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昏侯异闻录(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16 04:59:56

点击下载

作者:雨中光,赵航,方块,夏玉冰,函谷关喜,Alex,擘喆,美菲斯特 著,

出版社:浙江出版集团数字传媒有限公司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海昏侯异闻录

海昏侯异闻录试读:

海昏侯之囚金鸟

雨中光

入冬以后,海昏侯刘贺便终日卧在床塌上与暖炉为伴。室内门窗皆紧闭着,沉香屑熏烤的气味四处袅绕,时而叫人昏沉,时而叫人清醒。鹤形的油灯在冷空气中闪着白毛毛的光,桌案上红黑相间的圆形漆盒叠在一起如石塔一般。一切都多少显得单调乏味。女乐师在床案的右侧奏着古琴,曲调舒缓如催眠曲。谱子是由长安新传来的,刘贺却已听厌倦了,他嘴角带着些讥笑,说道:“来来回回就这一首曲子,我没病死倒先叫你烦死了。”琴声戛然而止,琴师吓得立即跪拜下来,话也不会讲了。老奴方进闻声勾腰从门外进来,打发走了琴师,低头抬眉瞥了刘贺一眼,恭敬地说:“侯爷勿怪,小地方的琴师,没见过大世面的。”刘贺用脚踢了踢被子,又把盘在背后的黑发撩到一边,淡淡说道:“我哪里怪她,只是看着时光消磨,没什么乐趣而已。”他因着这无聊的气氛便又问方进,近来有什么新鲜事。方进笑起来,答道还真有一件,说是西边湖上来了只神鸟,绕湖而飞,全身羽毛都闪烁金光,城中猎户们去抓它,反倒都被啄瞎了眼。话说至此刘贺也感到稀奇,正要发问,待卫却传话说孙大人来拜访了。

太守卒史孙万世是个直爽人,刘贺对这种人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厌弃。两人相识是因为在一次宴会上刘贺看了孙万世的舞剑,觉得这人的身法熟悉,事后问他,才知道教授孙万世舞剑的是位昌邑城的剑客。至此

人就熟络起来。偶尔刘贺也请孙万世在候府里表演剑术,不过也是寄情于斯罢了。

刘贺见孙万世时,依旧没从床榻上起。他把枕头垫在腰下,侧着身子问孙万世为何而来。孙万世直人快语,说:“听闻侯爷入冬以来身体一直有疡,昨日下官得了一张药方,说是能强壮体魄,便给侯爷送来了。”孙万世将一卷竹简呈上案去,又抬眼看看刘贺,这位王侯虽然依旧眉目清秀,但面色却如一层薄冰。刘贺道了声谢,却不去看那竹简,只笑着说:“你哪里晓得,这些年来什么样的仙丹妙药我没吃过,越是吃病痛却越剧烈。我也知道的,这病是从心里发出,难以根治。我不过是想念昌邑的月色罢了。”“侯爷想回昌邑城?”孙万世直接问。

刘贺并没作答,只说:“你既然来了就舞剑给我看吧,许久没见,我倒有些想念了。”孙万世推却不过,便悠悠地挥舞起来。刘贺喜欢他舞剑的样子,他左手执剑,双臂一开一合,脚步时而疾走时而徐行,剑尖的寒光四面八方都刺到,最后收拢到一个点,这让刘贺想起在长安城原野上奔跑的鹿,也是四蹄张开然后合拢。一人看,一人舞,刘贺送走孙万世时,夜已很深。他难得走至院中,身披着件极厚重的狐皮大氅,整个人都像要被压垮似的。此时孤月悬空,冷风横吹,方进递来一个手炉,刘贺却没接,只问道:“你还记得长安城的明月么?”方进眼神恍惚,说:“侯爷说笑了,天下只有一轮月,老奴还能忘记不成。”刘贺不再作声,抬首望月,良久,似自言自语道:“你都忘不掉,孤又如何忘掉。”方进轻轻咳嗽一声,刘贺不自禁笑起来:“方进,明日叫上一队护卫,我要去抓你所说的神鸟。”二

刘贺的轿辇出城门时,天开始飘雪。护卫们都建议改日再去,他自然是不肯答应的。他经历过许多次昌邑城降大雪的日子,那才叫真正凶猛的雪,山川湖泊高坡洼地都被染成了白茫茫一片,如席大的雪花搅在寒风中刀片一样。对于这样的小雪刘贺是不屑的。真正的天寒地冻这些护卫又哪里懂,他想。

车队行至湖边时,已近黄昏。刘贺兴致颇高,令护卫们燃起火堆,点着火把。方进请刘贺回轿辇中避寒,只须等着众人抓住神鸟送来就好。刘贺却不依,他要亲眼看到那鸟翱翔的样子。护卫们便临时在湖岸树林边搭了个棚子,他坐在棚中,正对着浩荡的湖水。千万片的雪花落下,又千万片的消融在湖水中,刘贺喜欢这场景。起风了,雪花斜飞,扬起波纹的湖面令刘贺想起他遗留在长安城里的一块青色的巨型玉璧。这种追忆是短暂又苦闷的,他不愿在伤感处多停留,于是又回归现实。重新环顾四周,天上地下林间仿佛都无一只鸟曽,这样冷寂的环境神鸟真的会来么,如果这仅仅是乡野流言,那这次兴师动众的行动就成为笑谈了。

冬季的夜很快就铺卷而来,雪也陆陆续续停了,湖岸成了一条白纱带子。扑簌簌的脚步声在棚外响动,是护卫们前来报告抓捕神鸟的消息。结果自然不尽人意,没有一个护卫找到任何踪迹。刘贺心里也打了退堂鼓,他本也是毫无耐心的人。正在他坐着轿辇准备回去时,护卫队喧闹起来,传话来说是一颗流星在天际间横飞。刘贺立刻从轿中出来,果然一粒光点在湖岸不远的上空慢慢斜飞,渐渐变大,直至如一副圆碟。跟在轿辇后面的方进惊呼起来:“这哪是什么流星,这就是神鸟。”刘贺眯起眼睛去看,果真如此,金光里一对翅膀渐渐伸展开来,这种金色全然不似太阳那么夺目,更像从温润的中秋圆月上借来的光,有一种奇特魔力似的吸引着人的双眸。在这光中鸟鸣声慢慢荡漾开来,如同金玉相碰撞。这鸟似乎特意到此显示自己的神迹,久久不离去。刘贺当即下令,谁能擒得此鸟赏钱十万贯。一时间弓箭齐发,空气都被弓弦绷紧了。但这样神奇的鸟儿又怎么会轻易被凡间的弓箭伤害,上百只的利箭射向鸟儿,但统统都射偏。射箭的护卫都是城中最厉害弓箭手,这更让刘贺觉得这鸟的奇特。他曾拥有过世上最高的地位,最美的玉石,最锐利的宝剑,如今他也要把这只金光闪闪的神鸟收入囊中。

