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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6 04:3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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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马克·弗罗斯特

出版社:时代华文书局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双峰:最终档案

双峰:最终档案试读:

各办公室间备忘录

日期  2017-9-6自  塔玛拉·普雷斯顿,特别探员至  戈登·科尔,副局长亲爱的科尔局长:

根据您去年吩咐我在“归档者的档案”完结调查上的指令,在此我向您提交承后的跟进报告。

此归档者——1989年5月28日,随着将军的突然失踪和被判定为死亡,归档者的工作同时中止——为我们留下了很多调查的可能途径。正如您当时向我建议的那样,自此,我把自己的调查变为了“上到每棵苹果树,下至每个兔子洞”的方式,以此来寻求答案。更直白地说,此时此刻,我即是“归档者”。

过去的卷宗是按照联邦调查局的标准整理,而这本卷宗和以前的不同,全卷档案的大半部分内容都以完整的形式展示给我们。在此,我抽出时间精简了在连续叙述的档案中找到的相关内容。

也正如您要求的那样,我在双峰镇当地开始了此次项目,试着让您对许多本镇居民——许多您私底下认识的人——在这二十多年间的经历有所了解。我从中获悉了诸多令人震惊的事——您的原话是“这里的树林中藏满了秘密”,虽然这句话轻描淡写,但却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以及很多其他的事。在长达四分之一个世纪的历史记录中,无论这些事是大是小,其给整个社区带来的改变和影响,都是惊人的。

改变的步伐在近距离内是极难察觉到的——日日夜夜不可眼观——但遥望而去,变化的速度又好比闪电。我断定,日常生活的试炼与琐事,就像当地的一种麻醉药般影响着居民的大脑,让其在岁月无情的流逝和时间的摧残下麻木不仁。我同样学会了——没错,这也是我羞愧的招供——以慈悲的心态来审视这种影响。事实摘要:

对于我从这段旅程中得到的结论和综述——这也是您对我的要求——我没有把它们作为序言首先提出,而是把它们运用到整部档案中去,因为我不想在您第一次读到它们之前,就有先入为主的看法。

个人层面上讲,我会与您分享;然而,无论我的天真或幼稚在面对人类处境的这些真理时要付出什么代价——如今我欣然承认这些天真和幼稚起初“相当重要”——我得以从此次经历中幸存下来,都要感谢天真和幼稚给予我的智慧,以及因勤于总结经验而变得更加强健的心态。

请允许我坦言,您让我承担这一任务所展现出的对我的信任,以及您提供给我的种种机会,让我能够为铺设在前的集体成果做出贡献,这一切都是真切的福分,将永存于我的人生之中。

我只希望,以我所能的微弱努力,鞠躬尽瘁,直至时间与命运的尽头。塔玛拉·普雷斯顿,外勤特工蓝玫瑰特别小组

附录:

接下来您将很快就能看到第一份档案材料。这是一份

验尸报告

,可又不能完全算是“传统意义上的”尸检报告,我猜它是您在所谓的蓝玫瑰案时期得到的。既然它并非是以联邦调查局正当的途径获得,就更谈不上符合法医的标准格式了。所以,为了追求周到详尽,我现将它收入到记录之中。验尸报告

1989年4月1日早上,本院人员对里奥·亚伯·约翰逊的尸体进行了解剖。

可见的外伤:5处枪伤、多处蜘蛛咬伤、电击伤、淤青、香烟烙印

内伤:导致脊椎贯穿的枪伤、鼻腔创伤

解剖综述(A)胸廓上有5处枪伤(B)蛛形纲动物咬伤;(塔兰图拉毒蛛;捕鸟蛛科)(C)电击伤(D)香烟烙印(E)淤青(F)靠近腰椎/第三脊椎

下方的内部贯穿枪伤

死亡原因:

5处枪伤(A)

我很少用“他提早退休就是对世界最大的贡献”这种暗示性的话语在这种报告中作为开头,但就他的案子而言,我愿意破例一次。

我个人与这头灵长类动物的交往十分短暂,但他给我留下了清晰的印象,更不用说他在即将成为他前妻的女人脖上留下的狂怒印记了——她险些被他掐死。他的整个人生可以轻易地被写成一份起诉书,作为对我国公共教育系统的一次严厉控诉。但说句公道话,没准儿你必须一路追溯到克罗马尼翁人和尼安德特人分道扬镳的岔路口上说:里奥的祖先们选择了一条人迹罕至的路。

所以,首先,不是蜘蛛毒死了他。无论是哪位“邪恶天才”——就是你,温德姆·厄尔——决定要把一包塔兰图拉毒蛛举过头顶,企图对里奥造成严重威胁,都显然是浪费了太多时间去看文森特·普莱斯演的烂片,而没有用足够的时间研究蛛形纲动物。蠢货们,塔兰图拉毒蛛根本就不分泌致命毒液,它们只是看起来吓人罢了。

我决定另辟跷径,去推断胸廓上的五处枪伤与死亡的约翰逊有些许联系,他的离世悲剧令人哀叹。他的心脏周围被子弹射出了一圈精细的圆形图案,还有一发子弹直接击中了死亡的中心。不幸的是,除了凶手外,蜘蛛似乎是唯一的目击者。

观察:那五发九毫米口径的子弹仍在他体内——让我说得微妙点儿,他用了过猛的力量来让自己急停住身体——可他的衣服和皮肤上却没有火药灼伤的痕迹。因此,子弹是由某个脉搏平稳、拥有卓越枪法的人从屋子另一头射过来的。门边的刮擦痕迹,似乎表明了枪手是以联邦探员式的靠脚姿势站立的。这只是工作经验——因为谁他妈会知道他赶着去哪儿呢——但我把重金押在咱的老伙计温德姆身上。

此外:里奥脖子上有一圈环形电击的伤痕。附近地上掉落了一个适合圣伯纳犬配搭的犬类电击项圈。好消息是:里奥肯定制造了一个一流的滑动取环工具。他的全身上下有大量的淤青、香烟烙印,以及营养不良的症状,他的头发里甚至还发现了生日蛋糕的残留物——我想,这些不全都是长途卡车司机的职业后遗症。温德姆在这可怜的混蛋身上找了不少乐子。

