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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1 06: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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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凯瑟琳·斯利

出版社:四川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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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艾米丽的秘密手稿

致艾米丽的秘密手稿试读:

卡特里奥娜•罗宾逊的绝唱

英国最受欢迎的儿童作家尚有最后一个冒险故事传世?

您又要给后辈作家授课了,来这里教书最享受的是什么?

对您而言,成功意味着什么呢?

您会将成功的多少归于偶然吗?

是什么给了您希望?

您之前提过,关于奥菲莉亚的想法就是从她那里获得的。

您和艾米丽似乎是合作无间的。这中间是否也会出现一些挑战?

艾米丽的残疾对您创作的故事有影响吗?

尽管《着迷》在文学上取得了成功,但读者对它的评价褒贬不一。您认为这在多大程度上是由于它的受众是成年人,而不再是年轻人了?

说到《着迷》的主题,如果今天是您在地球上的最后一天,您会如何度过呢?

无论其长幼,您对那些有抱负的作家有什么建议吗?

那些事和男人有关吗?

您在写什么新东西吗?

这是您接受这次访谈的原因吗?

追寻

1 葵花鹦鹉

2 知更鸟

3 喜鹊

4 孔雀

5 鹈鹕

6 麻雀

7 鸽子

8 金丝雀

9海鸥

10长尾鹦鹉

11小猫头鹰

12青鸟

13公鸡

14火烈鸟

15雁

16椋鸟

17蜂鸟

18乌鸦

19知更鸟

20 苍鹭

21夜莺

22凤凰

23喜鹊

终章鸭子

鸟儿及其含义

致谢

 版权信息

书名:致艾米丽的秘密手稿

作者:(英)凯瑟琳·斯利

出版方:四川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0年6月

ISBN:9787541156403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卡特里奥娜•罗宾逊的绝唱英国最受欢迎的儿童作家尚有最后一个冒险故事传世?

采访/苏西•约翰斯通

卡特里奥娜•罗宾逊是这个时代最受喜爱、也最负盛名的作家之一。她创作的系列童书讲述了一个轮椅女孩发现一本能带她周游世界的魔法地图集的故事,已受到数百万读者的推崇。她还创作了几部成人小说,最新问世的《着迷》去年还入围了多个文学奖。

卡特里奥娜以注重个人隐私著称,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位于诺福克海岸的家中,但近年来,她担任了剑桥大学创意写作课的客座教授。也正是因为她时常在剑桥出现,我才有幸遇见了她。当时,她正在给即将公布的课程入选者做演讲。她的讲述在我看来既鼓舞人心又谦逊有礼,其间还有几分幽默。

我们见面的酒店可能不符合你对一个自称“最爱穿工装裤和长筒靴的女人”的期待。这家酒店有双层接待大厅、工业螺旋楼梯和现代照明设备,还有一间内置嵌入式书架和天鹅绒面料的家具的夹层图书室。我和卡特里奥娜就在这里一边吃着她最喜爱的柠檬蛋糕,一边喝茶聊天。她穿着一件青绿色的丝绸衬衫和一条黑色百褶裙,挽着一个松散的发髻。她健谈而放松,甚至还询问服务员能否从酒店买下那套斑鸠图样边饰的茶具。如果我不知情,我永远不会猜到坐在我对面的女人只剩下几个月的生命了。您又要给后辈作家授课了,来这里教书最享受的是什么?

我没有机会上大学,不仅是因为当时女性上大学不如现在普遍,也是因为我不相信自己足够好,当然也从未想过会有今天这种境遇。我极力主张和鼓励所有的孩子勇攀高峰,尽其所能地成为最好的自己,无论其性别、种族和社会经济背景如何。

但剑桥是一所精英学府。

的确,进入牛津、剑桥和大公司这类地方的一部分共性在于:除非你符合某种特定的模式,否则就很可能永远不会去申请。我没有学位,也没有受过正规的文学训练,但我现在正于世界最著名的一所学府里教书。通往成功的道路不再只有一条,再说了,“成功”这个词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对您而言,成功意味着什么呢?

我写作的初衷只是对世界好奇。写作是一种将脑海中酝酿的疯狂念头与人物形象付诸笔端的方式,但我从未将它视作爱好之外的东西,自然也从未想过它会带我踏上一段不可思议的旅程,我能享受其中是多么幸运啊。成功永远不能用你拥有的金钱或物质来衡量,更多的应该是它带给你的成就感。您会将成功的多少归于偶然吗?

有人可能会说生活不过是由一系列或好或坏的偶然事件组成,我却试着秉持这样一个原则:宇宙与生命自有其平衡,无论我们面临多少苦难,总会有某些事、某个人带给你希望。

我把莱昂纳德•科恩的一句名言贴在了家里的冰箱上,它几乎概括了一切:“敲响还能敲响的钟,忘却你那完美的奉献,万物皆有缝隙,那正是光进入的方式。”是什么给了您希望?

我的孙女艾米丽。您之前提过,关于奥菲莉亚的想法就是从她那里获得的。

没错。我相信大家都知道,她在十五年前的一次车祸中受了重伤。在她康复的过程中,我给她讲故事,她也喜欢画下故事中的人物。我的出版商看了一些我们为了好玩而共同完成的作品,而余下的,正如你所说,就是历史了。您和艾米丽似乎是合作无间的。这中间是否也会出现一些挑战?(笑)当然了,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总是会有分歧的。但是,艾米丽真正的天赋在于:她知道我想向读者描绘什么,她也能用某种方式在图画里呈现。艾米丽的残疾对您创作的故事有影响吗?