护卫们也不知射了多久,等着他们箭袋都空空如也,那鸟也没继续在湖边停留,伴着清亮的鸟叫声,这团金光又朝湖对岸飞去,消失在半夜湿冷的空气里,急得刘贺恨不得也生一双翅膀追过去才好。在打道回府的途中刘贺交代方进明日就召集府上的门客,让他们务必想个抓住此鸟的办法。

回去路上,轿辇中横卧的刘贺做了个梦,梦里是黑黑的一幕,有个亮白的圆点,像是昌邑城楼悬挂的灯笼,也像是皇宫池塘里倒映的月影,还像是今天那只神气十足闪光的鸟儿。

海昏侯府里的门客们难得被召集起来,这些门客在本地都颇有声誉,有的是剑客,有的是琴师,有的是修炼的术士,还有的是活过一百岁的长寿者。这些人聚在一起五天,制作了精密的捕鸟器,炼出了能令野兽麻痹的剧毒,甚至还谱出了一支声称能吸引鸟儿的乐曲。但在这些方法和器具一样样都被使用后,那只夜夜盘旋在湖岸上空的神鸟却依旧毫发无伤,继续孤傲的亮着光芒。刘贺渐渐也对抓鸟的事丧失信心,最后也将这事抛在脑后。

孙万世再来拜访时,刘贺正在院中支起的软床上闭目养神。时值下午,日光暖人又没起风,整个人都晒得懒洋洋的。孙万世进了院中就哈哈大笑,眉目间似有天大的喜事。刘贺问他高兴什么。孙万世躬身一拜说:“下宫哪里有喜事,是侯爷您的喜事,下官只是前来祝贺罢了。”刘贺诧异地看着眼前人,还没发问,孙万世接着说:“下官是要恭喜侯爷您能重回故土,重新做回昌邑王。”刘贺脸色一沉,骂道:“你这疯子说什么胡话,皇帝都没许诺的事你也敢胡言。”孙万世笑着说道;“下官听闻西边来了只异鸟,神奇非常,侯爷正在捕捉,可有此事?”刘贺点点头。孙万世接着说:“既有这事,那还不称喜么。只待侯爷您捉住此鸟献给皇上。见了此等稀世的瑞鸟,皇上哪有不嘉奖的道理。”刘贺从软榻上坐了起来,过了好久才说:“怕不是空欢喜,此鸟机灵过人,怎样的狠招阴谋都用了却捉它不住。”孙万世又笑起来,只说:“下官既然敢来,自然是有捉鸟的妙计。只是看侯爷舍不舍得了。”刘贺也激动起来,说道:“你要什么只管来我府中拿就是。”孙万世却卖起关子,说明日捉鸟时再找侯爷要。

孙万世第二天来海昏侯府,刘贺已在大厅等着他了。他也开门见山,直说要准备玉石二十块,琉璃片子二十块,琥珀珠子二十串,水晶坠子二十颗,样样都要品质最好最亮丽的。刘贺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孙万世又请刘贺和他一同前去,刘贺自然也无不应从。

这几日天气晴朗,夜空无云,明月高挂湖面之上,将湖岸的树木草丛都照得清明透亮。孙万世指挥护卫们将那一大堆珠宝玉石都铺在树林边一处敞亮地带,这些红的黄的青的紫的透明的,在月光下灼射出令人目眩的光芒。孙万世说越是华丽的鸟越会被这些亮光所吸引。他在这堆珠宝下设有一个金丝网子,只要鸟儿一旦过去便会被擒住。他又将护卫们赶至两里之外,只留着刘贺和他在树林中隐藏,以免惊动神鸟。

树林间杂草枯木参差交错,刘贺哪里忍受得了,他挽着袖子便要从林中出来,孙万世立刻把他拉住,用手斜指上空。刘贺抬头看,那只金光神鸟已不知什么时候在那堆珠宝上空盘旋。鸟儿一圈一圈绕,越绕越低,最后竟飞得只离珠宝堆半尺之高。神鸟啄起一颗六边形晶莹透亮的水晶,一双爪子也抓起了两串红得灼眼的玛瑙,同时那藏在下头的金丝网立刻便被触发,如一张血盆大口似的迅速将神鸟包裹起来。刘贺与孙万世从树林中奔出,神鸟的金光已死死被网勒住。孙万世哈哈笑道:“侯爷,如何谢我啊。”刘贺却似乎冷静了下来,他一边踱着脚步一边观察着这只鸟。神鸟虽然被网勒住但金光却依旧逼人眼球,鸟的哀鸣声直冲云霄,横穿了整个湖泊,一双翅膀也在这不断收紧的网中挣扎扇动。孙万世正要提起那只网,刘贺却说且慢。孙万世问为何。刘贺从衣袖中取出一方白玉做的印章,说道:“看到没,这方印章上雕刻的凤鸟,和眼前这只多么相像。这是我在长安时雕的印章,当时我便觉得印章上凤鸟的翅膀不似飞翔,今日才明白印上的凤鸟是在做挣扎状。孙大人,放了这只鸟。”“侯爷,恕下官直言,您一念之差将错之千里。当年长安城您若先杀死霍光,又哪会有今天的下场。今日您又当断不断,不过是一只鸟儿罢了,您的妇人之仁将让您终生不能重当昌邑王啊!”

