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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0 20:4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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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俄罗斯)蒲宁著,梁晴娜译

出版社: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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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诺贝尔文学奖大系)

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诺贝尔文学奖大系)试读:

颁奖辞

诺贝尔奖委员会主席 霍尔斯陶穆

我们所了解的蒲宁先生,文学经历跟家庭与政治几乎密不可分,其作品的中心思想单纯而又清晰。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俄国以民间生活为背景和主流的文学作品在欧洲享有很高的地位。而蒲宁出生在俄国中部沃罗涅什镇一位乡村地主的家庭里。由于当时“英明的地主老爷们”正在镇压被剥削的农奴们的反抗,政治运动频繁,很快蒲宁的家庭沦为了破落贵族。

关于他的生活,他不愿多谈,只有他的家人和近亲还留有一些关于他生活的回忆。散碎的印象亦不足以让我们了解他整个人。

蒲宁表面上看上去是一个封闭起来的人,据他所言,他只有在诗文里才能找到过去,把自己联系起来;他拒绝谈论国事,宁可沉浸在柏拉图式的幻想之中,也不去瞻望未来。蒲宁的学生时代,由于家中实在贫困,他曾到一位有时一起切磋文学的朋友家学习制桶。这大概说明他在年轻时候受托尔斯泰的影响颇深:托尔斯泰爱护穷人的风格,让蒲宁决定靠自己的双手来谋生。制桶这活计看上去简单,实际上却有独特的要领,不下苦功夫、不费一番心血是做不成的,就我的了解,桶板之间的组合就够费劲了。

也许蒲宁认为光靠坚苦的劳动并不足以提升自己的精神修养,他为了抵挡所谓“世俗的诱惑”,使自己的境界进入一个更高的层次,找了一位朋友来指导自己,并决心通过吃素的方式来表达这份信仰。不过,很快他就打破了自己这份信仰。有一次蒲宁去拜访托尔斯泰,在路上遇到各种各样的饮食摊。他强忍着不为这些美食所动心,直到最后路过一个卖肉酱的摊位时,他实在忍不住,决定投降,然后开始吃了起来。后来他为自己破戒而辩护真正打动我的,不是肉酱的香味。正是因为我要控制我的欲望,所以我不能做欲望的奴隶;我必须做到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的自由境界,这才是战胜自身欲望的途径。欲望根本征服不了我。”这种话一公开,他在朋友面前便不好意思再提及自己的这份信仰了。

托尔斯泰则觉得蒲宁应该再放开一些,他对蒲宁的所谓信仰并不怎么感兴趣。托尔斯泰说你打算让自己从事体力劳动固然是伟大的、淳朴的,但也不必过于死板。什么事都不是生来注定的,一个人可以选择更舒适的方式去生活。”蒲宁深受启发,本来他对制桶也不太感兴趣,如今更是选择了写诗这一行当,托尔斯泰则劝他说如果你觉得写诗能体现你的人生价值,那你就放心大胆地往前走,但我认为最好不要把它当成你个人为之奋斗的目标。”托尔斯泰的警告是中肯的,但他却忽略了蒲宁的决心,蒲宁后来一直以写诗为终生奋斗的目标。

只有真正的热爱,才会把一件事当作自己的人生目标。蒲宁很快就在诗歌方面展现出了他的才华和天赋。他开始模仿传统古典诗歌,写出了不少优秀的作品,他忧郁而又自然地歌颂着田园生活,引起了大多数人的共鸣;在散文诗歌方面,更是笔触细腻、朴实又有自己的见解,通过描写大自然来展现他丰富的内涵、饱满的文采与思想。

蒲宁写诗时坚定不移地按照写实的风格来记录生活,与其他人热衷于“虚幻的象征主义”、“脱离生活的新自然主义”、“沉浸过去的原始主义”及“幻想未来的未来主义”等等,像一阵阵风一样的所谓文学风尚不同,他在时代动荡不安的交替中,孤单一人向前求索。

蒲宁第一本引起广泛关注的小说叫作《乡村》,那一年是1910年,他40岁。这本风格阴郁甚至有点儿残酷的小说一改他以前的诗歌风格,批判了国内一些农民的冒进主义。这让蒲宁声名大振,读者积极讨论,影响甚广。小说的具体内容可以概括为,俄国乡下有一些民族主义倾向的农民,骄傲自大,异想天开地认为自己的国家有朝一日能够征服全世界并统一全球。这种一厢情愿的情绪,普遍的存在于当时的俄国社会。蒲宁小说中客观的批判和逼真的刻画,显得真实而压抑,这原本就是俄国古典文学的一个传统本色。

回过头来看这部小说,它并没有硬搬历史来解释为什么农民会出现这种情绪,而是描述了两位主角的祖父被村上的恶霸放狗咬死这样一个故事。这个情节往深读很耐人寻味,因为它暗示的是一种先天的精神压迫,这种精神压迫来自更上层、更高压的手段,蒲宁通过对这种压迫的正面描写来暗示对这种手段的鄙视。在俄国第一次革命运动的时候,各种各样的暴力事件层出不穷,我们都知道,这预示着更大的暴力即将到来。

其实严格来讲,这本小说不能称为真正意义上的小说。就题材和风格来说,跟一般的小说也有着不小的区别。由于没有合适的题材名称,所以这本书的外文译本都被大家称为小说。从小说的很多细节可以看出蒲宁曾用心处理过,这些细节都是由一系列的这种农民和工人的暴力行为组成。评论家对题材和风格不太感兴趣,即使觉得细节烦琐也不在乎,他们只关注细节描写是否慎重,不是那么的天马行空就行。当然了,国外的读者只想看到内容,对于一些评论他们选择无视。直到最近,这本书突然又流行开来,因为二十几年前的现象直到现在还在继续,所以这本书对于俄国的异见者、流亡者来说,都有很切身、很深刻的意义。

在蒲宁眼里,对于狂热的俄国民众,用一些短篇文章来讽刺已经达不到什么效果。他把主要精力放在宗教传播上,企图用转移人们的信仰的方式来达到救世的目的,虽然他认为宗教并不能拯救国家,宗教于个人而言也只不过一种心理安慰,只能达到自欺欺人的效果。除了对故土的思念,他也不再相信托尔斯泰的人道主义能够给他带来什么帮助。为了不太张扬并且保护自己,他果断地不再以用写短篇小说的手法来刻画乡村,自从看破了人世间的种种虚伪和丑陋之后,他也提不起来对美的兴致,他只想自由而潇洒地活下去。

虽然蒲宁想着重批判被这种社会污染的人群,但他仍竭力克制着自己情绪,简化枝节和人物,以便顺利地展开整篇小说。作者并不想太深入描绘故事中的角色,就像他克制住自己的原因,一旦爆发也许就不可收拾。人的欲望伸展就像这本书中的美国大亨一样,无止境地追求物质财富,还想以权力横行天下,甚至还想长生不老。可想而知,这种可笑又可怜的举动肯定会随着他生命的消失而消失,像泡沫破灭一样,这种人的生命毫无意义。作者通过描绘这样一个人来批判一群人,并以《命运》为题的诗歌来做全书的结局部分。这首诗的出现也无可争议,作者通过大自然与人类虚荣心之间的争斗,来烘托出全书的气氛。这当然来源于作者对语言与品位的高度驾驭,让人更加深了对《来自旧金山的绅士》这部书的印象,从而很快被读者看好;然而精彩的不止这些,深入剖析下去会发现,它对人性罪恶有鞭挞,对恶意解读文化的人就批判,因为这些都会形成悲剧的根源。但最后值得一提的是,作者仍然不放弃对人类文明的期待。