另一方面来讲,他鼻道与鼻窦部位的创伤——看着像是废弃的铀矿,百分之八十的软骨组织被烧焦或是烧毁——似乎全是自残所致。就像广告里常说的,冰毒在手,万事不愁。如果你想拖着廉价床垫从博伊西市到毕夏普市,而且整晚保持警惕,那么,你得需要双倍剂量。

有一点勾起了我的兴趣:靠近里奥下腰椎的第三脊椎下方也有一处贯穿枪伤。结论:

这是不同枪支导致的早期创伤,点二二口径,正是他早前几周在当地医院里接受治疗的枪伤。那时,重症监护病房的病人诊断中写道,里奥经受着四肢瘫痪的折磨,但又断定说,一旦伤口周围的炎症消退,他能——很显然能——重新控制他的四肢,除非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意识。

所以,你也许会问,第一次是谁枪击了里奥。

根据由当地执法人员——在这里,他们慷慨地提及此地为东卢比斯维尔——为我们的英雄精心拼凑的信息来看,里奥在他人生最后岁月中的某个时刻,由吸毒者演变为贩毒者。

我朝他的颅腔里粗略一瞥,道德判断能力的缺损应该是他最轻的症状。他在生命中的最后几周很明显遭受了颅内出血,但我不会用晦涩的临床术语来绕晕你,长官;他的大脑看着就像狗的早餐,要是你的狗喜欢吃垃圾和摊鸡蛋的混合物的话。

由于里奥·约翰逊是突然死亡,所以他的遗物很少。除了他那辆使用严重失当的雪佛兰克尔维特,那是他死前几个月用一笔来源可疑的现金购置的;而他用来开展搬运工作的那辆卡车,已经被租赁中介收回去进行检查了;市郊外破烂不堪的平房,也被银行收回进行检查;还有他那位年轻的遗孀,双R餐厅的服务员雪莉·麦考利·约翰逊。您也认识,我记得,是那位“我最想带去舞会的女孩”。

顺便说一句,请原谅我在这页报告上弄上了污迹;写它的时候,我正在吃第二块美味又酥软的鸡肉派——连着吃三个晚上了!——在同一家当地“四分之一星级”小餐馆,也就是那家你不停念叨着派和咖啡的苍蝇饭馆。不好意思,戈登,但总体来说,在此引用威廉·克劳德·杜肯菲尔兹的台词。

我宁愿身在费城。在那里,你无疑正身着性感的丝绸夹克,和你的另一位“进口”的“侄女”品尝着法国波尔多果香葡萄酒,尽情享受这一刻。

抱歉。触发警告:反反复复并且长期靠近即将倒闭的伐木社区,触发了我的愤世嫉俗之心。但是,请让我尽情放纵地发表这简短的社会学评论吧:如果这些村子里的好小伙儿们愿意放下手中的遥控器、啤酒和大麻,远离他们的“越野车”,然后在周末的时候拉上百叶窗,去一些职业咨询所或是社区大学进修的话,当土耳其人过来砸掉他们老旧的十九世纪工业社会的饭碗时,他们也许还有换马一搏的机会。因为土耳其人将至。世界正在飞速改变,长官,既然这些社会中坚力量,这些“乡下人”意识到他们落后了,那么这将变成一场纯粹的追逐游戏。(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个暴怒的混蛋。)说起企业家的创业精神,有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为什么某些雄心勃勃的乡巴佬不快点儿去镇上开办一家手工酿酒厂?他们会立即吸引源源不断的饥渴的无产阶级人潮,而唯一的竞争对手就是泔水。

今晚的建议性意见提得够多了。总结一下:里奥·约翰逊死了。为此事争论再多,也并不能将当地风景变得更美。

下一案例。给我留一杯酒,你这个四海为家的大胖子。——艾伯特

又及:最近,从这个小镇上的一个小角落里清点出的尸体数量已经难以细算了:让·雷诺、雅克·雷诺、里奥·约翰逊,以及其他一些在森林里的毒贩人渣,我没记住他们动人的名字。当我把这一个情况告诉哈利·杜鲁门警长时——或者是,我喜欢称他为小碎嘴凯茜——他回答道:“嗯……这让我的工作轻松多了。”

雪莉·约翰逊

对象  雪莉·约翰逊机构部门  宾夕法尼亚州 费城

一眼看去,雪莉的故事读起来让我感到一种沮丧般的熟悉:早年,当地有一桩以离婚收场的失败婚姻,她是其中的独生女,反反复复的家庭暴力事件加重了她的苦难。父母离婚后,雪莉跟随母亲生活——她父亲逃出州外,人间蒸发了——而雪莉在十七岁时彻底离开了这个家。正当在双峰镇高中学习的成绩单展示出她前程似锦时,她却在高二期末退学了。里奥·约翰逊——年长她六岁——此时突然闯入了她的人生。(我很理解您个人对雪莉的疼爱,长官,所以,除此以外,我会尽量完善细节。)

根据在里奥死后进行的正式验尸工作,以下事实浮现出来:

雪莉和劳拉·帕尔默公认的男友鲍比·布里格斯之间的秘密关系,似乎已和她与里奥将近两年的婚姻在时间上有很大一部分重叠。证词也显示,她高中时期与鲍比的这段恋情早于里奥——鲍比和雪莉,其实是自打小学就相识的同龄人。

一位同学清晰地回忆道:当雪莉意识到鲍比脚踏两条船和劳拉幽会后,她和他在公共场合愤怒对质,甚至打断了高二的舞会。她身着舞裙夺门而出,犹如命中注定般,躲进了当地的成人场所,也就是招牌上写着“砰砰酒吧”,但被俗称为“路屋酒馆”的地方。虽然她那时还没到年纪,但由于该酒吧对于服务未成年顾客的行为自由放任——她好像认识当晚值班的酒保——所以,在里奥·约翰逊结束长途旅行驶回小镇之前,雪莉已经豪饮了几大杯啤酒。前者殷勤地为她搞到了几杯强效的违禁鸡尾酒,于是天亮以前,事情便这般接连发生了。