孙万世话音落下,刘贺却已拔剑割断了网。那只鸟立刻就飞翔起来,朝湖中心飞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孙万世见状双膝跪地,作捶胸之状。刘贺却举起手上的印章对着月光,说:“孙大人何必气恼,刚刚那只鸟儿被捉住时,我猛然想到这鸟不就是曾经的自己,不过是它为的珠宝,我为的是帝王位置罢了。权利地位就如这堆珠宝,可这珠宝下面的金丝网孙大人看不到么。从此我不再提回昌邑城了,有机会还是请孙大人为我舞剑吧。”

孙万世又笑起来,他拔出腰剑的佩剑,似愤慨似悲哀,似狂喜似淡然。寒光四射,大有划空虚空的气势。在孙万世一开一合的剑舞中,刘贺赋曰:

千万星光独我暗,新月照初冬。

遥遥长堤空留影,旧事促新愁。

金裘高马,鲜花碧树。

虚幻景,三千世界,又怎舍得。

真实处,只道痴狂,进退两说。

心疲身倦,昏卧费时光几多。

耳昏目暗,人间景色皆朦胧。

湖岸梅树,花影重重,人生事也重重。有此香伴我,闲话哪还提,余情寄纸笔。笑非我,悲亦非我。

梦中淡淡风雪,云破有光,飞鸟一线,灯光煌煌。青烟直上,枯井池塘。忽闻人间浪荡曲调,恍然知觉,斯人长啸。

海昏侯的帝王生涯

赵航

一、尤四

尤四是昌邑东门尤家酒楼尤掌柜的四儿子,从小就不喜欢读书,更不愿继承父业开酒楼,却偏偏喜欢上了丝竹小曲。自从他十岁那年在酒楼听一卖唱瞎子表演吹竽后,就彻底迷上了这靡靡之音。偷偷日练夜练,十年竟然大成: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尤擅吹竽。外人传说听他吹竽是种享受,他吹出的音乐,可以让人如痴如醉。尤四早前混在昌邑王府的竽队中,后来脱颖而出,连昌邑王都爱上了他的吹竽,简直到了一日不听,饭食难咽的地步。如今,在昌邑丝竹界说起尤四此人,任谁都会竖起大拇指,可尤四的父亲却瞧不起儿子吹竽,为此,尤四没少受责罚。

这日,昌邑王府的总管龚遂龚大人来到尤家酒楼,叫来尤四,训话道:“大王在京城提起你的吹竽之技,乃昌邑一绝,并特意嘱托我将你一同带到长安。速去收拾行装,即刻启程。”尤四还未谢恩,龚大人已拂袖而去。

尤四带着他心爱的竽,跟着昌邑王需要的各类家臣奴仆、工匠异士,一道踏上了去京城的路程。尤掌柜在队伍后面抬袖拭泪,众人都说他生了个有出息的儿子,要到京城陪王伴驾了,将来光宗耀祖,那是小菜一碟。

尤四一行到达京城的那天,正好是昌邑王刘贺登基地日子。龚大人一路颠簸,不辞辛劳,拜见过刚登上皇位的大汉天子,就回来找到了尤四,要他立即前往温室殿,为天子吹竽庆祝。

二、第一天

“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尤四学着入宫前,龚大人教他的礼仪,向面前坐在榻上的那位小眼睛、鹰钩鼻,胡子稀疏的年轻人叩拜道。这人他熟悉得很,正是过去在昌邑城爱听他吹竽的昌邑王刘贺。“最烦这礼仪了,速速起来为我吹两曲助兴。”刘贺急令道。

尤四听了,拿出随身携带的竽,准备为天子吹曲助兴。“启禀陛下,王中尉、郭大侠求见!”门外太监通传道。“宣!”

不一会,门外进来两人,尤四一见,全认识!一个是以前负责王府安全的王吉王大人,一个是昌邑城有名的大侠士、老百姓口中的大痞子郭冲,乃是大侠郭解的远房族人,当年郭解被灭族时,此人在外得以幸免,如今事过境迁,竟然公开以郭大侠的后人自居。

刘贺对尤四道:“都不是外人,你可继续演奏。”随后,走下榻来,两手各搂过王吉、郭冲二人的肩膀道:“你二人是我的左膀右臂,来,过来说话。”随后竟席地而坐。

王吉、郭冲二人分左右两边坐定后。王吉劝说道:“陛下,您刚刚登基,首先应封赏拥立陛下为帝的大臣,特别是首辅大人,更需加官晋爵,以使他安心。”“切,我当皇位乃天命所归,霍光他选我也是被逼无奈,况且这老小子已经是首辅了,难道要我把这皇位让给他。此事休得再提。”刘贺听王吉说要对霍光等拥立他的大臣进行封赏,立即反对道。

郭冲在一旁抱拳道:“陛下英明,区区一个霍光,还不足畏惧,就是十个百个来,也必被我一招擒杀,陛下只需给我一月时间谋划,一切包你称心如意。”“哈哈哈哈。郭大侠爽快!我喜欢。来呀,赐郭大侠刺史衣裳两套,若将来助我稳定地位,赏你一两个刺史又算得了什么。”刘贺爱听郭冲说话,郭冲说话让人舒服。

三、第三天

刘贺登基第三天,尤四再被宣诏入宫。此时围在刘贺旁边的共有三人,依旧是过去昌邑王府的旧部。最左边的是郭冲大侠,右边的昌邑太守万俟业、刘贺的对面坐着他的帝师,也是当代儒学大师、《诗经》方面的权威人物王式。

刘贺对尤四道:“你自吹弹助兴。”随后又对左右道:“要学会享受生活,我们边听边议。”

郭冲道:“这次我从昌邑带了不少义士豪杰,可助陛下开疆拓土、成就帝王霸业。”

昌邑太守万俟业接话道:“郭大侠带来的人都是我们昌邑的大英雄,如今他们正在未央宫外操练,陛下能否移驾前去一看?”

帝师王式道:“《诗经·小雅》云: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

刘贺一听老师借题发挥,寓教于事,头脑就大了,连忙道:“好,一起去看看,尤四,你也来,现场助兴。”

尤四一边跟着刘贺,一边吹着竽,只见此时未央宫外人山人海,很是热闹。昌邑府中的家臣武将正在正南方列队带人操练。

郭冲却将刘贺一行人等带到广场的另一角。

却见一个光头汉字正在凝神运气,对面站着一位袒胸露毛的凶神,手里拿着把鬼头刀。随后,对着光头的头部就是一刀,“砰”的一声,手拿鬼头刀的凶神竟被震出一丈开外,光头眼露鄙视,伸出右手对其摇了摇食指。

郭冲道:“这位壮士,是我从民间寻得的硬汉铁毛,此人铁头无敌,刀枪不入。”

刘贺大叫一声“好!赏酒肉!”