艾米丽没有残疾,但人们总是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我写书的目的是娱乐,但同时也是为了对读者进行教育和启发。很多人在一个地方待得久了,在社会和金钱的作用下就会变得停滞不前。但外面的世界有种种奇迹,只待我们去发现。

是什么让您改变了创作方向,不再写童书了?

作为一名作家,我总在发掘新的想法,寻找新的挑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奥菲莉亚和我们创造的世界占据了生活的很大一部分,对我们两人而言,似乎有必要给这一切画上一道分界线,去尝试一些不同的东西。尽管《着迷》在文学上取得了成功,但读者对它的评价褒贬不一。您认为这在多大程度上是由于它的受众是成年人,而不再是年轻人了?

我对此并不意外,因为人们会期待从知名作家那里看到某种特定的风格和主题。然而,如果我再写一本儿童读物,人们就会批评我没写奥菲莉亚的故事。生活是实验性的,要去探索隐藏在世界内部的魔法。我想着眼于科学与哲学之间的联系,关于它如何影响人类的精神,关于我们每个人在这个星球上的有限时间,以及当被迫面对这一现实时,我们将如何改变自己的行为与观念。说到《着迷》的主题,如果今天是您在地球上的最后一天,您会如何度过呢?

你知道我快死了吧?哦,天哪,瞧你的表情,真对不起。死亡似乎对我产生了某种影响,让我忘了和人打交道有多难。

问题是什么来着?哦,对,地球上的最后一天。哎呀(笑),我是怎么产生这个想法的?

有个地方,在法国的海岸边,它在我心里有特别的位置,不仅是因为我在那儿写了第一本书,还是因为那里的光是如此宁静。我会早早醒来,早餐吃温暖的羊角面包,喝浓浓的黑咖啡,然后沿着海滩漫步,让海水在我的脚趾间漫过。接着,我会潜入水底,感受潮水的力度,它让我想起世界上所有我们无法控制的力量。我会在火上烤新鲜的海螯虾,在日落时分喝香槟酒,还有艾米丽一直陪在我身边。

没什么特别的,也没什么花哨的。当你抹去一切荣辱,一个人所拥有的就是他们一路走来建立的关系与记忆。无论其长幼,您对那些有抱负的作家有什么建议吗?

接受每件事,敢于冒险,只后悔你没做过的事,因为错误比成功更重要。如果你没有任何记忆可供汲取—无论那记忆有多痛苦—你就无法写作,也无法与人建立联结。你瞧,我一生中记得最清楚的都是那些我不该做但还是去做了的事情。那些事和男人有关吗?

最好的错误不都和爱情有关吗?您在写什么新东西吗?

总会有新东西的。新想法、新人物、新故事,都是。这是您接受这次访谈的原因吗?

我并不总是像过去那样难以捉摸,那样与世隔绝,我的生活方式只是不幸的遭遇造成的。这很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接受采访。坦白讲,我不再觉得自己有必要隐藏在故事背后。我只希望艾米丽和我创造的东西能带来一些好的影响,我希望一次旅程的结束会是另一次旅程的开始。

这是否意味着传言中还有一部关于成年奥菲莉亚的新小说存在,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信的?

每个传言都有其真实性。我只能说有一份东西存在,但我还不确定它是否会面世。

众所周知,您喜欢在书里留下线索,您是想让读者们再一次踏上寻宝之路,再一次解开谜题吗?

嗯,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2018年7月15日

经过与癌症的长期抗争,卡特里奥娜•罗宾逊于上月在家中平静去世。她唯一的孙女艾米丽尚未对此发表评论。《周日邮报杂志》

 追寻1 葵花鹦鹉

艾米丽坐在后门边,在厨房的桌子上摊开速写本。她正等待着发生点儿什么。

太阳在夏日的晴空中升起,草坪上的阴影缓缓消失了,隔壁教堂里的敲钟人正在准备他们每周的功课。一个八月里的周一早晨,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但艾米丽觉得这一天有一个空白,她努力地想着该如何填补。

她的思绪阻塞了,等待着灵感的出现,但喝了第二杯茶,又吃了一片柠檬蛋糕,她的注意力也没能重新回到手头的工作上。水池边放着几只颜料瓶,等着艾米丽为早餐时画的葵花鹦鹉添上颜色。

现在的问题在于:出版商和她简单交代过,得把这只鸟画得栩栩如生,不要有古怪的念头或是魔法的元素,可每当艾米丽看到它(顶着这样一个骄傲的头冠,这只鹦鹉绝对是雄性),便一心想给它的羽毛画上彩虹似的斑斓色彩。她的思维天马行空,不断地偏离正常轨道。她想象着葵花鹦鹉像变色龙那样,一旦想要躲避人或事物,就能变色。

她的脑海里也浮现出另一幅画面:一个小女孩坐在轮椅上,肩上停着一只葵花鹦鹉。她对它说着悄悄话,轻柔地抚摸它的胸膛,看着彩色的涟漪从它的身体流淌到她的皮肤上。无论艾米丽的绘画任务是什么,她似乎总能回想起奥菲莉亚—那个多年前她祖母创造的标志性人物。“葵花鹦鹉。”艾米丽一面在鹦鹉栖息的树枝下写着它的拉丁文名字,一面把它念出来。她的语速很慢,感受着其中的每一个音节,她意识到这是自己几天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她答应画这些插画的全部意义就在于分散注意力,让自己忘却孤身一人的事实。她曾天真地以为:当她无事可做、无处可去的时候,一个新的任务就足以填满一天的时间。

