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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1 06:3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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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吉田兼好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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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然草

徒然草试读:

《徒然草》抄·小引

《徒然草》是日本南北朝时代(1332—1392)的代表文学作品。著者兼好法师(1283—1350)本姓卜部,居于京都之吉田,故通称吉田兼好。初事后宇多院上皇,为左兵卫尉,1324年上皇崩后在修学院出家,后行脚各处,死于伊贺,年69岁。

今川了俊命人搜其遗稿,于伊贺得歌稿五十纸,于吉田之感神院得散文随笔,多帖壁上或写在经卷抄本的后面,编集成二卷凡二百四十三段,取开卷之语定名《徒然草》。近代学者北村季吟著疏曰《徒然草文段抄》,有这一节可以作为全书的解题:“此书大体仿清少纳言之《枕草子》,多用《源氏物语》之词。大抵用和歌辞句,而其旨趣则有说儒道者,有说老庄之道者,亦有说神道佛道者。又或记掌故仪式,正世俗之谬误,说明故实以及事物之缘起,叙四季物色,记世间人事,初无一定,而其文章优雅,思想高深,熟读深思,自知其妙。”

关于兼好人品后世议论纷纭,迄无定论。有的根据《太平记》二十一卷的记事,以为他替高师直写过情书去挑引盐冶高真的妻子,是个放荡不法的和尚;或者又说《太平记》是不可靠的书,兼好实则是高僧;又或者说他是忧国志士之遁迹空门者。这些争论我们可以不用管,只就《徒然草》上看来,他是一个文人,他的个性整个地投射在文字上面,很明了地映写出来。他的性格的确有点不统一,因为两卷里禁欲家与快乐派的思想同时并存,照普通说法不免说是矛盾,但我觉得也正是这个地方最使人感兴趣,因为这是最有人情的,比倾向任何极端都要更自然而且更好。《徒然草》最大的价值可以说是在于他的趣味性,卷中虽有理智的议论,但绝不是干燥冷酷的,如道学家的常态,根底里含有一种温润的情绪,随处想用趣味去观察社会万物,所以即便在教育性的文字上也富于诗的分子,我们读过去,时时觉得六百年前老法师的话有如昨日朋友的对谈,是很愉快的事。《徒然草》文章虽然是模古的,但很是自然,没有后世假古典派的那种扭捏毛病,在日本多用作古典文入门的读本中,是读者最多的文学作品之一。周作人本文原刊于1925年4月《语丝》22期,后收入《冥土旅行》。此处有删减。

译序

在日本古典文学史上,《徒然草》与《枕草子》因题材相近,内容幽玄静美、笔致清雅简洁,故合称日本古典随笔双璧,代表了日本近古散文创作的最高成就。

不过,虽然两部作品在声名、评价、艺术美等方面并驾齐驱,但细加比较,仍可发现它们之间存在着大不同。《枕草子》作为宫廷女性所写的散文集,诞生于光鲜织锦、华丽灿烂的平安朝最盛期,文风绮丽、明快柔美,充满着风花雪月。而《徒然草》诞生于干戈战乱、民不聊生的镰仓初期及南北朝时期,礼崩乐坏、事不稽古,多灾多难、人心惶惶。作者吉田兼好有极好的汉学与和歌修养,曾奉仕朝廷,其后失意出家。他所处的时代充满苦难艰危,对现实的失望不满、对内心安宁的追求,令他最终选择了远离尘嚣、隐遁山野。而他的作品,也自然而然地带有隐士气质,烙上了哲思批判、悲观反省的印记,见解精辟、深邃警世。所以《徒然草》在精神内核上是有别于《枕草子》的。如果说《枕草子》是贵族文学新形式的延伸,那么《徒然草》就是隐士文学的滥觞与元典。《徒然草》的作者吉田兼好(1283—1350),是日本南北朝时期的著名歌人、隐士、随笔作家。他出身于作为神祇官世家的卜部氏一族,俗名卜部兼好,因居于京都吉田感神院,故被称为吉田兼好。

兼好的家族世代掌管朝廷祭祀,是有名的望族。在此家庭背景下,他从小就得到良好的教育,精通儒、佛、老庄之学。青年时期,他又师从和歌大师二条为世,以歌人的身份活跃于文学领域,与净弁、顿阿、庆运并称为“和歌四天王”。1301年,他出仕朝廷,历任六位藏人、左兵卫尉,但限于神官家庭出身,很难位列公卿。当提拔赏识他的后宇多上皇驾崩后,他旋即决定遁世出家,修持于比睿山横川。彼时三十岁左右。

兼好出家后,过着四处化缘、清贫简朴的生活,有时甚至要靠织席维持生计。他云游了日本诸多地方,大长见识,晚年在仁和寺附近的双冈居住,1350年卒于伊贺。其作品除了《徒然草》外,尚有个人和歌集《兼好法师集》。另有不少和歌作品收录于《续千载集》《续后拾遗集》《风雅集》中。

兼好所生活的镰仓末期至南北朝初期,是古日本历史上最动荡、最黑暗的时期之一,旧制度崩溃,平安朝以来的价值观和贵族文化也从根本上开始动摇,新兴的武士阶级彼此间争权夺利,分庭抗礼;再加上连年不断的自然灾害,使得本已混乱的状况雪上加霜。兼好作为一个下层贵族,既目睹了平民百姓处于水深火热的境地,又了解上层统治集团的黑暗,他想改变这一切,却无能为力,只好选择了遁世。因为遁入空门,使他与现实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可以从自由的立场凝视世间,深刻地思考一切,同时还能保持旁观者应有的清醒。

