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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0 17:1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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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东野圭吾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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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之耳:交通警察之夜(东野圭吾作品)

天使之耳:交通警察之夜(东野圭吾作品)试读:

天使之耳

:交通警察之夜(东野圭吾作品)作者:[日]东野圭吾排版:HMM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时间:2019-05-27ISBN:9787020151073本书由上海九久读书人文化实业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天使之耳1

午夜零点,收音机里传来报时声。“接下来为大家播放的是一首曾经广为传唱的歌曲,特别是第一句歌词,我们在很多场合都会听到。让我们一起来重温——松任谷由实的《副歌在呐喊》。”

阵内瞬介刚刚还在整理报告书,现在却已经停下手,调响收音机的音量。这是他非常喜欢的一首歌。就像电台主播所说的那样,阵内也非常清楚地记得那第一句歌词,他情不自禁地跟着旋律哼唱起来——

为何?为何我们会相遇呢?紧紧相拥,几近破碎。

阵内已经想不起后面的歌词,只能随便哼哼调子。“这首歌真好听,每次听都觉得很感动。”主任金泽巡查部长一边向阵内的杯子里倒茶水一边说。“呀,这怎么敢当……是啊,据说演唱这首歌的女歌手每出一首新歌就能赚好几亿日元呢,有才华的就是厉害。”“我们就算工作一辈子也赚不到她一首歌的唱片收入吧?”“可不是嘛。不过现在已经不卖唱片,改卖光盘啦。”

过了一会儿,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金泽迅速接起电话。看见金泽听电话时的表情一下子从闲散骤变为紧张,阵内赶紧站起身,他明白,有案子了。“C町三丁目的十字路口,据说是两车相撞。”金泽放下电话听筒说。“报案的是目击者?”“不是,好像是其中一名司机。”

阵内听罢,松了一口气,心想,司机还能报案,说明当事人至少没受什么重伤。

金泽看着阵内这个后辈,却摇摇头说:“别放心得太早,听说另一名司机受了重伤,快不行了。”“快不行了?”阵内不禁神色凝重起来。

他们立刻坐上处理意外事故的面包车赶往现场。C町三丁目是一条小商店林立的商业街,与南北走向、双车道的花屋通相交。白天还算热闹,晚上九点以后就没什么人了。

两人很快就找到了事故现场。巡逻的警车已经先行到达,正在指挥其他车辆绕行。一旁聚集了很多围观群众。“唉呀,这么严重啊!”还坐在车里的金泽看到现场的状况,忍不住叹了口气。

对撞的是一辆黑色进口车与一辆黄色小客车。小客车已经严重地撞上十字路口左角的电线杆,而进口车的引擎盖则紧紧地嵌入小客车的驾驶座。进口车几乎没怎么变形,小客车却已经被撞得像个被揉捏过的废纸团。

阵内根据以往积累的经验,判断是其中一方没有遵守交通信号灯。

他们的面包车在巡逻警车旁边停下后,一名巡警向他们打招呼。“辛苦了。”

阵内和金泽也回复巡警:“辛苦了。”“救护车来了吗?”金泽问。“来过了。一名伤者已经被送往市立医院,是小客车的司机。”阵内心想:果然。看小客车的受损情况,就知道司机肯定不可能是轻伤。“还有其他受伤人员吗?”“没,幸好其他人都没什么大碍,真的算奇迹了。”“进口车果然比较耐撞。”金泽说。

巡警摇摇头说:“我说的不是进口车,我是说小客车上的乘客几乎没有受伤,所以算奇迹了。”“啊?小客车上还有其他人?”阵内忍不住发问。“幸好乘客不在副驾驶座上,而是在后排。虽然车子严重变形,但驾驶座后面刚好形成了一个空当,所以坐在驾驶座后排的乘客几乎没有受伤。”“哇,那还真是奇迹啊。”阵内也表示惊叹。

事故现场位于花屋通与另一条单行道交叉的十字路口。除了供车辆使用的信号灯之外,还有专供行人通过花屋通时使用的行人红绿灯,当红灯变绿灯时,就会响起《敬请通过》的旋律。

道路两旁设有行人专用的步道,步道内侧是一间间小商店。其中还有一家小银行,门口挂着电子钟,钟面显示现在的时间为零点二十二分。“有目击者吗?”金泽问巡警。“暂时还没有,我们会继续寻找。”“麻烦你们了。”

金泽二人立刻开始调查现场。由于当事人大多还留在现场,他们决定先把笔录顺便做了。首先做笔录的是进口车的司机——友野和雄。

友野今年二十三岁,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稚嫩,身材瘦弱,身上双排扣的西装显得很不合体。被问及职业时,他挺着胸膛说:“自由职业者。”

如今这年头,没有稳定工作的人都能开进口豪车了。

阵内不动声色地把脸凑近他,并没有闻到酒味。

当被正式问及事故发生时的情形时,友野立刻抬高了嗓门嚷嚷起来:“是绿灯!我这个方向是绿灯!是那辆小客车径直撞向我的!”

阵内赶忙安抚道:“我们从头慢慢说,好不好?首先,请问你是从哪里来?要去哪里?”“我说了,我从那里来!”友野先指了指十字路口的东侧,然后指了指反方向,“要去那里!”

根据友野指的方向,他当时的行车方向为自东向西,正打算横穿南北向的花屋通。“当时你的车速大概多少?”阵内问。“我没超速!”友野噘起嘴说。“所以车速到底是多少?”阵内追问道。

友野撇了撇嘴,转过脸去。

这一举动被阵内一眼看穿,他知道友野正试图在附近搜寻限速标志,好确认限速标准。

过了一会儿,友野小声回答:“大概时速四十公里。”“真的吗?过会儿我们查一下刹车痕迹,很容易就能判断真假哦。”阵内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威胁。

友野听罢,泄了气似的拨了拨头发说:“我不记得了,反正当时没超速。”“好吧。你刚才说你当时通行时是绿灯?”

友野把脸凑近阵内说:“绿灯!绿灯!绝对是绿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绿灯的?”“啊?”友野没听懂,“什么叫‘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你的车子距离信号灯多远时变成绿灯的?还是说,你当时是停车状态,在等红灯,等信号灯变绿后,你才再次启动车子?”

友野想了想,回答说:“都不是,一直是绿灯。”“一直?一直都是绿灯?”阵内觉得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留意到这个信号灯的时候,它就已经是绿灯了,应该是在过了上一个信号灯之后吧。然后我……我们通过这个信号灯的时候也是绿灯。”“在上一个信号灯前有没有遇到红灯停下车?”“我想想哦,应该没有……”说到这里,友野思索了片刻,但最后还是选择放弃确认,说:“我忘了。”

阵内看了一眼正在一旁听他们对话的金泽。金泽向他使了个眼色,表示“那就先这样吧”,于是阵内点点头。“那么请你详细描述一下事故的经过吧。你是在绿灯情况下驶入十字路口的吗?”“对!没错!是那辆车子突然从左边冲了出来,挡在我前面。我已经紧急刹车了,但还是没来得及……”友野双手一摊,鼓起下唇,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你没注意到那个方向有车辆驶来吗?”“这个嘛……”友野支支吾吾地说,“虽然注意到了,但说真的,因为那个方向是红灯呀,我怎么会想到对方会闯过来?”“原来如此。”

听阵内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友野立刻露出高兴的表情,大概觉得警方接受了他的说辞,于是开心得像个孩子。

阵内又询问了事故之后的情况。据友野说,友野的女性朋友同在车上,在事故发生后立刻下了车,用公用电话拨打了110和119。他们见对方受了重伤,本来想过要做点什么,但当时对方的车辆已经严重变形,他们也无可奈何。“我大致了解了。”

阵内放下手中的笔:“不过,你自己也最好去医院做个检查,毕竟出了交通事故,万一有个什么情况都不好说。另外,麻烦你把车子移走。车子应该还能开吧?但我不建议你自己直接开回去,还是找[1]JAF吧。”

友野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是在绿灯的时候开过去的,所以错不在我,对吧?”