收音机里的音乐变了,单簧管如天鹅绒般的声音正演奏着《彼得与狼》。艾米丽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男孩在雪地奔跑的画面,他很想回家,妈妈正在家里等他,桌子上有准备好的火鸡,树下堆放着礼物。“对不起,”她心想,一面看着葵花鹦鹉,一面关掉了收音机,然后合上了速写本,将颜料瓶收拾干净,“看来你注定要平凡无奇了。”

这些年来,艾米丽创作出并不平凡的插画。为了让祖母笔下那些美妙的故事生动起来,她的图画充满了想象力。但是,自从祖母去世之后,艾米丽感到自己再也无法专注于新事物了。

她朝厨房外的一个房间望去,那是祖母的书房。书房里的一面墙被书架占满,架子上摆着几十本祖母的红色笔记本,里面记下了每一本书中关于奥菲莉亚及其宠物鸭的想法。一共十本书,不多也不少。但现在,全世界都认为还有另一本书存在,可艾米丽知道,祖母并没有时间完成另一本书。“她怎么能这样呢?”艾米丽心想。医生说过还有时间,还有时间来完成她的作品,还有时间寻找其他可行的治疗方法。

还有时间与病魔斗争。

祖母是世上唯一理解她的人。她和艾米丽一样,在多年前的一场车祸中失去了亲人,也经历了艾米丽康复时期的痛苦。这些年来,艾米丽遭受到孩子们残忍的奚落,而那些孩子们本该成为她的朋友,在那段时间里,祖母是唯一陪在她身边的人。

祖母答应过会爱艾米丽,会一直照顾她;但现在,她的祖母,著名的卡特里奥娜•罗宾逊,再也无法保护任何人了。

外面的花园小径上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停下后,一摞信件从信箱里滚了出来,落在门垫上。这无疑又是来自陌生人的安慰和吊唁。悲痛的书迷们写来便笺—详尽地讲述着她的祖母是多么不可思议,多么富有才华。每一张便笺都写满了他们自己的故事,诉说着她的书如何激发了他们最初的想象力。

艾米丽来到走廊,弯腰拾起那些邮件,开始将它们按类分成一摞摞的信件、垃圾、商品目录册和账单。这时,刺耳的电话铃打破了平静,答录机“咔嗒”一声打开了录音。“艾米丽,亲爱的,我是夏莉。”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伦敦传到了诺福克。艾米丽可以想象:电话那头的人正坐在一间位于摩天大楼22层的办公室里,室内宽敞明亮,可以俯瞰泰晤士河。“听着,我很抱歉总是问你同样的问题,但董事会给我施压,要我对这该死的手稿发表一篇新闻。”艾米丽长叹一声,闭上眼睛,等待着她预感即将到来的东西。“你在听吗?我知道你不想谈这个,但你总有一天得回答关于卡特里奥娜和她生活的所有问题。你不必当面回答,但书迷们应该知道……”

艾米丽拔掉了插座上的插头,将它扔在了地上,插头“砰”的一声轻轻落在地毯上,房间陷入了一片寂静。她低头看着紧握在手中的信,来到客厅的壁炉前,将它们全都扔进了炉排。接着,她回到走廊,将前门边的一只大纸箱搬回壁炉边。她打开纸箱的盖子,里面有数百封书迷的来信,其中大多数都没有拆封。“我不需要你们的怜悯。”艾米丽边想边把它们拿了出来,整整齐齐地分成四份,堆放在火炉边。

艾米丽从未想过逃离,事实上,她尽可能地待在安全区—滨海韦尔斯,一个位于诺福克海岸的幸福小镇,那里的生活缓慢得恰到好处,广阔的世界也大体与她无关。直到祖母接受了那次采访,告诉世人可能还有另一份手稿等着人们发现。访谈发表后,人们疯狂地打电话、发邮件,还有陌生人出现在家门口,用手机对着艾米丽问她是不是真的。祖母在世时,艾米丽一直躲避着这种混乱。但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她都不知道答案,因为她从未问过祖母那个未完成的故事。她开始觉得自己好像从没问过祖母什么重要的事情,而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在那些笔记本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小方画,上面画着一对青色的鸟。这幅画的风格与房子里其他的画作迥然不同,但艾米丽从未问过这幅画是从哪儿来的,也没问过它为什么挂在祖母经常工作的地方旁边。这只是一个例子,表明艾米丽如何以某种孩子气的傲慢想当然地认为成年人在为人父母之前没有真正的过去。而现在最重要的是,她想要同祖母交谈,去发掘从前发生的一切。

艾米丽来到壁炉台前,看着台子上的每一张照片。她希望自己能回到过去,这样至少能为自己满腹的疑问找一个答案。

多年来,艾米丽一直任由别人决定她的人生,先是一位医生,然后是她的祖母。每当需要帮助时,艾米丽总是求助于卡特里奥娜,仰赖她决定一切,让她对自己生活的方方面面负责。直到卡特里奥娜决定放弃下一步治疗,艾米丽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变得那么孤独,那么依赖祖母。

艾米丽看着分出来的那堆信件,想着如果把它们点着了会怎样。她想象着它们飞舞着穿过烟囱飞向天空,它们或许会混合在一起创造出新的东西,又或许会被一只飞过的葵花鹦鹉衔着飞越海洋,传递到一位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为著名作家的男孩手中。“我该怎么办?”艾米丽叹了口气,跪倒在地。她看着祖母的书桌,书桌上面放着一台古老的打字机,已经有好几个月没人动过了。除了一架子的书,她二十八岁的生活里就没什么值得称道的了。失去了已故的伟大的卡特里奥娜•罗宾逊,她是谁呢?2 知更鸟