兼好前半生在朝,主管宫中总务与膳事,官职虽不高,却能够结识到不少公卿大臣,有机会了解诸多宫廷掌故,可谓交友广阔、人情练达;后半生出家,闲云野鹤、妙悟佛谛,看透世事空幻无常。丰富的人生阅历,再加上其本身性情中和、博通诸学,故而笔下文章趣味渊雅、见识明达,言简而又能尽兴。《徒然草》就是这样一部佳作。“徒然”一词,在日语中意为无聊、寂寞;“草”指草子,指用假名写就、具有日本民族特色的随笔、日记或民间故事等。《徒然草》的书名便是仿古书体例,摘取首句的头两字而得。全书写于1330—1332年,由序段与243段互不相连、长短不一的随性文字组成。其内容驳杂深广,视野开阔高远,包括了自然观、艺术观、人生观、伦理观、无常观、处世警语、经验感悟、掌故考据、奇闻逸事,等等,全都是兼好兴之所至、有感即发写下的随想、批判、评论、良言,颇似今时流行之微博。兼好的微博不是写在新浪、腾讯上,而是记于墙壁、纸片或经卷背面。当其辞世后,著名武将、歌人今川了俊命人搜其遗稿,于伊贺得歌稿五十页,又于吉田感神院墙壁及经卷抄本背面,得随笔若干,遂结集成此书。

由于吉田兼好写作这些文字的目的,只是为了排遣长日无聊,生前从未想过要传诸后世,因此其一直处于灵光乍现、漫然书之的创作状态中。虽说是即兴创作、信手拈来,但精练坦荡,字字都凝结了作者的智慧结晶和深刻见解,短则三言两语、长则细描详绘,将儒、道、佛理寓于简单通俗中,而行文又能将汉文、日语融冶一炉,真实、风趣、质朴,汰尽浮夸虚妄,闪烁着古老辩证法思想的光芒,将他人生的经验、体会、彻悟尽囊括其中。虽没有引人入胜的情节,却以沧桑之心发禅悟之语,静谧而超脱,于不拘一格间尽显灵韵,使人读后留下无穷的怀想和思索。

吉田兼好曾为官、又为僧,繁华看尽,行脚四方,其社会视野自然比较开阔。与这样的人生相对应,《徒然草》的着墨重点,也不外两类:一类载宫廷见闻、禁中逸事、规章典仪,满溢贵族趣味与怀古幽情;另一类记寺庙人事,并以佛教之世界观,注视自然变化与事物变迁,对人生百态发表了坦率的批评和议论。这两类文字在内容上包罗万象,自然、爱情、事业、忧患、求道、居家、历史、怪谈……举凡当时世俗与空门所涉之人事,应有尽有。公卿贵族、武士、僧侣、艺人、工匠等各阶层人物纷纷登场,实录世间万态、感悟伦常情爱、抒写四时风物、品评衣食住行,宛如一幅描摹镰仓末期社会的长绘卷,将彼时的朝野面貌栩栩如生地展现在读者面前。

当然,如果仅有内容上的丰富,尚不足以使《徒然草》傲立日本文学史数百年而不衰。其思想层面的深邃广阔、文笔的生动超妙、意境的悠然娴雅,不但予人以优美的艺术享受,更发人深省、启迪智慧。这才是它光芒四射,倾倒整个大和民族,并潜移默化地影响日本人的审美倾向与生活态度直到如今的主因所在。《徒然草》的魅力,首先来自它的文字美。全书以纤丽绵密的古日文结合洗练简洁的古汉文写成,字里行间细腻蕴藉、雍容灵动。由于作者有着深厚的汉学修养,因此立意布局多仿中国古典笔记,遣词造句讲究典雅,同时频繁借鉴化用古中国的诗词歌赋,引经据典、墨艳笔健,令作品散发出古色古香的动人韵味。那既朴素又辛辣、既风趣又不油滑、超脱而不空疏的文字,将吉田兼好的个性情趣与中世的审美意识完整地投射其上,观之赏心悦目,读来唇齿留香,对后世文学作品的行文风格产生了重大影响。此次拙译在文风上,特意采用文言的方式,就是为了保持原书中这种古典的文字美。

如果说文字美属于外在的表现,那么《徒然草》所具备的智慧美与意境美,则展现了其内在的高品质。

兼好以大杂学家的身份,跨越了千百年的时间之河,将先贤古圣、文章大儒都视为良友,汲取中日思想家、宗教家、哲学家的学问精华,融会贯通,化为己用。《徒然草》中多处援引《道德经》《论语》《庄子》《尚书》《昭明文选》《白乐天诗集》《古今和歌集》等古书的辞句与观点,结合自身睿智、幽默、带有寓言性质的小故事,采用碎片式、积木式、插花式等叙述方式,安排于匠心独具的话题排列中,纵谈妙论、至理迭出,尽显机智与渊识,耐人寻味。

此外,在肯定贵族式的教养、学识的同时,面向庶民阶层,兼好也充分肯定了专家、专业技能的重要性,强调个人修养的不断提升与技艺的日益精进密切相关。风度姿容、谈吐礼仪也是他评价人的又一个重要标准。《徒然草》的智慧不仅表现在学问、才艺方面,更有诸多生活的智慧、为人处世的智慧。兼好以一个出家人的平和冲淡,将他对生活的见解与琢磨缓缓述来。虽然避世隐居,然而他对生活的态度是积极、乐观的,并不回避自己对世俗种种欲望的欣赏与理解。从庭院中的花木该如何选择,到居室里的器物该如何措置,再到待人接物如何才是得体,他都不惜笔墨;世俗生活的诸多趣味,例如赏花、饮酒、观月、男女幽会等,他都津津乐道。禁欲者与享乐派的思想同时并存,不虚饰、不做作,尽情地敞开胸怀,去品味生活的真情趣。他就站在生活里,看人来人往,看万物纷繁;生活之理,就像他笔下的文字一般,虽淡然素朴,却暗藏玄机,意蕴深厚。