正在阵内思考该怎么回答他妥当的时候——“那要视情况而定。”一旁的金泽开口说,“我们还没听取对方司机的说法。”

友野听罢,嘴唇微微动了一下。虽然是微乎其微的表情,但阵内似乎看到了友野的一丝笑意,这让阵内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厌恶感。

阵内和金泽接着又向友野的女性朋友问了几个问题。友野的这位女性朋友名叫畑山瑠美子,是一名大学生,如果不看她那飘忽失焦的双眼和不安地微张的双唇,应该算是个美女。她只要稍做小动作,就会在灰白色皮草外套下露出迷你裙下裸露着的双腿。

阵内问瑠美子的问题与问友野的差不多,但她的回答几乎没什么参考价值。“因为我当时睡着了,”这就是她的理由,“‘砰’地撞上后,我睁开眼看到的就是那样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这就是她强调的重点。“所以说,你不知道当时是红灯还是绿灯?”

听到阵内的这个问题,瑠美子立刻一脸惊讶,然后赶忙慌张地摆手说:“知道的,是绿灯,我们是绿灯。”“可你刚才说你睡着了。”“就是……撞车之后我就醒了呀,下车后看到的信号灯就是绿灯。”“但那时候的绿灯也可能是刚刚变成的绿灯吧?”“不是的,是……是我刚看到绿灯之后,马上变成黄灯,之后又变红灯。如果是红灯刚刚变成绿灯,应该没那么快又变黄灯,会继续保持绿灯一段时间吧?”瑠美子抬头看着阵内的脸,一副据理力争的模样。“原来如此,我懂你的意思了。”

听阵内这么说,瑠美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向瑠美子问完话,阵内环顾四周,并没看到小客车上的乘客,于是他朝巡警走去。“哦,小客车上的乘客啊,在那里呢。”巡警指着信号灯旁的一间公用电话亭说。只见一个身穿茶色双排扣连帽大衣、高中生模样的女孩正站在玻璃墙面的电话亭中。电话亭的门敞开着,女孩似乎正在打电话。“我本来想叫她一起上救护车的,但她坚称自己没什么大碍,不肯去。”“哦。”

阵内走近少女,对着她微微挥手示意。然而,女孩却似乎完全无视阵内——即使她此刻正直面阵内。“没用的,”阵内身后传来巡警的声音,“她的眼睛看不见,是我告诉她那里有电话亭的。”2

女孩名叫御厨奈穗,被救护车送去医院的是她的哥哥,名叫健三。兄妹俩从位于隔壁町的某个亲戚家出发回家,途中遭遇了车祸。从亲戚家的住址来看,御厨健三的车子当时应该在花屋通上自南向北行驶。

奈穗戴着一副浅色镜片的眼镜,透过镜片可以看到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知情的人绝对想象不到这是失明者的双眸。再加上她那宛如陶瓷般美丽的肌肤,活脱脱一副大家口中美少女的模样。

阵内在面包车里为奈穗做笔录。“你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吧?”阵内语气温柔,措辞谨慎。奈穗点点头。“你还记得事故发生前的情形吗?”“记得。”“当时你在和你哥哥聊天吗?”“没有。从亲戚家刚出来的时候我们聊过一会儿,但在事故发生前,我们都在听电台,几乎没说话。”

奈穗虽然才高二,但和同龄的其他女孩相比,说话非常地有条不紊。“是嘛。”阵内回复了这一句后开始思考下一个问题——该如何提问才能从眼睛看不见的奈穗口中问出有价值的信息?“我再问个问题哦,你凭感觉回答就行。你觉得当时车速大概是多少?是不是很快?”问题刚一问出口,阵内自己都觉得傻,毕竟车速快否本来就是一种主观感觉。

不过奈穗却没有理会阵内的懊恼,她的回答让阵内感到很是意外。“我觉得当时的时速应该为五十到六十公里。因为是半夜,哥哥开得确实是有点快。”

阵内不由得与金泽面面相觑。“你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金泽开口问。“我常坐我哥哥的车,所以从震动幅度和引擎声就能判断出来。”奈穗坦然地回答道。

接着,阵内又问了一个更“荒唐”的问题:“当时的信号灯是什么颜色?”

阵内本以为奈穗会回答说不知道,没想到她竟自信满满地说:“应该是绿色。”“理由呢?”“因为就在事故发生前,我刚刚听我哥哥说‘太棒了,是绿灯,时间刚好’。”“你确定当时听到的是‘太棒了,是绿灯’?”阵内对这样的证词有些不知如何反应,毕竟她不可能亲眼见到。

就在阵内陷入迟疑的时候,奈穗稍稍提高了音量说:“而且……”稍作停顿后,奈穗接着说,“而且我哥哥不是那种随便乱说话的人;他一定不会看漏或看错信号灯,绝对不会!”

调查完现场、确认事故车辆被转移之后,阵内和金泽等人一同前往御厨健三被送往的市立医院。奈穗坐在阵内的车上,友野与瑠美子则乘坐巡警的车。

在他们抵达医院前,奈穗的父母已经先行到达。一见到奈穗来了,父母俩立刻满脸愁容地朝她跑来。“我哥哥呢?”奈穗问道。“还在动手术。”母亲回答。

阵内和金泽走到稍远些的地方默默等候。他们来医院,一是为了确认御厨健三是否抢救成功,二是要请医生提供健三的血液样本,以此确认血液中的酒精浓度。“您怎么看?”阵内问金泽,同时用余光观察着健三的家人。“有点难办。”金泽主任说,“双方都坚持说自己这边是绿灯,而且那姑娘并非亲眼所见。我无意歧视官能障碍人士,但她的证词很难被采信。”“得等她哥哥开口了。”“是的。”

但如果健三最终无法开口,那么警方就只能采信友野一方的证词了。“不管有没有用,我们还是去立一块告示牌吧。”“是啊,虽然估计没什么用。”

当事故双方都主张自己是绿灯行驶时,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找到目击证人。可惜在车祸现场的围观人群中并没有找到目击了事故发生瞬间的人,所以他们只能去立告示牌,希望目击者看到告示牌后能主动联系警方。但以阵内的经验来看,立告示牌从来就没有过什么用处。“手术好像结束了。”

听金泽说了这句,阵内朝手术室门口的方向看去,只见医生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一脸严肃地对健三父母说了些什么。奈穗也听到了医生说的话,第一个哭倒在地。3