郭冲又把刘贺等众人带到另一处,只见一名精瘦的汉子口含匕首,手攀长绳,嗖嗖嗖几下就到了六、七米的高处。

刘贺道:“就是快了殿,也没啥了不起的。”

万俟业道:“陛下且看他的脚。”

尤四在一旁仔细看时,只见这精瘦汉子原来脚是踩在带刃的钢刀上去的。

郭冲在一旁介绍道:“这是我昌邑的民间义士尉迟剪,能上刀山、下火海。”

正说着,众人已在地上烧起了数十米长的一道火墙。尉迟剪见火墙已燃,在高处大叫一声后,竟从六、七米的高处赤脚跳了下来,随后钻入火墙之中,狂奔而出。

等回到原地,刘贺看他时,竟然毫发无损,不由点头道:“赏!”。

在不远处,还有两名异士正在表演口中喷火。

刘贺对此很是好奇,刚要迈步前往。这时,郭冲却道:“陛下,不久前,我刚认识一位从西域来的高僧,这人好本领,能坐在油锅中坐禅一柱香时间。”

刘贺听到有比喷火更奇的油锅坐禅表演,不由好奇心愈浓。此时,听郭冲大侠大吼一声:“点火!”

原来在未央宫宫门外正中有一口大锅,锅中坐着一人。来时未引起众人注意,等到点火时,众人才看见原来油锅之中还端坐着一位得道高僧。

尤四边吹竽助兴,边上前探看,这一看不要紧,见道是谁后竟气个半死。原来油锅中的这位高僧,乃是数月前去他家尤家酒楼吃霸王餐的昌邑城小流氓,人送外号痞子张。

不过尤四也奇怪,这锅底的火烧得旺,油锅里的油还在疯狂冒泡,并且不时有人往锅中加油添水,这个痞子张竟然如坐钓鱼台,口中还念念有词,真是邪门。

郭冲在一旁介绍说:“这油锅中坐的乃是西域来的得道高僧张天师。”

刘贺在一旁看了“高僧”的表演后,惊为天人,朗声道:“赏天师!再赏各位能人!”随后又转身对郭冲、万俟业等人道:“有这样的奇人异事,我不用担心什么了。”

四、第六天

刘贺登基第六天,尤四再次被应诏入宫。进宫面见刘贺后,尤四却没见到其他人等。

刘贺道:“今日,你我二人去长乐宫走一趟,记得,要把你的看家本领拿出来,可千万别给我丢人现眼。”

尤四唯唯诺诺地点头答应着,就和刘贺及两个贴身太监一起往长乐宫方向而去。还未出甘泉宫,就听见有女子在嬉戏的声音,这声音清丽美妙,非常好听。

刘贺停下道:“慢着。”就近前查看。见有两位年轻的女子正在甘泉宫的一处假山旁追逐游戏。其中一名女子长得甚是甜美。

刘贺后面的太监很有眼色,出声喝止道:“看见陛下,还不下跪。”另一个太监则道:“速速报上名来。”

两女子听说是当今大汉天子,连忙跪下请安问候。“奴婢宫人蒙,拜见皇上。”“奴婢宫人倩,拜见皇上。”“恩,蒙留下来,倩离开。”刘贺随意道。

等那个宫女倩离开后,刘贺来了精神,走上前去,直接用手去脱蒙的衣裳。蒙有心挣扎,却无力使劲。待到关键时刻,刘贺竟是挺不进去。连忙质问蒙道:“你下面穿的衣服怎么和别的女子不同。”

蒙低头道:“是首辅大人在先帝在时,让我等穿的穷裤。”“脱了。”刘贺责令蒙道,随后又对尤四道:“奏乐助兴。”

等到刘贺和蒙二人好事完毕后,尤四吹奏也停了下来。刘贺弃了蒙,大笑着走过来道:“走,去皇太后的长乐宫。”

一行人进了长乐宫的宫门,到了皇太后的内殿外,刘贺众人被一侍卫拦下。

刘贺怒道:“我乃当今天子,不是过去的皇太子,天下没有我进不了的地方。”

侍卫道:“且容我等禀告皇太后。”

刘贺恨恨道:“迟早将你等全部更换,发配南越、塞外。”“太后宣见!”内殿传出声音。“刘贺向太后请安。”刘贺见了皇太后,拱了拱手道。刘贺比上官皇太后还要大上三四岁,自从到京城后,第一眼见到上官太后之后,就被她的容颜所倾倒。但是年方十五岁的上官太后凡事却由她的外祖父首辅大人霍光做主,轻易怎敢动情。“皇上来哀家宫中,所谓何事?”上官太后虽小,说话却老气横秋。“上官太后,我从家乡带来了一位吹竽的高手,他不仅能根据不同情境,吹奏不同的音色,还是根据人的感情,吹出你想听的歌曲。”刘贺介绍尤四道。

上官太后年纪轻轻就守寡,在宫中多年又如傀儡一般被其外祖父操纵,生活了无乐趣,一听到尤四的吹竽本领,不仅来了兴趣,她好奇地变回了小女孩,询问道:“真有这么神奇吗?那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且吹一首表演我来听听。”

尤四“喏!”地答应了一声,就站着吹了起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其声低沉婉转,其音绕梁不绝。

上官太后听完后,竟然眼角藏泪。拍手说道:“好听!好听!”随后似有感触,又道:“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能被一个人真心关心着、思念着,难道不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吗?”

刘贺接道:“上官太后万人之上,自然人人惦记关心,就是寡人我,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上官太后听了,两腮微红,说道:“贫嘴,皇上你也该回去了。”

刘贺见目的已经达到,起身告辞道:“过两日,我将再来拜访太后陛下。”

刘贺等人退出内殿,忽见前面拐弯处有一宫女正提着一尚未点明的宫灯走来,宫女像是认识刘贺,连忙跪下请安道:“叩见陛下。”

刘贺见眼前宫女姿色尚可,便弯下身子用手指挑起宫女的下颚道:“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尤四在前面见有一中年男子,大腹便便地跨步而来。此时,刘贺身边的太监也看到了,低声道:“皇上,首辅大人来了。”

刘贺听了,连忙缩回手指,站直身来,却并未与霍光打招呼,而是等着霍光过来向他行礼。

霍光也远远看到了刘贺等人,也见到了刘贺轻佻宫女的动作,他见刘贺未与他打招呼,冷笑了下。随后大度地抱拳道:“臣霍光见过皇上。”“免了。”刘贺说了一句话后,也不与霍光唠叨就径自离开了。

霍光远远地看这刘贺一行四人的背影,摇了摇头后,脸上却再次露出了冷笑。

这时,一群侍卫突然跪倒在霍光面前,哭诉道:“首辅大人救我,首辅大人救我!”“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所为何事,速速道来。”“皇上要把我将护卫长乐宫的侍卫发配到南越或塞外去,肯请首辅大人做主,请陛下收回成命!”之前被刘贺训斥的那个侍卫率先申诉说。“听说昨日,未央宫的侍卫已经被皇上全部撤换了,我表哥的外甥如今正在家中等待分配工作了。”“等分配也比去塞外南越强啊,我的腰腿不好。恐怕还没到,人就挂了。啊!首辅大人,您救命啊!”