对于生的热爱,让兼好倾向于自我保全的智慧,其为人处世也大有心得。他格外强调人生应进退有度,言行得体而不遭人厌弃。在名利观上,他认为人世沉浮、红尘打滚,不免要追逐于名利之间。求财慕荣,乃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但必须取之有道,诚信为本。为此,他一次次提出忠告、一次次给出建议,妙语警句在书中俯拾皆是。但他并不摆出一副教训人的面孔,也不进行晦涩枯燥的说教。这些率真的劝诫,都来自他对现实人生深入细致的观察、理解,根底里含有一种温润,因而没有道学语,令人在莞尔颔首中,咀嚼出一位老法师在历尽沧桑后,浓缩五味而得的处世智慧。

总之,《徒然草》是聪明人写的慧世语录,是滋补的心灵鸡汤。它所蕴含的东方哲理、人生智慧对日本民族的思维方式、人格修养都产生了巨大影响,被奉为“日本的《论语》”,跨越时空隧道,传承万年。

飘然出世、简单生存的兼好法师对生活上的享受并不提倡,而是追求适意自在和内心的安宁平静,所以在赋予《徒然草》高深智慧的同时,也在书中融入了脱离尘嚣、超然物外的意境美。与青灯古佛相伴,人情冷暖了然于心,悠然禅意和对世事的冷眼旁观,结合平安时代旧贵族的优雅,造就了兼好古典式的美学情趣和独特的审美观。他立身世俗却超越世俗、厌离红尘却不忘人间,用清新晓畅的文笔、精准唯美的语句,热烈而又冷静地描绘着自己生活的世界,将人生短促、烦恼所在、静思所得,以及自囿之可笑、寄情山水之闲趣娓娓道来,句句清凉,宛如指出一条深幽的小径,令人行走其间,只感清醒与宁静。

有些文章好,是自自然然的好,不是用力的好。若心底不曾历波澜,定写不出如此率性纯真的文字。如前所述,兼好撰本作时,并未考虑到发表,也无所谓有无读者,因此绝不挂怀于受众口味,下笔自由随意,全无避忌阻碍,是内心思想的真实流露。这样淡然的心态,最适合散漫抒怀的随笔,有时灵感一闪而过,记下来寥寥数句;有时却行云流水连绵不绝,洋洋千百言,数纸而不能尽。读者品来,犹如与知心朋友漫谈聊天,时而忧伤,时而欢乐;时而家长里短,时而风花雪月。可以谈得很透彻,也可以轻飘飘地不着痕迹。待到话音落处,言语蒸发,真意也已道尽。过后细细回味,好似品过一杯荡涤心尘的清茶,甘香无穷,心境登时明澈起来。

一人一悟一世界,一言一叹一微尘。在雨声沥沥、竹簟生凉的月夜,玩味兼好法师悉心存录的乐趣与境界,也许初时未必会意,熟读深思,方知其妙。透过别致的情趣与物哀的幽思,触到的是一颗脱尘绝想的心,清冽如泉水,又氤氲着一泓暖意。浮世蒸腾中,熙熙攘攘者尽多浅陋无文、利欲熏心,倘内心最柔软处尚不曾失守,实应让这些短章,拂去盘踞心头的积埃,令人心之花开得更加芬芳绚丽。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徒然草》所体现的无常美。全书的核心思想之一,就是对无常的透彻认识,以及由此所衍生的对无常美的欣赏。唐代中叶起,禅宗逐渐传入日本,为日本古典文化奠定了超然、淡然、寂然的基调。禅宗的“无常最美”和“无中万般有”的思想,深深感染了每个有慧根的人。高僧大德们徜徉于天地山水间,笑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让无常之美汩汩滋润着心田。兼好就是这样一位洞悉了无常美的高人。虽同为出家法师,但与鸭长明万念俱灰的悲观相比,兼好所持的无常观,既有来自佛教的影响,又有来自儒家的“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的思想,甚至还导入了老庄“无欲无为”的哲学观念。杂糅各家精髓的结果,令《徒然草》中的无常观,予人乐观豁达、劝导向上的感觉。这种合而不同,具有一定的积极性,在当时离乱的社会背景下,实属难能可贵。

明了循环往复、无始无终的“流转之相”才是世相本质的兼好,抱着宠辱不惊、去留无意的姿态,追求怡然自乐和内心的安宁,讲究放下诸缘与身心俱闲。放下诸缘是方法,身心俱闲是他所追索的最佳人生境界,这两者都建立在他对无常美的认知上。

参透生死之道,是发现无常之美的首要条件。死,不可预测,也不可抗拒。生命消失令人无限慨叹,生死之间,翻涌着不尽的情感波澜。倘若生命永存、无死无终,也就没有了对生之美好的认识。《徒然草》中有多处提及生死,深刻表达了兼好对于死亡的冷静观察与思考。他以一种审美的心理去认识生与死,消解死亡的哀恸,将生命无常的悲剧情结升华成了美感。正因有了这种“万物一府,死生同状”的体认,所以他的思想近于虚无,达到了“安时处顺,哀乐不入”的高度。反映在言行上,便是重视现世、珍惜生命,以积极的心态及时去品味生之乐趣,进而从无常的变化和迁移中,发现美的存在。

他心正气平、静观万物,在含苞待放的枝头探寻欠缺之美、在风吹花落后发现凋灭之美、在残月中欣赏不完满之美。在他眼中,落花缺月仍有风情;人世爱而不得,思慕之时更有意趣。面对再好的美景,都能泰然处之,绝不喜形于色,因为其深知好景不常在之理,任何事物都无法逃脱无常的制约。这种建立在无常上的美学观,虽然带有东方的悲剧色彩,却是日本精神的静水深流。

兼好的无常审美观,运用在人与事方面,演化为尽量避免追求完美无缺,对万事万物都不苛求极致、圆满,因为圆满过后必是不圆满。他努力使人们明白“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的道理,因某一事物美好而试图使之永恒的做法是徒劳的,只能自寻烦恼。唯有任其自然才是聪明的做法。