言归正传,里奥和雪莉取得了必要的证件文书,并且恰好于三周后出现在地方治安官面前——治安官敷衍地在他的备注上写道,这对年轻的夫妇声称他们在“庆祝三周年纪念日”——于是喜结连理。

您也许会问:还会出什么差错吗?而我们如今知道,一切都是错的。

里奥去世几周后——我们暂且宽容地把这段时间称为指定哀悼期的观察期——雪莉和鲍比开始在镇上的公共场所结伴出现,已然破镜重圆。他们悲伤的相聚,使大部分人认为是因为他们各自的前任伴侣均已离世。

还有一件事情,如果我忽略了此事,便是我的玩忽职守。根据档案文件,起初,这两人也被认为是里奥·约翰逊谋杀案的头号嫌疑犯,但随后由执法人员澄清。逍遥法外的逃犯温德姆·厄尔的出现,最终引导调查人员得出他嫌疑更大的结论,同时,证据表明雪莉和鲍比与里奥·约翰逊的身亡没什么瓜葛,他们面临两种情况,最乐观的情况是无罪,最坏的情况也不会收到起诉书。

里奥死后一年,几乎就在忌日当天——也许雪莉已经从“草率结婚,闲暇时后悔”的格言中领悟到了一些东西——在周末去著名的“离婚城市”里诺市度短假时,鲍比和雪莉正式完婚了。双方家人均未到场。

在他们新的合法联姻的七个月后——这个时机似乎影响到了临时订机票前往内华达州的决定——孕育了一个女儿,丽贝卡·麦考利·布里格斯。雪莉早已疏远的母亲也在同年去世,享年五十七岁,死于肝硬化。但鲍比的母亲贝蒂,沉浸在刚失去丈夫的悲痛中,却挺身而出,将自己奉献给了她的儿子及其新的妻子,这个新家庭急切需要安稳的日子。

自雪莉在双R餐厅上班的第一天起,诺玛·詹宁斯——餐厅的经营者,她冷酷的罪犯前夫汉克即将在一场监狱打斗中丧生,而她却丝毫不会觉得遗憾——就扮演了雪莉一直需要的代理母亲一角。诺玛和贝蒂联合签署了允许鲍比和雪莉购置第一套房产的贷款合同。里奥死后的一年内,当雪莉步入二十一岁,她已经拥有了一个家,一位她深爱的丈夫,一个美丽的孩子,还有满载激励的朋友圈以及她所爱事业中的顾客群。俗话说得好,餐厅可育人。

我在双峰镇曾经调查过的所有个人故事中,雪莉似乎是最幸运的人之一。但后来,您也了解,长官,很多故事都是百转千回的。我将重新回到这个故事——还有布里格斯副局长的档案——马上就来。

霍恩家和海沃德家

对象  霍恩家和海沃德家机构部门  宾夕法尼亚州 费城

某天夜里的同一时间,某件奇特且完美隐蔽的事件,在镇上最受人爱戴的居民,同时也是备受尊敬的全科医生威尔·海沃德家中发生了。我已找到了此后场景中收集的线索,感觉像是最合理的解释。

上述事件貌似与双峰镇储蓄信贷银行的地下室爆炸案发生在同一天,后者,您能在档案中回溯,导致了皮特·马泰尔、安德鲁·帕克德和银行副经理德尔·米伯勒的死亡。当晚,这场意外中唯一的幸存者,本·霍恩十八岁的女儿,奥德丽,在爆炸中身受重伤。她在卡尔霍恩纪念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接受治疗。经过进一步调查,我总结出九个疑点,报告如下。

第一个疑点:那晚也在同一间急救室接受重度头部创伤治疗的,还有奥德丽的父亲,本·霍恩。霍恩在医院里奥德丽的病床边待了大半天,但似乎在天黑后离开了一阵子。一个多小时以后,便以紧急重伤病人的身份回来了。

第二个疑点:住院医生——后来发现,其实就是本·霍恩受伤后开车送他到医院的人——是威尔·海沃德医生。此次损伤,据海沃德的报告称,是霍恩在海沃德的家中意外晕倒所致,此处引用医院的入院表格的内容:“在客厅的壁炉边滑了一跤,磕在坚硬的大理石壁炉架上,撞伤了头。”

海沃德继续详述称,霍恩对他女儿的情况感到极度忧虑,于是来到海沃德家中,就他女儿身体痊愈的几率“征询意见”。(为什么这场谈话没有在医院进行,他们几乎全天都在那里。这处疑点既没被问起,也没有答案。)

把医生倒的几杯酒迅速灌下肚后,霍恩埋怨说他感到“头晕目眩”,于是片刻后就在海沃德家的壁炉前瘫倒。医生继续谈及他和霍恩那时是私下聊天,所以没有其他目击者。

第三个疑点:我能从医院里获取的唯一的病历档案很简短,几乎是仓促而就,也同样出自海沃德医生之手。另有资料显示当时拍了一份X光片,想必是为了检查颅骨是否骨折——结果显示并未骨折——但我却没能找到X光片。其他任何能支持海沃德医生诊断本·霍恩遭受了“二级脑震荡”的信息,以及他提议本当晚必须在医院留院观察的特殊症状,在病历档案中都没有提及。霍恩住进了他受伤的女儿所在那间病房的隔壁。而那天镇里发生的其余一切——银行爆炸、库珀探员当晚的失踪及回归——当地执法人员的记录却少得可怜,所以,看来没有官员曾经质疑过医生对本·霍恩伤势的记录。

