。一圈看下来,只有孙强这家印刷厂是个污染大户。这和第一次见面时孙强寥寥数语给大家留下的印象大相径庭。怪不得政府在这片土地上规划了一个健康产业园。

岳亦山很纳闷:这家伙当时吞吞吐吐的,想隐瞒什么呢?这么好的环境,有利于投资机构提高对土地价值的判断啊!望着这个气喘吁吁的胖子,他感到有些不安。“孙总,厂子本身的情况我们基本都了解了。说说吧,你现在欠了多少钱,准备怎么合作?”

孙强摇晃了一下脑袋:“上次我说了,想借2000万,一年期,利率你们给优惠点儿呗,到时候我拿出一点儿费用,就当咱们兄弟的酒钱,啊哈哈哈……”

岳亦山和杨晓波都听出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做他的项目,可以拿回扣。

在整个职业生涯里,岳亦山从来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含糊过。在他心中,做人做事的底线是一条细细的红线。从这一边到那一边也许只是一步之遥,不过,这一步正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永远都回不来了。没有人时刻监督,也没有人高声呵斥,甚至这条线也只存在于自己的脑海里。但是无论如何,他绝不会让自己的心蒙上阴影,绝不会让自己在夜深人静时难以入眠。

岳亦山神情严肃地说道:“孙总,我们是为了公司业务而来,不是为了个人利益。项目做成,我们自然能拿到奖金。等帮你解决了问题,我们再喝顿大酒好了。我希望咱们现在就把话说清楚,其他的东西,就不要再说了。”

孙强满脸堆笑,一边点头称是,一边在岳亦山的脸上仔细观察着。当他确信眼前这个人不是说着玩的,马上收起笑容。“岳总,你别见怪,我只希望把事办成。至于路怎么走,全听你的!”

岳亦山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孙总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他们总是想以这样的糖衣炮弹试探对方,甚至把这种做法当作行业潜规则。所以他必须在一开始就把底线画得清清楚楚。“那好!咱们就再务实一点儿:你光说想借多少钱,还没回答到底欠了多少钱——我希望你说个准数,别再绕来绕去。否则,如果等我们尽职调查下来发现不对,那就不好玩了。”

孙强立刻面露难色。不过他明白,到了这个地步,再遮遮掩掩,事情就没有办法推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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