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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2 04: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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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许艳文

出版社:文化发展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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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在刹那间收藏

永恒在刹那间收藏试读:

对程序化生活的抵抗(序一)

王跃文

我几年前看电影《黑客帝国》,最强烈的心理感受是恐惧。那部电影里,人不过是巨大的电脑网络系统里放牧的动物。你被赤裸裸放在一个盛满营养液的器皿里,身上插满各种插头。你以为你在工作、在恋爱、在奔跑、在生儿育女,其实你不过是接受了电脑系统输送给你的感官刺激信号,你存在的唯一意义是用肉体作为电池,维持那个巨大的电脑网络运行。

也许是我的误读,我总觉得那个电影是对人类现代生活的一个寓言。有时忙碌了一天,不知不觉已到深夜,洗洗漱漱后躺在床上,下意识把一天的生活在脑子里回放一遍,常常免不了惊出一身冷汗。这一天里,我行走、说话、微笑,像模像样,做了一件堪称完美的工作,可是,我能确认所有的这些,都不是早已被设定好的程序吗?我的每个眼神,每句话,难道不是按照社会这个巨大的系统的需要输出去的吗?我遇见了多年前的老友,我们曾是无话不谈的兄弟。我们一见面就搂肩拍背,在酒楼里推杯换盏喝得满脸通红,分手时依依不舍热泪盈眶。背过身一想,我们真的对彼此敞开了自己真实的内心吗?甚至,我自己省视我的内心吗?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我们真正遇见过谁?万籁寂静的夜晚,我们是否也偶尔遇见自己?

我们被程序化了。我们只需对生活做出需要我们做的反应就行。我们不关心春夏秋冬,只知道打开和关上空调。我们无所谓河流污染,只要超市里还有标着天然山泉商标的矿泉水卖。我们热热闹闹,匆匆忙忙,不过是走着每天都要运行的程序。我们很正常,我们不是病毒,我们不会被删除。

许艳文的散文集是对这种生活做出的抵抗。无论是她对四季的感悟,对山水的流连,对人事的喟叹,对生活本真意义的追问和思考,都是一个寂寞而执着的抵抗者形象。她唯恐自己也被看似正常的生活所催眠,努力睁大眼睛,保持着意识的清醒和心灵的敏感。春花秋月,雨夕风晨,她都在看、在听、在触摸、在感受。她不矫情,不故作姿态,不是茶余饭饱之后的无聊消遣,也不求语惊四座一鸣惊人,而是不避平实,不嫌琐细,老老实实翻捡着自己的生活,在自己绿色篱笆园地里认真耕作,多年时间下来,收获着朴素真实而又晶莹剔透的果实。

我很喜欢读许艳文回忆人事的那些散文。她的笔下有对亲友的追念,有对名人的素描,也有对偶尔出现在她生活中的小人物命运的关切和深情。她这一类的散文大多以事记人,笔法清丽简约,有时仅寥寥数语,浅淡的几笔,人物的性格心境便跃然而出。她有篇散文记同事阿段的妻子,写阿段妻子身患绝症住院,凄冷的雨天,一只黑白羽毛的小鸟飞上窗台复又飞走,阿段妻子转瞬间的欣喜和失落,写得很是传神且意味深长,颇有几分小说神韵。

——王跃文,当代著名作家,湖南省作家协会主席,鲁迅文学奖获得者。

文学是个梦想(序二)

欧阳友权

艳文是个才女。她做学术、写评论,取得过许多成果;做演讲,弄得风生水起;写长篇,也出手不凡。近年常读到她的散文和诗作,字里行间充盈着的艺术灵气,总能给人以新的惊喜。因为有过一段师生之缘,艳文的作品我十分关注,每每见到,我都会认真读一读。特别是她的散文,如同她温婉、细腻的性格一样,不仅写出了日常生活的滋味,也写出了个性生命的情怀。我想,这些落笔成文、感悟独到的篇什,不是仅仅用“勤勉”二字就能解释的,而是勤勉、才情和诗性睿智的结晶。这部散文集正是艳文文学天分的一个表征。

文学是一种梦想。从许艳文这些年的创作走向来看,她是一个有梦想、有激情的作家,一个能在俗世生活中发现诗意的观察者。海德格尔在他的哲学体系中,曾提及关于人类生存的重要命题,认为人要诗意地在大地栖居。对于芸芸众生,能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艳文似乎企望于平实的生活中寻找或营造出浪漫与诗意来。她以一种人文情怀与亲和叙述,为自己建构了一片丰盈而繁茂的文学绿地,标示自己在文学追求与精神向度上业已抵达一定的精神境界。总体来看,艳文的散文作品散发出一种纤细的怅惘和臻于化境的美,其明亮的光线和欲说还休的蕴藉,往往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应该说,艳文是勤勉努力的,最近几年时间,以研究中国戏曲为主的她逐渐从做课题、查资料、写论文的书斋里走出来,进入鲜活的现实生活,细致观察,勤于思考,以文学的方式与这个世界对话,先后出版了中篇小说集《女人三城》、长篇小说《西风吟》、散文集《子夜独语》《沉在湖底的天堂》《记忆房间》、诗歌集《站在原地》。许艳文的新散文集《永恒在刹那间收藏》即将付梓,我在读过她十几万字的书稿之后,感觉这本散文集突破了她原来的写作路径,不再囿于即景随感式的写作,更注重既书写个人命运的起伏,又反映时代风云的嬗变;既热衷故乡旧院的精微描写,又乐于域外游历的现场记录。这种写作涉及了人生、自然和社会的方方面面。

这本散文集的相当篇目在追溯人生踪迹,有个人记忆,也有集体记忆。或为生活记录,或为人生体悟,或为远足感触,或为书斋凝想。举凡感悟自然风物、书写日常生活、喟叹世风人情、体察友谊情感、追忆沧桑历史、游览西方异域、宣传中华文化等,均为信笔而来,自然而成。有初涉人世的童心童趣,又有成长过程的艰难坎坷;有对至爱亲朋的眷顾怀念,又有游览异国他乡的瞬间心得;有对现实生活的真切感受,又有徜徉于书卷中的点滴感悟。通过最原始最纯粹的行踪记录,“老照片”般真切反映了时代风貌与社会生活在作者内心的投影,表现出作者在漫长岁月里始终自我观照、自我剖析、自我砥砺、向上向善的情怀,透射出浓浓的人文关怀与深厚的文化底蕴。

作为一名学者型作家,艳文试图用开阔的视野、唯美的文字、细腻的笔法写出内心真实的感受、困惑、求知与探索,力求以本真的情感与情怀,将读者带进邈远而悠长的生活情境之中,一起思考人生的意义与价值,从而启迪对未来充满期待与向往的信心。《永恒在刹那间收藏》记写了作者的成长历史与前行足印,有若干篇目已在省内外大刊发表。湖南作家晏建怀在《湖南文学》杂志读过之后评价说:“读了《小北街一号》,欣喜于作者成长河流里美丽的浪花,原来美好的心灵就是这样凝成的。母亲、祖母,长妈妈一样的姨婆,亲切、温情,生命中有这些,生命会丰富充盈,足够一辈子享用了。”

从以上各辑看来,许艳文的散文集线索分明、指向清晰,将作家的生命关怀倾注到阔大的自然世界与历史空间,可谓以文立心,以文立意,以文寄情,以文抒怀。我对这本书的出版有着深深的期待,更期待今后能欣赏到艳文更多更精彩的作品。

——欧阳友权,中南大学教授,博导,湖南省作家协会名誉主席,湖南省作家研究中心主任,著名评论家,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多次担任茅盾文学奖评委。第一辑朝花远影记忆之始