当托马斯先生走近那栋房子时,他看见里面有人在走动,那个人的身影探出窗外,又转了过去。房子坐落于教堂边上一条长长的石子路的尽头,一块极容易错过的“草苑小屋”的牌子挂于其上,牌子上的字和他受托送的这封信出自同一女人之手。他每天早上醒来时,都会感到她已经不在了。

就在一年前,他的狗麦克斯第一次把他们联系到了一起。当时,它正围着一堆东西跑动,尾巴满意地拍打着地面,叫声回荡在清晨的空气中。他扯着绕在麦克斯下巴上的皮带,进行了一番短暂的拉锯,接着蹲下身来,原来他在一堆已经满是爪印的衣服边发现一枚半掩在沙子里的小金戒指。他转了一大圈,寻找另一个人的踪迹,而后发现一个女人朝他慢跑过来。她气喘吁吁,但面带微笑,湿漉漉的头发一缕缕地拍在脸上。她只穿了一条丝裙,裙子在海里游泳时湿透了。她为自己带来的困扰道歉,笑着说一个男人在遛狗的时候发现一摞被遗弃的东西,他会怎么想呢。

她介绍自己叫卡特里奥娜。她的手很小,握在他手里冰凉凉的。每天早上,他们一起遛麦克斯时,他都会握住她好几次,直到她回到那个他至今未曾谋面的孙女身边。

他有些想离开,继续按部就班地度过自己的早晨—在海滩上散步,去附近的咖啡馆里喝杯浓咖啡,吃块羊角面包,看看报纸,然后回家,接着在后花园的栽培床上工作。但另一方面,他也明白,对一个女人的遗愿置之不理是很荒唐的。这个女人选择了他,因为他知道艾米丽的世界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麦克斯轻轻碰了碰主人的腿,把他拉回了现实。花园中一片寂静:花瓣在冉冉升起的阳光里昏昏欲睡;蜜蜂四处寻觅着早餐;一只知更鸟栖息在一把犁耙的手柄上,嘴里紧紧叼着一条虫子。

前门打开时,狗叫了起来,那只鸟也飞走了。一个身穿浅绿色T恤和牛仔短裤的年轻女子出现在门口。她的皮肤有些黝黑,下巴上有一大片伤疤。她赤脚站着,每个脚指甲都涂上了光亮的红色,厚重的刘海几乎遮住了那双正望着托马斯先生的淡褐色眼睛。“她的目光中有些不安。”托马斯先生心想。他走近时又多看了她一会儿,发现她嘴唇的轮廓和鼻子上的雀斑跟她的祖母很像。“你是艾米丽吗?”他问。

她点了点头以示回应,然后弯下腰去抚摸小狗耳朵后的毛。小狗舔了她一下,她的伤疤上便绽放出了一抹微笑。“我有东西给你,”说着,他拿出保管了长达六周的信,“这是你祖母给你的。”

她迟疑了一会儿,收下了信,然后转身走回屋里,轻轻地挥了挥手,请他也进来。

那只狗挣脱了皮带,小跑着跟在女子身后,后者消失在后屋的一个房间里。屋内很凉爽,石墙上还附着残存的夜的气息,左边是一间小客厅,往前直走有一段狭窄的楼梯,角落里的一只布谷鸟时钟正滴答作响。当经过厨房时,他不得不低下头避开一根横梁。烤面包和咖啡的香气将他的目光吸引到后门边的一张桌子上,桌上放着一只空盘和一个杯子,旁边还有一本打开的速写本。

艾米丽正站在水池旁。他看着她将手中的信翻了过来,从一边看向另一边。她将它举到灯光下,接着扔进了水池。信落在一堆正在慢慢消融的泡沫上,黑色的墨汁像卷须一样浸透纸背。“啊,对了,”他边说边用手指胡乱地摸索着什么,他表面上很平静,这一举动却出卖了他,“还有这个。”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金色的笔盖镶着深绿色的大理石纹路。艾米丽将钢笔放在掌心,突然大喊了一声,拳头猛击在旁边的瓷器上,整个人滑坐在地板上。“你还好吗?”他冲到她身边,却见她低着头,试图掩藏自己的泪水,“抱歉,”他一面继续说道,一面伸出了手,但很快又拿开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卡特里奥娜只是拜托他把信和钢笔送到,却没有告诉他其中的含义。

艾米丽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麦克斯走了过来,把一只爪子放在她的腿上。这只狗似乎能理解她的痛苦,当她用一只胳膊搂住它的脖子、把脸埋在它的毛发里时,它发出了轻柔的哀鸣。“有谁能帮得上忙吗?”托马斯先生问。他在厨房里四处张望,查看自己该做些什么。他的目光掠过那些常见的用品:一台笔记本电脑、一台咖啡机、一串挂在墙钩上的钥匙、两双并排放在后门边的长筒靴,还有一张装裱起来的童书封面,作者是英国最受欢迎的作家之一。

艾米丽仍瘫坐在地上,一只手心不在焉地抚摸着麦克斯的耳朵,另一只手不停地转动着钢笔。

突然之间,他感到自己全然是个闯入者。他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这让他感到焦虑难安,也恼怒于自己决定前来扮演一个实际上与他无关的命运使者。“我真的很抱歉,”他一面低声说道,一面抓着麦克斯的颈圈,将它从那女子身边拎开,“很抱歉这样冒昧地打扰你。我不想给你带来任何痛苦,只是我答应过你祖母,唔,我觉得不能不闻不问。”他有些语无伦次,这是他紧张时的表现。房间里除了时钟的嘀嗒声和他们离开时麦克斯的爪子在地板上留下的咔嗒声,一切都安静极了,这让他的语无伦次变得更加明显。