在屏幕前确认过画面后,加濑纪夫满意地点点头。他为自己拍摄的这段短片打了高分。没有多余的镜头,而且画面都很有冲击力——毕竟是真实的事故。

纪夫是去年进大学后开始迷上拍摄的。因为考上了大学,他收到了一台摄像机作为贺礼。一开始,他只是单纯地享受拍摄的乐趣,但渐渐地,他萌发了自己制作影片的念头。不过正儿八经的剧作他还拍不了。最近他特别来劲儿的是,一听说哪里有突发事件,他就立刻奔赴现场进行拍摄,回来后自己剪辑,做成新闻短片,连放映机都打算去买了。

但问题是,他的周围不是每天都有那么多的突发事件,所以拍的尽是些赏红叶、降初雪之类的题材。这让他很不满足。

所幸,他遇到了昨晚的那起事故。听到一声巨响后,他立刻打开窗户,发现不远处的十字路口有两车相撞。他赶紧兴冲冲地拿起摄像机跑了过去。因此,警车、救护车赶到时的场景以及伤者被抬出事故车辆时的场面,全都被他拍了下来。

要说他唯一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就是希望自己能拍下事故发生的瞬间了。

看着自己拍的短片,他很清楚,拍到事故瞬间是不可能的。但现在这样也已经很满足了。信号灯和周围的场景都被他拍到了。他还有意识地拍了一些事故现场以外的镜头。

接下来就该进行剪辑了。

关于剪辑的手法,纪夫早就已经有了想法。4

第二天早上,天亮后,阵内和金泽再次前往事故现场。因为刹车痕迹一般会残留两三天,尽量在亮光下拍照取证会比较好。“从刹车痕迹来看,友野当时车子的时速应该快上七十公里了。可见那家伙根本一派胡言。”平日里性情温和的金泽此时也难得用了比较重的语气。金泽之所以动气,主要是因为御厨健三最终抢救无效,而作为直接加害人的友野竟然一声不吭地就从医院溜走了。对于死者家属,友野甚至连声招呼都没打。

刚才阵内给友野家打了电话。“我又没犯错。”友野有恃无恐地说,“是对方闯红灯,死了也是自作孽。”“但我觉得你至少应该去问候一下。”

阵内刚说完,友野就恬不知耻地说:“我才是受害者,应该他们来问候我。”

确认完主要调查事项后,金泽说:“和那姑娘说的一致,御厨健三车子的时速是五六十公里,刹车的时间有些晚。如果当时车速干脆再快一点,也许就能冲过路口,躲过这起车祸。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其实就算超过限速十几二十公里的话,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因为阵内对友野的印象极差,所以分析案情时也免不了帮御厨健三说话。

离开车祸现场前,两人立了块寻找证人的告示牌,上面写道——“本月七日凌晨零点时分,该十字路口发生两车相撞事故。警方正在寻找目击证人,望知情者联系××署交通科。”

再次确认告示牌的内容后,阵内叹了口气。因为他很清楚,即使真的有目击证人,大部分时候他们也不愿意出面作证,而理由大多也比较单纯,就是“不想惹麻烦”。阵内觉得就算有证人,他们也不会因为看到这块告示牌而主动现身。更何况天晓得究竟会有几个人会注意到这种告示牌,并能把内容认认真真地从头读到尾。“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案子估计就这么不了了之了。”看着斑马线上来来往往的人流,阵内喃喃自语道。一般而言,就算是再大的事故,不出三天,也会被大多数人遗忘。“唉,再等等吧。”金泽无奈地说道。

这天晚上,阵内换了件朴素的衣服到外面散步。其实他并非没有目的地散步。御厨家离阵内所住的公寓并不远,而且今晚正是御厨家为健三守灵的日子。阵内对自己说——只是去看看情况。但其实他自己明白,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再见一见御厨奈穗。[2]

御厨家古老的木结构房子坐落在住宅区内,占地六七十坪,从墙外可以看到他们院子里种的柿子树。

突然,阵内发现御厨家的玄关处有些异样,好几个人慌张地进进出出。见奈穗的母亲也在,阵内于是上前询问。奈穗母亲一开始没认出阵内,但随后马上想起来他就是昨晚见过的交警。“奈穗和友纪不见了,明明刚才还在这里的……”

友纪是奈穗的妹妹,比奈穗小两岁。一个小时前,大家还在这里见过她们。“姐姐!”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跑了过来,看样子像是奈穗的舅舅。“我刚刚去那条街上的香烟店问过了,店家说看到像是奈穗和友纪的两个姑娘上了出租车。你知道她们会去哪儿吗?”“出租车?”奈穗的母亲变得更加不安起来,“我不知道……那俩孩子会去哪儿呀?”

难道……

阵内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立刻离开御厨家,走到有人看见她俩上出租车的街头。正巧开来一辆出租车,阵内赶紧将其拦下,上车后说:“师傅,去C町三丁目的十字路口。”

阵内在接近事故现场的地方下了车,然后步行过去。小银行前的电子钟显示的时间为九点十二分。这个时候,不仅车流量大幅减少,路上的行人也寥寥无几。

不出阵内所料,奈穗果然就在这里,她穿着藏青色的制服,正站在十字路口的一角。而站在她身旁的应该就是奈穗的妹妹友纪,她的个子比奈穗高,穿着黑色套装,乍一看会以为友纪是姐姐。“你们在干吗?”

听到阵内的声音,两个少女的身体都颤抖了一下。友纪警觉地后退了几步,目光里透着一股倔劲儿。“是昨天的交警先生吧?”奈穗歪了歪脑袋问。

阵内回答:“是的。”

奈穗这才恢复安心的神情。“我刚刚去过你们家,大家都在找你们,可担心了。快回去吧,我送你们。”

奈穗沉默片刻后开口说:“是我带妹妹来事故现场的,”声音听起来很沉着,“她说无论如何都想来看一下现场。我们要在这里为我哥哥守灵。”“这样啊。”

阵内看了看友纪,只见她轻轻地将双手交叠在身前,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块迪士尼的电子表,和她身上的正装显得非常不般配。

之后,她俩打电话回家报了平安,然后阵内拦了辆出租车送她们回家。在出租车上,奈穗向阵内询问事故的调查进展。“因为没有目击者……”阵内自己也觉得这话只是找借口。“如果没办法弄清事实,对方就完全不需要负责了吗?”“不是的,我们会把报告送到检察院。不过……”“不过什么?”“如果没有充分的证据,检方就难以提起诉讼,很可能最后的结果就是不起诉。”“所以我们无法告对方?”奈穗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嗯。”阵内说完,看见奈穗咬紧了嘴唇,又说,“不过我们也不想如此,所以立了块寻找目击证人的告示牌。”“我知道。”奈穗调整了一下眼镜的角度,将脸微微转向阵内说,“警察先生,‘目击’是指用眼睛看吗?”“是啊,怎么了?”“没什么。”奈穗轻轻地摇摇头,然后把脸转向友纪。

友纪一直在看车窗外的风景,上车后没说过一句话……5

第二天,有个声称自己是目击证人的男人出现在警局。这人名叫石田,是一名学生,上身穿黑色皮夹克,下身是牛仔裤,头发挑染成茶色。

阵内和金泽在交通一科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听取这位证人的证词。“大概是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吧,我从那条路上开过,然后碰巧然看到了……当时事故就突然发生在我眼前,吓了一大跳呢。”石田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说。“你说的‘那条路’是哪条路?”阵内拿出地图,在石田面前展开。

石田抬起下巴看了一会儿,然后指着一条路说:“就是这儿。”他所指的是与花屋通相交的那条路。“你当时在‘这儿’是怎么行驶的?”阵内追问。

石田用留着长指甲的手指指了指说:“从这儿到这儿。”

按照他的描述,他当时与友野的车子相向而行。“也就是说,你是从事故现场的一旁通过的?”“对啊,对啊。”石田连连点头。“但是,”阵内盯着石田的眼睛说,“事故发生后,我们并没听说有人见过你所形容的车辆驶过现场。”

石田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谁会记得嘛?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出事的车子上吧!”