说到故乡——其实是我父亲的故乡,楠木山,是一个梦,一个符号。从我记忆开始,这个梦,这个符号就一直萦绕在心里,根深蒂固。虽然,也曾走过千山万水,看云起云落,然故乡的影子总在眼前飘飞,挥之不去。

我相信,人在生命早期,总会留下些模糊的记忆,那么,记忆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呢?这个问题总在我心里跳来跳去。也许每个人都不尽相同吧?我宁肯相信我的记忆至少是从四岁开始——目前能够记住的人和事大约就在这个时期。倘若现在搜索我一生中记忆最早的事情,似乎与祖母的死有关。

祖母生前尚未给我留下半点印象,这大概与我们从未一起生活过有关系吧?就算父母经常带我去看过她,而且在我刚出生那时她还照顾过我,但记忆尚处于朦胧状态,或者说根本没有进入记忆。等到可以记事时,祖母却在那年去世了。

应该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吧?风卷着雪花紧紧刮了一天,白雪将山路蜿蜒成一条绸带,一直延伸到楠木山祖母的屋前。树林里寂然无声,落了雪花的树梢,斑斑点点;山溪水潺潺流淌,发出轻微的叹息声。父母山一程水一程,带着我急巴巴赶回楠木山奔丧。院子里堆满了人,三三两两在说着些什么,空中弥漫着若断若续的啜泣声。祖母已经落气,灵堂刚刚搭好,搭在我三叔的堂屋里。山里的寒风,一绺一绺钻进脖子,身子瑟缩着不停地发抖。

祖母躺在冰冷的灵柩里,天堂的歌声在空中回响。父亲站到前面,大声说了好些我听不明白的话,此时,院子里的人开始大哭,很快呜呜咽咽哭成一片,我父母也哭得撇下我不管。之后,大人们一个个上前跪在我祖母灵柩前磕头作揖。轮到我们小孩子时,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做。我紧跟在二堂兄后面。二堂兄长我一岁,小小年纪,头发却是花白的——他这一辈子好像从未年轻过,我们几个弟妹都叫他“老头子哥哥”。二堂兄很听话,他顺从地跪在祖母灵柩前,不停地磕头,不停地作揖,等他起身后,父亲便叫我上前,可谁也没有料到,那一刹那间我突然转身跑开了,头都不回地一个人跑出大门去。

逃离?我想逃离?那时候的逃离意味着什么?这种逃离为什么令长辈们大惊失色?父母在后面扯着嗓子大声叫我,叔叔婶婶们也扯着嗓子大声叫我,几个堂兄堂弟一个接一个跑出来追我,他们是山里的孩子,一会儿就追上了我,硬是把我拽了回去,父母要我马上跪到祖母面前磕头作揖,我看着他们奇怪的眼光,倔强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母亲拉着我的手说:“乖,快去吧,像他们几个那样去磕个头作个揖吧。”她指着我的几个叔伯兄妹说。

我连连摇着头说:“不,我不。”

母亲说:“你必须去!”

我吃惊地看着母亲有些愠怒的脸,依然摇着头坚定地说:“不,我不去嘛!”

那时候的我,哪里懂得死亡是一种多大的伤悲啊!

我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小女孩,是受父母宠爱的小小女孩。父母的不满,亲戚们的诧异,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哪里懂得顾及他们的感受呢?那时候我只管按自己的感觉行事。小小年纪,不愿意磕头作揖,难道是与生俱来的某种东西在作祟吗?从事实本身来说,是对祖母极大的不恭,却又是人生的第一次反抗——直到今天还对自己大惑不解。

现在细细回味一下,当时的自己不懂感情,不知礼仪,真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家伙。在那般重大的事情面前,不屈服于任何人,不惧怕旁人的非议,实在是匪夷所思。一个小小人儿,未曾受到过社会任何浸染,不懂得人在社会中生活,应该怎么样,不应该怎么样,完全根据内心的真实感受来决断自己的行为,现在想想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可惜的是,一生中就一次,唯一的一次。遗憾那时候没人给我拍照,如果真能留下几张照片,不知道眼里到底藏着些什么神色?不解?不安?不惧?不屑?不愿?不管?我的天啊,那该是一个多么陌生的主啊!小北街一号

我出生时的家位于县城北边,居北正街尽头小巷第一家,原名为“小北街一号”,“文革”期间曾改为“民主路一号”。这是一个有些年头的老式院子,与县政府毗连,仅一墙之隔。很多年里,我常常梦见我在这个院子里翩翩起舞,也许它是深藏于我心底的一个梦,一个无法释怀的梦,也是我心里一份久远的牵挂。如果我的心把这个院子弄丢了,把这个梦弄丢了,我的损失将会永世莫赎。

我不止一次在我的文字里写道:院子正中是一栋深褐色木板房,年久失修,斑驳沧桑。院子里有柚树一棵,颇有年轮;橘树数株,正值壮年。还有桃树、李树、梨树、杏树、柿子树、枇杷树、棕榈树……通往房屋的过道,搭了高大的葡萄架,种植了紫葡萄;房屋右侧也搭了高大的葡萄架,种植了白葡萄。除了这些,遍地都是各种各样的花草,月季两三簇,芍药四五蔸,菊花六七盆。院子里四季葱翠,清香满溢。等到秋天橘子红了时,枝头像挂满了无数小灯笼,风过时,叶与叶摩挲,橘子与橘子亲昵。若是风把门推开,会馋得路人涎水直流,怕是忍不住要跑进来摘几只尝尝鲜了。

院子原来的主人是我母亲的姨妈,一位视我母亲为己出的人。父亲当时在县政府工作,为了生活方便,他和母亲几番商议后,狠狠心筹到一笔钱,买下了这个院子。母亲后来告诉我说,她从老家跑进城里,一直寄住在姨妈家,老人身边没有亲人,守寡带大的一个儿子英年早逝,从夫家继承到的这个院子不愿意旁落他人,巴望着我母亲能成为主人。实际上,偌大的一份家产,她算是半卖半送地给了姨侄女,也就是我的母亲。

姨婆过世后,母亲自然成了院子的主人。她皮肤白皙,凤眼小嘴,端庄雅静,笑靥如花,是这个院中不折不扣的“花魁”。我想,倘若没有母亲轻盈敏捷的身影穿行于其间,院子纵有花草的芬芳,美丽也是没有灵魂的。

院里还住了两户人家,都是沾亲带故的人,一是母亲的舅父,一是母亲的远房叔父。父母没收取他们一分钱的租金,一直让他们住了下来。父亲经常出差,母亲便是这个院子的灵魂人物。她那些年里很辛苦,每天早出晚归带我去中杨溪学校上课,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周末,又闲不住地在院子里忙开了。大院门内有一口水井,井水清澈透亮,冬暖夏凉,我喜欢冬天到井边陪母亲一边洗菜一边说话,一双冻得发红的小手,哈了半天气也没用,把手伸进水桶里,一会就暖和了。我纳闷井水怎么会这般神奇?母亲是个极爱干净的人,只要天晴,不是洗衣服就是洗被罩,在我的印象中,她几乎没有空闲的时候,院子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她或深或浅的脚印。

母亲曾给我讲过关于我出生后的一些事情,说祖母与姨婆都争抢着要带我,两位老人为此事闹得很不愉快。姨婆是城里人,担心我祖母带不好孩子。我的祖母则理直气壮地认为,你有什么理由与我抢呢?这孩子可是我的亲孙女呀!