他走的时候,她只是匆匆瞥了一眼。直到关上身后的门时,他才意识到:对于他的絮叨和震惊,她自始至终一个字也没说。3 喜鹊

那人和那狗都走了,这让艾米丽感到既悲伤又宽慰。让人给她捎一封来自坟墓的信,这太符合祖母的作风了。由送信人和那只狗来承担一切,好像这样就能减轻对她的打击似的。

她拿起边缘饰有小斑鸠图案的杯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她捧着温暖的杯子,用钢笔轻轻敲击杯壁,努力回想着祖母是什么时候将它拿走的。也许她把它藏在了开襟羊毛衫的口袋里,又或是藏在一包烟里,因为她知道那是艾米丽不可能看到的地方。艾米丽曾到处寻找这支钢笔,她把靠垫扔到一边,甚至把书从书房的架子上取下,还到温室里去看它是否神秘地掉在了西红柿旁边。“留心那些迹象,”祖母总是这样说,“别忘了去寻找隐藏在世界各个角落的线索和奇迹。”

可这是什么线索呢?艾米丽拧开盖子,把笔尖举到鼻子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气味总是让她想起那管粉色、黏糊糊的吉莫林,它就放在浴室洗手池上方的柜子后面,那是童年时她用剩下的,到现在还带着一股独特的气味。钢笔是祖母送给她的礼物,为的是帮助艾米丽建立自信心和对绘画的信心,并告诉她永远不要想着擦去什么,她创造的所有图画都有其原因,应当珍惜它们。从那以后,艾米丽总是用黑色水笔画素描,再也不用铅笔了。

艾米丽长叹了一声,因为所有的回忆都只是在提醒自己孤身一人的事实。她闭上双眼,努力回想着祖母在生前最后一晚的表情;努力回忆着自己在和祖母道过晚安、轻轻走下窄楼梯回去工作之前,她们曾说过的话。当祖母躺下睡觉时,她头顶上的地板还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

艾米丽朝杯子里吹了一口气,水汽升起来遮住了她的脸。她感到泪水在脸颊上流淌,独自存活于世的悲伤与愤怒在心中交织。

突然,一只喜鹊叽叽喳喳叫了起来。艾米丽睁开眼睛,找到了草地边的苹果树上的小东西。随着两声尖锐的哨声,鸟儿从树枝上俯冲下来,蹦跳着经过草地,接着穿门而入,落在了餐桌上。“你好啊,弥尔顿。”艾米丽低声说道。

鸟儿啄了一下桌上的面包屑,接着又敲了敲旁边架子上放得高高的饼干罐。艾米丽伸手把鸟儿赶了下来,倚着身子凑近,小声地训斥着它。

弥尔顿扬起了头,两只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接着跳到水池边,头朝下,尾巴朝上,叼出了一封被水浸透了的信。艾米丽把它抢了过来,扔在桌子上。“不。”艾米丽喃喃道。她把杯子重重地摔在木桌上,怒气冲冲地向花园走去。

她不能看,当然不能打开信封看祖母的遗言,因为那将使之成为现实,而不仅仅是单调生活中的一个短暂的烦恼。它会使祖母的威吓和许诺成真:很快有一天,艾米丽要独自生活了。

如果她读了这封信,她将会有一种一切都将改变的怪异感,可她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

艾米丽弯曲着脚趾踩在草地上,感受着脚下潮湿的大地及四处散落的雏菊的小枝。她以前常常把雏菊做成花环,挂在花园里所有伸展的树枝上,作为阻止外界窥视的屏障。

总有人想窥探、注视和了解这位著名作家,或许,他们更想了解的是那个沉默的孩子。

艾米丽斜靠在苹果树粗糙的树干上,低头看着停在她脚边的弥尔顿。一只知更鸟也来了,它唱着歌表示问候,接着扑扇着翅膀飞到她耳边。

微风吹动了它胸前的羽毛,也送来了隔壁牧师那里金银花和棉花糖的香味。牧师是出了名的爱吃甜食。他写布道词时,艾米丽有时会坐在他身边,一旁就放着一盘他妻子烤好的饼干或丹麦酥。也许她可以去找他,让他来代读那封信?

她必须承认的是,无论由谁来读信,她的祖母及其留下的遗产,都已经不在了。

但她不可能承认。承认会让一切都变成真的。

当事实在她心中沉淀下来时,她喉头一紧,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这声音打破了花园的平静。

弥尔顿摇了摇头,迅速地跑过草坪;知更鸟也唱出了自己的同情之音。艾米丽想象着由喜鹊、鹪鹩、栖息在高处的乌鸦,以及在明亮的天空中飞来飞去的燕子组成的群体在花园后方的苹果树上齐声合唱。

她知道自己又在故伎重施了—逃进想象的世界,绝不承认自己已经失去了什么的现实。因为她失去的太多了,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艾米丽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擦了擦眼睛,回到了厨房。弥尔顿正啄着餐桌上剩下的最后一点面包屑,它的脚下是祖母那封尚未开启的信。“好吧。”她叹了口气,手指滑过信封。一张纸从里面掉了出来,上面印着祖母工整的黑字:

117a 东部码头

纸上只有不多不少的几个字,这是否就是她要追寻的线索?