可以说,无常美像一束煌煌之光,照耀着兼好的内心世界,令他破除了一切执着,进入到“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智”的境界。他自在无拘、物我两忘地感怀着天地流转的空寂,而后透过《徒然草》澄明数百年来亿万读者的思绪,于细微处温婉地灌溉着世人的心智。在经历了无数次的物换星移后,依然沉静伫立,令今时身处熙攘的我们见到,顿然有种猛回头的棒喝感。如果你正被炎世灼烤,心浮气躁;如果你正迷惘困惑,踯躅于人生的未明;如果你有各种各样的烦恼忧愁,需要指引——那么,请翻开这本惬意舒泰的小书,送一个清凉平和的心境给自己,留温暖美好的期待予世界。王新禧序于福州

·序段·

百无聊赖,终日于砚前枯坐,心中诸事纷繁,遂信手而书,其中或有常理难度、不可名状事,目为狂言可也。

·第一段·

生于此世之人,欲求实多。御门之御位固已尊崇至极,竹园生之末叶,亦非人间凡种,皆高贵无比。如摄政、关白者,列位群臣之首,自是不敢奢求;即便是跻身内廷、称为“舍人”之寻常臣子,亦不可小觑。其子孙纵然没落,而高姿雅韵不减。与之相较,稍稍逢时得志,便自大骄矜、目中无人者,由旁人冷眼观之,实不值一哂也。

世上罕有不慕法师者。清少纳言却言:“出家者受人视若木屑”,此话确实有理。升座说法,鼓噪煊赫,仿佛炙手可热,然究其本体,又有何可取?诚如增贺圣所言,囿于沽名,有违佛祖圣教。不过虔心舍世、皈依修行者,却颇有可欣羡处。

人之所望,皆盼容颜俊美。此等人但有所言,左右俱乐闻而不厌。因其有爱敬而不多言,故使人相对终日亦无乏味之感。至于相貌堂堂、却无才德相辅者,低劣本性一朝被人识破,便是痛惋恨事了。

人品姿容本系天生,而心性可精益求精于贤之更贤。容颜、心性俱佳者,若不学无术,又与貌丑品劣者为伍,甚至于反不如此辈而为其所制,则着实遗憾也!

男子之最可贵事,在于经书实学、善作文、通和歌、晓管弦之道,谙熟典章制度及朝廷礼仪,足以为他人楷模表率,方称上品。书法工整,笔走龙蛇而挥洒自如;音声出众,善歌精韵而切中节拍。逢人劝酒,若固辞不免,亦能推杯换盏,尽力应酬。似此等,方为好男子。

·第二段·

忘却上古圣代之善政,不解民间愁苦、国家凋敝,只知穷奢极欲,妄自尊大者,凡事必暗昧不明。《九条殿遗诫》有云:“始自衣冠及于车马,随有用之,勿求美丽。”顺德院亦曾记禁中诸事,云:“天皇着衣,以疏简为美。”

·第三段·

万事皆能,独不涉风流之男子,正如玉卮无当,虽宝非用。

霜露侵衣、漂泊无定,心怀双亲训诫、忧心世人讥谤,忐忑不安、片刻无宁,以致独寝孤枕、夜不成寐。如此度日,方有趣致。

然,亦不可一味沉溺女色。须令女子知晓,己身非轻易苟合之辈,斯为上佳。

·第四段·

来世不可忘于心,佛道不可疏于常。吾心念此深以为然。

·第五段·

人逢不幸而愁闷苦恼,以致落发出家、遁入空门,实乃草率之举。何不闭门独处,似在非在,于心无杂念中安然度日,更为适宜。

显基中纳言曾云:“愿得无罪而赏配所之月。”此语吾深有同感。

·第六段·

身份无论高贵或是卑微,总以无子嗣为妙。

如前中书王、九条太政大臣、花园左大臣等,皆愿一族血脉绝于己身。染殿大臣亦借《世继翁物语》言道:“若无子孙则为善事。后代顽劣,大是不妙!”圣德太子生前督建陵寝时也有言:“此处当断,彼处应切,如此方能绝嗣!”

·第七段·

若爱宕山野之露永不消、鸟部山之烟恒不散,人生在世,得能长存久住,则生有何欢?正因变幻无常、命运难测,方显人生百味无穷。

观诸世间众生,以人寿最长。蜉蝣朝生夕死,夏蝉不知春秋。倘能淡然豁达、闲适悠游,则一载光阴亦觉绵绵无绝;若贪得无厌、常不知足,则纵活千年,亦不过短似一夜梦幻。人生如寄,不得久住于世,徒然而待姿容老丑,有何意义?“寿则多辱”,年四十之内辞世,最是佳妙。过此年寿,便将忘却老丑,渐无自惭形秽之思,一心混迹人丛,抛头露面;待到夕阳暮年,又宠溺子孙,奢愿长寿以见彼等出人头地。似这般希图凡尘名利,全不懂人情物趣,耄耋丑态,流于下品。

·第八段·

世上最惑人心者,无过于色欲。人心实愚妄至极。

衣裳所添之薰香,不过暂附其上,明知香难持久,却抵不住芬芳诱人,闻着不由心猿意马。昔有久米仙人,见河边浣女胫白如雪,遂失神通。盖因女子手足洁美、光泽丰凝,非同凡色。故惑人下坠,也自有其理。

·第九段·

女子美发,最惹人注目。而人品、气质等,即便未见其面,仅隔障晤谈,数语间亦可知悉。

但凡女子媚态,哪怕寻常举止便足令男儿心魂摇荡。而女子寝不安枕,乃至于轻抛贞洁、自荐枕席,甘忍骂名,皆因色欲迷人也。

爱执之道,根深源远。六尘之乐欲固多,皆可厌离。唯有惑于爱欲者,牵缠难断。无论老幼智愚,尽皆如是。

是故传言云:“以妇人发丝搓绳,大象能缚;以妇人木屐制笛,吹之可引秋鹿。”女色之惑,男儿当谨慎惧戒也。

·第十段·

家居以舒适为要,虽系暂栖人世之所,仍不妨有其意趣。

风雅之士居处幽寂,月色轻笼,沁入胸臆,别有一番风情。当世风尚,所逐者尽为俗趣,无一可取。此间则群树杂立、庭草不修,心向天然。箦子、篱垣须与四周景致相配;家用器具也应古朴深穆,无造作匠气,方能视之而生雅兴。