大战的硝烟尚未散去,国内革命已风起云涌,刚旅行归来的蒲宁目睹了欧洲社会的一系列变化,本身怀旧的他对战争已深恶痛绝。起初,他对俄国十月革命感到非常茫然以及不知所措,社会变革带来的思想封锁以及对人们自身的压迫让他日渐沉默。于是,他被迫选择流亡异国,感情上也更加关心和可怜俄国的同胞。他关心祖国的前途和命运,也经常怀念以前质朴的农民,联系到现实,精神上难免痛苦。蒲宁从对自我的不断探索中发现了人性中不可屈辱的一面,他从哲学的角度认为生命的潜力是无限的。从他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他自比一棵“上帝之树”,生于大自然,长于大自然,上帝让风怎么吹,他就跟着上帝的意思怎么跑。正是这种自我安慰式的心理暗示,才让蒲宁甘愿接受漂泊的命运。

蒲宁对于祖国的热爱高于一切,他笔下的属于他心中的新俄国前途光明、美不胜收;因为他摆脱不了自己对故土的留恋。这些都体现在他1924-1925年出版的短篇小说集《米佳的爱情》中,通过一个个小细节把角色的热情和各种心理状态真实刻画出来。《米佳的爱情》一方面谴责政治高压下人民的死亡,一方面向俄国古典传统文学方面回归。六年之后,蒲宁根据个人的经历写成并反映俄国多个精神层面问题的作品《不幸的日子》隆重推出,俄国乡土的富饶美丽在这部小说中尽收眼底,因为这是蒲宁最珍贵、最拿手的看家本领。

纵观整个俄国文学史,蒲宁的崇高地位毋庸置疑。他把俄国19世纪以来的古典文学和传统文化加以继承和发扬光大,至于其文学修养和写实风格的文笔,跟他本人相比更显得周密、真实和生动。对于一个经常撰写抒情散文与诗歌的作家,那份气质体现在文辞语句上,却没有丝毫的夸张和矫揉造作,平实的风格、朴素的语言使他的作品读上去显得诚挚动人。就算是不同国度的人通过翻译去了解蒲宁的作品,也会瞬间感受到他最突出的特点与天赋才能。

蒲宁先生,请原谅我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概述了您的作品精华,但我能叙述的实在有限。现在,就请您上台接受瑞典国王代表瑞典文学院颁给您的诺贝尔文学奖,同时请您接受我们衷心的祝福。

致答辞

伊凡·蒲宁

11月9日,有人用电话通知我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我非常感谢瑞典皇家学院的这次选择。那天我正在法国南部一个古老的小镇普罗芬克镇的一间破旧的乡下小屋里,当然,那里离斯德哥尔摩非常遥远。虽然如此,如果硬要说那天是我一生中最为高兴的时刻,我却并不这么认为,因为有位哲学家曾经说过,即使是最高的欢乐也不足以和那些悲伤的过去相提并论。现在我不想在这个晚宴上提起那些我永远无法忘却的悲伤,但我要说,我在祖国走过的这50年时间里,我的哀伤远胜于欢乐,而那些哀伤并非全部是我个人的,绝对不是。

但是,我也要坚定地告诉大家,在我的整个文学生涯中,再也没有任何事情能像这个从斯德哥尔摩打到法国的长途电话一样给我如此之多以及真切的喜悦了。这小小的工业奇迹带给我的惊喜,让我难以用言语表达。

我为我能从一个高明而又公正的审查委员会中获得这个至高无上的荣誉而感到荣耀。就像所有有抱负的人和作家一样,我对赐予我这份荣耀的皇家学院的诸位前辈非常感激,因为这个由贵国同胞诺贝尔先生设立的文学奖,到现在仍然是一个作家和他的代表作品所能获得的最高荣誉。

祝福的声音从11月9日以来一直回响在我耳边,电报一封接一封,犹如潮水般涌向我,但还好没有淹没我的理智。在白天的喧闹过后,我能静下心来独自思考来自皇家学院的这个荣誉给我带来的深刻意义。如果我被白天的声音淹没,那么我顾虑到的只是自己的喜悦和成功感,那我会被人们在历史的评语里写成一个卑贱、自私、无耻的人。

事实上,我背弃了自己生活了50年的故乡,出于种种原因离开了那里,因为在法国感受到了一份地久天长般的恩情,让我备感欣慰和快乐。自从诺贝尔奖创立以来,这是你们第一次把它颁给一个背弃了自己故乡的人。但我要说,皇家学院对于我这个以自由为本、狂放不羁的人的作品做 出的选择,在精神层面上是一个最明智的做法!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一种绝对独立的机构都会存在于人们的大脑之中。拿我们来说,现在坐在餐桌周围的先生和女士们,一定有着代表各种不同宗教信仰的朋友,不然,我们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共同讨论问题?那就是因为我们由一个共同的真理团结在一起——思想和良心的自由,这种自由来自精神文明的恩赐,是身为一个作家所拥有的最基本的信条、一条座右铭。皇家学院的各位先生们,你们的选择再度证明了自由才是伟大的,是贵国乃至全世界最真挚的祈求。

最后,我想再说几句话以结束我简短而粗鄙的发言:我对贵国王室、国土、人民和文学的敬佩之情不是从今天开始的,而是由于一位杰出军人建立的贵国王朝,现在已成为当今世上最光荣的王朝之一;稳定和发展,使得热爱文学成了贵国王室和举国上下最优良的传统。我诚挚地祝福贵国国王陛下——这位领导着自由正义民族的正义君主。请容许皇家学院把这份荣誉赐给我这么一个无名的自由作家,请让我向他表示最深刻的敬佩和感激之情!

第一部

1

回忆是人之本性,而有时候脑中的回忆会随着时代的变迁逐渐模糊甚至消失,不如用写下来的辞藻来帮助回忆,我相信那会更让人记忆犹新,感慨万千。

半个世纪前,我出生在俄罗斯中部,从小在父亲的乡间庄园长大。

从小我就是一个无忧无虑的人,对于生与死的概念一直都很模糊。有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没有人告诉我具体是什么时候出生的,那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多大年纪,也就推算不出自己大约多少年后死亡了。“如果我生活在一个人迹罕至的荒岛上就更幸运了”,我忍不住要发出这样的感慨。可是,世事无常,也许这就是生而为人必须历经的一场磨难吧,童年时,我就或多或少知道自己大约死于几十年以后了。不过我还是觉得人必须经历这样一场大的劫难,要不我们怎么会像现在这样珍惜生命呢?

