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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7 02: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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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吴晗

出版社:四川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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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镜子(全新修订版)

历史的镜子(全新修订版)试读: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历史的镜子 : 全新修订版 / 吴晗著. --成都 : 四川人民出版社, 2019.8

ISBN 978-7-220-11507-3

Ⅰ. ①历… Ⅱ. ①吴… Ⅲ. ①史学-研究 Ⅳ.①K0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9)第142879号

LISHI DE JINGZI: QUANXIN XIUDINGBAN

历史的镜子 : 全新修订版

吴晗 著

责任编辑 杨 立 李文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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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发行 四川人民出版社(成都市槐树街2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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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 160千

版次 2019年8月第1版

印次 2019年8月第1次印刷

书号 ISBN 978-7-220-11507-3第一编腐败的起因:社会风气的堕落

在这个社会上,赚钱最多的是合乎生存条件的优胜者,社会并不追问他的钱是由于贪污,由于走私,由于囤积,只要腰缠万贯,即使是过去不齿于乡党的败类,也可遨游都市,号为名流,经商入仕,亦商亦官,无不如意。这是一个可怕的病态……论社会风气 / 拜金主义,比敌人的侵略更可怕

宋人张端义在他所著的《贵耳集》中有一段话:

古今治天下多有所尚,唐虞尚德,夏尚功,商尚老,周尚亲,秦尚刑法,汉尚材谋,东汉尚节义,魏尚辞章,晋尚清谈,周隋尚族望,唐尚制度文华,本朝尚法令议论。

把每一个时代的特征指出。“尚”从纵的方面,可以说是时代精神,从横的方面,可以说是社会风气。

一时代有它的特殊时代精神,社会风气,也就是有所“尚”,这是合乎历史事实的。成问题的是所尚的“主流”,是发端于“治天下者”?是被治的下层民众?是中间阶层的士大夫集团?

就历代所“尚”而说,三代渺远,我们姑且搁开不说,秦以下的刑法、材谋、节义、辞章、清谈、族望、制度文华、法令议论,大体上似乎都和小百姓无干,治天下者的作用也只是推波助澜,主流实实在在发于中层的士大夫集团,加以上层的提倡,下层的随和,才会蔚为风气,滂薄一世。不管历史对所“尚”的评价如何,就主流的发动而论,转变社会风气,也就是所谓移风易俗,只有中层的士大夫集团才能负起责任。

就上述的所“尚”而论,有所“尚”同时也有所弊。社会风气的正常或健全与否,决定这一社会人群的历史命运,往古如此,即在今日也还是如此。例如秦尚刑法,其弊流为诽谤之诛,参族之刑,残虐天下,卒以自灭。东汉尚节义,固然收效于国家艰危之际,可是也造成了处士盗虚声,矫名饰行,欺世害俗的伪孝廉、伪君子。晋尚清谈,生活的趣味是够条件了,其弊流为只顾耳目口腹的享受,忘掉国家民族的安危。王夷甫一流人的死是不足塞责的。周隋尚族望(唐也还未能免此),流品是“清”了,黄散令仆子弟的入仕,都有一定的出身。谱牒之学也盛极一时,可是用人唯论门第,不责才力,庸劣居上位,才俊沉下品,政治的效率和纲纪也就谈不到了。高门子弟坐致三公,尽忠于所事的道德也当然说不上了。宋尚法令议论,史实告诉我们,宋代的敕令格式,一司一局的海行往往一来就是几百千卷,结果是文吏疲于翻检,夤缘为奸。议论更是不得了,当靖康艰危之际,敌人长驱深入,政府群公还在议战议和议守议逃,议论未决,和战未定,敌人已经不费一兵一卒渡过了黄河进围开封了。饶是兵临城下,还是在议论和战,和战始终不决,战也不能战,和也和不了,终于亡国。

史实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社会风气所尚的正面,给一群特殊人物以方便,尚族望的给高门子弟以仕进的优先权,尚法令议论的给文墨之士以纵横反复的际会。反面呢,寒士拮据一生,终被摈斥于台阁之外,国民杀敌破家,不能于国事置喙一字,他们的血是无代价地被这群人所牺牲了。

从历史上的社会风气的正反面,来衡量近三十年来的变局,也许可以给我们以一个反省的机会。

最近三十年间的变革,不能不归功于致力新文化运动的先辈,他们负起了转移社会风气的责任。举具体的例子来说,他们把人从旧礼教旧家庭之下解放出来,他们打倒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买卖式婚姻,妇女再嫁和离婚已不再成为社会的话柄。受之父母的头发给剪掉了,缠足解放了。诘屈难解的文言代替以明白易懂的白话,对于旧的传说和史实重新予以科学的评价,传统的经典也从语言学比较文字学各方面予以新的意义。他们也介绍了西洋的新思想,民主与科学,奠定了新时代的学术风气,综合地说明这时期的社会风气,可以说是所尚在“革”。

反面呢?破坏了旧的以后,新的一套还不曾完备地建设起来,小犊偾辕,前进的青年凭着热情、毅力,百折不回地着手建设所憧憬的乐园,他们不顾险阻,不辞劳瘁,继续前进,要完成新文化运动所启示的后果,结局是遇到障碍,时代落在他们的后面。他们的血汇合起来成为一条大河,滋润后一代人的心灵,给史家以凭吊的资料。

这一转变正在继续迈进中,光明已经在望了,突然爆发了不甘奴役的抗战,前后经过了七年的艰苦挣扎,创造了新的时代精神,前一时期的思想的解放,于此转变为整个民族的解放了。

七年来的抗战,完成了民族统一的伟业,提高了国际地位,就对外的同仇敌忾这一点来说,我们做到了史无前例,全国人民一心一德的地步。可是就对内方面说,似乎过度动荡紧张的情绪,使整个社会失去了常态,“人”重新归纳在民族抗战的前提之下,前一时期所破坏的对象,又以另一姿态出见,另一名词出现了。近几年来随着不正常的物价狂跌,安居乐业的悠闲趣味已被生存问题所威胁,随之社会风气也起了重大的空前的变化,这变化根本变化了个人的思想信仰,被变化了的人所做的不正常的活动,也根本促进社会风气的再变化,循环激荡,互相因果,变化的痕迹有线索可寻,病象也极明白,举目前能够看出来而又可说的大概有几方面:

第一是过去造成社会风气的主流,所谓中层集团的渐趋消灭。这集团包括曾受教育的智识分子和小有产者。在历史上这个集团的政治意识是最保守的,下层民众的叛乱,多由这个集团负责任压制和敉平,元末豪族之抵抗香军,清代后期曾、胡、左、李诸人之对抗太平天国即是著例。这七八年来,这集团的人一小部分离开原来的岗位,长袖善舞,扶摇直上,爬到上层去了。大部分人则被自然所淘汰,固定的收入减为战前的百分之四,终日工作所得不及一引车卖浆者流,失去产业,失去过去可以自慰的优越感,鸠形鹄面,捉襟露肘,儿女啼饥号寒,甚至倒毙路旁,冤死床笫,被推落在下层。中间阶层将被肃清了。以后会只剩了上层和下层,一富一贫,形成鲜明的对比。