反之,众多工匠耗竭心力,造出唐土与大和极精巧器物,若将彼等纷乱杂陈;又将庭前所栽草木,以人力修整,拗其自然本性,则望之必生厌恶之心。如此俗境,焉能长住?吾每见这般宅邸,顿有所思,铺陈繁复又有何用?若遇火患,转瞬即成飞灰矣。故一般而言,观家居情状,便能知主人心性。

后德大寺大臣于寝殿结绳驱鸢。西行来访,见此情形,乃问:“有鸢飞来,于主人何碍?此公心胸,由此可窥一斑。”遂不复再至。绫小路宫亦曾于住所小坂殿栋梁上,结下绳网。吾忆及西行前例,殿中侍者答曰:“皆因乌鸦群集,啄食庭池之蛙。亲王目睹,心有不忍,故而结绳。”善哉,此举大慈。由此推导,德大寺所为,怕也事出有因。

·第十一段·

神无月之时,过栗栖野,造访山中某村。青苔满径,步行良久,至山村深处,见一草庵,寂寂独在。悬樋埋于落叶,水珠滴答,再无别音。阏伽棚上,散放菊花、红叶,显系折下未久。据此可知,庵中尚有人居。

草庵粗陋,竟可栖居,令人心中感慨。抬眼又见前方庭院有柑树一株,果实累累,压弯枝头。唯树周围篱一圈,望之登失雅兴。若无此树,则可保野趣不失。

·第十二段·

与志同道合者悠然闲话,吟风诵月也好,谈论琐事也罢,均能真心相对,毫无隔阂。彼此言语互慰,实乃一大乐事。然知己难得,若对方一味迎合,与独坐冥思又有何异?

彼此交谈,既有完全认同时,亦有意见分歧时,互相争辩,说道“此非在下想法”或“言之有理,便依你吧”,等等,大可慰藉无聊心境。倘有不满世道、欲吐胸中块垒者,吾持相左见地,与彼辩论,亦可略减寂寥。只是心存隔阂,比及挚友晤对,相去甚远。

·第十三段·

孤灯独坐,披卷品读,古人为友,甚感乐慰。

所读书籍,《文选》诸卷皆含妙韵。此外如《白氏文集》、老子《道德经》、庄子《南华经》各篇,悉为佳作。吾国博士所著书籍,才高论妙者亦所在多是。

·第十四段·

和歌之道,饶有情致。山野樵夫、身份卑微者所做粗鄙事,一经入歌朗咏,立时别有况味。譬如野猪凶恶,一旦表为“卧猪之床”,便添了几分雅致。

近世和歌,虽有尚堪一读,抒情感人之篇,然歌外蕴藉已无。贯之所咏“柔丝无可系”,据传乃《古今集》中“歌屑”,但当今歌者有几人可臻此境?彼时之古歌无论体式、用字,多属同类,而独贬此歌为歌屑,令人费解。何况《源氏物语》更曾引用此歌第二句。《新古今和歌集》中“峰上矫松亦寂寞”一歌,也有“歌屑”之评。此歌确有散漫之感,却在众议判时,由天皇御定为佳作,其后更蒙上皇额外嘉奖。此事尽录于《家长日记》中。

和歌之道虽古今未变,然今时仍传咏人口之古歌词、歌枕,实与今人所作迥异。古歌平易质朴、风姿清丽,更为动人。《梁尘秘抄》所载郢曲歌词,其间亦不乏饶有情致之作。古人即兴吟咏,所成歌句,聆之韵味亦佳。

·第十五段·

无论去往何地,只要踏上旅程,便能感神清气爽。

信步闲游,放眼田舍僻村,所见俱觉新鲜。若适逢顺路赴京者,可托其捎信回京,嘱咐收信人“此事、彼事,得便时请予办妥”,也颇有趣致。

行旅在外,凡事均觉有趣。乃至土人所携器具,观之亦大感精巧。而才艺超群、姿容高雅者,此际看来更出众于平时。

独自造访佛寺、神社,匿身其间,也是乐事。

·第十六段·

论及神乐,风雅而具深趣。

一言以述,笛、筚篥于诸乐器中音色最佳。但琵琶、和琴乃吾最常欣赏之乐器。

·第十七段·

隐居山寺,虔心礼佛,不但愁烦俱消,心间浊气亦得洗清。

·第十八段·

人身立世,若能以素朴为本,退避奢靡、拒揽财货,视功名富贵如粪土,则堪称佳品。自古贤而富者,极罕。

唐土有许由,身无长物,以双手掬水而饮,人见之,相赠一瓢。水瓢悬于枝上,某次被风吹动,声响惹人心烦。许由便弃瓢不用,依然以双手掬水。其心底清澄一至于斯。

又有孙晨,冬月无衾,唯蒿一束,暮卧朝收。此等人在唐土尊为贤达高士,载入书典流芳百世。若在本国,必失传无闻矣。

第十九段

正因季节更移,世间方熙熙多趣。

人言:“万物情致以秋为上。”此言虽实,然最撩动人心者,首推春之佳色。鸟鸣声饱蕴春韵,日光和煦,自墙根小草萌芽始,春意渐深,霞明玉映。樱花盛放,倘不幸为风雨所欺,即匆匆凋零,散落满地。此后绿叶繁茂、满目青翠,勾人惹动春愁遐思。花橘本已负怀旧之名,梅香更令人追怀往事,忆思旧情。山吹明艳、藤花娇柔,美景所在多有,使人不忍遗忘。

人言:“灌佛会、贺茂祭时,枝头缀满嫩叶,生机盎然,青绿凉爽。此乃世间情致与人之爱恋至浓之际。”此言非虚。五月,插菖蒲辟邪,田间早苗插秧,水鸡声如叩门,件件引人注目。六月,寒门夕颜花开得正白,四处燃起熏蚊之火,也是一趣。六月祓亦为乐事。