我出生在一个没落的阿尔谢尼耶夫大家族里面。关于这个没落贵族的一切,我一无所知,也没有兴趣去探究。我只需要知道,我现在很幸福,很开心。这难道不就是我们生存的意义吗?2

而在此刻,在我的记忆深处,捕捉到的那一瞬间的回忆,仅剩下一抹初秋的斜阳照进房子里,把所有的一切都照耀成了金黄色,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我还记得从朝南的窗口看过去,可以看到微亮的光芒绽放于对面山坡上空,这些都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记忆深处。而此后,剩余的意识,在我的记忆里竟找不到一丝痕迹。

在我的回忆里,我有一个相对悲情的童年。童年时,我总为这个贫瘠的时代而悲伤,我总是鼓起莫大的勇气去认识这个陌生世界,幻想着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幸福世界!可是,一次次的失败经验告诉我:“这个时代缺乏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很显然这是一个不幸的时代。”每当这时候我就倍感悲伤。

我父亲的乡间庄园坐落在森林深处。那里永远都是寂寥的,只剩下大自然的声音。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会使得我有大把的时间胡思乱想,我的童年才会注定只剩下悲伤的元凶吧!在荒无人烟的田野里,白雪皑皑的冬天,夕阳缓缓落下,把云霞也一并带走,只剩下空洞神秘的黑夜遥挂天际。夏天,花草的清香才会扑鼻而来,在草木深处,随风飘荡的牛羊声,多了一份沉静之美。这样幽幽的森林深处,那些游走在这些草木深处的小云雀和土拨鼠会有忧愁吗?不会,它们不会感受到时代变迁、世事无常。而那时候的我却已经被迫接受这一切。森林的那一边一直有一个召唤我的声音,它勾起我对未知世界的幻想和渴望。其实这也让我深感苦恼,不知为何,那边的所有都让我沉迷,使我对它产生一种莫名的迷恋。

我父亲所在的领地叫作卡缅卡农庄。而我们庄园主要的产业在顿河左岸,父亲真的很爱那里,一过去就要住上很久才舍得回来。其实农庄上的产业很小,奴仆也很少,但是说到底这里还是有人的,那这里的人去哪里了呢?为什么我的记忆深处留下的完全是孤独的记忆呢?好像这个世界只独留下我一人,那时的我只能躺在凉凉的草地上,傻傻地看着蓝天白云,想象着那是一个亲切而温暖的怀抱,父亲的气息萦绕在我的四周。软软的白云变换着各种形状,变成了父亲的轮廓,自己的笑脸,然后悄悄地消失在天际……这是多么暖人的画面啊!躺在父亲的怀里,和父亲坐上这彩云之巅,随着它们飘荡在辽阔的天空中,随意地翱翔在这片天际,与万能的上帝和纯洁的天使为伍,一念彩云纷飞,一梦蝶舞花海,似梦非梦,此刻时间将永恒。这该是一个多惬意的美梦啊!而现在我就躺在那天的庄园里,只是现在又独留下我和渐渐坠落的夕阳。我站在田野中,静静地等待着黑夜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入眼尽是穗粒累累的麦子,入耳只剩几声埋在麦秆里鹌鹑的啾鸣声,还有一只小金虫为自救而发出的细小又凄惨的嗡嗡声。我好奇地救了它,并认真地研究着它,思绪也不停地翻转:这个小东西为了生存下来,竭尽所能地嘶吼着,盲目自救着,到底是什么给了它生存的希望和勇气,和死亡近距离接触后遗留下的是什么样的感受?这些我都不得而知!这个小东西被我救起来后,在我手指间慌张地蹦跶,试图撑开那弱小、薄薄的羽翼展翅高飞。突然,它那小小的带点儿淡黄色的鞘翅终于展开,在空中画出了优美的弧度,终于飞离了我的手心,欢快地嗡嗡低吟着,仿佛在向我诉说着它的感谢。我不知道是否该放它飞离我的身边,让那空洞的如死亡一般的孤独继续蔓延,盘旋在我周身……我沉浸在这嗡嗡声中,用心中的孤寂将它驱散,接着去迎接它带来的离别的悲伤和更为深刻的孤独……

我坐在家中,始终都是自己陪着自己。曾经陪着我、照耀着我、温暖着我的太阳也静悄悄地消逝在天际,只留下透过门窗的斑驳的金黄微光孤零零地诉说着它的过去。它留下的独有的悲伤也瞬间弥漫我的心田。窗外无边的黑色渐渐开始笼罩天际,那漆黑的如死一般的黑夜继续蔓延。我躺在自己卧室的小床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望望天空,世界很模糊,黝黑的夜空俯视着我,我努力跟上它的脚步,找寻着它,迫切地想要知道它在哪儿?是什么在呼唤我呢?我的同伴呢?我在找寻什么?

睁开眼睛,看着我的小屋,世界依旧只剩下我一个。3

童年的片段在我的记忆中若隐若现,一片宽阔的树林,还能看见崎岖的山间小道,周围的草木长得异常茂盛,有些无知的小孩在里面穿行,还有在里面发生的所有的一切……

在我的记忆深处,我最近距离触碰到幸福和温馨的一次,就是父母亲自带我去一个城市的自然保护区旅行。在这里,我第一次感受到梦境与现实的差距,这次也着实让我深切体会什么是恐惧。父母都在埋头苦干做着准备工作,看到他们推出来的四轮马车,我也总想着做点什么,这样就可以把一切准备工作提早安排就绪,早点出发,中途发生不去的变数就会相对减少。在我的一次次焦急等待中,马车都安顿好了,终于我和父母浩浩荡荡出发了。在途中我们走了很久很久,翻过山谷、经过无数的田野,走过无数的乡间小路和十字路口……中途一天黄昏,在一个荒凉的峡谷中,我们偶遇了一个腰间别着一把斧头的“强盗”,他在峡谷的灌木丛里穿来穿去,事情到后来我才了解到,他其实也是一个农夫。这“惊险”的一幕也许是我一生中遇到可怕的事情。我和父母到底是什么时候到的城里,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在早晨醒过来的时候,充斥在耳边的全部是闹哄哄的声音,最动听的就属米海伊尔·阿尔罕格尔钟楼的钟声,入眼的是庞大的建筑,五颜六色透过阳光,透过玻璃闪的我头晕目眩。整个世界很奇怪,而奇怪之最就属这个庞然大物的钟楼了,这个钟楼高耸在所有事物之上,就是这个雄伟壮观、金碧辉煌的钟楼震撼住了我的心灵,占据着我的心扉,就连后来我见到的罗马的圣·彼得教堂、希奥普斯的金字塔也觉得与之不能作对比。

这次出城让我见识到最惊奇的东西,就是城里的黑鞋油,它的出现刻上了我生命里最快乐和最愉悦的记忆。即便之后我见过很多新奇的东西,可是它还是停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我手握黑鞋油自由地穿梭在城市的集市上的那种快活和幸福感。这个盒子原材料是什么呢?看上去是普通树皮做的。“哇!这让我不由得惊叹:这些普通的树皮通过工匠化腐朽为神奇的手艺,竟然变成了一个圆圆的盒子!”这盒装满黑黝黝的鞋油拥有着神奇的力量,散发出一股令人心驰神往的醉人香味。接下来还发生了两件让我感觉很高兴的事情:我收到了一双山羊皮皮靴和一根挂着哨子的皮鞭。皮靴的做工非常精致,我记忆最深刻的就是靴筒上还压有红圈。我们当时的马车夫说了句让我至今记忆犹新的话:“这双靴子来得正是时候!”每每摸到这两件礼物,我内心某处最柔软的一角便会不由自主地轻轻颤动一下,幸福感也格外强烈。回到家中,最让我感到温暖的地方就数我的小床,因为通常我的新皮靴会放到我的床前,而枕头下就压着我的小皮鞭。挂在天空中的星星,一闪一闪的,透过我的窗子像是在对我说:现在看看吧,世界上一切都是美好的,所以不要感到沮丧哦!