跪下的侍卫你一言,我一语地诉苦告状。“够了,放肆。”霍光当即发火训斥道。若不是这些侍卫和霍氏家族的根系门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霍光早就把这些胡说八道的家伙拖下去杖责了。“皇太后在否?”“首辅大人这边来。”一个宫人引着霍光前进。

五、第九天

第九天,刘贺带着昌邑的旧臣200多人一起到上林苑打猎。尤四也跟着前去。这次打猎声势很大,刘贺专门让人安排了一队鼓手、一队吹竽,全由尤四带领指挥演奏,这200人从城西宜春宫出发,浩浩荡荡,在激昂的音乐声中,这群人像被打了鸡血似的斗志昂扬。

上林苑乃八水交汇之地,东西南北,纵横300里,处处珍禽异兽。刘贺一行半天下来,收获甚多。

众人来到一处小树林外,刘贺眼尖,就看到了一头大麋、一头小麋正在林外吃草。

帝师王式也骑马跟了过来,见此情形,教导道:“《诗经·小雅》云: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尤四在一旁听了,心道:“陛下明明是爱听吹竽,你却说鼓瑟吹笙,真是个书呆子。”

刘贺并未把王式口中念的诗经听进去,而是对左右说道:“谁将那大麋擒获。”

大侠郭冲听了,第一个骑马而出,到了二麋跟前,伸出猿臂,这一捞,竟没提起大麋,只得下马再擒,两手加两脚并用,终于将大麋擒获,身旁小鹿惊见,落荒而逃。

郭冲将大麋擒获后,众人一看,才发现此麋竟然有孕。刘贺当即对众人道:“拿笔墨来。“

亲信们不了解刘贺的意图,慌忙找来了笔墨。

只见刘贺拿过笔,蘸了浓墨后,在大麋的身上写了个“光”字,随后扔了毛笔,对看管大麋的郭冲道:“放了他。”

众人更是奇怪,帝师王式眼见刘贺放了这只带有身孕的麋鹿,不由点了点头,口中道:“孺子可教!”正说着,只见刘贺从后背的箭匣中抽出一只五彩的穿云箭,随后搭弓上箭,瞄准这只大麋鹿射去。

王式急道:“不可!陛下。”其他众人则屏气凝神,等待着命运来决定这只麋鹿的生死。

箭射偏了,大麋逃了。

众人不敢说话。帝师王式却道:“陛下仁者爱人,英明!”众人也跟着欢呼:“陛下仁者爱人!”

尤四正在刘贺的旁边,眼见刘贺掷弓于地,满脸怒气。

六、第十一天

第十一日,尤四应诏进宫。刘贺此时正与昌邑众家臣喝酒议事。刘贺见尤四来了,对他说道:“来来,我介绍一位鼓手与你认识,你和他一道为我等助兴。

尤四听到鼓手二字,抬头一看,见阶下不远有个汉子长发披肩、手拿鼓槌,瞪大了眼睛正在等他。刘贺对尤四道,这名鼓手叫后叶,原来是太后上官家的奴仆,击鼓很有一套,太后说,他击的鼓,能鼓舞士气,振人精神。平日里,你二人可多切磋切磋,比个高低。随后又对昌邑旧臣道:“来,来。有鼓竽伴奏,大家一起喝酒吃肉。”

后叶看上去相貌凶狠,他听了刘贺的话,抖动手腕,击出了振聋发聩的第一槌。尤四见自己在丝竹界的地位受到影响威胁,针锋相对地吹了个雄壮的高音……

此刻,尤四听昌邑旧臣中的王吉,小声劝说刘贺道:“后叶乃上官家人奴仆,让他在我等议事时在场是否不妥。”

刘贺哈哈大笑道:“无妨!我相信太后,那霍光与皇太后有杀父之仇、杀爷之仇、杀家族之仇。”

王吉低声道:“可那霍光也是太后的外祖父啊!”

刘贺不以为然,端起酒杯朗声说道:“大家喝酒!吃肉!身体棒棒好干事!

七、第十八天

第十八天,刘贺带着尤四去了宫人蒙的住处。在竽的激昂伴奏下,刘贺生精龙猛,弄得蒙是娇喘连连,良久,刘贺却戛然而止,并未在蒙身上留下种子。“走!去皇太后的寝宫!对了,今晚我喜欢这段音乐。”刘贺赞扬尤四道。

进了长乐宫,入了内殿,还是那个侍卫,此时却不敢再拦刘贺,而是跑进内殿通报上官太后。

上官太后见刘贺闯了进来,说道:“天色晚了,陛下请回吧。”“太后,我的尤乐师刚作了一曲新歌,听后可让人如痴如狂,更神奇的是,不管是谁,听了这曲子,所有的烦恼一下都会消失的,太后可愿一听?”刘贺眼睛盯着上官太后的秋水般湛亮的眼睛诱惑道。

上官太后好奇心顿起,连声道:“好呀!快吹出来听听,平时真的好闷。”“此曲只应天上有,其他人等不宜听。”刘贺道。“左右全部退下。”上官太后命令道。

尤四突然知道当今天子想做什么荒唐事了,但是事在眉梢,却也没有他法可以躲避。于是硬着头皮吹了起来,这次吹奏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啊。

声音袅袅而起,如乳燕初出森林,随后音调低转,如黄莺喜获温存。音调再转,夕阳西下,两只鸳鸯成双成对。暖暖的音调缓缓流过,如在平静的湖面上悠然划过。此刻,没有家仇的烦恼,没有恶人的操纵,没有权争,没有烦恼。上官太后慢慢地闭上了双眼,她感觉像是躺在温柔乡中一般。这时,一位英俊的霸道帝王,露出遒劲的肌肉臂膀,轻轻地将她拥抱。上官太后此时不愿醒来,更不想醒来,哪怕明天是世界末日,她也不愿醒来。她想和这个眼前的男子永远温存下去。音调变、再变,急急缓缓;音色柔、刚、刚柔并济。“啊!”一个宫人端水进门。看见眼见男女交融的一幕,不由叫出声来。“放肆!无理!滚!”上官太后急拾衣衫,遮掩美丽的裸体后,对着眼前之人刘贺怒斥道。“就差一点!哎!走!”刘贺叹息一声道。