最后到底是哪位老人抢赢了?我一直没有问明白,隐隐约约从母亲的言谈中感觉到是姨婆把我祖母给气走了。母亲有些尴尬地圆着话说:“你的姨婆,虽然关系上与我们隔了一层,但她待你就像自己的孙女,是一种真心的疼爱。总是宝宝、宝宝地叫你,把你抱过去就舍不得再放开。”母亲还细细碎碎告诉我许多关于姨婆的事情,“她腿脚不灵便,眼睛也有些模糊,却常常带你出门去买东西吃,还天天给你讲故事,讲狼外婆的故事,讲妖怪的故事,讲鬼的故事,你那时候很喜欢听,才刚刚学会说话,把孙悟空说成了‘孙悟通’、猪八戒说成了‘猪八拜’,沙和尚说成了‘沙和躺’,这样可乐坏了你姨婆,老人家笑得合不拢嘴。”长大后听母亲说到这些,我马上想起了鲁迅笔下的“长妈妈”,那也是个会说故事的女人,为鲁迅买了许多好看的图书,给童年求知的鲁迅极大的影响。我不知道我的姨婆为什么如此喜欢我?我也记住了这位老人对自己所有的关爱和照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位姨婆算得上是我学习语言的启蒙老师,我后来在这方面取得的一点进步,恐怕与姨婆给予的影响分不开。

多好的一位老人!可惜的是,在我未能记忆的情况下,老人已匆匆离世,永远离开了这个令人留恋的院子,离开了她视为亲人的我们。姨婆没有给我任何报答她的机会,这不能不说是一件十分遗憾的事情。

姨婆去了另一个世界,与我们阴阳两隔,然而一位白发苍苍、瘦弱佝偻、慈眉善眼的老人却常在我心头浮现,她依然蹒跚地行走在我们的大院内。此刻,借用一句鲁迅先生的话来表达自己的心意:仁厚黑暗的地母呵,愿在你怀里永安她的灵魂。小戏迷

我家乡的剧团主要演出汉剧,小时候,父亲常常带我去县剧院看戏。说不清楚到底是哪一天我被舞台上那些仙女般的女子迷住了,喜欢她们俊俏的扮相,喜欢她们漂亮的衣服,喜欢她们袅袅婷婷的台步。更为荒唐的是,我以为戏里的故事是假的,因为台上舞枪弄棍、打打杀杀,被刺中的人顺势倒下,一会儿就溜进帷幕里了。那时候我在心里说,嘿嘿,在装死吧?只有电影才是真的,电影里的人死了就是真死,没见那被一枪打中的人胸口正流血呀!直到成年后才知道,原来戏曲表演是按照生活的真实性加以模仿并在形式上固定了的,即程式化表演,“死”只是一个规定了的动作,与观众约定俗成就可以了,而且,电影里的“死”也是假的,不过是另一种表演体系罢了。

父亲有大半时间在外出差,他一回家真是过节的日子,母亲笑逐颜开地一边唠叨一边为他做上可口的饭菜。父亲喜欢喝点小酒,全家人围着桌子说说笑笑,其乐融融。一顿饭之后,母亲在厨房忙着收拾洗涮,父亲便将一张竹躺椅搬到院子的柚树下,悠然自得地拉他的小京胡。他微闭着眼睛,脑袋前后左右地晃动,一边拉一边哼唱,情绪完全进入曲子里去了,可惜我当时一句也听不懂。父亲是个地道的老戏迷呢!看他那副专注凝神的样子,我忍不住蹑手蹑脚走到他身边,扯住琴弦这一端,跟着父亲的节奏前后地拉,父亲感觉有点异样,忙睁开眼睛,见是我在捣乱,并不生气,继续拉下去,我也继续“帮忙”,结果,琴弓上的马尾断掉了好几根,发出叽叽嘎嘎刺耳的声音来,活像好几只老鼠在打架。父亲停下来,看看我,咧着嘴笑了一下。

只要父亲在家,他总要带我去看戏,母亲因忙于备课、批改作业,看戏的机会很少。父亲一边看戏一边摇头晃脑地跟着哼唱,他似乎很熟悉那些唱腔,真正进入到品味与鉴赏的状态。我安静地坐在父亲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看不懂故事情节,更听不懂怪声怪调的对白(韵白),不喜欢挂胡子的人(须生),也不喜欢鼻梁上有一小块白粉的人(丑行),只痴迷那些衣着华丽、婀娜多姿的古装女子,她们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一招一式都那样妩媚生动、优美蕴藉。后来我才明白,戏曲是一种写意艺术,与中国的诗词、水墨画、书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具体通过“虚拟性”与“程式化”来体现,在舞台上变化万千、多姿多彩,所谓“无声不歌,无动不舞”。晚清大学者王国维界定为:“戏曲者,以歌舞演故事也。”

一出戏的时间很长,往往要大半夜才结束。父亲兴致勃勃地从头看到尾,可我总是熬不到最后,每次看到一大半时便倦怠地伏在父亲身上。台上咿咿呀呀地没完没了,在这样的催眠曲中我很快睡着了。等到散场时,父亲背着我走出剧场,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朦朦胧胧感觉到深蓝色的天空有无数颗星星在眨巴着眼睛。

记得我入学前,母亲有时自己去学校上课,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她临走时再三叮嘱我说一定要将大门关紧,不能随便给人开门,也不能靠近水井。我虽然心里极不情愿,但每次都很听话地按母亲说的去做,小心照顾好自己。有次母亲就在附近开会,我实在不愿意一个人待在家里,拉着母亲衣角说想和她一起去,母亲犹豫半刻,还是摇摇头说不太好,怕影响会场纪律,怕别人说闲话,任凭我再三哭着请求,她就是不允。

有什么好玩的呢?那就来学习演戏吧。有了这个想法,以后只要母亲把我留在家里,我翻箱倒柜找出那些花花绿绿的被单披在身上,再将一条有流苏的浅绿色围巾对折后披在肩上,还在院子里摘几朵粉红色月季花戴在头上。你看,一个美丽的古代小女子娉娉婷婷出场了!床不是最好的舞台吗?蚊帐就是帷幕,两边一拉开,演出开始了!可是这个活动的空间也太小了,转来转去很是不爽。我干脆跑出房间,在院子的空坪里,在廊檐下,任由我一个人念唱做打。

母亲后来知道了我的秘密,一个亲戚无意中也发现了我的爱好,她认真地对我母亲说:“这孩子有天赋啊,是块唱戏的料,你何不送她去学戏呢?”母亲听了大为惊讶,“学戏?那怎么可以呢?小孩子还是好好读书才行”。母亲骨子里留有正统的观念,她认为女孩子的正途还是念书,“唱戏会有什么出息?无非是个戏子。”

母亲这样的态度,注定我后来没有任何机会发展自己的爱好,更难说进入戏曲表演殿堂了。唯一欣慰的是能够经常与父亲去看戏,每看完一出,我就会溜空在大院里偷偷地模仿一回。偌大的院子里空寂无人,柚树橘树是我的观众,鸟儿雀儿是我的观众,清风朗月是我的观众。小戏迷当初一段自得其乐的生活,如今回味起来,自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家公

他应该算得上我文学的启蒙老师之一;而我又一直以为他未必能够荣膺这样的称呼。

我童年的居处,是我父母积攒工资买下的一个旧院,从我记事开始,就感受到了这院子的妙处,虽则是破旧了些,但院子宽敞疏朗,房屋周正规整,还有满园果树,百色花卉,给颇有几分清冷的院子增加了许多活气和色彩。

在我家这个院子里,每天蹒跚地行走着一个老人,他驼背弓腰,身子佝偻,一拐一拐地走着内八字,不论秋冬春夏,身上总穿一件又长又宽的黑色对襟衣。老人秃头,尖下巴,眼睛斜视,你看他时,只能看到他眼眶里的白眼珠。我那时第一次看到有这样眼睛的人,不免感到有些可怕。

我对母亲说:“妈妈,这老头真是讨厌,可你为什么要我叫他家公呢?”