第四个疑点:我们现在知道了,第二天清晨,在库珀从幽灵国家森林某处——确切地点未知——度过了神秘之夜返回后,海沃德医生陪杜鲁门警长去库珀探员位于北方大酒店的客房内检查其身体。当他们进入房内——再次根据海沃德医生随后的报告——库珀探员走进洗手间刷牙,滑倒在洗手间的地板上,他的头前倾着砸向水槽上方的镜子,随后不省人事。再一次,海沃德医生陪他的病人去往医院,这次是杜鲁门警长驾车,然后凭着相同的诊断:二级脑震荡,给库珀探员办理入院。当他们到达时,根据医院记录的时间轴,本·霍恩出院了,他在被值班医生而不是海沃德医生检查及批准后,被他的弟弟杰瑞带回了家。

第五个疑点:据现存资料显示,库珀探员在次日清晨前,留院了一天一夜,并没有收到体检合格证明,却随即自行办理出院手续。两天后,他就从双峰镇消失了四分之一个世纪之久。我们也从二十五年后由弗兰克·杜鲁门警长撰写的报告中得知,那天的某一时刻,海沃德医生在当值巡房时,看见库珀出现在医院过道上,整整齐齐地穿着他平时的黑色西装,正从奥德丽·霍恩所在的重症监护病房离开。

第六个疑点:九个月后,几乎就在同一天,奥德丽·霍恩生下了她的儿子理查德·霍恩。出生证明上的父亲一栏记录为“未知”。

第七个疑点:两天之内,库珀探员便销声匿迹。加兰德·布里格斯上校——传闻称,他是库珀消失前拜访的最后一位镇民——葬身于幽灵森林丛山深处的潜听哨一号发生的大火中。虽然通过当时才刚刚起步的DNA技术,很难辨认现场发现的烧焦尸体,但发现的几颗松动的牙齿,与布里格斯的牙科病历相匹配,从而得出他的确死于火灾的结论。火灾的起因随后经由联邦调查局彻底调查后作出断定,仍为“未知”。

第八个疑点:这些明显相关的事件发生的三个月内,意外接踵而至。在华盛顿州生活了一辈子后,海沃德医生出人意料地放弃了他蒸蒸日上的事业,然后不远万里横穿全国,搬去了佛蒙特州的米德尔伯里镇。不久之后,海沃德与他妻子,艾琳,在婚姻维持了二十六年之后,呈递并落实了毫无争议且双方认可的离婚文件。当月,他们的大女儿,唐娜——刚拿着奖学金从双峰镇高中毕业——同样永别了小镇,定居纽约城。她的母亲,仍因一场约二十年前发生的车祸,在轮椅上度日,住在海沃德家族位于双峰镇的家中。她独自抚养家中两个年龄更小的女孩儿,哈丽特和格尔斯滕。

第九个疑点:我已经查明了一笔稳定的收入——每月7500美元——汇入艾琳·海沃德的银行账户。这笔款项自海沃德医生离镇起开始定期汇入,直到艾琳2009年因肺炎去世才停止。这些款项似乎是从开曼群岛的某境外账户电汇后直接到账。我追踪此账户信息,刚刚追溯到是由霍恩集团注册的空壳公司。

当我写这份档案的时候,霍恩集团的负责人本杰明·霍恩由他的律师出面回应,回绝了我就此项目再三的调查请求。因为文件都是根据现有的法律出具,也没有明确的犯罪或公司违法行为,所以司法部也拒绝开具传票来追查此事。

我感觉——并不全由事实支撑——本杰明·霍恩拜访海沃德家的那晚,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这件事引发的蝴蝶效应好像已经摧毁了并彻底毁灭了社区中最受人敬仰和爱戴的一个家庭。哈丽特似乎是受负面影响最小的:高中毕业后,她在华盛顿大学进修,最终在西雅图城郊的贝尔维尤地区当上了儿科医生。我很快会回来谈谈格尔斯滕。

唐娜·海沃德

对象  唐娜·海沃德机构部门  宾夕法尼亚州 费城

1992年,唐娜·海沃德进入纽约市立大学亨特学院就读本科,那时她刚满十八岁。她靠当模特维持生计,最终与业内巨头福特模特经纪公司签约。所有报告都显示,这段时间,她与父母完全断绝来往,只和妹妹们有书信往来,偶尔打打电话。她也不再和双峰镇的任何朋友联系,只有一次例外:几年后,她和奥德丽·霍恩通过两封信。(我从唐娜本人处得知此事。我不厌其烦地询问,最终得到了她的手写信件,而非电子邮件的回复。她并不想给我看那些信件,也不想谈论其中的内容。)

随着模特事业的继续发展,唐娜在大一结束后从亨特学院肄业。她因工作原因造访各国,曾经到过巴黎、米兰、摩纳哥,以及其他时尚圣地。在业内,她被评价为1990年代以凯西·爱尔兰为代表的“新鲜面孔”之一,她健康的美式外表,一扫1980年代的颓丧气息。

直截了当地说,唐娜的事业向左急转弯,驶上了快车道。这段时间,纽约各大报纸的八卦消息和社会版面,常常刊载她和各种引人注目的男性交往的报道:肥皂剧明星、职业网球选手、开夜店的富豪,以及一位欧洲王室旁系远亲。

到了1990年代末,唐娜快三十岁了,模特事业也不如之前红火。她嫁给了一位比她年长近二十岁的男人,一位成功的互联网创业公司合伙人,也是纽约风投界的知名人士。夫妇两人在位于曼哈顿东区萨顿广场的宅邸和南安普顿的海滩豪宅频繁宴客,这也让唐娜更加声名在外。

就在世纪之交前,在一次夫妇两人时常举行的周末慈善活动上,唐娜见到了拉娜·布汀·米尔福德。她是《双峰邮报》的主编,道格拉斯·米尔福德的遗孀。在《纽约邮报》社会版登载的照片上,两人身着华服,脸上挂着笑容,然而拉娜的笑容看起来发自内心,唐娜的表情却透露出焦虑和紧张。

这次会面是否是唐娜此后生活的转折点已经不得而知了。但是,唐娜在纽约的马球、游艇,以及她全部炫目的奢华生活,在那之后很快就破灭了。四年的婚姻生活露出了真相,她曾因依赖毒品和酒精,自愿秘密进入了戒毒中心。