阵内看了看一旁的金泽,金泽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那请你详细说一下,你看到了什么?”“我前行的时候,看到前面的绿灯亮了,但一辆黄色车突然从我右边窜了出来。还好我留的距离够足,刹车也及时,但对面开过来的那辆进口车还是和那辆黄色车撞上了。”石田边说边比画。“原来如此。”阵内点点头,“也就是说,是黄色车子的司机无视信号灯?是这意思吧?”说完,他用圆珠笔在桌上“咚”地敲了一下,“怎么现在才想到来找警察?”

石田微微一笑:“之前我不想惹麻烦嘛,而且又没有赏金可拿。不过后来一想,也许我的证词可能帮到某一方,所以就来了。”“那要谢谢你有心了。”“是吧?虽说我不知道自己的证词会帮到哪一方,但还是希望被我帮到的人能给我点儿好处费的——我告辞了。”

阵内一把抓住正要起身离开的石田的衣袖。“干吗?”石田大惊失色。“请你把情况说得再详细些嘛。”“该说的都说完了呀。”“不会吧?还没讲到重点呢。首先,为什么那个时候你会开车经过那里?就从这个问题开始说吧!”

石田之后的陈述基本上可以成立——石田说,他之所以会开车经过那条路,是因为老板要他出差去相邻的城市,那时刚好是他出完差往回开的时候。他当时驾驶的皇冠车也是老板的。离开出差城市的时间和有关路线的描述,听起来也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

不过,阵内并不愿完全相信这些说辞,毕竟石田看起来不像是那种目击了事故后会主动出面作证的人。阵内猜测石田很可能是友野派来的“托儿”。“如果你有证据能证明你当时确实在现场就好了。”阵内换了一种问法。

没想到石田鼻孔张开,有些得意地回答:“有啊。”“什么证据?”“目击事故后,我马上用车载电话给店里打过电话,想让老板帮忙录一下我想看的电视节目,顺便告诉他,我刚刚亲眼目睹了惨烈的交通事故。你们可以去问我的老板。”“当时大概是几点?”“让我想想哦……”石田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挠了挠下巴,然后“啪”地打了个响指:“想都不用想,就在快到零点的时候,因为我要录的电视节目从零点开始。”“快到零点的时候……”阵内看着石田。不知为何,阵内觉得石田长着一张让人联想到爬虫类的脸——笑起来的时候像条蛇。

石田离开警署后,阵内马上打电话联系了石田工作的咖啡馆。石田的老板名叫荻原,证明了石田当晚曾在快到零点的时候给店里打过电话。“那时候帮他录的带子还在,你们想看的话,我给你们送去吧?”荻原说得很坦荡。

阵内估计看了那些录像带也没什么用,所以只请老板先留着。“你怎么看?”阵内向金泽征求意见。“我觉得不可信。”金泽主任说,“一听就像是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很不自然。而且他还知道很多只有事故当事人才可能知道的信息,估计他和友野和雄是一伙的。”“我也有同感。”

通常情况下,与信号灯有关的事故,都不太可能会有证人在事故发生两三天后才出现,所以石田在这个时候出现,本身就很可疑。根据阵内他们的经验,这种时候现身的多半是被人雇来作伪证的。他们还遇到过更夸张的——事故双方都请人作伪证。“总之,再好好查一下石田的证词。如果真是一伙儿的,肯定会露出马脚。有必要的话,还可以请求增援。”“明白。不过我应该会很快弄清楚的。”

阵内拿起电话,却在拨号前转向金泽,问:“要不……把石田的事告诉她?”“她?”金泽扬起眉毛。“御厨奈穗。如果石田真的在事发后曾经路过事故现场,也许她会记得些什么。”“但她应该不会说对自己一方不利的话吧?”“我告诉她的时候,会让她听不出石田的证词到底对谁有利。”“这样啊,”金泽沉思片刻,也来了劲儿似的,“行!就这么办!事到如今,就赌一把了。”

事实证明,他们赌对了。6“他骗人!”奈穗大声断言。她的声音响到惹得其他警察都朝他们看过来。“为什么说他骗人?”金泽冷静地发问。“因为事故发生后,根本没有他说的那种车辆经过我们身边。如果有,我一定会听到声音。”

阵内他们之前只告诉她,说有目击者的车辆曾经路过现场,并没有说是在哪条路上行驶,所以奈穗应该无法判断目击者的证词有利于哪一方。“也许你当时太激动,所以没听到?”

听阵内这么一说,奈穗将脸转向阵内,方向精准到就像她看得见似的:“警察先生,您太激动的时候眼睛会看不见吗?”“不会,眼睛不会看不见,但……”“所以啊,我的耳朵就和你们的眼睛一样。”奈穗语气坚决。阵内一时无言以对。

金泽开口替阵内接着说道:“不过,那个目击者有证据,可以证明他当时曾经开车经过现场。倒也算不上特别有力的证据,但确实有。”

接着,他们把石田在将近午夜零点的时候打过电话的事情告诉了奈穗。

奈穗听罢,惊讶地张大了嘴:“那也是骗人!事故发生在电台零点报时过后。我已经想起来了,正想跟你们说呢。”“为什么说是零点过后?”“我说过,当时我们正在听电台,对吧?事故发生的时候,是在[3]电台零点报时过后。然后我们还听到由米的歌曲,紧接着就突然被撞了……”“由米?”阵内大吃一惊,与金泽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一起暂时离座。“她说的是真的!”阵内说,“主任您也记得吧?那晚电台确实是在报时之后播放了由米——也就是松任谷由实的歌!”“有可能她是受到撞击后才听到,但她自己误以为是撞击前听到的?”“不可能,因为她坐的那辆车前半截受到撞击后已经被挤扁,收音机也被撞毁了。”

金泽听罢,摸了摸下巴,伸出食指说:“也就是说,如果事故发[4]生在零点以前,她就不可能听到姆咪的歌。”“是由米。”“随便啦。总之,如果车祸发生在零点以前,她就不可能听到那首歌。”“我们再仔细问问吧。”

两人回到奈穗身边。“你刚才说听到由米的歌,还记得具体是哪一首吗?”阵内问。

奈穗很自信地点点头,回答是《副歌在呐喊》,还轻轻地哼唱起那段美妙的歌词:“为何?为何——”奈穗的声音非常动人,有一种通透的质感:“最后的春日里所见之夕阳映照鳞云——”

唱到这里,奈穗停下说:“就是唱到‘映照鳞云’的时候撞车的。”

阵内不由得对奈穗刮目相看。“所以,”奈穗继续说,“就是在唱到‘映照鳞云’的最后这个‘云’字的时候发生了事故。绝对错不了。”