第二是道德观念的改变。前一时代的社会舆论,所称扬的是有才有能的人(这类人虽然事实上并不很多),并不一定以财富为标准,著名的贪官污吏,军阀劣绅,虽然满足于个人生活的享受,却也还知道清议可畏,不敢用圣经贤传的话来强自粉饰。现在则正好相反,能弄钱和赚钱最多的是合乎生存条件的优胜者,社会并不追问他的钱是由于贪污,由于走私,由于囤积,只要腰缠万贯,即使是过去不齿于乡党的败类,也可遨游都市,号为名流,经商入仕,亦商亦官,无不如意。至于遵守法纪,忠心职业的人,不是被排挤,就是困死病死,即使不死,也永远无声无臭,得不到社会的尊敬,更得不到朋友的同情,乡党的称誉。道德的观念,因社会的变革而需要重新估价了。

第三是职业的混淆与贪污。就几年来的见闻,靠固定收入来维持生活的人,逼于环境,非兼差或兼业不能生存,有人甚至于同时兼任三四个机关有给的职务,或者兼管有倍蓰利润的商业,不但学商不分,工商不分,连官商也不分了。东边画卯,西边报到,日夜奔波,以正业为副业,敷衍了事,以兼业为本分,全神贯注,习与性成,以为天经地义,无可非议。不但做事效率无从谈起,单就各行各业各机关的人事异动来说,人人都存三日京兆之心,随时都准备作乔迁之计,人不安业,业也不能择人,社会的国家的损失,在这种职业的混淆和流动之下,简直是不可以数字来计算。更进一步,若干败类借口于收入不足以赡家养身,公开收受贿赂,营私舞弊,破法坏法,贪污成为风气,置国法清议于不顾,大官小官,都成利薮,大事小事,尽是财源,上行下效,惘然不知廉耻之为何物,这种不正常的现象如不纠正,未来的建国大业,恐怕会有无从下手的困难。

就以上所指出的几方面,综合起来,就历史系统而强为归纳,这时期所尚的恐怕是“利”!美名之为拜金主义。这是一个可怕的病态,比敌人的侵略更可怕的病症。目前如不努力设法转变,用社会的力量来移风易俗,则抗战虽然胜利,恐怕我们的损失将会比失败更为可怕。文字与形式 / 从八股文看形式主义

八股文废止于1902年,到今天已经四十三年了。四十三年在中国人的生命历程来说,是一辈子的大半,时间不可说不久。就形式说,八股文死了几十年,应该早已和草木同腐了。然而,在事实上它不但未死,它的精神仍然磅礴于新时代新社会,充塞澎沛,表现于每一政令上,每一事务上。形式也依然存在,不过换了新名目,例如四维八德,什么生活,动什么员之类。

六百年的八股文教育,八股文生活,单凭了政治的表面改革,先是由皇帝下一道诏谕,后来又粉刷门面,换上“中华民国”四个大字,结果当然是形去实存,灵魂不灭。几十年来的政治的社会的经济的思想的一切一切的改革,只是表现在文字上形式上,本体上不但是依然如故,而且变本加厉,就历史的线索来说明,可以说是应有的现象,应有的结果。因为时代的形式虽变,它的精神——八股精神却并未被时代所转变。

抽象地说,八股文之所以为八股文,是因为它专讲求形式,文字只是表达这一机械形式的符号。形式的一定公式是承起转合,例如起句必用“今夫”,承句用“是故”,转句用“然而”,合句用“所以”。无论什么理论或批评或建议,或游记或书后,都可套上这公式。一共四大段,每段又双股对称,说了大半天,尽可毫无意思,等于白说,尤其妙的是最好的文章也就是白说最道地的文章。写的人看的人都彼此心照,明知是如此。相传有一名人作一破题,题目是“鞟”,破题是“鞟,皮去毛者也”。这一点也不错,犹之于说“建设健全的政治必自去贪吏始”一样的合理。但是下文呢,没有了,于是只是一张光皮,一个吏治贪污成为风气的时代而已。

讲求形式的极致。进而讲求书法,墨要浓而发光,字体要方正,风檐寸晷,一刻钟要能写上多少字。主文者也是从此道出身的,只要眼睛看着顺眼,取录的把握就有了五成,形式再不错,就稳着等捷报了。至于意思,那上文已经说过,越没意思越好,实践根本说不上。假如真的有意思,独出心裁的意思,胆敢想前人所未想,说古圣先贤所未说,即是反动,是叛逆,小子鸣鼓而攻之,权威者则将你捉去坐监、杀头。

受了六百年的教育、训练,养成了光白说不做事,专讲形式,玩弄文字的国民性。我们要记住,六百年来的政治,就操在这些专说古圣先贤的话的人手里,从当国的执政到中下属干部,即使是有不从科举出身的,至少也受过八股文的训练。社会上的领袖名流,也无例外。这习性根深蒂固,蟠结在每一个人的心里,活动在每一个人的脑子里,即使是见面寒暄,也还是今天天气好那一套公式。对人无友不如己者,拣高处爬。对事见机而作,有钱落的就干,对己自然是恕道啰,有一千个理由,一千个古人的话可以辩解,自然问心无愧。把自己和自己这批人除开以后,自然更可以应用公式,把所有古圣先贤的话搬出来,一大堆道理教人应该如此,应该如彼。有关国家兴亡民族隆替的,更可以说得叫人感激流涕,忠义愤发。这些语言文字被他的门生故旧撰成志传记状以后,史书采录,自然编入名臣传或理学传,而名垂青史,成为一代完人了。

六百年来所养成的讲求文字与形式的精神,光绪帝的诏书和辛亥革命所给予的打击,只是摧毁了这精神的形式而已。民国五年袁世凯死后,日本首相大隈重信在吊袁世凯一文中,感慨地说中国人的特性是专用文字来表现高超的政治见解,所实行的则正好和所说的相反。细读袁世凯的文告诏谕,假如不知他的为人和祸国殃民的经过的,一定会以为是不世出的贤臣圣主伟人。他之所以成功在此,失败亦在此。大隈的话固然中肯,但是犹去一间,因为袁氏之所以如此,正因为他是这时代的产物,他是这时代的宠儿,他因为如此,才能得光绪帝的信任,才成为西后的宠臣,因为如此,才能当内阁总理,当总统以至于皇帝,假如没有对外问题,他能得到外国援助的话,也许到今天还是中华民国的皇帝。

民国以来的文字上形式上的成绩,也许会超过世界上任何国家,即使是最先进最民主的国家。我们曾经有过多少套宪法约法,我们也有参照中西集其大成的最完美的民法刑法,我们读过无数通的纲领宣言,我们也有过多少个计划,三年或五年的,并且还有数目字和表格。然而,只是表现在文字上形式上而已。论贪污 / 家族本位主义是腐败的根源

古语说:“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这是历代相传的名言,颠扑不破的真理。其实,征之于过去的史实,这句话还可引申为:“内政修明而有敌国外患者国必不亡!”“内政不修而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内政不修的含义极广,举实例说明之,如政出多门,机构庞冗,横征暴敛,法令滋彰,宠佞用事,民困无告,货币紊乱,盗贼横行,水旱为灾等都是,而最普遍最传统的一个现象是贪污。这现象是“一以贯之”,上述种种实例都和她有母子关系,也可以说贪污是因,这些实例是果。有了这些现象才会有敌国外患,反之如政治修明,则虽有敌国外患也不足为患。

贪污这一现象,假如我们肯细心翻读过去每一朝代的历史,不禁令人很痛心地发现“无代无之”,竟是与史实同寿!我们这时代,不应该再讳疾忌医了,更不应该蒙在鼓里夜郎自大了。翻翻陈账,看看历代覆亡之原,再针对现状,求出对症的药石,也许可以对抗建大业有些小补。