七夕祭极雅。夜渐寒,鸣雁飞来,萩下叶色转黄,收割、晾晒早稻等事相继而至,真可谓农忙秋季。清晨大风劲吹,亦觉有趣。此景《源氏物语》《枕草子》等书早有言及,只是景致虽相同,今时未必不可再述。心间有言而不语,犹腹闷气郁,故信笔漫书,聊以自慰。此不过随手丢弃之物,亦不必示人。

冬枯之景,不劣于秋色。汀草散红叶,白霜染晨朝;轻烟缭绕流水,一派清雅。将至年暮,人们忙碌置货,也自有一番感触。腊月廿日既过,月不逢时,无可观赏。但空月寒澄,予人清寂之感。御佛名法会、荷前使出发等事,皆有趣致且庄重。此时朝廷公事仪礼繁多,又须兼顾迎春事宜,绝非轻易可就。追傩之后紧接着四方拜,皆大有趣味。大晦日之夜,持松明奔于漆暗中,互相叫嚷叩门,步履飞快,直至夜半。破晓后,寂然声息,唯有旧年余韵萦绕心头,怅然若失。除夕夜本为逝者返魂时,然祭魂之俗已于京都湮灭,仅关东有人行之,此亦有情趣事。

新年之晨,天清气朗,景致初看似与昨日别无二致,心境却大为迥异,总有一种珍惜感在怀。京都大路两侧,户户摆放门松,生机勃勃,望之喜气顿生,极有趣味。

·第二十段·

有出家遁世者云:“此世羁绊身心之物,于我已荡然无存。唯有节令更移间所生感想,难以舍弃。”此语甚合吾意。

·第二十一段·

万事唯赏月最令人逸兴盎然。有人言:“再无物比月更蕴深趣。”另一人争辩道:“最蕴深趣者,当为晨露。”此类争论,颇有况味。只需适时适地,则万物无一不美。

月、花不必多言,即便风儿,亦足拂动人心。而清流激岩、冲荡飞溅,此景更是佳妙。吾曾见诗云:“沅湘日夜东流去,不为愁人住少时。”当真意味深长。嵇康亦言:“游山泽,观鱼鸟,心甚乐之。”于人迹罕至、水草清茂之地,逍遥徜徉,赏心乐事莫过于此。

·第二十二段·

万事万物,总以古时令人欣羡,现世均粗浅不值一提。观古匠人所制木工之精美,即可知古时意趣,非同凡响。

文辞典章,昔时故篇即便只余残简,珠玉妙语亦令人心动。而当世连口语都渐趋乏味。如古语之“车上辕”“拨油灯”,今人说作“套车”“拨火”;主殿寮有“列队备燎”之说,而今却变为“点亮火把”;最胜讲时,天皇听讲之所,称为“御讲庐”,如今略称“讲庐”。凡深谙古典之老者,闻此莫不长叹。

·第二十三段·

当此衰微末世,唯九重气象,未受俗习侵染,仍保庄肃不失。实乃幸事。

露台、朝饷、何殿、何门等,闻其名,便觉优雅。原系卑下住处所用之称谓,如小蔀、小板敷、高遣户等,若能用于大内,亦颇堪玩味。于诸卿座位处言“阵上设夜灯”,极郑重;于天皇寝殿处言“速掌夜灯”,极优雅。上卿坐于“阵”上理事,其神情自不待言;诸司臣僚得心应手之神采,观来亦饶有趣致。寒夜清冷,众僚席地眠卧,自得其趣。“内侍所铃声,实是美妙悦耳。”德大寺太政大臣曾如此感叹道。

·第二十四段·

斋王居野宫之情形,实是极有雅趣。为避忌“经”“佛”等语,遂改称“中子”“染纸”。

诸神社尽皆清雅,令人印象深刻。古树森森,俗世难觅;玉垣围绕,木绵悬于榊枝上,美不胜收。神社中最富情趣者:伊势、贺茂、春日、平野、住吉、三轮、贵布祢、吉田、大原野、松尾、梅宫。

·第二十五段·

飞鸟川激流变化无定,恰如人世之无常。时移事易,悲欢离合,昔年华屋美栋而今俱成无人荒野。即便府宅依旧,也已物是人非。桃李无言,与谁共话往昔?尚有未知主人之遗迹,更似浮云,虚无消散。

吾观京极殿、法成寺,徒留建者心志,而气象全非。御堂殿竭力营造,捐庄园以充规模,原意自是以为本族贵为御门摄政,世代权豪,屋宇府宅定当永存不朽。孰料时过境迁,后世竟荒颓至这般凄景?大门、金堂虽存续至近世,但正和时南门已焚于火劫。此后金堂亦塌,再未重建,仅无量寿院残存昔时景况。丈六佛像九尊,巍然并立;行成大纳言所题堂额、兼行扉上题字,仍鲜明可见。法华堂虽貌似尚存,几时湮废却是未知。其余基石残址,均难辨识系何殿何堂。

有鉴于此,可知为身后事谋虑,实在虚妄不智。

·第二十六段·

人心之花,未待风吹已自落。往昔岁月,佳人依依,情意绵绵之语,至今犹难忘怀。可叹别离经年,已形同陌路。生离苦,更甚于死别悲。

是故,有人哀白丝可染诸色;有人逢逵路而悲泣。《堀河院百首》中有歌云:

昔会伊人墙垣下,今时荒废蒿草生,唯见堇花落寞开。

歌中凄寂之景,想来确实有过。

·第二十七段·

举行御国让节会时,须移奉剑、玺、内侍所于新皇。此事思之实令人悲凉无限。新院退位之春,曾咏歌云:

主殿寮役朝新皇,此庭花落无人扫。

新朝政务繁忙,群臣埋首其间,上皇院所无人再诣,不免凄清寂寥。此时最能显露人心。

·第二十八段·

再无比谅暗之年更哀戚的时候了。

倚庐御所之外观,地板低下,以苇作帘、以粗布制帽额。屋中常用器具,一律质朴素简。侍奉诸臣,装束、太刀、平绪等,均与平素不同,观之肃穆庄重。

·第二十九段·

寂寂静思,万事皆已成故往时光,心中眷恋难舍。

人定后,无以遣漫漫长夜,遂顺手清理旧物。竟于欲丢弃故纸中,睹见亡友手书,并有随兴所绘丹青,登时忆起彼时情形。而尚健在者之信函,亦已年久日深,回想何年、何月收到,感慨良多。故人往昔所用器具,虽未刻意加护,却也不曾毁损,此刻目视,心间顿生悲凉。

·第三十段·

世间至悲事,无过于人殁。

中阴期内,遗体奉于山寺,场所狭小不便,亲朋故友群集,拥挤纷杂,营办法事,人人心怀戚戚。时光飞逝,转眼到得尾日,众人皆闷闷不乐,彼此默然无语。遂各自收拾行囊,四散离去。但归家后,惹人哀伤之事只怕更多。人言:“凡白丧事,为尚存者计,切勿妄自议论,当慎之又慎。”于哀悼中竟有这等言论,可见人情之寡淡。

急景流年,对亡者之思虽不因岁月更迭而消失,但古语云“去者日以疏”,心中悲伤,早不如初殁时哀思如潮。甚至于谈及故人往事,已言笑自若。遗骸葬于荒山,只忌日拜扫。墓上卒都婆遍生青苔,落叶覆满坟头,访客唯夕风夜月、寥寥亲友而已。

悼念亡人者尚健在,已然如此,若其辞世,仅知祖辈姓名之子孙,又何来哀戚?从此凭吊无人、祭扫绝迹,何乡何氏之墓再无知者。仅得有心人见年年春草而望坟伤情。松柏临风呜咽,未及千年已摧伐为薪;古墓亦犁为农田。悲哉,坟迹再无处可寻。

·第三十一段·

清晨落雪,饶有趣致。适逢有事须致书某友,乃援笔去信,信中无片语言及晨雪。然彼回信道:

晨雪之事,可有遐思?缘何一笔未提,反尽言俗事?阁下当真风雅欠奉!

此话殊堪玩味。

今时故友已逝,此事虽微,却绝难忘怀。

·第三十二段·

九月廿日,应某友人之约,结伴同行,良夜赏月。途中友人忽起逸兴,遂往其红颜知己处拜会。经通传后,友人入内宅,吾则于荒庭中等候。游目四顾,但见露珠晶莹,熏香自然流溢,沁人心脾。此宅远避尘俗,幽趣良多。

既而友人出,吾默思此间女主人之优雅风姿,自荫翳处望去,见女主人送客毕,略推妻户,仰头赏月。她若立即闭门入屋,那便索然无味了。想来此刻她亦不知有人窥视,赏月之雅当出于平素修养。不久,闻此女谢世,惜哉。

·第三十三段·

今之大内重建毕,曾命谙熟旧制者查勘,皆论定已无缺误。然临近迁幸之日,玄辉门院观览后,道:“闲院殿之栉形穴,与新皇居不同,系圆形且无缘饰。”众人闻之钦服。

新建之皇居,削栉形穴为叶形,且附以木边,错矣。遂依旧式改正。

·第三十四段·

甲香状如法螺贝,但略小,口部细长伸出为壳盖。武藏国金泽浦出产,当地土人称为“へなたり”(甲香)。

·第三十五段·

书法不佳者,不可沮丧,应鼓勇纵笔题字,勤加习练;自叹书法拙劣而请人代笔者,反令人嫌厌。

·第三十六段·

某君曾有一语,吾闻之同感:“久未探访相爱女子,其心中怨恨恐深。正自省怠慢,无言可解时,彼女却来信道:‘遣仆男来即可。’如此善解人意,着实令人喜慰。女子能有这般心胸,至为可人。”

·第三十七段·

朝夕相处之密友,忽转客套,言行拘谨,必有人谓既已相熟,何必故作矜持?然亦有人云,此举甚为得体,相交理应敬让。

与此相反,平素并不谙熟者,突然隔阂尽无。当系彼此品行相吸,故得融洽。令人神往。

·第三十八段·

名缰利锁,一生不得闲,碌碌劳苦,实大愚至蠢之事也!

聚财日多,而疏忽修身,则财货便成贾害招累之媒。纵然“身后堆金拄北斗”,亦不过徒留惶惑予后人。令俗人眉开眼笑之愉悦,俱为徒劳。大车肥马金玉饰,于智者观来,可鄙可厌。“弃金于山,投玉于渊”方为正道。利欲熏心者,愚不可及。

人皆望名存不朽,永世流传。然位高权重者,未必可称英杰。有愚顽之辈,只因出身名门望族,借时运得登庙堂,享富贵豪奢。反之,高贤大智,却居贱职、守卑位,终生不遇者,亦大有人在。痴求高位之人,其愚仅次于逐利者。又有欲借智慧德行留名后世者,然熟思之,既爱名誉,必喜人传颂。而赞誉者、诋毁者,均不得长存在世。传名之人,亦将离世。如此,又希冀谁来耻我知我呢?誉乃谤之源,身后名实无益,执念追逐,比及求高位者更劣。

就一意求贤求慧者而言,“慧智出有大伪”,有才能不过徒增烦恼罢了。无论经人传授而学,抑或自行勤习而学,皆不能得真知。何为真知?可不可,道通为一!何为善?真人无智、无德、无功、无名。无人知,则无人传其名。此非真人有意藏德守愚,而是其早已超然于贤愚得失之外。

以迷妄之心逐浮世名利者,大抵如以上所述。万事皆非,不足道亦无须愿也!

·第三十九段·

有人问法然上人:“念佛时常觉倦意袭人,于修行大碍。此障何以祛除?”上人答曰:“请于清醒时念佛。”此诚妙语。又云:“往生事,信则一定,不信则难定。”亦妙语。又云:“虽有犹疑,坚持念佛仍能往生。”妙语也!