午夜零点零分四十八秒。

如果御厨奈穗的记忆无误,这应该就是事故发生的精确时间。这是阵内向电台确认过后得出的结论。

奈穗凭借惊人的听力与记忆力还提供了一条新的线索——在电台播放到《副歌在呐喊》这首歌开头第一句“为何?为何”的第一个“为”字时,当时正在驾车的哥哥御厨健三曾说过:“太棒了!是绿灯!时间刚好。”那时候应该是零点零分二十六秒前后。

事故现场的信号灯为绿灯的时间长达六十秒。如果奈穗的证词可信,那么当时健三就有充裕的时间在绿灯亮起的情况下通过路口。“干这行这么久了,”金泽苦笑道,“还是第一次以‘秒’为单位计算案发时间,真是长见识了。我已经报告过科长,他似乎也很关心这个案子。”“啊,那个老顽固?”阵内看了看正在窗边自顾拔鼻毛的科长的那张大脸。“不过,他的关心可不是什么好事,而是说那种证词怎么能信,还让我们尽快去调查清楚。”“果然。”阵内有些郁闷地拿起电话,打给信号灯制造商——三兴制造厂。

奈穗以为,如果能明确事故发生的准确时间,并核查一下信号灯的历史记录,就能轻而易举地确定在那个时间点是红灯还是绿灯。然而事实上,根本就不存在所谓信号灯的历史记录这种东西。

阵内想到一个办法。假设信号灯一直都以精准到秒的方式运行,那么从此时此刻开始倒推,就能推测出过去某一个时刻的信号灯颜色。

问题是——信号灯的运行究竟有多精准?阵内正是为此打电话给三兴制造厂的。此刻,奈穗和母亲正在会客室等待结果。

接电话的是对方的技术部一个叫酒井的男人,声音听起来虽然很年轻,但说话彬彬有礼。阵内也以同样客气有礼的态度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不行,那是没办法的。”酒井听完立刻回答说。“不行?是因为信号灯的计时不够精准吗?”“不是的,信号灯的计时是很精准的。您说的那个地方安装的是S形程控式信号灯,就算使用一整年,误差也只有几秒。”“那么——”“但那是在通常情况下而言。您应该知道,信号灯转换的时间会随时间段而改变。高峰时段、夜间和白天全都不一样。所以每次都需要切换信号灯的定时器,因此难免产生误差。”“大概会有多长时间的误差?”“最多七秒。”“七秒……”阵内一下子泄了气。事故发生至今,已经过去好长时间,在此期间,信号灯的定时器不知道已经切换过多少次。“如果是在没有切换过定时器的同一时间段内,您所说的倒推是可行的。这一点我们可以保证。”

阵内道谢后挂上电话。酒井说的“保证”一点儿也帮不上忙。

阵内将这一结果报告给金泽,原本十分期待的金泽也显得非常失望。

更难的事还在后面——阵内要回到一楼会客室把结果告诉奈穗。奈穗原本对证明哥哥的正当行为充满了信心。阵内刚把话说完,奈穗就忍不住双手捂着脸哭了起来。奈穗母亲抚摸着她的背安慰她,可她还是哭个不停,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样子,惹得周围的人都惊讶地看了过来。

阵内一时间不知所措。突然,有人拍了一下阵内的肩膀。“怎么回事啊?”

说话的正是认识阵内的社会新闻记者。7

加濑纪夫聚精会神地看着社会新闻版一角的这则报道,写的正是几天前的那起事故。

报道中提到死者的妹妹双目失明却听力过人,并凭此能力将事故发生的时间精准到秒。她主张哥哥是在绿灯情况下正常行驶,现在却没办法证明这一点。

看着报上刊登出来的少女的脸,纪夫觉得她长得真可爱,心想要是能帮到她就好了——可惜自己拍下的都是事故发生之后的镜头,并没能记录到事故发生时的瞬间。

尽管如此,纪夫还是回到自己的房间,重新播放了一遍前几天拍摄的短片。“毕竟是事故发生之后拍的,拍再多也没用啊。”纪夫看着画面自言自语。虽然画面中拍到了信号灯,但那时距离事故发生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

正当他准备放弃、打算去按停止键的时候,画面的背景发生了些许变化。纪夫赶紧停手,注意到画面后方有一台时钟,是那间小银行门口的电子钟,上面显示的数字是“0:13”。此时,画面前方的信号灯为绿色。“有意思。不过估计这也不能证明什么。如果是精确到秒的时钟就好了。咦——”就在他嘟囔的这工夫,时钟上的数字变成了“0:14”,而此时画面前方的信号灯依然为绿色。

这说明什么?时钟变化的瞬间应该是零点十四分零零秒,如果这个瞬间信号灯是绿的——这能证明什么?

纪夫盘起腿,陷入思考,心里涌上一个念头:说不定自己已经掌握了了不得的证据——他越想,心跳就越快。

绿灯也分很多种情况。有刚刚从红灯变成的绿灯,也有即将变成红灯的绿灯,两者是不一样的……纪夫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还是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这时,画面中又出现了变化。纪夫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犹如醍醐灌顶。他立刻倒带,重新确认了一遍。“啊!”他不由得站起来大叫,“妈!电话!”8“我没听懂,你从头再说一遍。”留着小胡子的科长向后靠在椅子上说。自从御厨奈穗上了报纸,他似乎一直在关注这起事故。“首先是信号灯的间隔时间。”“这个我知道,五十六、六十、四,对吧?”“没错。”阵内点点头。

科长所说的数字是信号灯亮灯的时间:红灯五十六秒,绿灯六十秒,黄灯四秒。这是针对在花屋通上行驶的车辆而言。而在与花屋通相交的另一条路上,情况正好相反。所以会有四秒钟的时间,两条路上都呈现红灯状态。“换言之,整个过程是一百二十秒,刚好两分钟。每隔两分钟,信号灯就会变回原本的状态。”“嗯,这部分我听懂了。”“再来看这盘录像带。”阵内说着,重新播放了一遍加濑纪夫借给他的录像带。画面中,银行门口的时钟从“0:13”变为“0:14”时,阵内按下暂停键说:“您瞧见了吧?在这个瞬间,信号灯是绿的。”“嗯,零点十四分零零秒的时候是绿的。”“是的。不过我联系过这家银行,他们说他们门口的电子钟其实不准,比实际时间慢了四十一秒,所以我们看到变成零点十四分的时候,实际上是零点十四分四十一秒。”

科长拍了两下自己的额头,问道:“所以呢?”“我们再往后看。”阵内看着自己的手表,再次按下播放键,然后马上按了暂停键。

科长一脸不解。“刚才过了七秒,所以现在是实际时间零点十四分四十八秒的画面。您看,信号灯一直是绿的。”“没错。”“刚才我们讨论过,信号灯每隔两分钟就会变回原本的状态。所以两分钟前的零点十二分四十八秒,信号灯也应该是绿的。以此类推,御厨奈穗证词中所说的零点零分四十八秒,也就是事故发生的时刻,信号灯就是绿的。”阵内一口气说完这段话,期待地看着科长的反应。