一部二十四史充满了贪污的故事,我们只能拣最脍炙人口的大人物举几个例,开一笔账,“豺狼当道,安问狐狸!”下僚小吏,姑且放开不谈。

过去历史上皇帝是国家元首,皇帝的宫廷财政和国家财政向来分开,但是有时候皇帝昏乱浪费、公私不分,以国产为私产,恣意挥霍,闹得民穷财尽,这种情形,史不绝书。最奇的是皇帝也有贪污的,用不正当的方法收受贿赂,例如汉灵帝和明神宗。汉灵帝为侯时常苦贫,及即位后,每叹桓帝不能作家居,曾无私钱,故卖官聚钱,以为私藏。光和元年(178)初开西邸卖官,二千石二千万,四百石四百万,公千万,郎五百万,富者先入钱,贫者到官然后倍输。崔烈入钱五百万拜司徒,拜日天子临轩,百僚毕会。灵帝忽然懊悔,和左右说,这官卖得上当,那时只要稍为掯勒一下,他会出一千万的。大将如段颎、张温虽然有功,也还是用钱买,才能做三公。又收天下之珍货,每郡国贡献,先输内廷,名为导引费。又税天下田亩什钱修宫室,内外官迁除都先到西园讲价钱,大郡至二三千万,付了钱才能上任,关内侯值钱五百万。他把国库的金钱缯帛取归内府,造万金堂贮之,藏不下的寄存在小黄门常侍家。黄巾乱起,卒亡汉社。无独有偶,一千四百年后的明神宗也是爱钱胜过爱民的皇帝,他要增殖私产,到处派太监榷税采矿,大珰小监,纵横绎骚,吸髓饮血,以供进奉,有的称奉密旨搜金宝,募人告密,有的发掘历代陵寝,豪夺民产,所至肆虐,民不聊生,大小臣工上疏谏止的一概不理,税监有所纠劾的却朝上夕报,立得重谴。结果内库虽然金银山积,民间却被逼叛乱四起,所遣税监高淮激变于辽东,梁永激变于陕西,陈奉激变于江夏,李奉激变于新会,孙隆激变于苏州,杨荣激变于云南,刘成激变于常镇,潘相激变于江西,瓦解土崩,民流政散,甚至遣使到菲律宾采金,引起误会,侨民被杀的至二万五千人,国库被挪用空乏,到了外患内乱迭起,无可应付时,朝臣请发内库存金,却靳靳不肯,再三催讨,才勉强发出一点敷衍面子。他死后,不过二十多年,明朝就亡国了,推原根本,亡国的责任应该由他的贪污行为负责。

皇后贪污亡国的,著名的例子有五代唐庄宗的刘后。刘后出身寒微,既贵,专务蓄财,薪蔬果茹,都贩鬻充私房,到了做皇后时四方贡献,分作两份,一上天子,一上中官。又广收货赂,营私乱政,宫中宝货山积,皇后的教和皇帝的制敕并行,藩镇奉之如一。邺都变起后,仓储不足,军士有流言,政府请发内库金帛给军,庄宗要答应,她却说自有天命,不必理会。大臣再三申论,她拿出妆具和三个银盆,又叫三个皇子出去说,人家说宫中蓄积多,不知都已赏赐完了,只留下这些,请连皇子卖了给军士罢。到庄宗被弑后,她却打叠珍宝驮在马鞍上,首先逃命。余下带不走的都被乱军所得。

大臣贪污乱国的更是指不胜屈,著例如唐代的杨国忠、元载,宋代的秦桧、贾似道,明代的严嵩,清代的和珅。史书记元载籍没时,单胡椒一项就有八百斛,钟乳五百两。严嵩的家产可支全国军饷数年,籍没时有黄金三万余两,白金二百余万两,其他珍宝不可胜计,隐没未抄的不可计数。和珅的家产可以供给全国经费二十年,只要半数就够付清庚子赔款。

太监得君主信任的,财产的数目也多得惊人。例如明代的王振,籍没时有金银六十余库,玉盘百,珊瑚高六七尺者二十余株。刘瑾擅权不过六七年,籍没时有大玉带八十束,黄金二百五十万两,银五千万余两,其他珍宝无算。

一般官僚的贪污情形,以元朝末年作例。当时上下交征,问人讨钱,各有名目,所属始参曰拜见钱,无事白要曰撒花钱,逢节曰追节钱,生辰曰生日钱,管事而索曰常例钱,送迎曰人情钱,勾追曰赍发钱,论诉曰公事钱。觅得钱多曰得手,除得州美曰好地,补得职近曰好窠。遇事要钱,成为风气,种下了亡国的祸根。

武人的贪污在历史上也不能例外,有个著名的故事说,五代时有一个军阀被召入朝,百姓喜欢极了,说是从今拔去眼中钉了,不料这人在朝廷打点花了大钱,又回旧任,下马后即刻征收“拔钉钱”。又有一军阀也被召入朝,年老的百姓都摸摸胡子,会心微笑,这人回任后,也向百姓要“摸胡子钱”。

上下几千年,细读历史,政简刑清,官吏廉洁,生民乐业的时代简直是黄钟大吕之音,少得可怜。史家遇见这样稀觏的时代,往往一唱三叹,低徊景仰而不能自已。

历朝的政治家用尽了心力,想法子肃清贪污,树立廉洁的吏治,不外两种办法,第一种是厚禄,他们以为官吏之所以不顾廉耻,倒行逆施,主要原因是禄不足以养廉,如国家所给俸禄足够生活,则一般中人之资,受过教育的应该知道自爱。如再违法受赃,便是自暴自弃,可以重法绳之。第二种是严刑,国家制定法令,犯法的立置刑章,和全国共弃之。前者例如宋,后者例如明初。

宋代官俸最厚,京朝官有月俸,有春冬服(绫、绢、绵),有禄粟,有职钱,有元随傔人衣粮、傔人餐钱。此外又有茶酒厨料之给,薪蒿炭盐诸物之给,饲马刍粟之给,米面羊口之给。外官则别有公用钱,有职田。小官无职田者别有茶汤钱,给赐优裕,入仕的人都可得到生活的保障,不必顾念身家,一心一意替国家做事。一面严刑重法,凡犯赃的官吏都杀无赦,太祖时代执法最严,中外官犯赃的一定弃市。太宗时代也还能维持这法令,真宗时从轻改为杖流海岛。仁宗以后,姑息成风,吏治也日渐腐败,和初期的循良治行不可同日而语了。明代和宋代恰好相反,明太祖有惩于元代的覆败,用重刑治乱国,凡贪官污吏重则处死,轻也充军或罚做苦工,甚至立剥皮之刑,一时中外官吏无不重足屏息,奉公畏法,仁宣两代继以宽仁之治,一张一弛,倒也建设了几十年的清明政治。正统以后,情形便大不相同了,原因是明代官俸本来不厚,洪武年代还可全支,后来便采用折色的办法,以俸米折钞,又以布折俸米,朝官每月实得米不过一二石,外官厚者不过三石,薄的一石二石,其余都折钞布,钞价贬值到千分之二三,折算实收一个正七品的知县不过得钱一二百文。仰无以事父母,俯无以蓄妻子,除了贪污,更无别的法子可想。这情形政府当局未尝不了解,却始终因循敷衍,不从根本解决,上下相蒙,贪污成为正常风气,时事也就不可问了。

由于上述两个例子,宋代厚禄,明初严刑,暂时都有相当效果,却都不能维持久远(但是比较地说,宋代一般的吏治情形要比明代好一点)。原因是这两个办法只能治标,对贪污的根本原因不能发生作用。治本的唯一办法,应该从整个历史和社会组织去理解。