回到温室殿,刘贺急诏旧部商议。尤四也被安排在一角旁听,刘贺却并未安排他吹奏助兴。

昌邑旧臣重要人物来了数十人。此刻大致了解了刘贺非礼太后失败的事情。

王吉道:“陛下放心,太后顾全颜面,断不会说予他人知晓。那名宫女,太后自会处理干净。”

龚遂道:“太后只是首辅的傀儡,加上年纪幼小,说不定会如实告之首辅。”

帝师王式此时也不引用诗经了,而是说道:“陛下,如果当时杀了那坏事的奴婢,事情或有转机。

郭冲道:“陛下,不用担心,未央宫的羽林军中多是我们的人,明日早朝结束,直接安排霍光前来议事,当即斩杀,大事可成。”

其他人等纷纷称好。

刘贺听了,却露出犹豫不决的神情道:“此事还是等明日再议吧,今日天已晚了,都回去吧。”

众人听了,本想再劝说劝说,见刘贺心意已决,便不再言语了。

……

八、第二十七日

尤四已多日未得到刘贺的诏见,他也曾托人进宫询问,这人却从来一个惊人的消息:昌邑旧臣200多人,昨日全部被车骑将军张安世逮捕,郭冲、铁毛、尉迟剪、痞子张等人想反抗,更被当场格杀。

随后又听说当今天子被上官太后所废,目前,陛下由首辅霍光大人陪同,正在返回昌邑的路上。尤四听到这个消息,长叹一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也许我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皇帝

方块

已经是三月时节,大地渐渐融化,冰雪消退,似乎在一夜之间便冒出许多嫩绿色的青草,星星点点地铺满了整个国家,无边无际。刘贺独自站在宫殿门口,他仍然觉得有些冷,虽然春天已近,但是料峭的春寒还是让他感到一阵麻木。这时,整个昌邑宫都悄无声息,整个昌邑国也毫无动静,他的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口里相互握着,眉头紧皱,一动不动地眺望着长安的方向。

郎中令龚遂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站在稍稍靠后的地方,也望向长安城,大王又做梦了?

刘贺没有转身,对龚遂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这次梦见了什么?

刘贺嘴唇微微动了动,还是没有说出来,他转过头问,长安那边怎么样了?

龚遂欠了欠身,一切都很顺利。

刘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神中透出些许茫然,确保都没问题?

龚遂没有说话,慢慢地从袖口里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刘贺面前。

刘贺点点头,突然感到有些烦躁,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龚遂背着身,慢慢后退,从宫殿前漫长的台阶上一步步退了下去,身影逐渐缩小,变成一个点,最后消失不见。刘贺抬头看着大如斗盘的似血残阳渐渐西沉,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把拢着的双手从袖管里释放出来,将那张一直捏在手上的已经被汗水微微浸湿的一块缣帛伸到面前看了又看,直到夕阳完全消失,只留下一片霞光,缣帛上的字迹一片模糊再也看不清,他才收了起来,转身朝宫里走去。昌邑宫里不见灯火,一片漆黑,刘贺走进宫门,身影立刻被黑暗吞没,就像是进一只张着巨大嘴巴的怪兽的嘴里。

四月十七日晚上,下了整整一夜的春雨,一直到天亮都没有完全停息。刘贺从湿漉漉的早晨醒来,感到头痛难忍。这场雨来势缓慢,但是却延绵不绝,淅淅沥沥的雨声反复打湿他的梦,让他疲惫不堪。几个侍寝的宫女和太监替他穿戴好衣服,又帮他梳理发髻,其中一个人禀告说,郎中令龚遂一早就来了,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非常急躁,他来探望过几次,大王都在熟睡,我们不敢惊扰大王休息,他又退了出去。

刘贺点点头,知道了,我这就出去见他。

出了寝宫,他看见龚遂正跪坐在桌案前喝茶,手上还捧着一本书,看得入迷,神色悠闲。他回头看了一眼禀报的太监,那个人双眼凝视着别处,一言不发。刘贺回过头来,郎中令那么早就来了?有什么事吗?

龚遂放下书,站起身来,走到刘贺面前先施礼,然后问,大王昨天晚上睡得可好?没有做什么梦吗?

刘贺摇摇头,一晚无梦,被这雨声惊扰得整晚睡不着。

龚遂突然跪下,身子伏在地上,启禀大王,长安传来消息,皇上病逝了。

刘贺没有显得太过吃惊,他转过身,吩咐跟随着他的侍从,你们退下。太监和宫女们鱼贯退出,他又对着龚遂,郎中令请起。龚遂站了起来,刘贺又问,消息可靠吗?这么快。

大王请放心,朝廷不久就会发布昭告,您也得提前做好准备。

刘贺点点头,寡人知道了,郎中令还有什么建议吗?

龚遂想了想,又伸出一个指头,请大王好自为之。

刘贺嘴角抽动了一下,您可真叫人为难呐。寡人该如何赏赐你才好呢?

龚遂突然又跪了下来,陛下,微臣并不需要赏赐。

刘贺眯起双眼看着他蜷伏在地下,您称呼我什么?

这时,外面又有侍从来报,王式求见。刘贺沉默了一会儿,对龚遂说,寡人明白了,您先请回吧。接着吩咐侍从,请他进来。

龚遂退下,王式跪在殿前,大王,皇帝去世了,但是臣听说您前几日还在跑马打猎,并且与下人寻欢作乐,这些若是传到朝廷,恐怕对您不利啊。

刘贺笑了笑,老师请起,您不必过于忧虑。

王式站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一卷书册,依我看,您还是应当熟读《诗经》,今日我们再来研读一下《小雅·沔水》如何?

刘贺从王位上站了起来,走下几步台阶,老师的好意寡人深感安慰,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老师。

王式连忙回答,请大王示下。《诗经》有多少篇?

三百零五篇,因此也称诗三百。

从何而来呢?

先圣孔夫子编纂所得。

如何编纂?

依先朝太史公所记,是从三千篇诗中筛选所得。

哦,原来如此,刘贺在王式身旁走了几步,依您看,孔子为何要删除大部分的诗呢?

这个,王式愣了愣,恐怕是那些诗的内容不雅,有碍观瞻。

所以诗杂而不纯,孔夫子才去芜存菁。

正是如此。

诗为人所作,尚且如此,何况人乎?