艾米丽把写有字的纸撕成小碎片,任由它们一片片地掉落在地。她用脚碾压它们,想让它们消失。

她不必把那张纸完好无损地保存起来,因为她已经把地址记在心里了。在那里,等待着她去探寻的东西令她犹豫不决。她把目光转向了那张桌子,速写本还在那儿放着,这给她提供了一种选择。

艾米丽一面将纸张抚平,一面用手指触碰着另一幅她正在创作的图画。画上是一个已经长大的女孩,她正骑着自行车穿过乡村,生命的一切可能都在她的眼前展开。当艾米丽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就在这间屋子里创造出了这个女孩。当她受到重创不能说话时,她找到了另一种将灵魂深处的东西表达出来的方式。伴随着祖母非凡的文字,这个小女主角的形象被编织进了世界各地数百万孩子的想象里。女孩的历险只存在于一个已经故去的人的脑海之中,而那个人真的走了,只留下了一条愚蠢的线索。

如果她不去,如果她不按照祖母留下的要求去做,她就可以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

除了那个送信的人。他会知道的。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现的。她看到了他看她的样子,那时他肯定在想她和她祖母长得相像的地方,他还看到了那张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初版书封面。过不了多久,这些线索就会连缀起来。

祖母又一次预先知道了艾米丽会有何反应,她知道艾米丽会想办法躲起来,保护自己不受现实的伤害。她得确保有个目击者,迫使艾米丽最终做出行动。

在去世前的那些日子里,祖母说起了一些很久以前遗留下来的东西,一个她想让艾米丽发现的秘密。这是一种卡特里奥娜•罗宾逊非常喜欢的捉迷藏游戏,规则就是根据线索找到奖品:一个巧克力蛋或是一扇钉在她声称是“仙女之树”上的小木门。只是这一次,艾米丽不确定自己是否想玩这个游戏。

喜鹊用嘴轻敲着饼干罐,似乎在等待艾米丽做出决定,又或者只是想再吃一顿。艾米丽飞快地转了转眼睛,喝下最后一口咖啡,来到了屋外。

她一条腿跨过自行车的车座,光着脚踩在踏板上,然后骑着自行车穿过村庄。风拂过她的发丝,好像在和她低语着什么秘密。当她在路上飞驰时,细细的花粉沾上了她的皮肤。

她感到他们在盯着她看,她经过的时候,他们—那位鸟小姐,那位沉默者和那位总是站在教堂后面、这样就没人能听见她唱歌的陌生人—也跟着转过了头。身上黑白条纹相间的弥尔顿在她的头顶飞翔:它是她的同伴和她的护卫,它似乎也知道艾米丽要去哪儿。她要去附近村子里的书店,不是坐落在大街中心、被理发店和慈善机构包围的那家店,而是那家隐藏在小巷尽头、一扇漆过的门上方悬挂着一块黑板的特别的书店。艾米丽在这里度过了大半的童年时光,她被那些未曾谋面的人编织的语言保护着,其中包括她的祖母。祖母写了一个叫“奥菲莉亚”的女孩的故事,女孩唯一的朋友是一只灰白色的鸭子,她们俩一起周游世界,找寻着童话和奇遇,经历了艾米丽在现实生活中从不敢想象的冒险。

当艾米丽驱车靠近书店时,她看到书店的门是开着的。门框周围的空气中蔓延着光,光线一直延伸到地面,进而渗透到室内。今天是星期四,书店通常大门紧闭,一切都死气沉沉的。只是今天不同于往常—艾米丽能感觉到这一点。

艾米丽把自行车靠在墙边,弥尔顿在一旁守着。她跨过门槛,感受到空气落在皮肤上的重量。与此同时,门在身后关闭。

这个地方既熟悉又陌生。到处都堆满了书,书架高到了天花板,一旁的桌椅被书本压得凹陷,空气中弥漫着纸墨宜人的气味。

艾米丽感觉店里还有别的东西,但她又说不出那是什么。在书店的另一头,走下三级台阶,穿过一道拱门,有一个狭小的空间,正中间放着一把古老的皮椅,两侧立着一大摞书,看上去一碰就会倒。书商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膝上摊着一本平装书。他的头发是冬霜般的颜色,背心敞开着。他一边读书,一边指着书上的字母,薄薄的嘴唇无声地辨认着字句。

当她走近时,他只微微抬起了头。“啊,艾米丽,”他说道,透过那脏兮兮的镜片眨着眼睛,“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来呢。”4 孔雀

书商从抽屉里拿出两份文件,像魔术师从高顶礼帽里拎出兔子那样扬起文件,交到艾米丽的手中。它们现在就放在艾米丽的膝上,一份是卡特里奥娜•罗宾逊的遗嘱,另一份是祖母的律师写的一封信。两份文件都印在厚厚的压花纸上,最后一页的底端都有一个优雅的签名。

但是,它们都没什么意义。“你是唯一的继承人,”书商说着,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艾米丽的手在颤抖,“但要想继承你祖母的全部遗产,需要追踪这些线索。”“线索。”艾米丽喃喃自语。她低头看着那几张纸,想着那个陌生人和他的狗送来的信。“写在那儿了,”他指着遗嘱中的一个段落,艾米丽已经读了两遍,却还是不得其解,“书、版权,还有房子里的每一样东西。”“但不包括房子。”艾米丽的嘴唇颤抖了起来,她说出最后一个字时,声音轻得像是耳语。因为信里清楚地说明:她和祖母住了十五年的小屋实际并不归她们所有,而是从一个名叫弗兰克的商人那里租来的。“但好消息是,亲爱的,”书商微笑着对艾米丽说道,“如果你在租约到期前完成任务,你将拥有小屋的优先购买权,而且是按照公平市价出售。”“公平市价。”艾米丽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没有什么是公平的。祖母欺骗了艾米丽,让她相信自己是安全的。“也就是说,”那人迅速地看了一眼手表,接着说道,“据我估计,你还有十天的时间来完成这项任务。”