一直到今天为止,我们的政治,我们的社会组织,我们的文化都是以家族为本位的。在农村里聚族而居,父子兄弟共同劳作,在社会上工商也世承其业,治国平天下的道理也从修身齐家出发。孝友睦姻是公认的美德,几代同居的大家族更可以夸耀乡党。做官三辈爷,不但诰封父母,荫及妻子,连亲戚乡党也鸡犬同升。平居父诏其子,兄诏其弟以做官发财,亲朋也以此相勉,社会也以此相钦羡,“个人”在这环境下不复存在,一旦青云得路,父族妻族儿女姻戚和故旧乡里都一拥而来,禄薄固不能支给,即禄厚又何尝能够全部应付,更何况上官要承迎,要人要敷衍,送往迎来,在在需钱!如不贪污非饿死冻死不可!固然过去也有清官,清到儿女啼饥号寒,死后连棺材也买不起的。也有做官一辈子,告休后连住屋也没有一间的。可是这类人并不多,一部正史的循吏传也不过寥寥十数人而已。而且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些人之所以做清官,只是用礼法勉强约束自己,有一个故事说某一清官对人说钱多自然我也喜欢,只是名节可畏,正是一个好例。

根据这个理解,贪污的根绝,治本的办法应该是把“人”从家族的桎梏下解放出来。个人生活的独立,每一个人都为工作而生存,人与人之间无倚赖心。从家族本位的社会组织改变为个人本位的社会组织,自然,上层的政治思想文化也都随而改变。“人”能够独立存在以后,工作的收入足够生活,法律的制裁使他不愿犯禁,厚禄严刑,交互为用,社会上有公开的舆论指导监督,政府中有有力的监察机关举劾纠弹,“衣食足而后知荣辱”,贪污的肃清当然可操左券。贪污史的一章 / 看明朝的贪污之风是如何形成的

吏治的贪污在我国整个历史上,是一个最严重最值得研究的问题。

两个月前作者曾略举历史的例证,撰《论贪污》一文,发表于《云南日报》。在这短文中曾指出:“贪污这一现象,假如我们肯细心翻读过去每一朝代的历史,不禁令人很痛心地发现‘无代无之’,竟是和史实同寿!我们这时代,不应该再讳疾忌医了,更不应该蒙在鼓里自欺欺人了,翻翻陈账,看看历代覆亡之原,再针对现状,求出对症的药石,也许可以对抗建大业有些小补。”结论是,治本的办法应该是把“人”从家族的桎梏下解放出来,个人生活的独立,每一个人都为工作而生存,人与人之间无倚赖心。从家族本位的社会组织改变为个人本位的社会组织,自然,上层的政治思想文化也都随而改变。“人”能够独立存在以后,工作的收入足够生活,厚禄严刑,交互为用,社会有公开的舆论指导监督,政府中有有力的监察机关举劾纠弹,“衣食足而后知荣辱”,贪污的肃清当然可操左券。所说多属通论,意有未尽,现在专就一个时代研究贪污的现象和背景,作为贪污史的一章。

我所挑选的一个代表时代是明朝,因为这时代离我们近,史料也较多,《明史·循吏传序》说:“明太祖下逮宣仁,抚循休息,民人安乐,吏治澄清者百余年。英武之际,内外多故,而民心无土崩瓦解之虞者,亦由吏鲜贪残,故祸乱易弭也。嘉隆以后,资格既重……庙堂考课,一切以虚文从事,不复加意循良之选,吏治既已日偷,民生由之益蹙。”陈邦彦在他的《中兴政要》书中也说:“嘉隆以前,士大夫敦尚名节,游宦来归,客或询其囊橐,必嗤斥之。今天下自大吏于百僚,商较有无,公然形之齿颊,受铨天曹,得羶地则更相庆,得瘠地则更相吊。宦成之日,或垂囊而返,则群相讥笑,以为无能。士当齿学之初,问以读书何为,皆以为博科第,肥妻子而已。一行作吏,所以受知于上者非贿赂不为功,而相与文之以美名曰礼。”检《明史·循吏传》所纪循吏一百二十五人,从开国到正德(1368—1521)一百五十三年中有一百二十人,从嘉靖到明亡(1522—1644)一百二十四年只有五人!清儒赵翼赞叹明代前期的吏治说:“崇尚循良,小廉大法,几有两汉之遗风。”

其实这只是一种比较的说法,事实上嘉隆以前的贪污现象并未绝迹。举著例如洪武时代的勾捕逃军案,兵部侍郎王志受赃二十二万,盗粮案户部侍郎郭桓侵没至千万,诸司官吏系狱至数万人。成祖朝纪纲之作恶,方宾之贪赃,宣宗朝刘观之黩货,英宗朝王振之赂贿兢集,逮杲门达之勒贿乱政,宪宗朝汪直尚铭,武宗朝刘瑾、江彬、焦芳、韩福、张䌽之权震天下,公然纳贿,几乎没有一个时代是不闹得乌烟瘴气的。和嘉靖以来的严嵩、魏忠贤两个时代比较,只是程度上的差异而已。假如像《循吏传》所说,前后两时期真有划然不同之点,那就是陈邦彦所指出的,前一时期,社会尚指斥贪污为不道德,一般士大夫还知道守身自爱,后一时期则贪污成为社会风气,清廉自矢的且被斥为无能。这一风气的变化是值得今日士大夫思之重思之的。

明代吏治的贪污如上举诸例,都已为学人所谂知,不必赘及,现在要说明的是一般的情形。前期如宣德朝可说这朝代的全盛时期,吏治最修明的一阶段了。宣德三年(1428)敕谕说:“比者所司每缘公务,急于科差,贫富困于买办,丁中之民服役连年,公家所用十不二三,民间耗费,常数十倍。加以郡邑宦鲜得人,吏肆为奸,征收不时,科敛无度,假公营私,弊不胜纪,以致吾民衣食不足,转徙逃亡,凡百应输,年年逋欠,国家仓廪,月计不足。”十年后,英宗初政,三杨当国,有人上书政府叙述地方吏治情形说:“今之守令,冒牧民之美名,乏循良之善政,往往贪泉一酌而邪念顿兴,非深文以逞,即钩距之求,或假公营私,或诛求百计,经年置人于犴狱,滥刑恒及于无辜,甚至不任法律而颠倒是非,高下其手者有之,刻薄相尚而避己小嫌入人大辟者有之,不贪则酷,不怠则奸,或通吏胥以贾祸,或纵主案以肥家,殃民蠹政,莫敢谁何。”到七年后王振用事,公开的纳贿,公开的勒索,连政府仅存的一点纪纲都扫地而尽了。

到后期上下贪污相蒙,互相援引,辇毂赂遗,往来如织,民苦贪残者宦称卓异,不但不为察典所黜,而且连连升擢。地方官司捕者以捕为外府,收粮者以粮为外府,清军者以军为外府,长吏则有科罚,有羡余,刑驱势逼,虽绿林之豪,无以复加。搜括聚敛,号为常例,公开声说这钱为朝觐为考课之用,上言之而不讳,下闻之而不惊,驯至国家颁一法令,地方兴建事业,都成为官吏的利薮。以搜刮所得经营升调,“以官爵为性命,以钻刺为风俗,以贿赂为交际,以嘱托为当然,以循情为盛德,以请教为谦厚”。萧然而来,捆载而去。即使被铨司察黜,最多也不过罢官,即使被抚按弹劾,最多也不过为民,反正良田大宅,歌儿舞女,不但自己受用,连子孙的基业也已打好,区区一官,倒也无足留恋了。