这次出远门,人间的美好第一次毫不吝啬地在我面前展开了笑颜,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在我此后的人生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记得在傍晚快要来临的时候,我和父母离开了这座城市。途中经过一条在我们住的旅馆和米哈伊尔·阿尔罕格尔大教堂方圆百里内都显得十分宽敞、冷清的街道。这条街道很长很长,给人一种始终到达不了尽头的感觉。在快要离开城市的时候,我们经过一座古怪的建筑,它与我遇到的所有房子截然不同。它的所有墙面都被大片沉闷的黄色包裹着,高高地耸立在这座城市里,四周被围墙环绕得密不透风,仅有的出入口还大门紧闭,被铁链牢牢地锁上,只留下墙上被铁栅栏一个个围起来的大窗户在风中飘摇。透过铁栅窗口我发现了一个和我一样凝视着夕阳的人。他身着灰色短呢外衣,头戴无檐帽,整个脸庞浮肿很严重,肤色蜡黄,整个透露出一种形容不出的失望与希望掺和在一起的微妙情绪。这种表情是我有生以来从没见过的:它既表达一种听天由命的无奈,又表达了一种对未来充满狂热幻想的希冀。最后我从父母那里才了解到这是存在于人类中的特殊群体,他们恶贯满盈,其中有杀人犯、流放犯、盗贼……在我匮乏的认知里,父母再多的解说也显得极度的苍白与无力。之后让我联想到了前不久的经历:偶遇那个腰间别着一把斧头、穿梭在荒凉的峡谷中的“强盗”。那个就已经够可怕的了,相对来说,这个特殊的群体更让人从心灵深处发出一抹战栗。这个隔着一道铁栅、凝望着夕阳的犯人,让我产生一种由衷的好奇心和探究的欲望。随后,我们一路向西,随夕阳前进,走过一个广场之后,一直熟悉的景色映入眼帘:一望无垠的田野,农村特有的淳朴和自由的气息扑鼻而来,此刻我才知道我内心深处是多么挂念我的家乡。4

旅游过后回到庄园继续生活的日子,一切照样乏味和零碎,但显得更为自然和真实。我依旧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虽然偶然会有些小插曲,有的会囚禁在我的记忆深处,而有的下一刻就会被我彻底遗忘!

从那次旅行之后,我习惯去享受大自然,并开始尝试爱上它。我开始挖掘我父亲庄园可爱和美的地方。这是一个愉快的发现之旅:我发现了一直生活在我四周的人们,并对他们迸发出各式各样的情感。

一直以来,我的世界只局限于父亲的庄园、家族和一些最为亲近的人。对于父亲,从此刻开始他代表的就不仅仅是一缕亲切的气息,我终于可以看清楚他。他是一个身材高大、浑身充满活力的人;任性自我、疾恶如仇和有怨抱怨、有仇报仇是他性格中最耀眼的特征。渐渐的,我对他产生的兴趣越来越浓厚,我尝试去了解他:原来他自己从来不做事,一直都游手好闲地打发属于自己的幸福时光。

在当时,一般的俄罗斯人少有真正不做事的,何况一些乡村贵族。他的一贯宗旨是:肚子是老大,身体排第一。他常常午饭前情绪就开始莫名地高涨,吃饭时总给人酣畅淋漓的感觉。吃完午饭,就是他的午休时间,午休醒来他就会坐在窗前凝视窗外,旁边的矮几上放着苏打水,随着雾气升腾,缕缕清香随之淡淡溢出。他会时不时地端起来喝,喝时还会发出“咕咕”声。他的性格很随性,做什么都不能持久。他有时候兴致一来就会突然抓住在到处蹦跶的我,放在他大腿上,紧紧地搂着我,不停地亲吻着我,然后在下一瞬间突然放我下来……随着我对他研究的深入,我对他已不仅仅只是单纯的好感,我想我纯粹是喜欢上他了。他健硕的体魄,直率的性格,自我的小任性……一切都是那么的合我口味,我对他的经历最感兴趣的还是他曾经是名军人,在塞瓦斯托波尔打过仗,可能也是在那时候成了一名神枪手。时至今日,他都能射中在空中做自由落体运动的20戈比银币。偶尔,他还会用吉他边弹边唱一些经典老歌,有时候会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终于,我们家的保姆也进入了我的视野。我注意到了这个体态丰腴、端庄大方的女人,她看上去特别威严,可是她在我们小孩的心中也是亲切的代名词。我们早已经把她当作自己的亲人、家里的一分子,她和母亲前一秒可以吵得面红耳赤,下一秒就可以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可她还是总喜欢自称“女仆”。我上面有两个哥哥,可是他们的年龄比我大很多,打我记事起他们就已独自生活,只有节假日才会和我们一起过。我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一个是喜欢笑,蓝色眼睛的娜佳。当她还在摇篮里的时候,有好玩的玩具我就会记得她,那时候我有悲伤的、孤独的和欢乐的事情与情绪都会向她倾诉。另一个急躁、多愁善感的性子大部分都像父亲,但是她也十分的善良。她的瞳孔是黑色的,每当她望向我时,总能把我心底最隐秘的角落看穿,渐渐的我开始在她面前畅所欲言,聊理想,谈心事,直至全然没有秘密。当然,关于母亲,她在我生命中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她在我生命里是不可或缺的,在我感觉自己的存在的时候,就感到了她的存在,并开始了解她。

我最刻骨铭心的爱情也与母亲有着紧密的关联。她给了我生命,我从小就爱着她,而她对于我的爱,绝对是世上最无私、最纯净的,有时候我也会被她这种爱震惊。她经常担心我会抛下她,只留下她一个人,这种恐惧一直围绕着她,有时候她会想着想着就开始流下悲伤的眼泪。听她诉说她的悲情幻想和结局,刚开始我还会感觉到良心不安,渐渐的,她这种莫名的恐惧重担也蔓延到我身上,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而现在她已独自一人安息在世界的一角、遥远的故土。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会在人们的脑海中暗淡褪色,凝固静止成俄国坟场里的众多坟墓中的一个,直至被遗忘。我至今都不敢相信一个给我生命,哺育过我,左右摇晃着哄过我的人,却只留下一块墓碑让我做最后的缅怀和悼念。先人走过的路,永远比我们高尚,他们的思想远比我们的更值得尊敬。5

童年的孤独生活与我渐行渐远。我还记得,有个秋夜,我睡在父亲的书房里,在蒙蒙眬眬间莫名地清醒过来,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洒满整个房间的神奇的月光,在地上穿梭,透过没有任何阻隔的窗口,如玉盘似的秋月悬挂在高高的天际,它低头俯视着,淡淡的月光笼罩着整个空荡荡的庄园。它的身影投射在庄园上空显得宁静而悠远,月光迷离闪烁而又无靠无依,营造出一种孤寂、悲凉的气息。追随月光的脚步,便仿佛进入一种朦胧而又美好的梦境,即使知道它是一个臆想出来的梦境,我的心也会不由自主地随之悸动,为之悲伤,也会让我情愿沉醉其中,不愿轻易醒来。此时的我,了解到了这个世界不是我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在地生命里还夹杂着很多人,父母、保姆、哥哥们和妹妹们……而他们也逐渐地成为我生活的重心,并且一一在我的生命中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想到他们之后我试图清醒,尝试用大声哭泣和呼喊的声音把父亲唤醒,引他过来。