王式一愣,大王……

刘贺挥了挥手,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老师,您的良苦用心举国皆知,日后必当重赏,您先请回吧。过几日朕会带您去长安,或许那里还留存着被孔圣人删除的那些诗篇,您一定想观瞻观瞻。

王式张大了嘴巴,吃惊地看着刘贺,他站在模糊的阴影里看不清面容,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感到浑身发抖,赶紧告退,从昌邑宫逃了出去。

少府史乐成、宗正刘德、光禄大夫丙吉以及中郎将利汉乘坐七乘的传车星夜兼程赶到昌邑国时,正值子丑交汇之际。使团驱车一路奔驰到昌邑宫门外,向守卫的侍从传达了从长安来的命令,侍从不敢怠慢,立刻将四人领进宫殿。他们踏上长长的台阶,在黑夜中如同鬼魅一般疾步前行,待到来到宫殿门口,却看见黑暗中在宫殿深处亮着一星微弱的烛光,摇摇欲坠,火光飘忽不定,似乎在暗风中随时都会熄灭,可是每次却又能重新燃烧起来,不时歪斜的烛火还映射出边上坐着一个人。四个人惊疑不定,摸着黑穿行在高大幽深的宫殿里,脚步声如同在池塘中掀起的涟漪,持续震荡发酵。待到走到近前,才发现烛火旁正是坐在王位上的昌邑王刘贺,他精神奕奕,穿戴整齐,似乎已经等候他们多时了。

四人先行拜见了昌邑王,然后刘德满怀疑虑地取出朝廷的玺书,就在这盏忽明忽暗的烛火照耀下打开,他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宣读玺书的内容,跳跃的火光让玺书上的字迹不时隐没在阴影里,因此他的朗读断断续续,很不连贯。但是昌邑王却没有受到他不专业的朗诵的影响,而是对玺书的内容表现出了过分地理解,似乎他早就对里面的每个字都非常熟悉,甚至能够倒背如流了。当刘德刚刚宣读完毕,昌邑王立即回答,诸位使者一路奔波辛苦了,皇帝病逝,举国致哀,然国事重大,不可怠慢,请诸位先下去歇息,寡人定当奉诏而行。

丙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事出突然,臣冒昧请问大王,何日能够动身西去长安?

昌邑王站起身来,脸上洋溢着微笑,在烛光中显得神秘莫测,光禄大夫不必多虑,寡人今日午时即可动身。

代表团成员都吃了一惊,看着昌邑王不敢作声,稍稍欠身,然后转身快步离开这个处处透着诡异、让人不寒而栗的幽暗宫殿。

中午时分,朝廷派遣的四位使者从驿馆出来时,一支庞大的远征队伍已经蓄势待发。昌邑王刘贺骑在一匹毛色纯白的高头大马上,身后跟着他的官员和随从人员。看见四个人走出驿馆大门,刘贺向前稍稍倾斜身体,趴在马背上,面带笑容,四位贵使可曾休息好?我等几时启程?

四个人面面相觑,他们往后看去,长长的队伍几乎见不到尽头,昌邑王竟然在短短半天时间内就组织动员了那么多人力物力,简直难以想象。丙吉上前施礼,既然大王都已经安排妥当,就请立即动身。

刘贺从马上直起身体,回头向着龚遂点了点头,郎中令大旗一挥,出发。队伍缓缓开拔,向着长安城的方向前进。

下午申时时分,队伍在定陶驻扎修整。史乐成跪在席子上看着其他三个人,沉吟了半晌,昌邑王这般地赶路,若是带着军队去打仗倒也不足为奇,可眼下是去长安城接位,却不知他为什么如此着急。

利汉点点头,赶了一百三十里路,马都累死许多,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如此下去可不是办法。他将眼睛望向刘德,总得有人去劝谏。

刘德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两步,此去长安,昌邑王可是要接任帝位的,我虽是宗正,这却已经不是宗族内部事务,而是朝廷的事务了,须当要重臣劝谏才好。

丙吉摇了摇头,你们几位不必推三阻四了,依我看此事还得龚遂去才行,我和他多少有些交情,我这就去找他。

龚遂来到刘贺的房间里,看见他正站在窗前,背着手看着外面。龚遂在房间中央站住,静静等候。过了一会儿,刘贺背对着他问,死了多少?

龚遂回答,一共十二匹。

是谁去找您的?

丙吉,不过即使他不来找,微臣也要来。

刘贺转过身来,盯着他看,您说该怎么办?

龚遂想了想,微臣想,还是让这些人回去吧。

可是……

总比让他们无端猜测要好。

刘贺叹了口气,好吧,让他们回去吧,我们就按正常节奏行进,算他们走运。

龚遂领受了命令刚要退下,刘贺突然又开口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依您看,我带这支队伍去长安,究竟是去奔丧,还是去登基?

龚遂一怔,没有说话,看着在光线背影中的昌邑王,悄悄退出了房间。

四月的气候宜人,春寒已过,酷暑未至,各种树木花草和在冬季潜藏的动物都活跃起来,昌邑王刘贺带领着一支属性不明的队伍,从属地昌邑声势浩大地出发,穿过一片绿油油的盎然春色前往长安。当行进到湖县时,丞相安乐找到了郎中令龚遂。他多少有些惶恐,一见面就问,您和大王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龚遂放下手中的书,您何出此言啊?

安乐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水,刚才使者前来责备我,听说大王在弘农时派奴仆善抢了不少女子,都藏在装载衣物的车辆里,眼看长安城就要到了,若是传了出去可如何是好。

竟有此事?

是啊,还烦请郎中令去劝谏大王,只有您的话他才能听得进去。

丞相不必着急,您先请回,我这就去见大王。

丞相安乐刚刚离开,刘贺就从里屋走了出来,他对龚遂吩咐,把那些女子都放了,此处离长安已近,使者一定会汇报给朝廷的,他想了想,又说,把善也抓起来吧,委屈他一下,我今后不再需要善了。

不一日队伍就抵达了霸上,大鸿胪在郊外恭候,刘贺换上了皇帝制的车乘,他让寿成驾车,同时让龚遂一同坐在车上侍驾。车子一启动,龚遂就说,这会儿您可以奔丧了,按照礼制,望见长安城的时候就要开始哭。

刘贺摇摇头,朕咽喉肿痛,无法哭泣,等到了吊丧处再说吧。

龚遂将这些话记录下来,掀起窗帘,交给跟随在一旁的史官,昭告天下,昌邑王连日来悲伤过度,导致咽喉肿痛,无法哭泣。

奔丧的队伍迅捷而又安静地穿过郭门和城门,在六月初一日抵达了未央宫门外的大路北。这一天长安城里大雨滂沱,耀眼的闪电伴随着轰响撕裂不断翻滚堆积的如墨乌云。在距离昌邑国吊丧帐篷不远的人行道,未等郎中令龚遂提醒,昌邑王刘贺便跳下马车,面向宫门匍匐在地,嚎啕大哭,满身泥泞,为他这个从未谋面的叔父的去世而过度悲伤,几次昏倒在地。一时间路人无不感叹皇室宗亲的骨肉之情,即便是朝廷大臣也纷纷为了昌邑王的孝心所感动,情不自禁地忘却了在皇帝病重时,刘贺派中大夫到长安,做了许多仄注冠给朝臣们的赠送之情。