入仕必由科第,科场的关节,用钱买题目的技术也发现了。做官要做宰相,行贿入阁也成公开的秘密了。科名和辅相都可用金钱取得,其他的情形当然类推可知。

纳贿的技术也随时代而进步,前期孝宗时太监李广惧罪自杀,他家的账簿登载文武大臣纳贿数目的被查出,明载某人送黄米若干石,某人白米若干石,孝宗一看吓呆了说,李广能吃多少?后来才知道黄米代表金,白米代表银。后期改以雅称,号为书帕。外官和京官交际,公开有科(给事中)三道(御史)四的比例。开头还假托小书名色,列柬投递标书十册二十册,袖手授受,不让人见,有点忌讳。后来渐渐公开,由白银而黄金而珠玉,数目也逐渐增多。外官和京官出使回来的都以书帕为人情,免不得买一些新书,刻几种新书来陪奉金银珠宝。明代后期刻书之多之滥,就是这个道理。

滔滔者举世皆是也!如饮狂泉,如膺痼疾,上下男女老幼都孜孜矻矻唯利是图,唯钱是贵,不但国家民族的利益谈不到,即是家人父子夫妇兄弟朋友的感情,也以钱来决定其是否持续。

这种风气是怎样造成的?我们最好用当时人的话来说明。

第一是社会教育。读书受苦是为得科名,辛苦得科名是为做官,做官的目的是发财。由读书到发财成为一连串的人生哲学。黄省曾在《吴风录》中说:“吴人好游托权要之家,家无担石者入仕二三年即成巨富。由是无不以士为贵。而求入学庠者肯捐百金图之,以大利在后也。”谢肇淛《五杂俎》更说得明白:“今之人教子读书,不过取科第耳,其于立身行己不问也。故子弟往往有登仕而贪虐恣睢者,彼其心以为幼之受苦,政为今日耳。志得意满,不快其欲不止也。”刘宗周也说:“士习之坏也,自科举之学兴而士习日坏。明经取金紫,读易规利禄,自古而然矣。父兄之教,子弟之学,非是不出焉。士童而习之,几与性成,未能操觚,先熟钻刺,一入学校,闯行公庭。等而上之,势分虽殊,行迳一辙。以嘱托为通津,以官府为奴隶,伤风败俗,寡廉鲜耻,即乡里且为厉焉,何论出门而往?尚望其居官尽节,临难忘身,一效之君父乎?此盖已非一朝一夕之故矣。”

贪污在这种社会风气之下,习与性成,诚然,非一朝一夕之故矣!

第二是社会环境。一般读书人在得科名的一天,也就是开始负债的一天。吴应箕在他的《拟进策》里说:“士始一窭人子耳。一列贤书,即有报赏宴饮之费,衣宴舆马之需,于是不得不假贷戚友,干谒有司,假贷则期报以异日,谒见则先丧其在我。黠者因之,而交通之径熟,圆巧之习成。拙者债日益重,气日益衰,盖未仕而所根抵于仕者已如此矣。及登甲榜,费且数倍,债亦如之。彼仕者即无言营立家私,但以前此之属债给于民,能堪之乎?”甚至一入仕途,债家即随之赴任,京债之累,使官吏非贪污不可。陶奭龄说:“今寒士一旦登第,诸凡舆马仆从饮食衣服之类,即欲兴膏粱华腴之家争为盛丽,秋毫皆出债家。谒选之后,债家即随之而至,非盗窃帑藏,朘削闾阎,何以偿之?”周顺昌在做官后,被债主所逼,向他的亲戚诉苦说:“诸亲友之索债者填门盈户,甚至有怒面相詈者。做秀才时艰苦备历,反能以馆谷怡二人,当大事。今以滥叨之故,做一不干净人,五年宦游,不能还诸债主,官之累人也多矣。”这是一个不合时代的书呆子,难怪他日后死于魏忠贤之手。

第三是政治环境。皇帝要进献,得宠的内官要贿赂,内阁要,吏部也要,有关的京官也要,上层的抚按要,知府更非多送不可,层层贿赂,层层剥削,钱一本说:“以远臣为近臣府库,以远近之臣为内阁府库。”刘宗周说:“一令耳,上官之诛求,自府而道,自道而司,自司而抚而按,而过客,而乡绅,而在京之权要,递而进焉,肆应不给……”举实例如刘瑾用事时,凡入觐出使官,皆有厚献。给事中周钥勘事归,以无金自杀,令天下巡抚入京受敕,输瑾赂,延绥巡抚刘宇不至,逮下狱。宣府巡抚陆完后至,几得罪,既赂乃令试职视事。上下左右都是贪污的环境,如不照样行贿,不但做不成官,反要得罪,教人如何能不贪污!

第四是政治制度。明代官俸之薄,是有史以来所少见的。宣德时朝臣月薪止给米一石,外官不过三石,原来的俸钞,因为贬值,每贯止实值二三钱。举例说正一品官月俸米八十七石,七品官米七石五斗。洪武时代官俸全给米,有时以钱钞折支,照物价钞一贯钱一千抵米一石,到后钞价日落,才增定每石米折钞十贯。正统时又规定五品以上,米二钞八,六品以下,米三钞七。后又改在外官月支本色米二石,其余俱支折色。照比例推算,正一品月俸得米十七石四斗,余折钞五百九十六贯,以贯值三钱计,合钱一千七百八十八文。外任正七品官知县实得米二石,得钞五十五贯,合钱一百六十五文。结果内外官都无以为生,朝官至于放遣皂隶,责以薪炭。正统元年(1436)副都御史吴讷要求增俸,举出一实例说:“洪武年间京官俸全支,后因营造减省,遂为例,近小官多不能赡。如广西道御史刘准,由进士授官,月支俸米一石五斗,不能养其母妻子女,贷同官俸米三十余石,去年病死,竟负无还。”六年巡按山西监察御史曹春也上奏说:“今在内诸司文臣,去家远任,妻子随行,然禄厚者月给米不过三石,禄薄者不过一石二石而已,其所折钞,急不得济,九载之间,仰事俯蓄之具,道路往来之费,亲故问遗之需,满罢闲居之用,其禄不赡,则不免移其所守,此所以陷于罪者多也。”他要求廷臣会议,酌量加俸,使其足够养廉。俸额提高以后,如仍有贪污冒法者,立置重典。可是户部以为定制难改,竟不理会。此后几十年,改折的办法虽然稍有调整,但是离生活水准还是很远,中叶以后钞已成废纸,不值一钱,政府收入的款项改为银子,但官员的薪俸折色,却还是照定制发钞,一直未改。除去上述一切情形,单就官俸说,明代的官吏贪污也是实逼使然,是环境造成的。国子监 / 古代的“官僚养成所”

中国历史上是否有大学呢?以前有国子监或称国子学,有人便把它当作大学的前身。为什么两者可以拿来相对比较呢?因有今日所指是国立大学。它,一、是政府办的。二、多在政府的中心地。三、经费由政府支出。四、还有什么我不知道。而过去的国子学或国子监也正是如此。那时也有各种补助金。相当于今日的“学术研究补助费”,也有发米发布的,相当于今日的“配给物品”。因此两个名字便联在一起了。我只拿十四世纪中叶至十五世纪初年这期间国子监的情形研究一下,看看有哪些与今日相同或不相同之处。