渐渐地我发现,原来世界并非只有夏天,四季更替才是自然规律。这时候,春天、秋天和冬天才相继被我发现,在余下的三个季节里,我们只能偶尔外出。在我的记忆里,最鲜明的记忆只剩下金灿灿的阳光倾泻下来,注进空旷的庄园,使单调而平静的庄园处处生机盎然,变得色彩斑斓。而其他季节,在我脑海里除了那个令人沉迷的秋夜外,还留下了几个令我着实费解的影像。画面切换到一个冬季的傍晚,窗外鹅毛大雪漫天飞舞,寒风“呼呼”地咆哮着,就像在呼唤人出去欣赏它曼妙的舞姿和身影。它的呼喊声,让人既感到恐惧又感到新奇。之所以恐惧,是因为那个“对付四十个殉教徒”的传说;之所以新奇,是因为活在温暖环境保护下的我,看到窗外狂风用它那粗大的手指,蛮横地乱抓穿行过的任何障碍物,像针一般地刺痛着它们,感觉这就是一个天与地的落差,惬意得连我的灵魂也开始在身体里刺痛地作祟。还有一次,发生了一件特别稀奇的事情。在一个冬天的清晨,我们一大早醒来,发现家里被一抹忽明忽暗的奇异光线整个掩盖,感觉像是被一个特别巨大的东西遮住了,被压迫感十足。经过探寻我们才知道,我们的房子被下了一晚的大雪掩埋住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通过我们同心协力,用了一整天的时间,从掩盖的房子下挖出了一条通往外界的通道。在我的印象中,除了明媚的夏天,其余的日子都是铺天盖地的昏暗。也是在一个四月天里,我记得那天的日子也是极度的昏暗,利爪般的北风呼呼地刮着,在带来远方的寒流的同时,也给父亲的庄园破天荒地带来了一位身着正装礼服的访客。一眼望去,这个人天生一双罗圈腿,在向我们行标准的绅士礼——他微微低下头,一只手扶着礼帽,一只手放在胸前按着礼服,一言不发地站在寒风中。风一吹过,都可以感觉到有把刀子在不断地刮着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刺骨般的疼痛。我开始就说了,童年时最先和我同享快乐的就是奥丽娅,其次就是在维谢尔基的几个农家的小孩。维谢尔基那个落后的小村子只有几户小农,离我父亲的庄园还有一俄里远,坐落在普罗瓦尔深处。那几个小孩生活中的有趣见闻都是我带给他们的,那时候我是这些孩子中的老大,也可以称得上是他们中的灵魂人物。

童年的欢乐,现在想想真的是太可怜。那是属于一种单纯的欢乐,好比得到一盒简单的黑鞋油和挂着哨子的皮鞭就可以让我乐上很长一段时间。(其实,人间所有的欢乐在不同的人看来有不同的理解,有的以为是快乐的,跟着一起欢乐;有的以为是可怜,就产生种种怜悯的情绪)我到底出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成长于一个什么样的环境呢?经历过什么事物的洗礼呢?这是我不得而知的。我出生和成长的地方,没有山,没有水,没有茫茫森林,只有在山谷深处几处突出的灌木丛和偶尔几处树木稍微多点儿的小树林,称得上是零零散散的小森林,因此便有了一两个叫得出口的名字:扎卡兹和杜布罗夫卡。除了这些,全是茫茫一片田野,彤云下一望无际的原野在眼前铺开,甚是壮观。我父亲的庄园不在南方,此地不是土地肥沃、物产丰富、环境整洁、交通发达、人丁兴旺的地区,没有漫山遍野片片深绿的草丛,和成群牛羊与各种野生动植物点缀其间,只有高低相间的田野在眼前延伸。四处可见的是凹凸不平的山沟和斜坡,碎石和沙砾,由于牧场耕地的特殊性,稀稀落落的草丛和落后的村庄散布其中。身着藤蔓和稻草的原始村民在这里过着极不讲究的简朴生活。他们从来没有出过村子见识外面的世界,对外面的生活没法想象,不会生起任何好奇和窥探的心理,对自己未来的生活也没有任何的憧憬。他们是被上帝遗忘在世界一角的可怜村民,在这些极其荒凉的村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活着。这里是我生命的源头,我生于斯长于斯,我从这里开始认知这个世界。这个村庄虽然幽静偏远、贫穷落后,可它在我心目中是无可比拟的美丽。这里,留给我的背影始终是遥遥无期的炎炎夏日,烈日似火炙烤着大地,风像热浪般迎面扑来,时而燥热,时而凉爽。在遥远的蓝天之上,远眺白云如高挂的薄纱,随风起舞,它们像是在天际相互嬉闹和追逐,引人入胜,惹人遐思;又像是在为烈日呐喊助威。空气中充满了炙热甜醉的稻谷、青草,白的、紫的、红的野花的芬芳气息,在空中随风飘散。在田野中,我父亲那些被稻草秸秆覆盖的粮仓已是十分陈旧,覆盖其上的秸秆经过日晒雨淋已经褪成了灰色,远远看去硬如石块,用圆木堆砌而成的墙壁经过太阳的炙烤也变成了深灰色,

它们一一被金色、炙热的阳光烘烤得如同一片烈火。阳光下,斜坡上一望无际的麦浪海洋像魔术师一样随风戏耍起舞的奇观。不知道你看过没有,有时它像一匹黑黝黝仰天长啸的骏马在四处奔驰着,有时像一只威风凛凛、有着百兽之王之称的老虎张牙舞爪地向前奔跑着……在你面前展示着变幻无穷的景象,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不一会儿,朵朵白云翩翩来袭,太阳透过层层白云泛着暗淡的银光,投影在麦浪之间像油画一样,轮廓深浅分明,由中心向四周渲染开来……

随后,在我父亲绿草葱葱的庭院里面我们发现了一个古老的洗衣石槽。石槽下面的空间很大,大到我们几个人在下面可以随意地捉迷藏。我们经常在下面脱掉鞋子,任由小小的、白花花的脚丫子在那片宽阔绵延的草地上飞奔、追逐。(而这些浓郁的墨绿色终究是掩藏不住什么秘密的,只会把小脚丫子映衬得更加白嫩)太阳把草面烤得滚烫滚烫,而杂草如一位位士兵遮挡住炎炎烈日,构成草丛中一块避暑乘凉的好地方。带着好奇和兴奋踏足其中,就足以令人感到神清气爽,一股阴凉、清香沁人心脾,整个人顿感清爽惬意,思绪万千。在石槽下面,长满了天仙子,我和奥丽娅因为好吃,吃了过量的天仙子,导致中毒,一直昏迷不醒。最后,大人们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用现挤的牛奶生生猛灌我俩,才把我们给救活过来。醒来的时候,在我脑里只剩下古怪的嗡嗡声。那时我的身体和灵魂产生了臆想,感觉可以随意操控它们,随心所欲地翱翔,飞往任何我向往的地方……在粮仓下方的位置,有许多如篮球般大小、颜色和黑金丝绒可以媲美的大蜂巢被我们发现。我们是听到粮仓下面时不时会发出嗡嗡的声音,猜测出粮仓底下有个蜂巢,最后是它们遭受到侵略时发出的那种急躁无比、可怕非常的嗡嗡声使我们寻到它们的巢穴。我们几个小孩总是到处寻觅,寻找着属于我们的乐趣。之后,我们还在菜园里、用干燥秸秆堆砌的棚边上,在打谷场上,在长满野草和堆满庄稼的仆人房周围,挖出来许多可以吃的各种草根、草茎,有时还可以吃到各类果子,它们的味道鲜甜可口。6