母亲解释说:“他和我一样也姓肖啊,因为和你家公是一个辈分的,我管他叫满叔,所以你就得叫他家公。”家公,在我们老家就是外公的意思,我自己的家公早已过世,眼前这个家公又是那样一副糟糕的模样,见着他不得已还要叫上一声,心里可别扭着呢!

家公的老婆我管她叫家婆。本来这两位老人与我们家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我父母心地善良,看他俩无儿无女,无依无靠,政府只给一点点生活补贴,于是腾出一间房子免费让他们住下来。

家婆人还不错,老太太慈眉善眼的,厚道本分,温柔和气,常年在外给人带孩子,很少回家。偶尔回来,还会莫名其妙被老头一顿打骂。这家公每天吃过饭就到外面闲逛,四处收集小道消息,或为街坊邻里的隐私,或为近期的八卦新闻,然后张家说到李家,李家说到刘家,回到院子里还要特意说给我母亲听。在我的印象中,家公似乎很少说别人的好话,如果有哪家遇上麻烦,他倒是幸灾乐祸地说三道四。母亲心里也有些厌烦他,又不好做出样子来,常常一边做手里的事,一边似听非听地哦哦几声。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家公说话时咧开一张歪嘴,一口一声国骂,唾沫四溅。有次,母亲悄悄告诉我,早听上年纪的人说起,这老头从来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

每到冬天,家公会成为我们家的常客。那年月,父亲经常出差在外,母亲白天上班,到了晚上,我和母亲相依相伴。不管刮风还是下雨,家公依然坚持出门,他手里提了个竹烘笼,一会拢在前面的衣服里,一会放到后面的衣服里。每天晚饭后出去玩耍,要到十点左右才回家。进了大门,他习惯性地高声叫我母亲一声:“外头还有人吗?”母亲大声回答说:“满叔,都回来了呢!”家公就把门插上栓子。

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家公回家照旧问了一声之后便关好了大门,然后走过一条被大雪覆盖的小径,来到我家房门口,咳咳两声,问道:“你们还没睡吧?”尚未等我母亲回话,他已经推开门一脚跨进来了。我和母亲此刻正蜷缩在烤火箱里,母亲眯缝着双眼,咕哝着说:“哦,满叔来了呀,快进来坐坐吧。”

听到母亲这样热情招呼他,我心里老大不高兴,实在不喜欢这位家公来我们家唠唠叨叨的。然而母亲已经这样开口了,我还能怎样呢?极不情愿地叫了他一声,那声音现在想来应该很生硬吧?

家公也不说客气话,只管自己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带点煽动性的语气说:“你不知道啊,今天我又听到一件新鲜事呢!唉,这人啊,真是说不清楚呢!”

还没等我母亲有任何反应,家公便津津乐道地说起了外面的传闻,他眉飞色舞,拿腔拿调,无非是谁家死了人,谁家两口子打架,等等。在我的印象中,他几乎不说任何人的好话,说出口的都是尖酸刻薄的语言,难怪母亲私下里说:“外面没人喜欢他,都讨厌地叫他肖家老头子,这老人家待人缺乏善意嘛。”

母亲礼貌地从火箱里起身,掀开火被说:“满叔脚冷吧,上来烤烤火吧。”她挪动一下身子,叫我坐到她身边去。

家公看到我给他腾出了位置,龇牙咧嘴地笑笑说:“嗯,今天下雪,是有点冷呢。”他一边说一边抬脚上了火箱。

我挤在妈妈身边,看着对面家公不断滚动的白眼珠,看着他皱巴巴的树皮脸,听着他兴致勃勃说着外面的新闻,从心里感到厌恶,巴望着他快点走开。

他大概看出了我不耐烦的情绪,突然停住了,说:“我来给你们摆个龙门阵吧!”他咳了一声,往屋角吐了一口浓痰。

我看不过去,闭上了眼睛。“从前有个叫薛平贵的……”薛平贵是谁啊?在我的记忆中,这是家公为我讲的第一个故事。

我开始将身子坐正,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听他说起了薛平贵与王宝钏的故事,以前只听到姨婆说些狼外婆与鬼怪的故事,像这样精彩的人物故事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家公竟然讲得栩栩如生、绘声绘色的。家公说:“王宝钏命苦啊,一个宰相的千金小姐,花容月貌,何等娇贵,不顾父母阻拦,下嫁给贫困的薛平贵为妻,被她爹娘赶出家门。后来文武兼备的薛平贵出征,王宝钏独自一人在寒窑中苦度十八年……”说着说着,他突然有板有眼地唱了起来:“王孙公子千千万,彩球单打薛平郎。”我的脑子里开始出现一些陌生的人物,他们到底是哪个时候的人啊?能够见一见多好!

有了这一次的龙门阵之后,家公以后来我们家都会说一个新故事,每次说到最关键处,他会突然起身说:“好了,今晚就到这里吧,我要回去睡觉了。”我好像还听不够,便央求他说:“家公别走,再说一小会吧,我还想听。”他看我一眼,重新坐下,又继续讲,讲那么一小段后,便果断地告辞走了。我还痴痴地沉醉在刚才的故事中,期待着第二天晚上家公的到来,期待着他继续讲后面的故事。

不知不觉,我开始有点喜欢起家公来了,他接二连三地说岳飞的故事,说杨门女将的故事,说白蛇传的故事,我惊讶他一个活得像混混的人,肚子里怎么藏了那么多好听的故事?我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的白眼珠,似乎看到了古战场的刀光剑影,看到了岳母为儿子刺上“精忠报国”四个大字,看到了白娘子对许仙的含情脉脉,看到了……

家公看我喜欢听他讲故事,以后一来我们家,便自然而然地挤到火箱上,说那么几句刚听到的新闻之后,就开始接着头天的故事讲,一说到关键时候,仍然卖关子:“今晚就到这儿吧,明晚继续。”

书上说,儿童期决定了一个人面对世界的方式。我想,自己那么喜欢听家公说故事,不期然而然受到故事中人物的感染,也许说明自己的内心已经被一种力量牵引了,精神情趣已经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熏染,以至于影响到以后的成长与对价值观的判断。历史上那些叱咤风云的豪杰好汉,那些令人喟叹不已的英雄壮举,那些情深意挚的肺腑之言,深深地打动了我,感染了我,伴随着我年龄和阅历的不断增长。可以说,家公的故事点燃了我黯淡的童年生活。有人认为,十岁以前的孩子都是真人。是的,到今天我也认可这一点。孩童时代的我,不含一点世故,不会一点虚假,讨厌就是讨厌,喜欢就是喜欢,装不出,假不了,完全以自己的真性情去对待身边的事物。

后来,我对这位家公越来越依赖了,每天竟然盼望着天快快黑下来,天黑下来之后,又盼望着在外闲逛的家公快快回来,继续给我讲头晚的故事。这老头,也承袭了中国传统说书人的特点,又像章回小说,每到紧张关口,却是“且听下回分解”。

我到底从家公那里听到多少故事呢?除了一些经典的之外,现在也记不起来了。后来喜欢写作文,喜欢在作文中加上点传统故事的元素,恐怕也与这位善于说故事的家公有关吧?那时候不懂得他为什么能够知之甚多,一个没文化的老人啊,直到后来研究中国戏曲,方才明白民间老百姓之所以懂得很多历史故事,都源于中国戏曲的影响,他们通过看戏了解到很多,家公的知识与故事,应该都得益于看戏吧?