今天的大学门口,往往有两个杆子,一个挂国旗,一个挂党旗。过去虽然还没有国旗,但是门前的杆子,也有一根。在南京国子监,这根杆子竖立的时间有一百二十二年。它是挂学生的脑袋用的。我们可以从它看出明太祖办学校的目的。再说到学制、待遇等问题,这里面最重要最值得我们注意的一项便是学规。

首先,我想说那时朱元璋为何办学校。他常提到“教育”两个字,但意义和现在大不相同。他也是教育人才,但教育了这些人才干什么?简单的答案是训练官僚,可以叫作“官僚养成所”。为什么呢?因为他自己出身低微,是一个拿枪杆子的出身,没有多少学识,他的那帮功臣也是一样。要建立一个稳定的政治机构,却不是这帮只知道杀人放火的武将搞得来的。因为有很多事情,尤其是公文程式上,不是官所能够懂的,非用这一帮胥吏不可。但是朱元璋和他的那些功臣们早年都是吃过吏的亏的,不敢用。于是只好找读书人替他做事了。但这些当时叫读书人的知识分子都有一个毛病,他们要看准了才肯做。当朱元璋称帝的时候,离北平还远,福建两广也是他人天下,云南更不必说。很多知识分子觉得他的政权还不稳当,怕上当,不肯干。另外一种是祖先做过大官的,看不起朱元璋,也不干。朱命地方官压迫他们,还是不行。于是订出法令,不干就砍头。然而,还是不行,不得已,只好照历史的旧轨道办国子监,制造官僚人才,而美其名曰“教育”。

初办的时候规模很小,一百五十人中“官生”(官家子弟)占三分之二,“民生”只有五十人,后来越很发达,在明太祖时最多就到过九十多人。但实际上官僚子弟不必读书就可以做官,所以来国子监的并不多。于是又办府学县学,那里面的学生可以不经考试而保送入国子监。经过地方官吏的保送,再经过翰林院通过,才能入国子监。这种入国子监的方法,不是自愿的,而是选拔的。

讲到国子监的组织,第一个人就是祭酒,四品官,相当于今日的大学校长。另外有一个管理学生的官叫监丞,位不过八九品,但权力很大,学生犯了过失,有四种处罚,第一种是打板子,第二种是记过,再严重的就是充军。不但剥夺个人的公民权利,有时连他的全家也要充军。更严重的就要砍脑袋了。所以这个官相当于今日的训导长,只是他的职权不仅是训导学生,而且也训导先生,监督先生。

这种学校就是一个衙门。今日提倡“学校机关化,机关学校化”,那时却根本不是什么化不化的问题。他本身就是如此。

然则又念些什么书呢?根据学规:一、御治大诰,翻成现代语就是皇帝训词。二、大明律。三、汉朝留下的《说苑》,相当于今日小学内专讲修身的公民。四、四书五经。但经过朱元璋自己的研究,觉得孟子的思想很有问题,例如孟子书中有“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君视民如草芥,则民视君如寇仇”,等等,他都觉得不好。但是自己又弄不太通,便组织了一个“审察委员会”,把《孟子》删去了八十五条,剩下一百多条,另编成书。这还不算,他还把孟子的牌位从孔庙中搬出,开除了孟子的学籍。经过很多人的反对,他自己想想,孟子的书既然消了毒,他本身上大概也消了毒,让他复学算了;这才把孟子的牌位搬回孔庙,让他复了学。

从史料中我们可以找出两次学潮。第一次是洪武十八年。在那时,每天几乎都有学生饿死,有些饿得受不了就只好上吊。于是国子监又成了集中营。学生被学规限制了,不敢说话。这次学潮结果杀了吏部尚书和六七个同情学生的教授,这是第一次学潮。

第二次发生在洪武二十七年,用现代话说应该说是“壁报风潮”。当时有个学生赵麟批评国子监的不好。事情败露后,按规定是只应该打一百下再充军的,结果是砍了头。

这些太学生训练出来干什么呢?主要是做官。

这样一个国子监,如果我们用“大学”或“教育”这些现代名词来说明他们,我觉得是侮辱了这些名词,对不起这些名词。

我们毋宁用我开头讲的“官僚养成所”这些名称。那么可以明了为什么中国历史几千年却没有一个几千年历史的大学。这和什么校董会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因为皇帝老子便是校董。因此我又想到今天中国有些问题之所以成问题:最要紧的原因是中国的文字发生了问题。好多新东西没有新的字可用,不能不拿一些旧字旧名词来代表它们,于是一切的名词的意义便搅混了。这些混乱情形,我今天所说的虽不过是“统治教育的史例”,但这也是一个“滥用名词”的史例。因此我今天便有如此的一个结论:今天有许多人所说的那一套,也许和实际情形往往是完全不相干的。第二编仕宦阶级的生活:用“骄奢淫逸”四字尽之

大人先生有了身份有了钱以后,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自然而然会刻意去谋生活的舒适,于是营居室,乐园亭,侈饮食,备仆从,再进而养优伶,召伎女,事博弈,蓄姬妾……关于魏忠贤 / 举千万人之血汗,供一家之富贵一、生祠

替活人盖祠堂叫作生祠,大概是从那一个时代父母官“自动”请老百姓替他立长生禄位而扩大之的。单有牌位不过瘾,进一步而有画像,后来连画像也不够格了,进而为塑像。有了画像塑像自然得有宫殿,金碧辉煌,初一十五文武官员一齐来朝拜,文东武西,环佩铿锵,口中念念有词,好不风光,好不威武。

历史上生祠盖得最多的是魏忠贤,盖得最漂亮的是魏忠贤的生祠,盖得最起劲的是魏忠贤的干儿子干孙子干曾孙子重孙子灰孙子。

据《明史·魏忠贤传》说,天启六年(1626)魏忠贤大杀反对党,周起元、高攀龙、周宗建、缪昌期、周顺昌、黄尊素、李应昇一些东林党人一网打尽之后,修《三朝要典》(《东林罪状录》),立“东林党人碑”之后,浙江巡抚潘汝祯奏请为忠贤建祠。跟着是一大堆官歌颂功德。于是督抚大吏阎鸣泰、刘诏、李精白、姚宗文等抢先建立生祠。风气一成,连军人,做买卖的流氓棍徒都跟着来了,造成一阵建祠热,而且互相比赛,越富丽越好。地皮有的是,随便圈老百姓的,材料也不愁,砍老百姓的。接着道统论也被提起了,监生陆万龄建议以魏忠贤配享孔子,忠贤的父亲配享启圣公。有谁敢说个不字?