他的话凝结在空气中。艾米丽听明白了,却不知如何作答,因为这个男人吐露出的字句关乎一条路线,关乎某种测试,它的尽头是祖母生前提过的奖品。“它们就像一首差劲的交响乐里的音符。”艾米丽心想。她想象着他的话语变成音符,并希望有真正的音乐来掩盖他的声音。

她开始按照他说话的节奏用脚打拍子。她想象自己像苦行僧一样旋转,越转越快,直到消失在这家老店的墙上挂着的一本书里。她看见自己在田间、在游鱼遍布的小溪上跳舞,看见自己寻找着稻草人和黄砖路。

艾米丽站起身,将祖母的遗嘱扔在一摞书上,然后走到通向书店后面的小露台的门前。那里只有几只瓷盆和一个青蛙形状的水壶,青蛙着了色的眼睛正望着天空。“这是你的第一条线索。”说着,书商递给她一本书。

还没等他把书塞到她手里,她就知道那是什么了。在她将书翻转过来,露出一张漂亮的孔雀图片之前,孔雀的尾巴就展开了,几十只眼睛一齐向她眨着。正是这本书让祖母在十四年前家喻户晓。直到去年,这本书才重印了精装本,用一只孔雀代替了艾米丽原来画的女孩和鸭子。

在去年春天参观国家信托公园时,艾米丽第一次画出这只鸟儿。那时她的祖母在花园里转悠,和园丁聊着在自家花园里最好种什么才能吸引更多的蝴蝶。艾米丽看见这只骄傲的鸟儿在槌球草坪边阔步走着,仿佛它才是这栋房子的主人。“它们直到三岁才开始长出美丽的尾羽。”艾米丽从草坪上拾起一根羽毛放在指间转动,看着羽毛的颜色在转动中一点点模糊。主管园丁说,尽管孔雀长得很美,但它们闻起来却很臭。祖母一听到他那蹩脚的玩笑就大笑了起来,而艾米丽只是勉强地挤出了一丝微笑,转过身去继续画画。

花园。她祖母的花园。如果把小屋卖了,花园会变成什么样呢?花园给卡特里奥娜•罗宾逊带去了安慰,尤其是在她疼得甚至进不了食的最后几个月里。当艾米丽感到悲伤时,花园能让她平静下来,并让她以某种方式与祖母联结。还有每天早上来吃面包屑的小鸟,当艾米丽在夏末的阳光下写生时,它们会停在她身边陪伴着她。

如果小屋换了新主人,这些记忆将会怎样呢?“我又要怎么办呢?”艾米丽突然想到,如果真到那时,她该何去何从。

重新开始的想法很可怕。在一个地方和一个人待了那么多年,却突然间失去了一切。和祖母一起完成那些书已经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成了她应对生活的方式。这种意想不到的组合给她们带来了那么多的快乐。世界各地的读者寄来信件和照片,向她们诉说自己有多喜爱这些每幅图里都藏着秘密的书。

艾米丽会和祖母一起构思那些线索,笑一些线索的怪异,聊它们与民间传说、祖母生活里的某件物品的联系,不,是生前的某件物品。“打开它。”书商说道。艾米丽注意到他声音中的期待和兴奋。“你来吧。”她回答说,并用颤抖的手指把书递了回去—她害怕会有什么别的事情发生。

他打量了她一会儿,接着把书放到了旁边的支架上。他把食指伸进第一页,打开了书脊,露出题词。

致艾米丽:

如果你不去尝试,就永远不会知道结果。

艾米丽走近了一些,仔细察看着那些铅字,她知道这些字句与这一系列中每本书的实际题词并不相符。这一系列共有十本书,是祖母在冰雹、热浪和介于二者之间的环境下,在小屋后的房间里敲着键盘写就的。

她转过身,穿过书店,来到童书区,一排排卡特里奥娜•罗宾逊的书就摆放在那儿。艾米丽拿出一本,翻到题词页,看到了一如既往的四个字—致艾米丽。接着,她把书放回原位,又拿出了另一本。这一本的封面是一个女孩在海底游泳,她的手中紧紧握着一颗明珠。

致艾米丽

又一本,还是那个小女孩,她在繁星点点的天空中,乘着巨大的秋千翱翔。

致艾米丽

所有的题词都一样—除了书商刚刚给她的那一本。

这是一个线索,是通往谜题下一环节的线索。这个谜题是祖母瞒着她秘密设计的,但这是为什么呢?“我最喜欢第一本,”书商指着艾米丽扔在地上的一本书说道,“那本魔法地图集能把一个残疾的小女孩送到世界各地,教她认识自己原本永远不可能了解的人和事。我真希望自己也有那种想象力。”

这些故事是她们逃避现实的方式,哪怕只有一小会儿,也能假装真实的世界并不存在。但艾米丽知道,即便竭尽全力伪装,生活也总有办法悄悄靠近你。“我做不到。”艾米丽靠在书架上,闭着眼睛小声说道。她看见了湖边那个坐轮椅的十三岁女孩,双腿裹在方格毯子里,毯子上装饰着她喜欢编成辫子的流苏。她的脸紧紧缠着绷带,只露出鼻子和一只可以自由窥探的眼睛,头顶的夜莺唱起了小夜曲。正如事故发生后的每个夜晚一样,祖母站在她身边,膝上放着一个盛满热巧克力的保温瓶和一本打开的红色皮革笔记本。

如果不是命运的捉弄,让祖母的出版商前来拜访,并询问她是否在写什么新东西,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吗?当艾米丽坐在后花园里静静地看书时,卡特里奥娜决定给她的朋友看一本童书的大纲和艾米丽画的插图。如果她从未发现这本书,艾米丽还会站在一个摇摇欲坠的书店里,被一个亡灵要求完成一场荒谬的寻宝游戏从而继承遗产吗?