这只是唐娜在接下来五年中的第一次。后来的四进宫最终让她受到了强制干预,以被送往马萨诸塞州的麦克林恩精神病院收场。此次事件的导火索似乎是她母亲的死亡——她被丈夫报告失踪,而她本人于两天后在下东区一所废弃的房屋内被发现——在离开双峰镇的十七年间,唐娜从未与母亲和解,也没参加母亲的葬礼。

从麦克林恩精神病院出院后,唐娜神志清醒,但状态并不稳定。她的丈夫在她出院后立即启动离婚程序,而由于曾经签下条件苛刻的婚前协议,唐娜只拿到了刚过六位数的一次性离婚赔偿金,以及每月微薄的抚养费。她很快搬到了位于康涅狄格州纽黑文市的一所郊区公寓内,远离了她曾经生活过的聚光灯。她在这里积极参与十二步康复疗法的聚会,并且一直保持远离毒品和酒精。

此时,唐娜已年届四十,看不到明显出路的她求助于父亲威尔·海沃德。时隔二十余年,父女两人似乎终于因此和解。一年后,唐娜搬到了父亲位于佛蒙特州米德尔堡大学城的住处,和已经年过七旬的父亲住在一起,为仍然以家庭医生身份行医的威尔担当助手。海沃德医生自前一年开始私下减少每日的工作时间,但宣称会一直工作下去,不会退休。直到今天,唐娜都和父亲住在一起,过着平静的生活,并资助当地的十二步康复疗法社区。虽然她礼貌地拒绝了我提出的和她面谈的所有尝试,但我知道,她现在正就读护理课程,未来准备成为执业护士。

我想说,在唐娜的妹妹格尔斯滕身上,家庭变故的灾难性后果显得更加明显。格尔斯滕自小显露了多种天赋:她学习音乐,少年时期就曾在西北部各地举办钢琴独奏演出。她也是个极具天赋的数学家,高中入学时已经开始学习大学数学课程;16岁高中毕业时,许多著名大学向她提供奖学金。她还能流利读写四种语言。智商测试成绩显示,她是个超乎常人的天才。

在儿童和少年时期,格尔斯滕在各门学科的超常智力表现,一定程度上帮助她抵御了来自家庭的变故与不幸。然而,在她16岁进入斯坦福大学之后,她投入精力发展的高压力/高职能的能力并没能让她抵御住童年的创伤,也没有让她做好迎接成人世界、适应新环境的准备。在第二学期,格尔斯滕有了一些不适应新环境的危险症状,并被诊断出严重的精神和情感双重崩溃。

格尔斯滕在湾区一所精神病院治疗六周之后出院,之后从斯坦福大学退学,回到双峰镇,从此与母亲生活在一起,并接受心理治疗至今。她逐渐恢复了健康,但并没有能力再经受日常生活的挑战。虽然医生为她开出了日常服用的抗抑郁药的处方,但当时,全国范围内呈现出一种对泛滥的阿片类制剂和人工合成药品依赖的趋势,格尔斯滕也秘密地服用这些更加强效的街头药品。2009年母亲去世后,格尔斯滕失去了心理依靠和生活来源,她的精神状况变得更加不稳定。她先后和几名男女发生了轻率的混乱关系,而其中对她危害最大的,后来也被证实了的,是与史蒂芬·伯内特时断时续的关系。

此人从事过多种不法行为,也是双峰镇的一名底层毒贩。在他们保持关系期间,他成了格尔斯滕主要的毒品来源。

很显然,他们的关系一直持续到史蒂芬和丽贝卡·布里格斯结婚。丽贝卡是雪莉和鲍比·布里格斯夫妇的女儿,二十岁出头,在诺玛·詹宁斯于双峰镇上开的面包房工作。最近,史蒂芬·伯内特正在因为被怀疑参与了一起国际毒品交易案而受到通缉,奥德丽的儿子理查德·霍恩,和双峰镇警署的一名腐败的副警长查德·布洛克斯福德也被怀疑参与其中。理查德目前正因交通肇事逃逸被通缉,查德·布洛克斯福德现在正因多项罪名等待被起诉。在母亲雪莉和父亲副警长鲍比·布里格斯的及时干预下,丽贝卡似乎避免了各种长久的法律纠纷,但格尔斯滕从此之后再未露面,据信,她已经离开了双峰地区。

本·霍恩与奥德丽·霍恩

对象  本·霍恩与奥德丽·霍恩机构部门  宾夕法尼亚州 费城

如果奥德丽·霍恩因为在银行经历的濒死体验而与她的父亲本·霍恩最终和解,我会非常乐意讲述这样有意义的结局。然而,令人悲伤的是,这并没有发生。巨变导致了海沃德夫妇的婚姻破裂,同时,霍恩夫妇持续了三十年的婚姻关系似乎也受到了连带伤害。根据大多数资料显示,在海沃德夫妇离婚前,本和西尔维亚·霍恩夫妇已经分居了十多年,海沃德夫妇离婚后不到两年,这两人也离婚了。夫妇双方都留在了双峰镇一带,本继续住在家族老宅里,西尔维亚取得了儿子约翰尼的完全监护权,搬到镇子的另一边,住进了守卫森严的高档富人别墅小区。罹患严重自闭症的约翰尼从此由母亲照料,他现在已经年届四十。

在银行爆炸事件三周半后,奥德丽从深度昏迷中苏醒过来。显然,她失去了与事件本身有关的所有记忆,而且初看起来她似乎正在康复。可是,两件事让一切都偏离了正轨。首先,是她的父亲不顾她的反对,坚持把家族拥有的幽灵森林地皮卖给了一家非公开的资本投资集团。土地到手后,这家集团立即开始建设一座私人监狱。其次,出院两个月后,奥德丽发现自己怀孕了。

奥德丽拒绝了父母提供给她的一切经济援助,从家里搬出,住进了一间小公寓。她给母亲留了封信,和信中说的一样,她开始认真履行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职责:作为单亲母亲,独立抚养孩子长大。奥德丽的孩子理查德出生时,她自己刚满十九岁。她没有再回去读高中,而是在接下来的两年中自学并取得了普通高中同等学力证书,其后就读于当地社区大学,学习经济学和商业管理。