我渐渐长大,能自己看书了,不再听家公讲那些陈旧的故事,也不再期待他来我们家说这说那。高考后我离家读大学,没过多久,父亲来信说家公已经去世,丧葬时仅仅收到我们家送的花圈——唯一的一个!我惊讶与他相处那么多年的街坊邻居,怎么会对一个老人如此冷漠?哪怕平时有多隔阂,到了这样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意思意思,寄托一份哀思啊。

我庆幸自己这么多年之后,还能够如此清晰地记得他,一位我曾经叫家公、会讲故事的老人。贺家小姐妹

春风骀荡的四月天,一个周末,忙碌一番后,披衣走出大院,踱步于前面的小树林。新雨过后,清新的气息扑鼻而来,种种或清晰或模糊的影像,从尘封的日子里漂浮出来,与那些馥郁芬芳的花草相遇,点缀着尘世单调的色彩。

树林一旁的小径,一对蝴蝶正翩翩起舞,刹那间点亮了我内心深处的某种记忆,虽有些邈远,却依稀可见。且走且看,且行且吟,儿时的一帧帧生活,阔别多年,又在此邂逅,无不感到缘分的不可知,不可求。

孩童时代的我,在被我一度视为乐园的院子里一天天成长。那时候,压根儿也不知道自己长大了到底有什么好处?只是希望能够长高长大,长得像大人那样,什么事都能干,什么事都会干。

母亲总也盼着我快快长大,然而她自己却老是叹道:“唉,岁月不饶人啊,古人说得好,‘记得少年骑竹马,转眼就是白头翁’。”母亲一脸惆怅,我傻傻地看着她,对她说的话似懂非懂,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有这般感慨?莫非,她不希望日子过得太快了吗?

时光流水般逝去,我每天被时光驱赶着朝前走,自己却浑然不知。上天眷顾着我,让我的童年拥有一个那么宽敞丰饶的大院,还有一位待人热情、雅静温和的母亲,她天生的好性情,自然少不了一些邻居常常来串门说话。

母亲的客人很多,几乎每天都有人来,往往是她们说她们的,我玩我的。有天早上,我独自蹲在院子的大门外玩泥沙,忽然有两只红色“蝴蝶”翩然而至,散发出馥郁的香味。我抬头一看,嗬,原来是两个与我差不多大的小女孩,看上去五六岁的样子。她俩齐耳短发,穿着一模一样的大红毛线衣,围着绣有粉色花朵的白色兜兜,脸上粉嘟嘟的,很是雅致漂亮。我看了一眼她们,有点兴奋,手里的泥沙玩得更起劲了。

过了一会,她俩也蹲下身子,目不转睛地看我玩。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们,感觉她们说话的口音有点异样,到底是从哪里冒来的呢?

终于,我鼓起勇气一本正经地问:“你们姓什么?”“河(贺),我们姓河(贺)。”那个稍大点的女孩回答我说。

我感到很纳闷,怎么会有姓“河”的呢?从来没有听说过呀!“你们是哪里的呀?”我又问道。“黑龙江。你知道黑龙江吗?”小一点的女孩抢着说。“哦。”难怪她们的口音不同呢。尽管我并不知道“黑龙江”到底在哪里?

简短的对话,很快缩短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两个小女孩马上同我一起玩起了泥沙,我们用双手捧着沙子,想堆成一座小山,你一捧我一捧地往上撒,谁料刚堆出个山尖尖,哗啦又倒塌了。我们只好一次次重新开始,小心翼翼地往上堆沙子,终于堆成了一座小山。三个女孩子颇有成就感地跳了起来。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直到她俩的妈妈大声叫她们吃中饭,姐妹俩才依依不舍地与我告辞,我站起身来,看着这对漂亮的“蝴蝶”飞进对面的一个院子。

自此以后,我和这对姐妹成了好朋友,知道她们一个叫小芳,一个叫小丽。小芳与我同年同月,比我大了二十来天。因为她们的妈妈也姓肖,与我母亲同一个姓,自然我们之间又亲近了许多。到最后,两位妈妈因为几个孩子的友谊也开始来往了,一段时间后,她俩也认了姐妹,姐姐妹妹地叫得可亲热了,两个家庭的两代人成了近似亲人的朋友。

自从小芳小丽出现之后,我的生活不再孤独,成天与她们混在一起,不是我往她们家跑,就是她们往我家跑。她们的母亲,我叫姨,我的母亲,她们也叫姨。彼此来往密切,相交甚笃。就是做新衣服,我们仨也要做成一模一样的。如果遇上有人问,你们是三姐妹吧?我心里就特别高兴——家里没有兄弟姐妹,从来就是一个人玩,内心的渴望是可想而知的。

小芳小丽居住的大院子里有三户人家,小孩子多,我们隔壁也有好些孩子,最后都玩到一起来了。一大群孩子常常聚在对面院子里玩,与男孩子们一起时,有时也玩打打杀杀的游戏,玩得十分痴迷,竟至到了吃饭时间,大家还舍不得散开。姨留我吃饭,我便留下,吃过饭与她们继续玩,玩到晚上还不想回家。小芳留我与她们姐妹一起睡,我爽快地答应了,洗洗脸便挤在小芳小丽中间躺下。大冬天的,一床被子三个人裹着,卷过来卷过去,两边自然是包不住啊,我都不知道是怎么睡过来的?小芳身体不怎么好,有慢性气管炎,晚上咳嗽不止。说到这里,我心里多少还有些忐忑,不知道她妈妈那时候是不是烦过我呢?小孩子的心就是单纯,从不会去考虑得太多。

小芳小丽是我人生中最先认识的朋友,亲如姐妹的朋友,一辈子的朋友。小芳现在与我居住在同一座城市,平时各忙各的,一年中难得见几次,但只要谁家有事,都会彼此照应。茫茫人海,有缘相遇者众,然擦身而过者不计其数。我与小芳从童年走到今天,这般长长久久的朋友和姐妹,殊为难得。孰知友情与爱情一样,是需要浇灌、需要温习、需要保鲜的。倘若不然,会否像龙应台犹疑的那样:“我们会不会,像风中转蓬一样,各自滚向渺茫,相忘于人生的荒漠?”

且走且看,且行且吟。暮色四合,倦鸟归巢。刚回到屋里,便迫不及待地想将这些感觉记下来。敲字至此,心里怦然一动,想到了一句诗歌: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春桃家的后园

泰戈尔说:“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但鸟儿已经飞过。”细细品味,真是很有道理。在我们所经历过的岁月中,有许许多多值得回味的往事,尽管未能留下太深的印迹,但往往会在某种特定的时候,刹那间敲开你的记忆大门……

在我童年居住的这座小城,离家不远的人民会场右侧,有一个老式大院,厚重的大门陈旧斑驳,门两旁是青砖砌成的高墙,从墙头松松垮垮搭下来几挂爬山虎,叶片呈暗绿色,慵慵懒懒的,看上去生长得有几分随意,但有了它们的存在,自然显出这大院颇有些年份了,且掩藏了当年的气派与尊贵,很像电影中的某些画面,笼罩着一种神秘色彩。沿着大院左侧的青石板小路往里走,便可看到树木掩映的一栋木屋,几个房间横成一排,矮小简陋,有点拥挤。从一间类似客厅的房子走进去,里面是一个宽敞的院子,四周是高出人头的土墙,这土墙圈住一片开阔的菜地,菜地中间站了几棵伞状的橘柚树,树下有一只黄狗、一只灰猫、几只母鸡在追逐嬉闹,时不时发出鸡飞狗跳的声音。