礼仪完毕,昌邑王被搀扶到帐篷中休息。这时,忽然侍从来报大将军霍光求见,已在帐外等候。刘贺看了一眼龚遂,对他点点了头,龚遂退了出去,昌邑王在帐篷正中坐下,声音沉稳而威严,宣。

大将军霍光进到帐中,行了叩拜之礼,刘贺请他站起来,并命人搬来案榻请霍光入席说话。霍光这才有机会偷偷打量了一番昌邑王,不由暗自吃了一惊,立即明白自己选错了人,昌邑王显然并非如传言的那样是一个玩物丧志、可以任意摆弄的傀儡,这个脸颊消瘦的年轻人神色沉稳,举止若定,从他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既有高皇帝的不羁,又有文皇帝的睿智,同时还保留着景帝的精明,更可怕的是有着武帝的刚毅和决绝,事实上绝对没有人能控制这个年轻人。霍光突然感到汗水从背后蒸发出来,一阵阵的刺痛,他此刻感到后悔不已,自己一生行事谨慎,但这次却偏偏仅仅从往来的奏报上去认知一个人,犯下了大错。

他正在神思混乱之际,却听见刘贺温和的声音,大将军国事操劳,忧国忧民,可谓朝臣典范,国之栋梁,不知今日驾到有何见教?

霍光抬起头,陛下过奖,微臣只是做好本分,全仰仗武皇帝和昭帝的洪福,才有国泰民安的局面,微臣实不敢居功。

刘贺轻轻一笑,大将军过谦了,若不是大将军主持朝政,平定上官桀和桑弘羊之乱,我大汉朝哪有今日之升平局面。大将军实有伊尹、周公之功啊。

霍光吃了一惊,站了起来,低头拱手,陛下所言,微臣实不敢当,伊尹、周公都是古之贤人,微臣如何能比。今日此来,一是为拜见陛下,二则是为了受玺之事如何办理请陛下明示。

昌邑王点点头,大将军请坐,如今我尚未受玺,你我之间不必受君臣之礼约束,受玺之事如何办理朝廷自有礼制在,一切都按规矩办就行了,即使是天子,也得遵循天道,大将军,您说是不是?

霍光重新入席,陛下所言极是,臣立即吩咐按照礼制办理。他犹豫了一下,既然方才陛下说尚未登基,不受君臣之礼约束,那微臣想斗胆问陛下几件事情,还望陛下见谅。

刘贺坐在榻上表情木然,大将军请说。

臣听闻陛下在昌邑国时多发异事,曾见到过白色的狗,身高三尺,却没有头颅,脖子以下长得像人,还戴着方山冠,不知此事可真?

刘贺长时间地盯着霍光看着,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才说,大将军对这个感兴趣吗?怪力乱神,子所不语,大将军熟读圣贤书,想来不会不知道吧。

正是因为圣人不曾提及,所以微臣才想一探究竟。

刘贺沉默了一会儿,千真万确。

哦?不知陛下做何解?

刘贺盯着他,人和狗也无多少分别,人可以变成狗,狗也能变成人,无非是看包藏的是一颗人心还是狗心而已。

霍光脸上泛着阴冷的笑容,听说陛下还曾见到过熊,可是左右随从却均未见到,不知是何等样心方能如此。

昌邑王微微一笑,有熊氏,自然不是常人能见,即便是大将军您,恐怕也未必能见到。

霍光脸色一变,语气凶恶起来,陛下的王座还曾为血所污。

刘贺朗声大笑,我高皇帝斩白蛇而起,虽不曾杀了子婴,岂不也是污了秦王之座?

霍光看着刘贺安稳地坐在榻上,在被滂沱大雨压低的帐篷中越发显得高大,不可动摇,他突然变得有些沮丧,并没有获得预期的效果,第一次正面交锋他未能凭借自己的威严压服这个年轻人,刘贺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他站起身,正准备向昌邑王告辞。这时,刘贺突然说,我倒也有一个问题想问问大将军。

霍光低下头,陛下请问。

刘贺看着他,依我看大将军倒是能寿终正寝,不过大将军知道您的家族将来会是什么命运吗?

霍光吃了一惊,臣不知,还请陛下明示。

刘贺闭上眼睛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有什么事情不能决定,最后还是摆了摆手,算了,反正不会是在朕的手上。

元平元年,这一年的夏天酷暑难当,昌邑王刘贺接替病故的汉昭帝刘弗陵成为大汉的第九位皇帝。但是当上皇帝的刘贺似乎对朝政并没有兴趣,他几乎不上朝,整天将自己关在后宫里,通过宫人向外传达匪夷所思的荒唐指示。既有赐给君卿十个妻子的诏令,也有指挥侍从在长安集市上购买猪肉和鸡肉改善伙食的命令,好像他唯一热衷的,只在于行使皇帝的权力。

也有传言说新皇帝不上朝是在和从故国昌邑带来的随从官员谋划如何废除位高权重的大将军霍光而大权独揽。根据大将军霍光得到的密报,与白天荒诞不经的行为不同,皇帝每天晚上都在档案馆或图书馆里翻阅资料,几乎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按照一些人的看法,皇帝似乎是想要在浩瀚的皇家典籍里寻找什么东西。霍光对此深感忧虑,以他对皇帝的认识来说,尽管还年轻,但是皇帝绝对有驾驭整个帝国的能力,但是他却选择了放纵自己的政治生命,只在夜晚加紧学习,这让他感到迷惑不解,因此也更感到害怕。他猛然间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刘贺将他比作伊尹,现在看来这不单单只是一种奉承,而更像是一种暗示。他在庭院里来回转了几个圈子,已经下定了决心,第二天要面见上官太后。

同一天晚上,皇帝在未央宫召见了郎中令龚遂和王式。大殿里只有君臣三人,和昌邑宫相比这里只不过是更大了一些,但是寂寞是相同的。刘贺坐在正中间,龚遂和王式站在台阶下,三个人都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皇帝说,今天是朕继位的第二十六日了,估计大将军明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