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男(罪推理事务所)(电子杂志)(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23 03:3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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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擘喆

出版社:浙江出版集团数字传媒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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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男(罪推理事务所)(电子杂志)

虫男(罪推理事务所)(电子杂志)试读:

虫男

(罪推理事务所!《

3

》¥3¥(3)!作者:擘喆排版:吱吱出版社:浙江出版集团数字传媒有限公司出版时间:20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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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由浙江出版集团数字传媒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虫男

引子

你是暑天暮色中的点缀,是镶在夏至天幕上的漂亮首饰;

你是从明亮的圆月上游离出来的光点;

你忘我劳动,坚持在地下劳作,为了家庭的未来而鞠躬尽……

——摘自法布尔《昆虫记》

1

拥挤不堪的地下铁兀自穿梭在狭长的隧道内,发出呜呜的声响,在车轮的带动下,疾驶向下一站。车门上方的电子路线图闪着红光,标识出列车的行驶路径,司机透过广播向乘客们播报着目的地的站名,并请乘客为有需要的人士让座。车厢里面,每个人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读书看报,或是塞着耳机。也许都是老乘客的缘故,没有人在意广播里说着什么,到了站,自然会换到车门处,准备下车。

我把脖子使劲伸长,用眼睛扫了扫所在的位于列车中段部位的这节车厢。这里恐怕载了四百个人,郊区和市中心果然不能同日而语,我暗想。

列车缓缓停站,车窗外硕大的“新秀站”三个字映入我的眼帘。新秀是位于市中心的一幢豪华购物中心的名字,是这座城市的重要地标之一。除了购物,它也涵盖了许多配套服务设施,比如饮食、娱乐等等。以新秀购物中心为圆心,方圆两公里内还有数百家商铺,它们共同形成了这一地区超强的吸金能力。新秀购物中心的年利润有多少我不清楚,但是听新闻里说,离它三公里外的商铺租金已经上升到了每月十万,承租者依旧络绎不绝,由此也许便可见一斑。列车减速进站,我和身前的乘客说着抱歉,向外挤去。前面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转过头鄙夷地说了句“不要挤,我也下车”的话,随即回过头去。我“哦”了一声,一手拎包,一手拉住吊环,等待列车开门后,随着人潮蜂拥出站。

我抬腕看表,晚上六点五十分。

从我所在的庶务区坐地铁过来,最快也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五点半下班,在公司耽搁了一会儿,再加上出站排队所花的时间,整整用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我站在站厅的地图前面皱着眉,寻找新秀购物中心里一家叫作“虫宠”的饭店的位置。地图上星罗棋布,看得我眼花缭乱。终于,经过一番寻找,在B座三楼的位置,找到了这家店。

今天来这里赴约,是一周前说好的事。上周五晚上,多年不联系的中学同学打来电话,自称是大冢三郎。虽然手机上显示的号码很陌生,但当这个名字在耳边响起,我一下便想了起来。大冢是我高中时代的同班同学,是班级里的班长。虽然高中毕业已近二十年,但大冢的声音和过去还是一模一样。

几句寒暄之后,我询问来意。大冢说,同学们自从毕业后就没有再见过面,想在下周组织一场同学会,问我是否有兴趣参加。我在电话里爽快地答应了,毕竟这些年过去,我也很想知道每个人的现状和变化。大冢把时间和地点报了一遍,我记了下来,和他再见之后挂了电话。

由于路线不熟悉,我绕了个大圈子才找到了“虫宠”饭店。饭店门口排着长队,估计有四、五十人。饭店的招牌散发着金黄色的亮光,上面写着“虫宠”二字。有趣的是,两个字的一些笔画用昆虫的卡通形象代替,比如“宠”字的一点,就是一只红黑色的七星瓢虫。我向饭店门口的服务员询问大冢的订位时,听到里面有人招呼我的名字。我转头看去,原来大冢一行人就坐在饭店的中心位置,五六个人向我挥着手。我赶忙也挥手致意,然后脱了鞋,交给服务员。“虫宠”是一家日式的饭店,里面的格局采用榻榻米式样,因此进入饭店要先换上拖鞋,然后坐在榻榻米上用餐。大冢所订的位置,位于饭店的中心位置,一张大的方台,可以围坐二十人左右。我走到他们身边,大家起哄似地拍起手来,要我为迟到罚酒。我勉强地笑着,摇着手说自己不胜酒力。这话一说,大家就更来劲儿了。一个肥胖的男人从座位里抽出身子,快步走到我的身旁,用手臂搭着我的肩膀,对大家嚷道:“喂喂!各位静一下!大家先猜一猜这是谁好不好?”