这便是春桃家的后园,我们常去寻找快乐的地方。

春桃,是我一位小学同学,童年玩得好的小玩伴。她长得高高瘦瘦,瓜子脸,杏仁眼,头发浓密,皮肤黝黑,脸上常常挂着浅浅的笑。是那种一见面就会感觉亲切随和的女孩子。

我家和春桃的家相隔很近,不过百来米的样子。她家是大北街最后一户,我家是小北街打头一户。寒来暑往,冬去春来,我们几乎天天都粘在一起。

记得每天放学后,我们几个小伙伴总喜欢去春桃家玩。印象中春桃的父亲总不在家,到底去了哪里?到底还在不在人世?我们从不过问。大概小孩子家,压根儿就不懂得这些家长里短吧?每次去她家,只见到她的妈妈,好像她妈妈没有工作,待在家里养猪养鸡种菜。春桃呢,似乎精神上很轻松,没有谁逼她用功读书,放学后不忙着做作业,所以,成绩平平的。

春桃家的后园每到春夏相交时,所有青绿的藤蔓都顺理成章地爬到竹竿搭建的架子上去了,有南瓜藤、冬瓜藤、北瓜藤、丝瓜藤、苦瓜藤,还有葡萄藤,这些藤蔓纵横交错,连缀成一片,像一座房屋的绿色屋顶,庇护着在下面玩耍的孩子们。后园土墙的每一个角落,还有一些被各种植物遮挡住的狭小空间。

我们轮流玩捉猫猫的游戏。扮演捉猫人的用手蒙住双眼,大声叫着“猫猫”:“可以了吗?”“猫猫”高声答道:“可以了!”于是,捉猫人开始行动。“猫猫”们可以从这边钻到那边,再从那边钻回这边;也可以从屋外跑进屋里,藏在柜子后面、床底下,门背后……不管怎么藏,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不想让对方轻易抓住,但每一次的躲藏没有不被抓住的。捉猫人在抓到“猫猫”之后,大有胜利者的姿态,高兴得咯咯咯笑个不停,银铃般脆响的声音回荡在后园上空,整个园子变得生机盎然了。

春桃有一个小哥哥名叫兴邦,好大气的名字!当时他已经是中学生了,完全不屑于我们这样的小游戏。但他只要在家,看我们玩得那么开心,也乐颠乐颠地跑来参加。兴邦喜欢扮演八路军打鬼子,或者扮演解放军抓特务,我们一群小女孩看到来了一个小哥哥参加,都乐不可支的。兴邦老是让我们扮坏人,我们拗不过他,只好勉强同意。有次,一个小一点的女孩被兴邦用扁担当枪从菜地里“押”出来时,委屈得大声哭起来,嘴里只嚷嚷:“我不做坏人,我不做坏人嘛,你们欺负人……”慌得兴邦连忙扔掉扁担,赔着笑脸左说右说才哄好了她。

兴邦喜欢看书,他的房间堆着各式各样的书。我对那些书满是兴趣,又不好开口找他借。这个大男孩不是很喜欢说话,我们怯怯地与他搭讪,他也只是哼啊哈地不怎么搭理我们,估计他眼里并不怎么看得来他妹妹的这些小同学吧?

有次在后园里玩累了,我们便堆在春桃的房间里,赖着不肯回家。春桃兴许知道我们的意思,于是跑到她哥哥房间,说了一大箩筐好话,终于说动了兴邦,让她抱了好些书来,有字书也有连环画,多是缺页少封面的,有的还很破烂。我们欣喜地一把抢过来,贪婪地一页一页看起来。直到天色向晚,春桃的妈妈喊吃饭了,我们才不得已放下未看完的书,匆匆告辞。

记不起到底是什么时候与春桃失去了联系?我离开家乡已经有一些年头了,中间回去时,再也找不到当年的旧迹了。春桃的家不见了,春桃的后园不见了,就连春桃,我也无从寻觅。而我的童年,曾经那么鲜活地留在那里。当时的旧址,如今成了一长溜商铺,日杂店、水果店、药店、饭店等,空气中似乎飘荡着钱币叮叮当当的响声。摸滩螺

我们老家名河螺为滩螺。滩螺与田螺,其形貌相似,然大小和出处不一,滩螺出自溪河,田螺则出自农田。若是炒好上桌,二者均不失为一肴美味。两相比较,我似乎更喜欢吃滩螺,就那样一小点一小点的,肉嫩、盐头好、有嚼头。基于多年前喜好这道菜,现在尽管终日忙碌,偶尔也会买了做来吃。

做孩子时,有次母亲买了滩螺做菜,先用清油炸了,再放上干辣椒、花椒、姜末和葱花,香喷喷的,撩拨得不免深吸一口气,用筷子夹上几粒送进嘴里,味道真是好极了!我问母亲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母亲说:“滩螺呢,河里才有的,好不好吃?”我连连说:“好吃好吃,很好吃!”她见我这样喜欢,以后便隔三岔五买来做给我吃。我安静地站在灶边,看母亲是怎么做这道菜的。

在我的印象中,炒滩螺是件很麻烦的事,颇费功夫也耗时间,母亲是个做事极讲究的人,凡事都很耐心工细,一道菜做下来还颇费心力。母亲通常将买来的河螺放在大盆子里泡上半天,然后左手捞上一把,用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一个一个掐掉滩螺的小尾巴,实际上是河螺的小肠子,全部“修理”完毕,再用粗糙的南瓜叶子反复搓洗,以吸走粘在上面的糊状物,最后连续冲洗三四遍,直到滩螺看上去清清爽爽了,才站起身准备炒。母亲说,炒滩螺前,要先收收水,就是放在热锅里吸干滩螺里面的水分。收水之后,滩螺的身子缩小了很多,肉变紧了。母亲将之铲到碗里,再在锅里放油。她说,炒这个要多放点油,只能放菜油或茶油,等油热了再将河螺放进去炸一炸,炸得外面带点黄褐色了,就可以放佐料。母亲撒了点盐,炒了几锅铲,又将砧板上事先准备好的干辣椒、花椒、姜末、葱花撒进去——她很讲究切工,姜末、葱花均切得很细很细,翻几铲后迅速装进碗里,即为饭桌上一道可口的菜了。

有次随母亲到城郊的河畔走走,母亲指着河里的浅水滩说:“你看,好多你喜欢吃的滩螺呢!”我顺着母亲手指的地方定睛一看,嗨,清澈的浅水里,小石头上,沾满了小小的滩螺,有的三五个,有的十几个。原来,我们女孩子用来玩“跳房子”游戏的螺壳串就是从这里来的呀!我高兴得脱掉鞋子,到水里摸起滩螺来——我们老家都说摸,大概是水深一点看不见滩螺,只能一把摸下水去吧?能否摸得到滩螺,那就看自己的运气了。母亲见状,也配合我的情绪,与我一起下河摸滩螺。她的短发在风中一绺一绺地飘散,我感觉得到母亲十分开心。短短的一个多小时,我们摸了满满一袋子。我直起身子四处看看,周围竟有不少人在摸滩螺呢!好几个孩子如我一般大小,他们时不时看看手里刚摸到的小滩螺,乐呵呵的样子,看来这样的事情让人舒心惬意了?我对母亲说:“以后我们不要去买滩螺了,不上学时我们自己来摸吧。”

回到家里,母亲将滩螺倒进锅里,水温渐渐升高,缩在壳里的小滩螺终于忍不住伸出头来,企图找到逃生的办法,可它们很快就被开水烫死了。母亲将滩螺泡在冷水里,用针将螺肉从壳里挑出来。我也学着母亲的样子,用针一粒一粒地挑,那么大一袋子滩螺,去掉螺壳,只剩下一小碗,母亲炒出来放桌上,我们吃着,感觉是自己摸来的,味道似乎更香了。从那以后,母亲索性不再去菜市场买滩螺,而专挑我们有空时去河里摸一袋子回家,哪怕是草枯水冷的季节,也乐此不疲。就这样,河螺成了我们家饭桌上常见的一道菜。父亲回家来,也挺喜欢,他喝点小酒,咂咂嘴,夹上几粒滩螺,赞不绝口地说:“嗯,蛮好吃的啊!”打那以后,我常常邀约几个要好的同学,放学后就到河边拾拣滩螺,晚饭后,我和母亲就着月光,在院子里大树下将煮熟的滩螺用针从壳里挑出来。