烟草与香草混合的气味将艾米丽从思绪中拉了出来。她睁开眼,看见书商深深地吸了一下弯曲的木烟管。蜿蜒的烟雾沿后门飘了上去,又飘出门外,在天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看上去就像是祖母书中的一个人物:他留着大胡子,眼睛炯炯有神。

艾米丽让眼前的场景淡出,开始想象这一人物可能存在的世界,或者至少是人们为他创造的世界:森林深处有一座长满草的小丘,他就住在那里,与树为伍;又或是住在洞穴遍布的地下,由一群欺软怕硬的鼹鼠统治,它们付给他报酬,让他驱赶人类。

艾米丽看到的这一切都是五彩缤纷的:翠绿色的树荫完美地遮住了他的前门;冬夜将近的时候,他坐在摇椅上,在火炉前抽着烟斗;鼹鼠们在挖掘地下王国时都戴着圆形的矿灯,它们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直到有一天,一个小女孩带着她的宠物鸭子前来叩门,想要躲避一场暴风雨。“她说你知道接下来该去哪儿,”他说着,朝艾米丽微微点了点头,“她还说,所有的线索都摆在你面前。”“当然了。”艾米丽心想。祖母总是教导她要看得更仔细些,要去看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但是,她想让艾米丽看到什么呢?如果艾米丽不这么做呢?“有几本书?”艾米丽缓慢而小心地问道,她把每个音节都念得很饱满。“我不知道,”他回答,“也未必所有的线索都是书。”“十本。”艾米丽一边想着,一边弯腰抱起了一摞书,把它们放回书架上,“她肯定不会让我把十本都找全吧?”“如果我拒绝呢?”艾米丽勉强把话一口气说完。她叹息了一声,转过脸去,这样书商就看不到她紧咬的牙关和涨红的脖子了。“唔,”他深深地吸了口烟斗,回答道,“倒是没提要是你拒绝会怎样。不过,唔,就我个人而言,如果你没有找到余下的故事,我会很失望的。”“什么故事?”艾米丽转过身,看见书商手里拿着一本红色的皮革笔记本。这本笔记本和祖母用来记录每个故事的想法并写下初稿的那本一模一样。“她几个月前给了我这个,还给了我一本书和一些文件。”书商说着,声音里明显带着兴奋,“她让我保守秘密。不得不说,自从那篇报道发表以来,保守秘密可难了。”

艾米丽打开笔记本的第一页,认出这是另一个关于奥菲莉亚的故事开头,但祖母从来没有真正开始创作这个故事。故事讲的是一个男孩的亡灵向奥菲莉亚求助,希望她能帮他破解一桩他目击的罪案,但卡特里奥娜担心这个主题对孩子们来说太过阴暗。

艾米丽翻着纸页,扫视着大纲、凌乱的词汇和几则对话,祖母笔记本里的开头几页往往都是这样。但接着,纸页消失了,因为有人把它们从书脊上撕了下来,只留下纸边细细的脉络,像是一只鳄鱼正对着她露齿微笑。“她告诉我,她把剩下的故事藏起来了,”书商走近了一些,指着丢失的那几页说道,“藏在了某个只有你能找到的地方。”

但就艾米丽所知,卡特里奥娜•罗宾逊从未完成这本书。还是,她已经写完了?因为她去世前的几个月都是在书房里度过的,应该是在安排事情,艾米丽想当然地以为事实就是如此。难道这就是她生前提起的那件事?难道那段时间她在写另一个故事,一个艾米丽现在被派去寻找的故事?“为什么要藏起来?”艾米丽咕哝着,目光从笔记本转移到了地上的其他书籍。她弯下腰,把它们一本本地捡起来,按年代顺序放回了书架。

当把最后一本书放回原处时,艾米丽停了下来,那份新的题词在她脑海中盘旋,随之而来的是她对第一个故事的记忆。她想起了那个小女孩的经历及女孩最初是在哪里发现魔法地图集的。“不。”她喘着气,手里的书掉落在地,发出“砰”的一声。书的封面上,一个小女孩和她的宠物鸭子正快速穿过白雪覆盖的森林。“艾米丽?”书商见艾米丽满脸惊慌,便向她走去,但她举起了双手直往后退。“不。”她又说了一遍,没有停下来取走法律文件或是祖母的书,而是转身逃离书店。她沿着街道骑行,而后消失不见。自行车的轮辐变得模糊,风把她脸上的泪水打了回来,一只喜鹊在天空中跟随着。

艾米丽想尖叫,想把思绪从脑海中剥离,想回到过去,回到一切都正常运转的时候。太多的回忆,太多她不想记起的事情就藏在那些墙壁里,但那正是祖母想将她送去的地方。

这就像是一个随便摆弄人的残忍诡计,太不公平了,艾米丽不愿参与其中。也许她可以待在家里,拒绝服从祖母的要求?毕竟卡特里奥娜不能再强迫她做任何事了。但是,她的好奇心已经被激发了,她明白这正是祖母想要的—也是祖母预料到会发生的。她感到胃里翻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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