获得学位后,她在双峰镇上开了一家美容院,经营得很成功。除了顾客和雇员之外,她少有朋友,习惯独居。她从未公开讲过——或者私下与谁分享过——她孩子的父亲可能是谁,看起来她也并没有兴趣和其他人探讨。至于奥德丽本人是否曾经好奇过孩子父亲的身份,我也从未发现她做过任何亲子鉴定,尽管在美容院里,她能轻而易举地得到标本。结论是,她要么毫不关心,要么一直都知道孩子父亲的身份。(我自始至终能发现的唯一线索,是一副巨大的库珀探员的镶框照片挂在她沙龙的办公室墙上。)

奥德丽一直坚持履行诺言,独立抚养儿子,不过,作为理查德的祖母,她的母亲西尔维亚也在理查德的成长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奥德丽显然从未让儿子和祖父本见过面。理查德满十岁之后,事情发生了变化。毫无预兆地,奥德丽举行了一场未公开的世俗婚礼仪式,对象是她的会计。见证了这场婚礼的人认为,这场婚姻与其说是出于爱,还不如说是出于财务便利。而在我的搜查过程中,也发现了一些令人不安的记录:公开冲突、严重酗酒、言语暴力、偷情,这些都是女方的过错。这对夫妇曾做过一段短暂的婚姻咨询,显然,奥德丽在此期间咨询过她的私人心理咨询师,但是,这些记录都已经被封存了,无法获取。四年前,在没有任何先兆的情况下,奥德丽关掉了美容院。不久之后,她似乎从公共生活中消失了,从此闭门谢客,拒不与外界来往,或者,按照另一种令人困惑的说法是,她进入了一家私人护理机构。霍恩家族的发言人拒绝就有关她的行踪的询问发表任何评论。

本·霍恩大部分时间都在北方大酒店度过,他在那里有一间专属套房,仅供他个人使用,但他在那里住的时间和睡在办公室的时间一样多,这让人觉得他在尽量避免回老宅居住似的。他的弟弟杰瑞,仍然住在老宅中他自己的独立寓所里。本仍继续经营着多项商业投资,但是,自从他售出幽灵森林地皮后,考虑到这对他女儿造成的影响,他的投资行为明显有了更多道德层面的考量。

本自己也被售出的地皮上最终建起的工程深深感到困扰。这所私人拥有的监狱于2001年开始运营,不仅是在双峰镇,包括周边区域,这项工程也都饱受诟病。这座监狱名义上由一个空壳公司持有,其出资人是一个财团,财团则由身份保密的中西部地区保守党投资者组成。这座公司完全体现了“外居业主”这个词汇所承载的最坏的含义。为了节约成本,幽灵森林监狱由低价建筑承包商修建而成。它外观丑陋,内里残忍,人们普遍认为它破坏了这片纯净的山谷地带的美景。木材产业的衰退造成了本地的高失业率。然而,即便监狱建设工程为本地的失业劳动力提供了低收入、低技能需求的工作岗位,但从各个方面来说,为这样一所毫不关心劳资关系的公司工作,都绝不会令工人感到激励。本世纪初,工人们试图组建工会,通过谈判提高工资待遇,公司当即否定了他们的合法权利,并且威胁说,将从州外引进劳动力来取代他们。这一威胁策略生效了,工人们让步了。监狱建成后,当地社区的一系列医疗问题也急剧增加,如酗酒、抑郁、处方阿片类药物成瘾与滥用、非法交易、家庭暴力,以及自杀问题。这些现象多见于监狱雇用人员及其家庭中。《双峰邮报》曾刊登社论,将这些持续困扰的问题比作流行病。(有意思的脚注:幽灵森林监狱的主要负责人,德怀特·墨菲狱长,在最近的蓝玫瑰调查中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也许我们应当查明,他接下来被谋杀是否和在监狱的经历有关。)

在北方大酒店,我对本·霍恩进行过一次个人访谈,令我非常惊讶的是,他接受了我的这次访谈请求。在我看来,他是一位将家庭破裂的过错都归罪于自己、沉浸在悔恨中的老人。他似乎正在急切地为自己的人生寻找精神层面上的动力,并袒露他想花更多时间待在户外,与大自然相处。这给我的印象是,他感到自己时日无多,想要弥补过错。

本·霍恩最主要的悔恨——或者说,至少他个人愿意向我坦承的——是出售家族持有的幽灵森林地皮。我最近刚去过这座监狱,我个人可以作证,幽灵森林监狱并不仅仅是破坏了蓝松山脉的纯洁美景。长期以来对雇员需求的忽视,让它处在全国私人监狱排行的最后10%,而对收监犯人的普遍虐待和忽视,让其掉落在排行最末尾。我同时也在调查持有监狱的公司与一些地区警察机构——我必须指出,这不包括双峰镇警署——合谋的嫌疑。据传,为了提高逮捕率,建议对犯罪情节相对轻微的罪犯也予以逮捕,这在公司文件里被称为提高“监狱的客户人群”。这是个潜在的爆炸性话题,一旦爆出,一定会引发全国关注。任何有良心的执法人员都应对此展开行动。

杰瑞·霍恩

对象  杰瑞·霍恩机构部门  宾夕法尼亚州 费城

杰瑞·霍恩,本的弟弟,也是一直以来他事业上的初级合伙人——犯罪活动除外;虽然本在过去曾被多次指责滥用职权,但仅就记录而言,两人从未被正式控告过犯罪。在过去二十年间,杰瑞走上了和其兄长完全不同的道路。杰瑞始终单身,一直流连于花丛,从未有过持久的感情关系。直到今天,杰瑞都经常在世界各地旅行——他能说四种语言——也一直在为家族事业担任“先遣队员”,为美国境内和遍布全球(丹麦、芬兰、巴西、挪威、法国以及摩洛哥,此处只列举了很小一部分)的公司招徕生意。换句话说,北方大酒店在公司内部宣传中被称为“家族资产皇冠上的明珠”,杰瑞在北方大酒店中极尽奢华之能事招待客户,以本“压轴”出场作为招待的结束。新闻报道中描述本这位生活丰富多彩的弟弟的词语经过云分析,结果如下:牛虻、欢快、热情、停不下来、积极、性格好、狂野的人、不由自主、派对人生。您有概念了吧。然而,很难说霍恩家族多样化的商业投资是否完全归功于杰瑞一个人的东奔西走。