科长“嗯”了一声,双手抱臂,闭上眼思考了一会儿。接着睁大眼,摇了摇头说:“你说的意思我都懂,也认可零点零分四十八秒那一刻是绿灯的推理。但问题是,零点零分四十八秒究竟是不是事故发生的准确时刻?虽说正因为看不见,所以耳朵会更加灵敏,但记忆还是有可能会出错的。按常识来判断的话,如果在听歌过程中发生什么意外,一般很难清楚且准确地回忆出究竟是唱到哪儿时发生意外的。”“但您说的那种常识,对那个姑娘不适用。”“什么意思?”“您再看一下这个就明白了。”说完,阵内继续播放刚才的录像:仍是相似的画面,信号灯和时钟同时出现在镜头中。“这部分有什么问题?”“您看这里。”阵内指着画面中的信号灯,只见信号灯一瞬间由绿变黄。

科长“哦——”了一声。

紧接着,镜头切换到别的画面。“就在画面切换前,信号灯变了颜色。”科长说。“没错。这里应该是零点十五分二十五秒。因为绿灯的亮灯时间为六十秒,所以信号灯是在零点十四分二十五秒的时候由红变绿的。由于这个循环也是信号灯每隔两分钟重复一轮,所以我们可以推算:零点零分二十五秒的时候,信号灯也是由红变绿的。”“零点零分……什么意思?”“请您再回忆一下御厨奈穗的证词。她说在事故发生前,曾听御厨健三说过:‘太棒了!是绿灯!’根据她的证词,我们推算出那是在零点零分二十六秒前后。”

科长的脸抽动了一下。“都查到这份上了,您还在怀疑她奇迹般的能力吗?”阵内说完,不再开口。“科长!”一旁的金泽叫道。

科长抬起头,慢悠悠地说:“我有一个提议。”

阵内觉得,进行这种实验应该是日本警察史上头一次吧。

以警署署长为首,各部门科长级别以上的长官都聚集在会议室里。讲台上坐着一个人,正是御厨奈穗。奈穗的母亲也在场,坐在众人后面,正担心地关注着实验进行。“感觉如何?”站在奈穗身旁的阵内小声问道。“有点儿紧张,不过没关系。”奈穗回答道。“诸位,开始吧。”金泽的话音刚落,会场里就出现了一些小躁动。金泽向等在一旁的女警示意,女警面前放着一台录音机。

此时全场安静,音乐响起,是松任谷由实的《纪念日》,也是奈穗的希望之歌——

为什么一直不自知?

追寻已久的爱就在这里啊。

若不是事先知情,冷不防看到这一幕的人一定会觉得很诡异吧。一群恐怕连松任谷由实的昵称是“由米”都不知道的大叔们正聚在一室,一脸认真地听着深受青少年喜欢的松任谷由实的歌。

歌曲刚播放没多久,只听见女警不可思议地开始念了起来:“打字机……香水……戈尔巴乔夫……烟草……”

这些毫无关联的词汇被女警毫无规律地一个个念了出来,毫无脉络可循。这些词是他们从一般的高二女生都知道的词汇中随机挑出来的。

歌曲还在继续,女警也仍在机械式地报读。署长突然咳了一声。

一曲终了。阵内看了看奈穗,与实验开始前相比,奈穗的表情并无变化。“那么,我们来看一下这张表。”金泽发出指令。

女警拿出一大张表格,上面写着她刚才念过的所有词汇。“现在开始提问。谁先来?”

金泽的话音刚落,后排立刻响起一个声音:“戈尔巴乔夫?”发问的是警备科长。“知道吗?”金泽问奈穗。

阵内觉得奈穗似乎想了很久。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注视着奈穗,气氛异常紧张。

奈穗吸了口气,然后开口说:“是唱到‘牵着手的两个人’的‘手’字时念出来的。”奈穗的语气非常确定。

大家马上把视线转向女警,只见她对照了一下手中的记录,宣布:“完全正确!”大家立刻不约而同地啧啧称赞。

实验继续。“计算器?”“是唱到‘抬头看着你的眼’的‘着’时。”“婴儿?”“‘相信明天’的‘信’时。”

奈穗完美地回答对了所有问题,这足以证明她真的可以在听歌过程中准确地记住事件发生时正好唱到的具体歌词。

整整十个问题全都问完,没人再开口提问。连这些现实主义者都不得不承认奈穗惊人的能力。“差不多了吧?”见金泽没作声,阵内开口问道。

过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回答。

这时,署长举起了手:“我在播放歌曲的过程中咳过一声,你想得起来吗?”

阵内吃惊地朝奈穗看去。

奈穗沉默不语。“怎么样?如果不能记住突发的情况,就证明不了是完美无误的哦。”署长笑得很和善,但看向奈穗的目光却很犀利。

阵内有些自责地低下头来。

但就在这时,奈穗突然开口说:“是在唱到‘司空见惯的早晨于我亦是纪念日’的‘纪’这个字时。”

阵内抬起头来,看见署长的嘴角在发抖。

署长慢慢地走近奈穗,轻轻握起她的手。“我也非常喜欢这首歌。”署长说,“太棒了!真了不起!真的是奇迹之耳!”

听到这句话,奈穗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阵内不由得感慨:这就是天使的笑容啊。9

就在那场令人叹为观止的实验结束两天后,友野和雄承认了自己的过失。他在接受调查的时候,起初还满不在乎,但作了伪证的石田和那天与他同车的畑山瑠美子都选择了坦白,他也就放弃了挣扎。石田是友野赌桌上的牌友,欠了友野不少钱,因为友野答应他的欠债一笔勾销,所以才来作伪证。

友野自己交代说,那天他开车送瑠美子回家,但途中瑠美子大发脾气,吵着要下车,甚至在行驶过程中还要强行打开车门,打算跳车出去。于是友野去抓她的手腕,瑠美子则奋力挣扎,结果就没看信号灯。“其实是红灯,远远地就看到了,但当时我觉得,等我到路口的时候应该就会变绿灯,所以大意了……”友野心虚地说,“都怪那个女人,是她干扰我驾驶!”——都到这份上了,还不忘拖瑠美子下水。

一周后,阵内碰巧经过那个出事的十字路口,看见畑山瑠美子手里拿着一束白花正蹲在信号灯旁。“真美啊。”

听到阵内的声音,瑠美子吓了一跳,转过头来,表情有些尴尬:“让您见笑了。”“不会啊。仔细想来,其实你也算受害者之一。”

瑠美子摇摇头苦笑道:“我为友野说了谎,是他的共犯。”“谎言终究会被戳穿。”“是啊。”瑠美子长叹一口气,“那姑娘太厉害了。”“是啊。”“你看我,虽然看得见,却什么都记不住,真没用。”瑠美子说着,将视线投向远处银行门前的电子钟上,“虽然不知道太多细节,但那台钟似乎就是给事故定性的关键吧。”“是的。”“零点零分四十八秒……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我的记忆力应该也算是好的。”瑠美子搓了搓鼻子说,“撞车后我一抬头,不知怎么的,最先看到的就是那台钟。那时候显示的是‘0:00’,三个零并排,之后又马上变成了‘0:01’。所以说,事故发生在零点零分四十八秒,这和我的记忆也大致吻合。因为从两车相撞到我抬头看钟,应该经过了十秒左右吧。”

阵内不由得吃了一惊,心想:这女人到底在说什么!“不过事到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瑠美子有些自嘲地说。

见阵内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瑠美子问:“怎么了?您的脸色不太好。”“没、没什么。”阵内说,“我该告辞了。”“嗯,再见。”瑠美子说完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瑠美子的身影不见了之后,阵内看了看银行门前的电子钟,头脑中疯狂地涌出一大串数字。

阵内心想:事故刚发生就看见电子钟从零点零零分变成零点零一分?这话也太蠢了吧?怎么可能!因为那台电子钟比实际慢了四十一秒,所以刚变成零点零一分的时候,实际上应该是零点零一分四十一秒。如果按瑠美子所言,两车相撞应该是在这个时刻的约十秒前,即零点零一分三十秒左右。这与奈穗的证词相差了四十多秒。

但如果这才是真正的撞车时间呢?那时候的信号灯会是什么颜色?