当潘汝祯请建生祠的奏本到达朝廷后,御史刘之待签名迟了一天,立刻革职。苏州道胡士容不识相,没有附和请求,遵化道耿如杞入生祠没有致最敬礼——下拜,都下狱判死刑。

据《明史·阎鸣泰传》,建生祠最多的是少师兼太子太师、兵部尚书阎鸣泰,在蓟辽一带建了七所。在颂文里有“民心归依,即天心向顺”的话。

潘汝祯所建忠贤生祠,在杭州西湖,朝廷赐名普德。

这年十月孝陵卫指挥李士才建忠贤生祠于南京。

次年正月宣大总督张朴、宣府巡抚秦士文、宣大巡按张素养建祠于宣府和大同。应天巡抚毛一鹭、巡按王拱建祠于虎丘。

二月阎鸣泰又和顺天巡抚刘诏、巡按倪文焕建祠于景忠山。宣大总督张朴又和大同巡抚王点、巡按张素养在大同建立第二个生祠。

三月阎鸣泰又和刘诏、倪文焕、巡按御史梁梦环建祠于西密云丫髻山,又建于昌平,于通州。太仆寺卿何宗圣建于房山。

四月阎鸣泰和巡抚袁崇焕建祠于宁前。张朴和山西巡抚曹尔祯、巡按刘弘光又建于五台山。庶吉士李若琳建于蕃育署,工部郎中曾国祯建于卢沟桥。

五月通政司经历孙如冽、顺天府尹李春茂建祠于宣武门外,巡抚朱童蒙建于延绥,巡视五城御史黄宪卿、王大年、汪若极、张枢智,建于顺天,户部主事张化愚建于崇文门外,武清侯李诚铭建于药王庙,保定侯梁世勋建于五军营、大教场,登莱巡抚李嵩、山东巡抚李精白建于蓬莱阁宣海院,督饷尚书黄运泰、保定巡抚张凤翼、提督学政李蕃、顺天巡按倪文焕建于河间、于天津,河南巡抚郭增光、巡按鲍奇谟建于开封,上林监丞张永祚建于良牧嘉蔬林衡三署,博平侯郭振明建于都督府、于锦衣卫。

六月总漕尚书郭尚友建祠于淮安。顺天巡按卢承钦、山东巡按黄宪卿、顺天巡按卓迈,也在六月分别在顺天、山东建祠。

七月长芦巡盐龚萃肃、淮扬巡盐许其孝、应天巡按宋祯汉、陕西巡按庄谦建祠于长芦、淮扬、应天、陕西等地。

八月总河李从心、总漕郭尚友、山东巡抚李精白、巡按黄宪卿、巡漕何可及建祠于济宁。湖广巡抚姚宗文、郧阳抚治梁应泽、湖广巡按温皋谟建祠于武昌,于承天,于均州。三边总督史永安、陕西巡按胡建晏、巡按庄谦、袁鲸建于固原大白山,楚王朱华奎建于高观山,山西巡抚牟志夔、巡按李灿然、刘弘光建于河东。

踊跃修建的官员,从朝官到外官,从文官到武官,从大官到小官,到亲王勋爵、治河官、卖盐官,没有一个不争先恐后,统一建生祠。

建立的地点从都城到省城,到名山,甚至都督府、锦衣卫、五军营等军事衙门,蕃育署、上林监等宫廷衙门,甚至建立到皇城东街。只要替魏忠贤建生祠,没有谁可以拦阻。

每一祠的建立费用,多的要数十万两银子,少的也要几万两,合起今天的纸币要以多少亿计。

开封建祠的时候,地方不够大,毁了民房两千多间,用渗金塑像。

都城几十里的地面,到处是生祠。上林苑一地就有四个。

延绥生祠用琉璃瓦,苏州生祠金像用冕旒。南昌建生祠,毁周程三贤祠,出卖澹台灭明祠作经费。

督饷尚书黄运泰迎像,用五拜三稽首礼,立像后又率文武将吏列阶下五拜三稽首。再到像前祝告,某事幸亏九千岁(这些魏忠贤的党羽子孙称皇帝为万岁,忠贤九千岁)扶持,行一套礼,又某事蒙九千岁提拔,又行一套礼。退还本位以后,再行大礼。又特派游击将军一人守祠,以后凡建祠的都依例派专官看守。

国子监生(大学生)陆万龄以孔子作春秋,忠贤作要典,孔子杀少正卯,忠贤杀东林党人,应在国学西建生祠和先圣并尊。这简直是孔子再世,道统重光了。国子司业(大学校长)朱之俊接受了这意见,正预备动工,不凑巧天启皇帝驾崩,政局一变,魏忠贤一下子从云端跌下来了。

崇祯帝即位,魏忠贤自杀。崇祯二年(1629)三月定逆案,全国魏忠贤生祠都拆毁,建生祠的官员也列名逆案,依法处刑。《三朝要典》的原刻本在北平很容易见到,印得非常考究,大有翻印影印流传的必要。

魏忠贤的办公处东厂,原来叫东厂胡同,从沙滩一转弯便是。中央研究院北平办事处在焉,近来改为东昌胡同了,不知是敌伪改的,还是最近改的。其实何必呢?魏忠贤之臭,六君子的血,留着这个名词让北平市民多想想也是好的。二、义子干孙

魏忠贤不大识字,智力也极平常。他之所以能弄权,第一私通熹宗的奶妈客氏,宫中有内线。熹宗听客氏的话,忠贤就可以为所欲为。第二是熹宗庸,十足的阿斗,凡事听凭忠贤作主张。

光是这两点,也不过和前朝的刘瑾、冯保一样,还不至于起党狱,开黑名单,建生祠,称九千岁,闹得民穷财尽,天翻地覆。原因是第一,政府在他手上,首相次相不但和他合作,魏广微还和这位太监攀通家,送情报,居然题为内阁家报。其二是,他有政权,就能养活一批官,反正官爵都出于朝廷,俸禄都出于国库。凡要官者入我门来,于是政权军权合一,内廷外廷合一。魏忠贤的威权不但超过过去任何一个宦官,也超过任何一个权相,甚至皇帝。《明史》说,内外大权,一归忠贤。内监(宦官)自王体乾等外,又有李朝钦、王朝辅、孙进、王国泰、梁栋等三十余人为“左右拥护”。外廷文臣则崔呈秀、田吉、吴淳夫、李夔龙、倪文焕主谋议,号“五虎”。武臣则田尔耕、许显纯、孙云鹤、杨寰、崔应元主杀戮,号“五彪”。又吏部尚书周应秋、太仆卿曹钦程等号“十狗”。又有“十孩儿”“四十孙”之号。而为呈秀辈门下者又不可数计。“虎”“彪”“狗”都是魏忠贤的义子。举例说,崔呈秀在天启初年巡按淮扬,贪污狡狯,不修士行,看见东林正红得发紫,想尽方法要挤进去,被拒不纳。四年还朝,都察院都御史高攀龙尽列他在淮扬的贪污条款,提出弹劾。吏部尚书赵南星批定充军处分。朝命革职查办。呈秀急了,半夜里到魏忠贤家叩头乞哀,求为养子。结果呈秀不但复职,而且升官,不但升官,而且成为忠贤的谋主,残杀东林的刽子手了。两年后做到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左都御史。儿子不会作文也中了举,兄弟做浙江总兵官,女婿呢,吏部主事,连姨太太的兄弟、唱小旦的也做了密云参将。

其他四“虎”,吴淳夫是工部尚书,田吉兵部尚书,倪文焕太常卿,李夔龙副都御史。都是呈秀拉纤拜在忠贤门下当义子的。“十狗”中如曹钦程,《明史》本传说:“由座主冯铨父事魏忠贤为十狗之一。于群小中尤无耻,日夜走忠贤门,卑谄无所不至,同类颇羞称之。”到后来,连魏忠贤也不喜欢他了,责以败群革职,可是此狗在被赶出门时,还向忠贤叩头说:“君臣之义已绝,父子之恩难忘。”大哭一场而去。忠贤死后,被处死刑,关在牢里等行刑。日子久了,家人也厌烦,不给送饭。他居然有本领抢别人的牢饭,成天醉饱。李自成陷北京,破狱出降。自成失败西走,此狗也跟着,不知所终。“十孩儿”中有个石三畏,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有一天某贵戚请吃饭,在座的有魏忠贤的侄儿魏良卿。三畏喝醉,点戏点了《刘瑾醉酒》,犯了忌讳。忠贤大怒,立刻革职回籍。忠贤死后,他还借此复官,到头还是被弹劾免职。