在仆人房和牲口棚的墙角周围,长满了肥实粗壮的牛蒡、高高的荨麻(其中有“野芝麻”和螫荨麻)、一些带有华丽深红色如刺花冠的巨型葱、还有一些淡绿色被命名为“鸦葱”的野葱……它们都各具其特色,色彩鲜亮的有,气味芳香的也有,令人回味无穷。在我生活中也出现了一个牧童似的人物,他的精彩传奇和有趣,也给我们的生活增添了很多的趣味。他身上的麻布衬衣和短裤没有一处是完整的,全部是补丁叠着补丁。他的身体除了被麻布衬衣和短裤遮起来的地方,可以直接接触到阳光的地方没有一块好肌肤,包括双手、双脚、脸上的肌肤,全部被晒得黑黝黝的,有部分地方还被晒得缺水、开裂然后逐渐脱皮。时常可以看到他嚼着发酸发臭的黑面包,他还会不停地吃着那些肥实粗壮的牛蒡和那些剥落在地上的褐色烂树皮,或是嚼着那些会使嘴角溃疡的羊草,导致嘴角不是这里流出脓水,就是那里皮开肉绽。他还有一个爱好,就是贼头贼脑地转动着镶嵌在脸上的那对黑溜溜的大眼睛,像算盘珠儿似的滴溜溜四处乱窜,里面还会闪烁着慧黠而敏锐的光芒。和他在一起我们可以时刻感受到打破禁忌的欢乐,我们还曾经听从他的怂恿,尝试吃他那个所谓的美味,在这种时候我们才感到那种不走寻常路的感觉是多么的美妙。有时候他还会跟我们回顾他的往事,和我们诉说他的过去;有时候沉浸在他离奇的经历里,无法自拔。我记得他还可以毫不费劲地耍长鞭,弄得唰唰响,耍得长鞭跟长龙似的,而且控制这个长龙的遥控器就在他的手上。每当看到他耍得风生水起的时候,我们就总想试试。可是每次长鞭的尾端都会打到自己的耳朵。那种疼痛,到现在都让人记忆犹新,那是让人感觉撕心裂肺的疼。最后的结果就是他在边上笑得合不拢嘴。

在这里,地上长的可以吃的食物还数牲口棚和马房周围园子里的菜最让人感到惊喜。可以学牧童那样,就像他吃那些咸黑麦面包皮一样,偶尔吃吃那些长在牲口棚和马厩周围的头顶着像灰色花蕊嫩嫩绿绿的野葱茎秆,红红的胡萝卜和清脆的白萝卜,还有那些外部带有细小绒毛和小疙瘩、头戴小黄花的黄瓜也是值得一试的。大片菜园子都被绿色覆盖,高高矮矮的在眼前蔓延开来。而这些菜瓜都在俏皮地和我们玩着捉迷藏,总是藏在那些藤蔓的深处,比如黄瓜,只有钻到它的藤蔓里面,在里面折腾一番,弄得唰唰作响才可以找着它,而在这些绿色的藤蔓下面肆意地寻找是多么让人放松的一件事情啊。到底我们为什么要自己钻到菜园子里寻找这些吃的东西呢?难道是饥不择食吗?不知道,这个问题到现在我都还没弄明白,唯一说得过去的一点儿就是平时我们都是吃本土的圣餐,那是经过诚心祈祷后由上帝赐予的美食。还有一天,太阳烘烤着酷热的大地,那天院子里的草地、洗衣石槽被烈日烤得发烫,处处让人感到烫手,院子里的气压让人感觉无尽的憋闷,快透不过气来。不一会儿,大片黑云就像一块黑布遮住了天空,天色也顿时暗了下来,昏天黑地的景象。看向远处,大地与乌云接壤,仿佛天随时都要塌下来,我们紧赶慢赶回到家里,关闭门窗,拉上窗幔,在家里找到复活节用的蜡烛点上,把蜡烛供在身着旧法衣的神像面前,此时的神像面容也是若隐若现,全家人都在神像面前画着十字开始祈祷着,感谢上帝赐予我们眼前这个神奇的美景,同时还祈求上帝尽自己所能不断地创造和改造这个世界。突然,一道刺眼的银光从空中划过,好像一把利剑,把长空一分为二。在这一刹那,漆黑的天幕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把四处照得雪亮。紧接着,震耳欲聋的“轰隆隆”声从天际涌来,那怒吼的声音震得大地都颤抖起来。雷声狂风来袭,处处呼呼作响,万物随着狂风在空中漫天飞舞,霎时,铜钱大的雨点里面还夹杂着冰雹从天而降,“噼里啪啦”狠狠地砸在地上,溅起一圈圈朦朦胧胧的烟雾,甚是好看。等一切都停息,大家才打开门窗,一起走出家门,兴奋地站在院子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骤雨过后的新鲜空气,贪婪地闻着空气里四处弥漫的浓浓的泥土气息。那湿润的味道甘甜而清新,深深地吸一口,直叫人心旷神怡。这时候的父亲不像我们那么调皮,他还是安静地坐在自己书房的窗前,凝视着园子外像黑布一样阻挡着太阳的黑云。突然,父亲望向我,要我去菜园拔萝卜,还嘱咐要大一点儿的,这事在我和父亲的生活里是罕见的。我飞奔到菜园里,沿途的花儿草儿都像被这场大雨换上了新装,全部都神采奕奕的。同时还张开大嘴尽情地豪饮着大自然赐予它们的甜美乳汁。我来到院子里毫不犹豫地把萝卜连根拔起,看到那娇嫩的萝卜,我就忍不住往它的根部一口咬上去,我记得上面还有一些雨后的泥土。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行为渐渐地不管不顾起来了。在这片熟悉的天空下,越来越多的东西进入我的视野,如牲口棚、马房、马车库、打谷场,也逐渐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和兴趣。世界也在我眼中越来越大,越来越开阔。但是真正吸引我们注意力的不是生活在这里的人和他们的生活,而是动植物们的生活,我们喜欢的探险之地还是那些杳无人烟的地方,最享受的时光就是午休的时候。父亲的花园里任何一个角落都被我们摸透了,在花园里探险的每一刻都充满着惊喜。先不说花园里绿油油的草地,多得像天上的星星、色彩斑斓的鲜花,光是长在两边的树林,上面的鸟巢和一些马林树丛就足够我们玩的了。在树杈之间编造、铺垫得又软又热的小窝里,时不时传出吱吱声,如果运气好的话,还可以看到里面有些红的、黄的、绿的、紫的……五颜六色的小鸟,透过它们从容而又忘乎所以的神情,偶尔我们会和其中的自然瑰丽相撞,那就更让人感到惊喜了。花园里神秘的马林果比起我们午饭后所吃的牛奶糖,它的味道和香气都让人忘不了。这些有趣的东西都是在牲口棚、马棚、马车棚、干燥阴凉的粮仓、普罗瓦尔 【注:“普罗瓦尔”,俄语,意为“陷坑”。】 ……7

在我眼中,这里的每一处都是美好的!