阵内在脑海中迅速推算起来,然后不由得“啊”地叫出了声。

到零点零一分二十五秒为止是绿灯,从一分二十五秒到一分二十九秒是黄灯,而之后一直到一分三十三秒为止,双方都是红灯。

所以——难道是御厨健三和友野和雄两个人都闯了红灯?

这么一来,一切就说得通了。友野和雄曾说过,他当时觉得开到路口的时候应该会变绿灯。

但阵内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如果真是如此,御厨奈穗不可能讲出那样完美的证词。如果没有加濑纪夫的录像带,没人会知道零点零分二十五秒的时候信号灯会变色。

阵内继续向前走,心想:自己何苦在这里待那么久,尽想些不着边际的事?

突然,他看到一间电话亭,不由得停下脚步。他想起奈穗在事故当晚曾打过电话。

她一定是去打电话听报时吧。

信号灯一般都没有声音,但也有例外——专供步行者使用的信号灯附有为盲人设计的《敬请通过》的旋律。阵内猜测当时奈穗左耳听信号灯的旋律,右耳听报时,然后将旋律开始的准确时间刻在记忆中。

之后,她再去事发地调查信号灯,目的是确认信号灯的变换间隔。

所以那个晚上……

阵内想起为健三守灵的那一夜,奈穗和她的妹妹两人曾站在那里。她们来这里并不只是为了看哥哥的事故现场,而是来计算信号灯的变换间隔的。阵内的眼前又一次浮现出友纪戴的那块迪士尼电子表,她们就是用那块表来计时的吧。

只要知道了《敬请通过》旋律开始的正确时间以及各个颜色的信号灯的变换间隔,就能推算出零点零分二十五秒的时候,信号灯由红变绿。然后,奈穗再利用自己的特殊本领,设计出俨然是真相的事故发生时间。然而,事故发生的真正时间应该是已经唱到《副歌在呐喊》后半段歌词的时候。

阵内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他对自己说:她那天使之耳是用来诉说真相的,并不是用来将警方玩弄于股掌之上的。

阵内想起奈穗那时的笑容。

也许是感冒了。阵内打了个寒颤,觉得背脊发凉。

隔离带

1

这条路名叫白石街道。

整条路为东西向,横穿A市的中心地带,向东可以到达B市,向西则通往邻县。对附近的居民,特别是开车出差的人而言,算是交通要道。特别是每天早晚,车流量都比较大,通往A市市中心的交叉路口附近几乎全天拥堵。

这条路共有四条车道,两个方向各有两条。路面很平整。中间的隔离带里种着杜鹃花,每隔数米就有一盏路灯。虽说信号灯不少,但到了夜里就会变成联动模式,所以只要不超速行驶,一路上几乎都可以畅行无阻。

十月二十日,夜里十一点多。

一辆白色的丰田猎人(Chaser)正沿着白石街道向西行驶。开车的是县内一家建筑公司的组长。他住在邻县的镇上,因为经常加班到很晚,赶不上末班车,所以平日里都是开车上下班。相比平时,这天晚上算是回家早的了。

路上很空旷。每到这个时段,路上的车辆总会一下子变少。此时,他正驾驶车辆沿着右侧车道行驶,前方数十米处只有一辆卡车,后方则一辆车都没有。刚才还在淅淅沥沥地下雨,但现在已经停了。

他跟在前方的那辆卡车后面已经开了很久。他对卡车车身印着的公司名“快速货运”有几分印象,因为他所在的公司也时常委托这家运输公司运送建筑设备或材料。

如果在平时,他早就加速超过那辆卡车了。但今晚,他已经累得不想去超车,只想一直远远地望着“快速货运”的公司名,手里懒懒地握着方向盘。这段路限速时速五十公里,前面那辆卡车开得不算特别慢,时速保持在五十五公里到六十公里之间。如果开得更快,反而容易吃到红灯。

他之所以没超车,还有另一个理由——如果要超过同在右侧车道行驶的卡车,他就得变道到左侧车道,但左侧车道上有很多停在路边的车辆,根本没法顺利地驶过。

所以他心想:算了,就这么慢慢地开回家吧。

他打了个呵欠,重新握好方向盘。

这时,他见卡车亮起了刹车灯。前方是红灯。虽然稍稍迟疑了一下,但他还是跟在卡车后面踩了刹车。

趁着等红灯的工夫,他转头看了看周围。道路左侧的交叉路口前有家快餐连锁店,此刻正灯火通明,不过餐厅里似乎没几个顾客。除了这家餐厅,其他建筑物看起来都黑压压的。他又抬头张望信号灯的前方,发现道路右侧有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这时绿灯亮起,卡车向前行驶。几秒后,他也踩下了油门。

他刚才看到前面还有一个信号灯,但因为被卡车挡住,没法看清现在是红灯还是绿灯。从卡车现在的加速状态来看,他判断卡车司机想趁着还是绿灯的时候冲过去。不过,他心里估摸着有点悬。

此刻,仪表盘显示时速已经超过五十公里。他同时踩了脚油门。

就在这时!

前面的卡车突然踩了急刹车。他也连忙一脚刹车踩到底。但事与愿违,车辆的制动根本没那么快,轮胎摩擦着地面继续向前滑去。

惨了——他在心中默念。然而眼前却发生了一件让他难以置信的事。

就在他踩刹车的同时,卡车突然右转。因为刚下过雨,路面很湿滑,卡车的轮胎严重打滑,紧接着发出一声巨响——卡车猛地撞上道路中央的隔离带。然而,隔离带也没能阻挡卡车的滑行,就在半个车身越过隔离带的时候,卡车一下子失去平衡,发生了侧翻。

此时,对面车道上也迎面开来一辆车。

尽管对面那辆车紧急刹车,轮胎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却还是因为路面湿滑来了个九十度回转,后半截车身重重地嵌进侧翻在地的卡车的驾驶座。

坐在丰田猎人上的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目睹车祸现场。突如其来的事故把他吓得完全呆住。

不过,没过多久,他就回过神来,因为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事故发生后,一辆原本停在左侧车道的车辆突然开走了。2

接到报案,世良一之赶紧作好出警准备。他们已经收到县警总部的联系电话。[5]“真倒霉,每次订了‘幕之内便当’都这样。”主任福泽巡查部长说着,在走廊上小跑起来。世良与福泽同组,虽然今晚还有另一组人值班,但之前已经因为其他事故出警了。

两人一坐上警车,就打开红色的警灯。他们出警的时候一般不鸣警笛。“卡车撞上隔离带,然后侧翻?估计没救了。”