·第四十段·

因幡国某入道有女,貌美如花,求亲者络绎不绝。可惜此女只食栗,不进谷米。其父婉拒求亲诸人道:“吾女非凡类,难予婚嫁。”

·第四十一段·

五月五日,观贺茂神社赛马,所乘牛车前,杂人纷立,难以观览,遂各自落车,欲近马场围栏处。无奈彼处更是人满为患,甚难挤入。此时,忽见围栏对侧楝树上,有一法师攀坐树杈间,以手扶枝,酣然入梦。及至将坠时,却又能立即惊醒,再三反复。人丛中有见者,嘲道:“当真愚不可及。如此危枝,竟敢安眠?”吾闻此语,心有所动,脱口道:“我等死期又焉知不在眼前?却忘此而悠然观赛,岂非愚过法师?”立吾面前众人,皆回顾颔首,云:“诚如阁下所言,我等所为实愚也。”遂侧身让路,连声道:“请入。”吾因此得进。

这番浅理,人人尽知,只是于机缘恰当时说出,令人闻之如惊霹雳,故能心生震颤。人非木石,岂能触景而无感!

·第四十二段·

唐桥中将之子行雅僧都,乃教相师范之僧。其素患上气顽疾,年迈后,鼻内堵塞、艰于呼吸。虽千方百计求医问药,仍不能愈,反渐趋沉重。目、眉、额肿胀不堪,遮覆颜面,不能视物,状如“二之舞”面具,丑恶难辨。目在顶旁、鼻在额中,宛似鬼面。其为此长年谢客,于寺中闭门不出,后病势日重,终告亡故。

世上竟有这般恶疾!

·第四十三段·

暮春之际,晴空万里,路经某大户人家,见庭院幽邃、古树苍苍,庭中落花无数,令人不忍遽去。遂步入探视,但见南面窗格俱已放落,四下寂然,唯东向妻户半开,自帘缝处内望,一男子面容清秀,年约二十,神情闲适、仪态静雅,正于案前展卷阅览。

此何人乎?吾颇欲识之。

·第四十四段·

自简陋竹门中,一少年乘月色而出,月光下虽身影朦胧,但狩衣鲜明、指贯浓紫,一望可知地位非凡。其身后紧随俊秀小童一名,二人穿行于田间小径,任道旁稻叶露珠沾湿衣襟,直向远方。少年一面行,一面吹笛,笛声悠扬,言辞难述其妙。只是乡野鄙陋,恐怕知音难觅。吾欲知此少年去向,遂尾随于后。少顷,笛声止歇,彼径入一山寺惣门。门内有牛车架于车榻上,较之京中大车更为抢眼。吾问寺中下人,答曰:“皇族贵人至,料今夜当有佛事。”

眼望寺内,众法师已齐集御堂,寒夜之风吹送薰香,弥漫四周,沁人心脾。女官们快步如风,往来于寝殿至御堂走廊。这般举动,即便此寺位处山中,亦颇为惹人注目。

秋野上草木繁茂,尽情生长。露珠流动,虫声如泣;庭中水音潺潺,浮云飘动仿佛快过京都,月之阴晴更是难定。

·第四十五段·

听闻公世二位之兄良觉僧正,性情急躁。其所居僧房旁,有大槚树,故而人送绰号“槚树僧正”。僧正以此号不雅,遂伐槚树,仅余树根。谁知人又称其为“树根僧正”。僧正越怒,掘出树根抛弃,剩一大坑。众人遂戏称其为“树坑僧正”。

·第四十六段·

柳原附近有一僧,号“强盗法印”。盖因其常遇强盗,故有此名。

·第四十七段·

某人参拜清水寺,路途遇一老尼,遂同行。老尼一面行,一面自语道:“くさめ、くさめ……”那人心感奇怪,便问道:“尼御前,您所念何事?”老尼却不答,只管喃喃诵念。那人一再追问,老尼微怒,答道:“人于打喷嚏时,若不反复诵念此语,便会死去。贫尼有一养君,寄于比睿山受教,想来此刻正欲嚏鼻,故而不断诵念。”

善心若此,至为难得。

·第四十八段·

光亲卿奉行上皇最胜讲时,曾蒙御前恩召,赐予御膳。食毕,杯盘狼藉,随手将冲重推入御帘中而退。女官见之,议道:“竟如此污秽杂乱,不知是谁所食?”上皇听闻,叹息云:“身负职司,匆忙无暇,自当是如此吃相。”颇受感动。

·第四十九段·

“莫待老来始修道,古坟多是少年人”。忽染恶疾,命不长久,即将弃世之际,才顿悟往昔种种过失,在于本应速办之事,却缓行;本应缓行俗务,却急办。可叹临死方明,悔之何及?

人应时时谨记,无常迫身、死期日近。若如此,则今世浊念皆淡,得一心精勤佛道。

昔时有一圣僧,每逢人来问自他要事时,便答云:“今有火急之事,非朝即夕!”言毕掩耳念佛,遂得往生。此事详见禅林之《十因》中。又有心戒圣僧,参透世道无常,故从未静坐而始终蹲踞。

·第五十段·

应长年间,道路传言,有人自伊势国携女鬼进京。此后二十余日,京都至白川之人,日日声言外出观鬼,却漫无头绪。“昨日往西园寺”“今日似赴上皇御所”“此刻好像又在某处”,众说纷纭,实则无一人亲眼见鬼,也无人直斥其谬,上下人等莫不热衷鬼事。

彼时,吾恰自东山往安居院附近,眼见四条大道众人,皆指北而奔,口中喧哗,称鬼在一条、室町。由今出川放眼望去,上皇御栈敷周边人潮涌动,挤得水泄不通。吾感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遂遣人查看,却无人真正遇鬼。到得日暮,人群仍拥挤不散,互相吵嚷,甚至扭打争斗。

后两三日间,彼处得病者甚众,人言妄传鬼事乃疾病之先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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