在空无一物的牲口棚里也留下了我们的足迹。每次我们进去的时候,总要费尽全身力气才能把大门移开一丝缝,而且在移的时候每次都会伴随着刺耳的吱吱声,听了让人全身寒毛倒立,很不舒服。里头还会散发出一股很强烈的猪和猪屎的气味,细细一闻,里头还弥漫起一股亲切熟悉的草香,几股复杂的气味扑鼻而来。

而马总是在马棚里过着被迫独居的生活,没有活儿的时候,一匹匹被拴在柱子上,头颅高高扬起,站在那里遥遥相望。它们总是试图发出声响,比如卖力地啃食麦秆和枯草。我一直很好奇,它们体积这么大,到底是怎么睡觉的,难道是站着睡的?最后马夫告诉我说,马是躺着睡的。听他这么一说,这样的画面真的难以想象,也有点让人接受不了,一个这么大的生物要躺下来,想象一下就可以感受到它的迟钝和不灵活。而我也从来没有见过马躺下来的过程。我估计它每次都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挪动庞大的身躯笨拙地躺下休息,平时,整天的多半时间都是笔挺地站在马棚里,饿的时候就低下头用它全身上下最柔软的嘴去寻找干草和麦秆,终日用牙齿当磨,把它们磨碎吞到肚子里,消化成为马奶。虽然是这样饲养它们,可是壮实的身躯、健壮的双腿和浓密的鬃毛,是它们最基本的特征。每每看到这些马光滑润泽的臀部,我就有上前摸一摸的冲动,那感觉一定非常的美妙。硬硬的马尾巴上面,长满了纤柔的尾毛,闲来无事的时候,我还会和它们的眼睛对视。我发现了还有淡紫色的眼珠,它们的眼神时而温顺,时而犀利地注视着一个方向,有时看到它冷漠的样子,我就想到马夫和我们讲的那个让人毛骨悚然的故事:马每一年都有一天可以任意妄为(他们称之为“佛罗尔和拉佛尔日”),在这样的日子里,它可以发泄任何的不满的情绪从而进行复仇,除这一天之外,有任务的时候就必须完成马的使命,被人骑着、驮着物品与不停地奔跑着,有时候还要充当主人都干不了的苦力,而没有任务的时候就要被终日拴在柱子上。就是这份与生俱来的使命,有时候看来是多么的滑稽和可笑。马棚里到处弥漫着浓浓的马屎味儿,而这份气味与牲口棚的气味截然不同。这是另一种臭味,而这种臭味与马相关的任何气味混合在一起,被马与生俱来的、马鞍的、烂草和麦秆发出的腐臭气味中和。

马车棚里,放着一些供短途使用的简易马车,一辆供长途用的设备齐全的四轮车,一辆祖父用过的、并有些年头的篷子雪橇……看到这些东西,可供我们毫无顾忌地去任何地方旅行,并在这些东西上面都可以找到与旅行相关的蛛丝马迹。有一个暗箱隐藏在四轮车后面,它的构造是如此有趣,以至于可以装下旅行所需的任何物品;那个陈旧的雪橇,是从爷爷那代传承下来的,它放到哪里都以唯一、神秘、笨重而闻名,到现在我都没看到过与之相同的雪橇。马车棚库里有些燕子像利箭一样来回穿梭,由库棚飞向外面,翱翔于天际;有时又会飞回来,停在马车棚库的大门上或是棚顶的梁柱上,叽叽喳喳的,像是在诉说着什么。这些燕子在车棚的各个角落建造着属于自己的家,那是用石灰堆砌而成的,不仅牢固实用,而且外形充满艺术性。看到如此让人愉悦的鸟巢,我时不时地发出一些感想:“想想如果有一天死了,那就再也看不到这些让人倍感亲切的东西了,小鸟、森林、蓝天……所熟悉的一切的一切,都会消失在我的世界里和生活中,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所以现在看到这些小燕子,让我感到自己是多么的幸运啊。这些燕子就像一个个美女,在空中不停地盘旋,不时地像美人一样,向我们发送温暖人心的呢喃声。它们的腹部都是粉色的。它们的头顶尖长,特别善于飞行,动作快、狠、准,就像闪电一样;全身的羽毛都是深蓝色的,包括头顶和翅膀,非常艳丽夺目。它们是欢快、轻盈、快语、纯真的代名词。因为马车棚的开放式管理,我们可以随意地进出,爱在里面待多久就多久,听听燕子的窃窃私语声,总是想象着抓一只来作为战利品,带上它们坐上简易马车、窝进设备齐全的四轮马车里或驾着祖父的那个篷子雪橇,自由自在地奔走于世界的任何角落。我时常沉迷在这样的念头里面无法自拔。人对于危险的、神秘的、自由的、广阔的、深远的东西总是本能地保有一种极端向往的情结。向往是件让人感觉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它就是一种无言的信仰,为了它可以随时保持神采奕奕,为了它还可以献出自己的生命,万能的天父恩赐给我们的不仅有鲜活的生命和供我们生存的这片热土,在我们生命中赐给我们的远比这些要多得多。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过和看过一个故事,至今还记忆犹新,仍被故事情节的未知和神秘深深吸引。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有一个不知名的国家,去那里的路途非常遥远。在那片人烟稀少的土地上,不仅有蔚蓝的大海,还有一个拥有无人能及的聪明才智和美丽的瓦西莉莎一直坚定不移地陪伴、支持着他们,和他们一起经历风雨、共同进退……

烘干棚既可以吸引我们的眼球,又给我们一种惊悚的感觉。它在我们眼中就是一个头顶麦秆和枯草的大怪物,里面完全被黑暗笼罩,也空旷得让人感到恐惧。如果走进去,站在门后面,就可以听到大风在它里面肆意刮过的呜呜声,侧耳一听还可以听到风穿过它的声音。仔细一搜寻,在烘干棚的角落供着一个沾满灰尘的神椟,我对于神椟的了解大部分都还保留在童年时期大人们闲聊时的以讹传讹阶段:这周围和里面每晚都会有幽灵和鬼魂出没,想想都令人觉得非常害怕,到如今我们晚上都没人会出现在这里。我记忆中还有一个荒凉的地方——普罗瓦尔,它距离我所居住的房子很远,我和它之间隔着烘干棚、一个崩塌的烘干室和一片田野。它的面积不大,可是地处一个非常偏僻的峡谷之上,处处都是悬崖绝壁,这是一个深达数千尺的“陷坑”,悬崖横在底部,陷坑荒草丛生,深不见底。峡谷上浓密的荒草中还略见簇簇深红色的小花,在别人那里我才了解到它不但外观特别,连名字也特别的罕见。它是一种名为圣母的小红花,花茎不但非常黏手,还是少见的褐色。荒草中还会时不时传出几声鹀鸟的叫声,侧耳凝听,叫声旖旎婉转、如痴如醉,仿佛是在吟唱一种悲戚的幸福。有时候我想,要是能在这个没有经过世俗污染的荒郊野外和另一个人在这里相识,相知、相守一辈子,那该是一件让人感到多么幸福和美妙的事啊!8