除了一项明显的例外。过去十年间,有一项完全由杰瑞开展的商业活动,毫无疑问是他的独创。而迅速变化的社会规则和法律规章,也让这项商业活动在真正意义上变成了霍恩集团史上最大的成就之一。也许有人会说,杰瑞是个充满幻想的“波希米亚人”,但是,他的确预见到了华盛顿州的大麻合法化。不仅如此,他实际上是大麻合法化运动多年以来的主要捐赠者和幕后组织者之一,他的努力在2012年终于获得了立法通过的认可。据传,他的动机并非出于维护自由主义,或者对受托于己手的家族资产负责,而是出于个人动机;根据我的几个消息来源,从1969年前后开始,杰瑞就经常把自己当成通讯卫星一样放出去,吸大麻嗨高到上天。(比如一个已被证实的证据片段:作为一名大学生——贡萨加大学1968届毕业生——杰瑞读大学的时候,他开着私人定制的气流拖车横跨全国,参加伍德斯托克音乐节,带着一群火辣的美女,从一辆真真切切的“云雾缭绕”的气流拖车里出来。这是记录这场传奇音乐会的奥斯卡获奖纪录片中的一个短暂片段。著名的俄勒冈州作家肯·克西——《飞越疯人院》的作者——一个行为放荡不羁、臭名昭著的六十年代主义者,宣扬意识觉醒思想,而多年来杰瑞都是他的追随者,是被称为“快活的恶作剧者”的一分子。这个名字是我能想到的对杰瑞最恰当的总结。举个例子:杰瑞在大麻合法化多年前,曾试图得到使用大麻的医疗许可,目的是为了治疗他的“大麻成瘾症”。)

杰瑞没有明确的处世原则和目标,他的事前筹划与见机行事能够做到完美配合。正因为如此,他在华盛顿州竞争极其激烈且监管极其严格的商业环境中,建立了最成功的——或者请允许我用这个词,最主要的——家用大麻生产设备。私底下,杰瑞多年以来都是一位业余植物学家,“自己用什么就种什么”,在他们“医药界”是这样说的。自从大麻合法后,他已经种出了十多种被称为“弗兰肯斯坦”的系列大麻品种,和一些危险性极高的杂交品种(为证明论点,举几个最出名的例子:“这是谁的手?”“附带损害”“中心无法支撑”),他提供了市场上最受追捧的产品之一,并且他刚刚发表声明,近期考虑开设一系列实体零售店面(名字待定,但他已经注册了几个网站域名备用:“更高的呼唤”“八英里高”“向上,向上,一路远行”)。这展示了他在法律放宽之后,进军地方和全国大麻市场的野心。

随着年龄的增长,杰瑞变得越来越世故成熟;这也难怪,毕竟他身体里堆积的四氢大麻酚足够给一头长毛猛犸象做防腐处理了。他一直保持着孤独的天性——他在家族之外的唯一朋友似乎是劳伦斯·雅各比医生(稍后我们还会讲到这段关系)。此时,他并没有“生命中的另一半”。他数不清的情人中最近的一个,是杰丝敏·卡斯帕里,一个自封的“荣格式坦陀罗按摩法罗芬疗法治疗师”,瑞典人,几个月前回到了日内瓦湖畔的家中。杰瑞的兴趣包括搜集蝴蝶、观鸟和烘焙,这项爱好可能会让人联想到他的某项事业——他也是个狂热的音响发烧友。他的黑胶唱片收藏装满了整整一个谷仓,那是他豪华小屋的其中一座,坐落在遥遥俯瞰双峰镇的一个小湖边。据说在那里,他和加拿大摇滚乐手尼尔·杨合力建起了一套定制音响系统,两座小屋分别是两个扬声器,一间柴房用作低音炮。

杰瑞常常划船到湖中心,用遥控器打开音响,把音量调到最大。某张唱片产生的声浪据说能让湖面翻起浪花,会惊起方圆五英里内的野生动物。(据说,雅各比医生曾在他的个人电台节目上说过,有一个冬天,杰瑞用最大音量播放迈尔斯·戴维斯的爵士乐专辑《泼妇酿酒》,结果引发了一场小型雪崩。)

双R餐厅

对象  双R餐厅机构部门  宾夕法尼亚州 费城

我在布里格斯少校的档案中发现了一条奇怪的、容易误导人或误报的线索——或者确切地说,是布里格斯声称,在书屋图书馆中发现了一个笔记本,上面记录了关于安德鲁·帕克德案件的单独两章,他把这次重要的发现归功于库珀探员。我发现的这种差异——要么是因为他被信息来源所误导,要么是他出于谨慎想平息一件极其敏感的私事——原因很难确定。(还可能是因为此事关乎更高级别的安全问题,后面我会详细说明)。我有我自己的看法,不过由您自己来评判。

在库珀叙述的第十页,他提到诺玛·詹宁斯的父亲马蒂——双R餐厅的店长和创办人——“被诊断患有心脏病”,诺玛的母亲伊尔萨“放下餐厅的事去照顾他”,实际上把餐厅全权交给诺玛打理。三个段落后,在接下去的一页,没有具体描述,库珀写道:“1978年,诺玛失去了父亲。”从前面一页可以自然而然得出结论,马蒂·林德斯特伦去世了。