刚开出去没多远,福泽就通过无线电与已经到达事故现场的巡警取得了联系。据说救护车已经到达现场,正在对卡车司机进行施救。原本行驶在对面车道、后半截车身撞上卡车的那辆轿车的司机则是右腕和腰部受了轻伤。医护人员打算把他也带去医院进行治疗。

福泽确认完情况后说了声“收到”。“白石街道?这时候车流量应该不大,今晚的事故多半是因为超速吧?”世良说。“也许吧。但也可能是因为路面太平整,下雨后特别湿滑。”

没过多久,两人就到达了事故现场。就像刚才无线电通报过的那样,现场非常惨烈——卡车冲上了隔离带,两侧原本双向的双车道都只剩下左侧的车道还能通行。

两名巡警正在忙着指挥交通、疏散车流。除了他俩,所在辖区的派出所也派出两名警察前来支援。和他们打过招呼后,世良与福泽走向出事故的车辆。“真惨。”

卡车右侧朝下倒地,横在路上,前挡风玻璃窗被对面开来的那辆日产西玛(Cima)的后车身撞得严重凹陷,玻璃碎裂,驾驶座已被撞得没了形,车座上鲜血横流。“估计没救了。”福泽走到卡车旁,探头看了看驾驶座,“你去找一下有没有可以确认身份的证件。”

世良拨开碎玻璃,把手电筒伸进严重变形的窗框缝隙里,照亮车内,结果找到一个黑色小包,里面装着驾照、钱包、纸巾和两包烟。驾照显示司机名叫向井恒夫,住址就在县内。从出生年月来看,现年三十三岁。

世良在心中唏嘘不已:这司机和我的年纪差不多,真可怜。

把证件放回小包后,世良用附近的公用电话联系了“快速货运”公司。公司方面此前已经得知事故的情况——估计是负责救援的医护人员方才联系过他们,毕竟如果伤者身份不明,医院也会为难——事故车辆一般由事故当事方负责拖走,所以世良在电话里请“快速货运”公司派牵引车过来拖走卡车,还顺便打听了一下向井恒夫的家庭联系方式,然后挂上了电话。

接着,他打电话给向井家。电话通了之后,响了好几声都无人接听。世良判断家属应该已经被叫去了医院。

派出所的两名警察向世良介绍了那位车后身撞上卡车的西玛的司机的情况。司机名叫望月。世良给望月家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因为之前没人联系过望月家,所以望月的妻子在刚听说这事儿的时候惊讶得说话都结巴了。世良告诉对方,望月只是受了些轻伤,但对方还是非常担心。世良让望月的妻子找人把事故车辆拖走,望月的妻子说会马上联系JAF。

打完电话后,世良回到事故现场。

通常情况下,在做现场取证时,必须确定事故车辆的位移情况,详细调查路面上的制动压印与车辆滑行的痕迹等等。然而,现在已是半夜,路面又比较湿滑,几乎不可能查清制动压印。所以他们只能等到第二天早晨再处理。

下一步就是寻找目击证人。

世良走进那家离现场不远的便利店——附近只有这家店现在还亮着灯。

令人失望的是,身穿蓝色制服的店员告诉世良,他当时是突然听到一声巨响后,觉得好奇才冲到店外的,所以没能看到事故发生的瞬间。

虽然当时店里还有其他几个顾客,但都说没有目击到当时的情形。

走出便利店,世良向福泽简单地汇报了一下情况。“在我们赶到这里之前,他们已经要到了几个当时在现场的人的联系方式。”

一个与世良年纪相仿的派出所警察给两人递上一份名单,上面一共有五个人。

福泽大致看了几眼后,指着一个人的名字问:“这个人的名字后面为什么打了星号?”“这个人当时一直跟在卡车后方,是一名公司职员,似乎目睹了整个过程。打电话报警和叫救护车的也是他。”“原来如此。”福泽点点头。

世良顿时有种得救了、心中石头落下的感觉。对他们来说,最麻烦的就是调查事故原因。而如果遇上当事人死亡,那就会难上加难。不过如果有目击证人的话,只要给证人做份笔录,写个报告就能交差。“明天一早,你去找一下这个人。”福泽给世良下指令,自己也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确认过拖车事宜后,世良与福泽赶往医院。驾驶与卡车反方向行驶的西玛的司机已经结束治疗。他的伤势较轻,只是手腕上缠了纱布简单包扎了一下而已。“当时那辆卡车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真的吓死人了。”

这个名叫望月的中年男子眼睛瞪得很大,说话的嗓门也提得很高。他的工作是经营公寓,今晚去邻县朋友家玩,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事故。

世良与福泽向望月询问了一下事故发生前的情况,然后判断过错应该不在望月这一方。虽然当时望月稍稍有些超速,但不至于要追究他的责任。“当时你有没有注意到对面车道上有什么异样?”福泽问。

望月当即摇了摇头:“没有。因为我是一直正视前方,认真驾驶,从不左顾右盼。也正因如此,我只受了点轻伤。警察先生,可不是我的过错哦。你们不会怀疑我驾驶时注意力不集中吧?那可真的冤枉了。”望月的目光中透露出委屈的神情,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真倒霉。”

望月离开医院后,世良与福泽决定去见一下卡车司机的家属。据说卡车司机还在动手术,他的妻子正在手术室外等着。

坐在手术室外长凳上的卡车司机的妻子见福泽他们朝自己走近并致意后,也微微地点了点头。

看清卡车司机妻子的长相后,世良暗自大吃一惊。与此同时,对方似乎也认出了他。“你们认识?”福泽从两人的表情里看出了端倪。“这位是我的高中同学,我记得好像姓营沼……是吧?”

卡车司机的妻子点点头,小声回答了声“是的”。世良觉得她的眼睛现在看起来有些红肿,但大眼睛和长睫毛似乎仍是当年的模样,未曾有过丝毫的改变。“这样啊,”福泽稍作思量,“那你们俩谈吧。我去和警署联系一下。”福泽轻轻拍了拍世良的肩膀,转身走向走廊——就像是在故意关照世良、给他一个机会。“你还好吧?”等看不见福泽的身影后,世良开口说。

卡车司机的妻子虚脱无力地耷拉着脑袋。“他绝对不是那种人,不可能是他的错,他从来没出过事故……”说着,她不由得用双手捂住了脸。

世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愣愣地看着她膝盖上那块叠放整齐、湿透了的手帕。“还好认识你,没想到这么巧。”她双手依然掩面,“原来你当了交警啊。”“我这人没什么别的长处,就是体力好。”

世良在她身旁坐下,注视着她的侧脸。她与自己同岁,已经年过三十,但肌肤依旧如往昔般白皙细腻。

营沼彩子。

虽然刚才世良故意假装记不清她的全名,但其实他记得清清楚楚。彩子——当年高中备考的时候,他还曾把她名字的拼写“AYAKO”写在笔记本的一角。不过直到最后,世良都没能鼓起勇气向她表白。毕业后,两人更是各奔东西,没再联系。

世良憋了一肚子的话,但现在作为交警,他能问的却只有与她爱着的那个男人相关的情况。“你丈夫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快速货运’做司机的?”“已经有十年了。”彩子稍微停顿了一下回答说,“我们认识前他就在那里做事了。”

世良其实很想问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但又自知这与事故无关。“你刚才说他之前从未发生过事故?”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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