随着我的成长,我对庄园的关注程度越来越高,而我也去过很多的地方,维谢尔基、罗日杰斯特沃、诺沃谢尔基以及巴图林诺我外婆家里……这些地方都留下了我的足迹,美好、快乐和多姿多彩也逐渐充斥在我童年里。

在这里,父亲往往是第一个醒来的人,他一般在日出时,树上小鸟开始鸣叫的时候,就开始新的一天。在他的概念里,所有的人都应该和他差不多的时间醒过来。他醒来的第一件事是不停地咳嗽,之后就大声吆喝,吩咐人拿茶具给他。伴随着他的咳嗽和吆喝声,我们也从梦中醒来。在风和日丽的早上起来,我的心情格外愉快,周围的一些人还未进入我的眼里,我就迫不及待地奔向果园,寻找心爱的樱桃。晶莹剔透的樱桃挂满枝头,就像一张张小红脸蛋,鲜嫩多汁,仿佛一碰就能破,非常惹人喜爱,让人和鸟儿看了都会忍不住流下口水。我小心翼翼地摘了一颗放进嘴里,咬一口,酸酸甜甜的滋味瞬间沁入心间。在牲口棚里面,早晨处处洋溢着生机勃勃的气息。打开大门的声响、燕语莺啼声、人们的喧哗声。仆人们大声叫喊着,用鞭子赶着猪、牛,还有浑身长满白色柔软细毛,走起路来欢蹦乱跳的肥大健硕的绵羊,赶着它们去吃美味的早餐——鲜美饲料。无数匹马聚在一起,任由人们指挥它们去水池边喝水,一个连着一个,一个叠着一个,最终凝成一个整体,整齐地向前移动着,嘚嘚的马蹄声声声入耳,那是一幅多么壮观的美景啊,力量的健美与马群的和谐交织在一起,呈现出一个奇异的画面。同一时间,在仆人透亮的厨房里,蓝色的火苗从炉子里探出头来,不一会儿,烧旺的橙黄色大火就蹿了出来。这时候就该厨娘忙了。有时候小狗也经不住美食的诱惑,被厨房里散发的香味吸引过来,奔着跳着,要不趴在窗口偷窥,要不可怜兮兮地跑到厨房门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厨娘,时不时叫一两声,然后就消失不见,这是它独有的撒娇方式。父亲过了早茶时间,情绪高的时候,会带上我一起坐上简易马车出去巡视庄稼。来到庄稼地里,仿佛回归到了最原始的生活:有些农民脱掉马靴,或是头上连斗笠都没带一个,一个劲儿地在那里犁田。他们全身心地投入这个农活,努力配合马的步伐,走着,看着,等着,有时一个不小心还会被马带到才犁过的坑里,会猛地急速下陷,在保持自己不摔倒的同时,还要时刻维持与马之间的协调,还要习惯木犁活动时所发出的声响。那被犁过的泥巴,不断地翻过犁刀,跳上砧木。菜园里有无数装扮十分艳丽的姑娘,她们依照自己的性子,前面一刻钟在拔马铃薯,下一刻又见她在拔黍秆。俗话说得好:“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么多姑娘在这个菜园子里那必定是热闹非凡的。笑声、欢呼声、喧闹声此起彼伏,伴着歌声随风飘扬,大家都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里。在一望无际长满燕麦的田野里,有很多黑黝黝的农夫手持镰刀,不停地劳作着,用力地割着麦子,割麦子的时候还会发出霍霍声,那是多么美妙悦耳的声音啊!天气酷热,农夫热得汗水直流,有的已经把衣服敞开,有的把皮带绑到了头上,而农妇们,她们利落地把衣襟别进了裤腰里,在农夫把麦子收割后,她们就开始跟在后面用锄头翻麦地。累了他们就停下来伸长腿休息一下,然后费力地把割下来已经晒好了的麦子捆成捆,垒成垛。在捆的时候,有时候会用上膝盖甚至全身扑上去,结果被麦穗扎得全身刺痒。好在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这时候的身子是弯下的,离麦秆的距离比较近,可以随时闻到被烈日暴晒过的麦秆所散发出的悠远香气。割麦子的镰刀上面,还挂着一把小铲子。铲子用砂石磨过,用水洗过,它会随着挥动的镰刀刃,灵活出没在这边或那边。这些农夫里面总有一个是爱好八卦的,他总会给我们讲些引人入胜的过去。讲他曾经是怎样在镰刀下拯救了鹌鹑巢,怎样差点儿抓住了与他擦肩而过的鹌鹑,怎样神勇地把一条大蛇割成一截一截的。这时候也有人告诉我,如果晚上月亮遥挂天际的话,农妇们是很愿意出门捆垛麦子的。因为在白天空气太干燥,麦穗也会很干燥,稍微在上面用力,麦穗就会脱离麦秆掉在地上,这是一项巨大的浪费!想想伴着那样的月光或者星光做农活,辛苦的劳作也成了一件极富诗情画意的事情。

打我记事开始,我的脑海里这样的早晨少得可怜,我记忆中的早晨是很多断断续续的片段连接起来的,一口气把它描述出来,还真没那个念头。在我脑海中,中午这段时间的画面,一直就停留在——酷热的中午,随着饭菜的香味不断从厨房里飘出来,父亲和在田野里劳作的农夫也开始陆续返家,一进院子闻到饭菜香他们就自然而然地精神百倍起来。他们中有一个留着弯曲浓密胡子的领头,他的胡子还是奇异的红色,皮肤也被太阳晒得黑不溜秋的。他架势十足地骑在马身上往回走,而他骑的马全身也是大汗淋漓,而有的人怜悯和他们一起干苦力活儿的马,就会先让马在池塘里洗个澡再把它往回赶。从水里上来的马,全身上下湿漉漉的,被太阳光一照,铮铮亮,很有光泽。有的割草农夫,赶着装满杂草的车满载而归,车里的杂草还夹带了不小心一起割回来的小花,而割草的镰刀也放在这堆青草中。镰刀有时被太阳一照,就会在杂草的某个角落发出耀眼的光芒。在这样充满生机、繁忙热闹的中午,全身黑得发亮的哥哥尼古拉 【注:尼古拉是以作者的哥哥叶甫盖尼·阿历克谢耶维奇为原型创作的。】 和从诺沃谢尔基来的一个姑娘萨什卡曾经也出现在这样的画面里,他们同样在这样的中午,一起坐在装满杂草的车上回家。我在仆人那里隐隐约约听到了很多关于他俩的风言风语,那些话一直都被我深埋在心底,谁都没告诉。看到他们相互依偎着坐在车上的那一幕,突然感觉那样的画面是如此的美好,身为局外人的我,幸福感都会油然而生,就更不忍心去破坏那份难得的恬静。萨什卡有很高的身材,是现在最流行的瓜子脸。她手持水壶,低垂的眼皮遮挡住眼里的流光,可还是掩藏不住脸上处处洋溢的青春幸福的味道。她和握着缰绳的哥哥背靠背坐在车里,还可以看到她的嫩白裸足悠闲地晃荡在车外。哥哥头戴一白色休闲帽,身穿敞开的麻纱斜领衬衫,全身上下干净、舒适,显得活力十足。他用最灼热的眼神

去凝望对方。从哥哥发亮的眼中可以看到深情和幸福。哥哥和她讲话时,嘴角永远泛着动人的微笑。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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