有个棘手的问题:进一步研究后,我没能从任何其他第一、第二或者第三消息来源确认他的死讯。1978年的《双峰邮报》或者这个地方的任何其他报纸上,都没有出现过马蒂·林德斯特伦的讣告。没有任何记录,也没有版面提到过这个地区的停尸房收到过遗体,我也找不到当时符合这个时间段或这起事件在本镇或者临近镇子的死亡证明。另外,在双峰镇三个最大的墓园里,也找不到马蒂·林德斯特伦的墓碑。

紧接着,库珀继续写道:“伊尔萨无法从失去马蒂的悲伤中走出来”,因此她的健康状况每日愈下,1984年,她在睡梦中去世。

至此,我能核实:如库珀所说,伊尔萨·林德斯特伦去世了,之后诺玛继承了餐厅。

我之后发现的一长串的证据指向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证实了“心脏病”的说法确实是引起这个家庭破碎的核心原因,但“心脏病”却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原因引发的。长官,在此提醒您一下:这不是一个快乐的故事,开始和结局都不美好,过程也同样可怕。

正如双R餐厅无数的历史记载所提到的,在创办餐厅之前,马蒂·林德斯特伦在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工作了二十五年。看起来受到铁路职业生涯影响的他一直都有旅行的癖好(重点在癖好二字)。至少从1970年代早期开始,马蒂就享受着从双峰镇出发、长达两三天的火车旅行,每个月至少有两次——作为一项退休福利,他拥有终身免费的火车通行证——还有每年至少两次的一周单人“假期”。这些旅行,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去亚基马地区,距离西南地区几百公里,据说,马蒂在那里拥有其他的产业,包括一家濒临破产的复古式路边汽车旅馆,据传是他于1960年代后期买下的。

我也核实过了,马蒂·林德斯特伦确实拥有一家汽车旅馆的所有权,在亚基马东边的24号高速路上,名叫“倦旅人”。然而,马蒂对这处房产更强烈的兴趣似乎是在于一个野心勃勃、三十多岁的名叫薇薇安·史密斯的女人,她当时为他管理这家旅馆。在1978年之前至少五年的某个时间,马蒂的妻子伊尔萨似乎发现了丈夫的第二人生,这个时间点恰好和他所谓的“心脏病发作”重合。他的出轨确实是个致命的打击,至少对他们的婚姻而言是如此。马蒂永远离开了他的餐厅、家庭和双峰镇,同一年,库珀写道;诺玛“失去了”他。当时,马蒂和薇薇安在“倦旅人”旅馆组建了长久的家庭,因为伊尔萨拒绝离婚,他们的同居一直不为法律所保护。

伊尔萨坚持原则,拒绝离婚,这一举动明显激怒了一心想要进入上流社会的薇薇安,她是一位高中老师的独生女,职业是演员和歌手,之前在西雅图地区失败受挫,根据两名前倦旅人员工的目击叙述,她经常恶毒地把气撒在马蒂身上。后悔又愧疚的马蒂显然十分清楚他把自己和家人的生活弄得一团糟,在得知被自己抛弃的妻子在双峰镇去世的消息后不到一年,饱受薇薇安无尽精神折磨的马蒂终于绝望了,于1985年永远摆脱了这种难熬的日子。

马蒂在他最后的遗嘱中把“倦旅人”旅馆的所有权和经营权都转让给了薇薇安。他还留下了他们非法结合期间于1973年出生的女儿。她的名字叫安妮,12岁,出生时间和马蒂开始往亚基马定期旅行的时间点完全吻合。安妮的出生证明上写的是母亲的姓氏史密斯,她在旅馆长大,很显然,没有人告诉过她马蒂是她的父亲。证人告诉我,在安妮小的时候,薇薇安告诉她,马蒂·林德斯特伦是她的叔叔。

诺玛对此也一无所知,似乎直到1984年,她母亲伊尔萨在弥留之际才跟她透露了一部分真相。当时,诺玛决定去找几乎没和自己说过话的父亲,在他离开双峰镇和双R餐厅之后的六年里,他们只见过一次面。那次见面算不上一次愉快的重聚,因为在倦旅人,她发现父亲的身心健康都大大受损。她还发现,如今伊尔萨已死,薇薇安急不可耐地说服行将就木、精神衰弱的马蒂和她登记结婚。(在此期间,薇薇安把她那太过普通的婚前姓氏稍微做了些变动,换成了更有抱负的“史麦斯”)。

探病期间,诺玛这才震惊地发现她还有一个12岁半的妹妹。小妹在非常艰苦和粗俗的环境中长大,她遍布全身的伤疤、脆弱的情感无不证明了这一点。这个令人震惊的发现把诺玛性格中的善良转变为了保护这个女孩的强烈本能。此前从未有人如此善意地对待安妮,她立即接受了诺玛,她们之间产生了永远的亲情纽带。很多年里,诺玛没有和她的丈夫汉克或者她的秘密情人大艾德·赫尔利分享过这个秘密。但为了妹妹着想,诺玛一直保持着与安妮的联系,也为了她自己能过这个坎,她付出了极大的努力与薇薇安维持客气的关系,尽管这个女人在诺玛的家庭破裂中上扮演着冷酷无情的角色。

马蒂死后不到六个月,薇薇安·史麦斯·林德斯特伦嫁给了亚基马地区一位名叫罗兰德·布莱克伯恩的成功的啤酒经销商,一个长相英俊、轮廓硬朗的乡村俱乐部的粗野男人。

这个男人酗酒成性,脾性粗暴(有充足的证据表明,马蒂还在世时,罗兰德就公开和薇薇安开始了恋爱关系)。薇薇安带着女儿搬出旅馆,搬进了布莱克伯恩精装修过的郊区房子。在他们建立家庭几周后,布莱克伯恩正式收养了安妮,过了几天,他们把她送到了华盛顿肯纳威克的一所几乎是中世纪模式的、与世隔绝的天主教寄宿学校,距离东部大约一百多公里。根据校方记录,在安妮入校的第一年里,唯一来探望过她的亲人是诺玛。离开了母亲和继父,在校期间,安妮似乎安定下来了:她的成绩几乎每次都是全班第一,校方记录总是把她描述为一名聪慧上进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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