长大离开家之后,很少能吃上河螺了——餐馆和食堂其实也能够碰得到,但我却不敢买——很难有谁像我和母亲那样耐心去掉滩螺的小尾巴,如此,腻腻乎乎的,我断然不敢吃。现在看到超市和一些菜市场有滩螺卖,颇有几分亲切感,我心里明白,感到亲切的自然不是滩螺,而是在回味一种童年特有的况味,回味一种与母亲分享岁月的感觉,回味一种弥足珍贵的记忆。

回老家时总记得要去小河边走走,想寻找当年的印迹,也希望在水里找到一两枚小滩螺,可是,水流依旧,风景不再,小河的浅水滩被淘泥沙的人破坏得面目全非,河畔茂密的树木荡然无存,小滩螺的影子已无从寻觅。现在的孩子,不会再像我们那时候可以在河水里找到乐趣,他们除了正常的上课做作业,都在忙于参加这样那样的培训班,哪有我们儿时的闲情逸致呢?

母亲当年炒滩螺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如今我也时常效仿她做这道菜,仔仔细细地洗好,收收水,油炸,放盐,撒些干红辣椒、花椒、生姜、葱花等,端上桌来,基本就是母亲当年做出的口味,家人和客人都很喜欢吃。他们只是单纯地品尝一道菜,而我品尝的则是流逝的岁月。童年时与母亲摸河螺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一直挥之不去地缠绕在我陈旧的记忆里。两只鸭鸭的命运

读小学时,有次星期天和母亲上街买菜,看到菜市场有人卖小鸭子,毛茸茸的,挤满了一个浅浅的大竹筐。我情不自禁蹲下身子,满心喜爱地抚摸它们。母亲见状,也蹲下来摸摸它们。母亲见我痴痴的眼光,盯着我问:“喜欢吗?”我点点头。她掏出钱包,说:“你挑两只吧,我们带回去养。”我马上挑了两只好看的小鸭子,回家后找到一只盆子,装了半盆子水,然后将袋子里的小鸭子放进去。小鸭子浮在水面上,开心地转动着身子。

养鸭子的日子开始了。母亲特意去市场买了个竹制的鸭笼子,每天我负责早上放鸭子出来,晚上又将它们赶进笼子。院子里到处都是树木,还有几块菜地。母亲有空就用小锄头挖蚯蚓给它们吃,小鸭子很喜欢吃蚯蚓,吃了蚯蚓长得很快。以后,它们只要一看到母亲提着小锄头,老远就会跟在母亲身后跑。我看着两只可爱的鸭鸭,对母亲说:“妈妈,我们养它们八年吧!”母亲认同地点点头。

两只小鸭子一天天长大,很快长成了大鸭子。它们身上的毛由浅浅的淡黄色变为深颜色,一只是麻褐色,一只是深灰色,声音也发生了变化,一只叫起来嘎嘎嘎;一只叫起来有点嘶哑。母亲说,这两只鸭子刚好一公一母,养着它们吧,反正你喜欢。

母亲虽然这样说,但事情后来还是有了变化。到了下半年,鸭子已经长得很丰满了,它们真像一对夫妻,形影相随,不离左右。这时正是吃鸭子的季节。有亲戚看我们家养了两只肥大的鸭子,劝母亲杀了吃,“公鸭养着不下蛋,有什么用呢?”我听亲戚说这话,有点恼火,瞪她一眼便跑开了。

母亲看我这样,知道我不忍心杀自家的鸭子吃,便不再提起,鸭子暂时相安无事。可是,有天中午放学回家,母亲看着我的脸说:“今天是你的生日,吃完中饭你去菜市场买点大葱来吧,你爸爸说把那只公鸭杀了吃,反正,公鸭养着也是白养,又不下蛋……”我惊讶地看着我的母亲,她脸上的表情似乎很复杂,明明知道我是舍不得杀掉公鸭的呀,然而,她又很实际,是啊,谁让公鸭不能下蛋呢?

吃过中饭,我去了菜市场,买了一大把葱,扔在厨房里就去学校了。傍晚放学回家,看到父母做了好几个菜,他们叫我赶快上桌吃饭。两个人似乎很高兴,母亲夹了鸭腿和鸭翅膀给我,说:“来,你喜欢吃的,多吃点吧。”可我看着一桌子菜,没有一点食欲。病怏怏的,我将鸭腿和鸭翅膀全退回到碗里,只夹了点小菜,胡乱吃了两口,就跑到屋子里去了。

天快黑了,我习惯性地去关鸭子,这时候,只听到母鸭嘎嘎嘎的声音,公鸭嘶哑的声音没有了,我心里特别难过,竟然呜呜呜地哭起来,哭得很伤心。父母都过来安慰我,说我傻,父亲说:“公鸭养下去没意思啊,你个傻孩子,一只鸭子还要哭?迟早会吃掉的。”母亲心痛地说:“你看你,今天是你的生日呀,什么都没吃,还哭成这个样子,唉!”

公鸭没了,只剩下那只母鸭,形影相吊,失魂落魄,每天孤零零地在院子里转悠。它总喜欢跟在我母亲身后,嘎嘎嘎叫个不停,大概是吵着要吃蚯蚓吧。有一天早上我去放它出来时,突然发现鸭笼子里摆着一枚光洁通亮的鸭蛋,哎呀,我们家的鸭子开始下蛋了!自此,它几乎每天下一个蛋,保证我们家时常可以吃到鸭蛋。妈妈还积下好些个做成咸鸭蛋,我中午放学回家,她就将蒸在饭上的咸鸭蛋送到我碗里。

母鸭对母亲的依恋越来越明显。有时候我们外出,将它留在后园。它只要一听到我们回家,听到母亲的声音,就嘎嘎嘎地大叫几声,忙不迭地扇着翅膀跨过几道门槛,在我母亲面前低眉敛首地蹲下来,头一点一点在地上磕着。母亲往前走,母鸭也起来,一个劲地跑到母亲前面去,仍旧蹲下身子,头一点一点地磕着。每当这时,我就跑过去把它抓到手里,抱着它玩,它似乎不怎么喜欢我,在我怀里拼命地挣扎,放下它后,它又跑到我母亲身边去了。看它对我母亲那样亲热,我心里真有点酸溜溜的味儿呢!

有一年暑假我们去乡下姑妈家做客,把鸭子也带过去了。快到姑妈家时,我们把鸭子从包里放出来,它便跟着母亲半步不离地在狭窄的田埂上一摆一摆地走着。母亲停下来歇口气,它也停下来守在我母亲身边。前来接我们的表姐表妹们看到鸭子这般表现,都说这鸭子是个精怪呢。

有天我抱了鸭子去姑妈家楼下的田边,想让鸭子游游水,找点野食吃,像小鱼小虾之类的。鸭子在水里玩得很欢,吃饱喝足上得岸来,拍拍翅膀,乖乖地让我抱着它回姑妈家。刚走到楼下,从一旁猛地冲出一条大黄狗,张开嘴恶狠狠地对着我扑过来,我大惊失色,仍然抱着鸭子想赶快跑进屋里去,不料那狗对着我的腿狠狠地咬了一口,痛得我大声哭起来。大人们听到我的哭声,慌忙跑下来,看我的腿鲜血直流,吓得脸都变了颜色,几个人七手八脚将我送进房子里,帮助包扎好伤口,才算放下心来。

说也怪,这只机灵乖巧、识人性、懂感情的母鸭真如我最初说的那样,与我们一起度过了八年时光,它一直下蛋,下了八年,谁都不会有杀了它吃的念头,养亲了,就像自己家的一个亲人,不论走到哪里,我们都要带上它,一点儿都不嫌麻烦。几乎所有的亲友都知道我们家养了这么一只机灵可爱的老母鸭。寻猫记

有一年,姑妈从乡下给我带来一只深灰色小猫,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小动物,以后给它喂食便成了我每天的功课。我那时到底有多大?现在有点记不清了,约莫是刚刚上了小学吧?