这一群虎狗彪儿孙细按本传,有一个共通的特征,几乎没有一个不是贪官污吏。

例外的也有:如造《点将录》的王绍徽,早年“官居强执,颇以清操闻”。还有作《春灯谜》、《燕子笺》、文采风流、和左光斗诸人交游的阮大铖,和叶向高同年友好的刘志选,以及《玉芝堂谈荟》作者的周应秋,都肩着当时“社会贤达”的招牌,颇有名气的,只是利欲熏心,想做官,想做大官,要做官迷得发了疯,一百八十度一个大转弯,拜在魏忠贤膝下,终至身败名裂,在《明史》里列名阉党传。阮大铖在崇祯朝寂寞了十几年,还在南京冒充东林,附庸风雅,千方百计要证明他是东林,千方百计要洗去他当魏珰干儿的污渍,结果被一批年青气盛的东林子弟出了留都防乱揭,“鸣鼓而攻之”,落得一场没趣。孔云亭的《桃花扇》真是妙笔奇文,到今天读了,还觉得这副嘴脸很熟,“如”闻其声,“如”见其人。三、黑名单

黑名单也是古已有之的,著例还是魏忠贤时代。《明史·魏忠贤传》说:“天启四年(1624)忠贤用崔呈秀为御史。呈秀造天监同志诸录,王绍徽亦造点将录,皆以邹元标、顾宪成、叶向高、刘一憬等为魁,尽罗入不附忠贤者,号曰东林党人,献于忠贤。忠贤喜。于是群小益求媚忠贤,攘臂攻东林矣。”

替魏忠贤造名单的,有魏广微、顾秉谦,都是大学士(宰相)。名单有黑红两种,《明史·顾秉谦传》说:“广微和秉谦谋,尽逐诸正人,点缙绅便览一册,如叶向高、韩爌、何如宠、成基命、缪昌期、姚希孟、陈子壮、侯恪、赵南星、高攀龙、乔允昇、李邦华、郑三俊、杨涟、左光斗、魏大中、黄尊素、周宗廷、李应昇等百余人目为邪党,而以黄克瓒、王永光、徐大化、贾继春、霍维华等六十余人为正人。由阉人王朝用进之,俾据是为黜陟。忠贤得内阁为羽翼,势益张。秉谦、广微亦曲奉忠贤,若奴役然。”《缙绅便览》是当时坊间出版的朝官人名录。魏广微、顾秉谦根据这名单来点出正人邪人,必定是用两种颜色,以今例古,必定是红黑两种颜色,是可以断言的。

崔呈秀比这两位宰相更进一步,抄了两份。一份是《同志录》,专记东林党人,是该杀该关该革职该充军的。另一份是《天鉴录》,是东林的仇人,也就是反东林的健将,是自己人。据《明史·崔呈秀传》说:“忠贤凭以黜陟,善类为一空。”《明史·曹钦程传附卢承钦传》:“承钦又向政府提出,东林自顾宪成、李三才、赵南星而外,如王图、高攀龙等谓之副帅,曹于汴、汤兆京、史记事、魏大中、袁化中谓之先锋,丁元荐、沈正宗、李朴、贺帧谓之敢死军人,孙丕扬、邹元标谓之土木魔神,请以党人姓名榜示海内。忠贤大喜,敕所司刊籍,凡党人已罪未罪者悉编名其中。”这又更进一步了,不但把东林人列在黑名单上,而且还每人都给一个绰号、匪号,其意义正如现在一些刊物上的闻一多夫、罗隆斯基同。

王绍徽,魏忠贤用为吏部尚书,仿民间《水浒传》,编东林一百零八人为《点将录》献上,令按名黜汰,以是越发为忠贤所喜。绍徽也名列《明史·阉党传》。

这几种黑名单十五六年前都曾读过,记得最后一种《点将录》,李三才是托塔天王,黄尊素是智多星,每人都配上《水浒传》里的绰号,而且还分中军左军右军,天罡地煞,很整齐。似乎还是影印本。可惜记忆力差了,再也记不起在什么丛书中见到。可惜!可惜!晚明仕宦阶级的生活 / 用“骄奢淫逸”四字尽之一

晚明仕宦阶级的生活,除了少数的例外(如刘宗周之清修刻苦,黄道周之笃学正身),可以用“骄奢淫逸”四字尽之。田艺衡《留青日札》记:“严嵩孙严绍庚、严鹄等尝对人言,一年尽费二万金,尚苦多藏无可用处。于是竞相穷奢极欲。”《明史·严嵩传》记鄢懋卿之豪奢说:“鄢懋卿持严嵩之势,总理两浙两淮长芦河东盐政,其按部尝与妻偕行,制五彩舆,令十二女子舁之。”万历初名相张居正奉旨归葬时:“真定守钱普创为坐舆,前舆后室,旁有两庑,各立一童子供使令,凡用舁夫三十二人。所过牙盘上食味逾百品,犹以为无下箸(1)处。”这种闹阔的风气,愈来愈厉害,直到李自成、张献忠等起来,这风气和它的提倡者同归于尽。

其实,说晚明才有这样的放纵生活,也不尽然,周玺《垂光集·论治化疏》说:“中外臣僚士庶之家,靡丽奢华,彼此相尚,而借贷费用,习以为常。居室则一概雕画,首饰则滥用金宝,倡优下贱以绫缎为袴,市井光棍以锦绣缘袜,工匠役之人任意制造,殊不畏惮。虽(2)朝廷禁止之诏屡下,而奢靡僭用之习自如。”周玺是弘正时人(?—1508),可见在十六世纪初期的仕宦生活已经到这地步。风俗之侈靡,自上而下,风行草偃,渐渐地浸透了整个社会。堵允锡曾畅论其弊,他说:“冠裳之辈,怡堂成习,厝火忘危,膏粱文绣厌于口体,宫室妻妾昏于志虑,一簋之费数金,一日之供中产,声伎优乐,日缘而盛。夫缙绅者士民之表,表之不戒,尤以成风。于是有纨袴子弟,益侈豪华之志以先其父兄,温饱少年亦竞习裘马之容以破其家业,挟弹垆头,吁庐伎室,意气已骄,心神俱溃,贤者丧志,不肖倾家,此士人之蠹也。于是又有游手之辈,习谐媚以蛊良家子弟,市井之徒,咨凶谲以行无赖之事,白日思群,昏夜伏莽,不耕不织,生涯问诸傥来,非士非商,自业寄于亡命,狐面狼心,冶服盗质,此庶人之蠹也。如是而风俗不致颓坏,士民不致饥寒,盗贼不致风起者未之有也。”(3)二

大人先生有了身份有了钱以后,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自然而然会刻意去谋生活的舒适,于是营居室,乐园亭,侈饮食,备仆从,再进而养优伶,召伎女,事博弈,蓄姬妾,雅致一点的更提倡玩古董,讲版刻,组文会,究音律,这一集团人的兴趣,使文学、美术、工艺、金石学、戏曲、版本学等部门有了飞跃的进展。

八股家幸而碰上了机会,得了科第时,第一步是先娶一个姨太太(以今较昔,他们的黄脸婆还有不致被休的运气),王崇简《冬夜笔记》:“明末习尚,士人登第后,多易号娶妾。故京师谚曰:改个号,娶个小。”第二步是广营居室,做大官的邸舍之多,往往骇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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