这只灰猫初到我们家时很小很小,小得让人顿生怜爱。母亲说,养只猫玩玩吧,总比你养蚕好,养蚕操心费力,结果蚕一养大就结茧,你再也看不到它们鲜活的身影了。母亲的话不无道理,至少与小猫交往一段后足以证明,它给我的生活带来了莫大的乐趣。

小猫一点一点长大,它饱食终日,完全可以养尊处优的,不过,猫的天性不就是捉老鼠吗?我们这只小猫没有辜负它的秉性,很快学会了捕鼠。现在我的眼前还会清晰地出现它玩耍和捉弄老鼠的情景——嘴里衔一条拖着长尾巴的老鼠,突然从什么地方跳出来,它故意将那老鼠放掉,等老鼠逃命似地往前跑时,它却跳将过去死命地按住在地,然后用爪子拨来拨去,那老鼠想逃,我们的猫英雄便蹲在一旁,不声不响地放老鼠走,等老鼠快要钻进地洞时,猫猛可地扑过去,如此再三,老鼠已经有气无力半死不活,猫英雄终于玩累了,动作利落地一口咬死老鼠,然后拖到僻静的地方,一口一口吃起来。

猫喜欢到外面去转悠,每天都要出去跑几趟,累了饿了就回家来,吃饱了用舌头舔舔爪子舔舔身子,蹲在窗户上看风景。看着看着,终是经不住种种诱惑,一下子从窗户上跳下去,瞬间不见了踪影。晚上,它又稀里哗啦爬上窗户,从窗户的缝隙中钻进房间。

到了冬天,猫特别怕冷,它有时待我们睡熟之后,偷偷钻进被子,在脚边躺下呼呼大睡。第二天我们起床才发现。担心卫生问题,我们常常要赶它下床。猫也有狡猾的时候,有次我们怎么也找不到它,好半天才发现,它原来躲在两层被子之间!看我们找到了它,竟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们,也许在揣摩我们会如何惩罚它吧?我和母亲看着它这滑稽样儿,萌萌哒,忍俊不禁地笑了。

有一次,猫足足两天不见回家来,我和母亲心中很是不安,等啊等,又等了两天,还是没看到它回来,我急得快要哭了。母亲看我那样忧戚,也很着急,怎么办呢?一条街那么多人家,你去哪里才可以找到呢?

我们家附近有位民间草药医生,母亲要我叫他夏爷爷,据说很会掐算,母亲便带我上门请他帮算算我们的猫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可以找到?夏爷爷看我着急的样子,立马煞有介事地进入状态,有模有样地变化着指头,嘴里念念有词,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大声对我们说:“没事,你们那只猫还在呢,就在附近一户人家,去找找吧,会找得到的。”神啊!我和母亲听了,大喜,母亲说:“这下有希望了,我们去找吧,从这里开始,挨家挨户去问问。”母亲带了我,真是一家一家地问过去,找了整整两天,终于在附近小巷的廖家院子找到了,那时候,它正在院子里悠闲地踱步呢!

可爱的猫重新回到我们身边,如同一个老朋友,长期相处有了感情,如何舍得弃之不管?经过艰难的寻找,考验了我们对它的感情,自此以后,越来越懂得珍惜它了,猫呢,也不再东跑西跑,一直陪伴在我们身边,直到有一天默默老去。

我在想,其实,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都是可以沟通交流的,也可以在沟通交流中建立深厚的感情。今天越来越多的人为什么热衷于养宠物,小狗、小猫、小兔,还有的养鸭子、养鹅,甚至还有养金龟的,大概是希望给自己平淡无奇的生活增加一点乐趣吧,也是修身养性的一种方式,尤其看到自己喜欢的动物那样通人性、懂感情,精神上便有了一种寄托,白天辛辛苦苦忙碌一天,下班回家看到小动物围绕自己,亲热自己,莫不感到轻松愉快。况且,人与动物达到高度的和谐,也是与自然达到和谐的一种。那年的桑叶

在植物中极平凡极不起眼的桑叶,却给我留下了那么多美好而又伤感的童年记忆,以至于现在不管在哪里看到它,都觉得格外地抢眼也十分地亲切。

记得刚读小学时,好像同学们都热衷于养蚕,不知道哪个同学送了我这样一只白色小虫,我欣喜地用一个小小的纸盒子装着,盒盖还用缝衣服的针扎了很多的小眼,好给蚕宝宝透点气。我每天精心地喂养和照料着它,看着它从一厘米左右长大到有一条小手指粗,白白胖胖的样子,吃饱了就挺着半截身子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发愣,那憨憨的样子煞是可爱!

一般情况下我白天就经常敞开盒子,晚上再把盖子放下让它安心睡觉。可有一个晚上天气特别闷热,我懒懒地在床上睡下了,忘了把盖子盖上,等到我第二天早上起床看时,蚕宝宝的身体已经没有了,只有一个小小的头留在盒子里,蔫蔫的样子,那情状在我当时看来好惨啊!我的朋友蚕宝宝一定是被老鼠吃掉了!好半天我都难过得说不出话来,眼泪就吧嗒吧嗒直往下掉。妈妈和从西安来家做客的舅舅看着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我了,他们只是说:“别气了别哭了哦,以后再多养几条就是的啊!”

后来有同学听我说了这事,就送了我一小块纸片,上面密密麻麻好多小黑点,她让我放到小盒子里去,但要每天去看看。我真的照她说的去做,看了好些天后,果真出状态了——那小黑点点居然渐渐爬出来一条条小黑虫子来,慢慢又变成白色了,原来蚕就是这样的成长过程啊!有趣!谁知蚕宝宝们长得很快,盒子很快就装不下了,我便换成篮子,篮子很快装不小了,就换团箱(用来晒东西的一种圆形竹器),团箱后来也装不下了,竟然换成了门板!更苦的是,我每天放学后就必须四处去找桑叶,回来往门板上一撒,那些挨饿了的宝宝拼命地吃,发出了沙沙沙的声音来,我疲惫不堪地坐在一边欣赏它们饱餐一顿,呵呵,感觉好极了,似乎也不怎么累了。再过些日子蚕宝宝们就纷纷吐丝结茧,最后收得满满的一篮子,我和妈妈就拎到农贸商店卖掉了。

采桑叶成了我每天必须要做的事情,有一次和同学放学后去城郊采摘桑叶时,看到一块地里有好多桑树苗,我高兴得拔了好几棵回家,种在我的院子里,每天记着给它们浇水、松土,看到小桑树长得那么快,我心里感到是一种满足,心想这下可好了,下一批蚕子出来,我就不必再像以前那样去四处找桑叶了,曾因为爬墙去摘人家家里的桑叶被主人辱骂了一通,那滋味可不好受啊!

谁知道有一天我放学回来时,发现我的小桑树全部没有了,一问,原来被我刚从外地回家的父亲砍掉了,气得我马上找到父亲,哭闹着要他赔我,一定要赔,无论他怎么解释怎么哄我都无济于事,当时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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