有个角落里的男人举起手。“报告!”

胖子用右手一指他说:“前田同学,你说!”顺着胖子的右手看去,他手上还夹着一双筷子。木质的筷子在他的手里显得如此纤细。

那个叫前田的夸张地敬了个礼,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这是秀男千代子同学!”说完,自己发出怪笑声,随即引得哄堂大笑,他身边的一个女人甚至笑得躲到了他的背后。“是前代,秀男前代。”我向众人解释。由于我名字读音的缘故,学生时代,常被人叫作千代子,仿佛女孩儿的名字。有一段时间,我心中也常常责怪父母怎么给我起了个这样的名字。“好了好了,”胖子举手示意,“下面由我班长来正式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秀男前代同学,他可是位稀客呀!我们有二十年没见了吧!”

原来在我身边的这个胖子就是班长大冢三郎。在他说话的当口,我用眼角的余光仔细打量着他。大冢在高中时期是校足球队的主力队员,个子高挑,眉清目秀,很招女孩儿们的喜爱。没想到这些年过去,岁月让他日渐发福,现在他的腰围大得惊人。

一场令我并不愉快的见面仪式之后,大冢招呼我入座。我看了一圈,方桌周围几乎坐满了人,除了大冢的空位之外,只剩下一个座位,我便走过去坐了下来。

坐下后,服务员递来饮料菜单,问我喝什么饮料。我没有打开菜单,直接和她说要一杯柠檬水。大冢坐回原位后,又继续聊着由于我出现而打断的话题。我一边听着,一边观察着身边的男男女女,或者说,从我的记忆库里和过去的同学们对上号。刚才起哄的叫作前田辽一,是过去班里的捣蛋鬼,喜欢恶作剧的他,常挨班主任老师和大冢的批评。身边的女人是静子,过去曾坐在我的后排座位,上课时总爱在面前放一块小镜子,偷偷打扮自己。为此,她还总让我坐得直一些,好遮挡住老师的目光。静子身边的美代,过去曾是个大美人,现在看上去,除了五官没有变,其他都有些走样了。

还有一些同学我实在认不出,只能挨个看过去。记忆就是如此有趣,一旦把人对上号,就会发现大部分的同学还是那个模样,只是换了身行头,又苍老了一些而已。之所以大冢说我是稀客,可能是毕业之后,我和他们并无太多来往的原因。我是一名转校生,高二时来到此班,加上我性格的缘故,和大家玩不在一起,只有寥寥几个要好的朋友。因此,毕业之后,我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同学,直至今天,借大冢组织的这场同学会,才和班里的同学们重又遇上。

我听着众人的谈话,大半说的是工作、配偶和子女的话题。我还没成家,一个人租房在外居住,工作是保险推销,也谈不上体面。因此,在这样的话题当中,我基本上是个旁观者。加之我的座位也在靠角落的位置,不参与讨论也无大碍。“秀男。”

突然听到一旁有人叫我的名字,我的思绪从聆听谈话中被抽离出来。叫我名字的人,是坐在我身边的男人。我上下打量着他,他头发蜷曲地贴在头皮上,眼窝微陷,嘴唇厚实。他上身穿着一件格子呢衬衫,下身是一条牛仔裤。他右手放在桌上,手指纤细,手背上的经络分明。多么瘦的一只手啊,尤其在与大冢的那只手相较之下,我心里惊叹。“你是……”我一下没把他认出来。“我是‘虫男’。”男人说。“你是‘虫男’?”我讶异地喊出了声。

被我这一喊,一旁的同学们都转过头来看着我们。大冢面无表情地说:“你来之前,他对我们都爱答不理的呢。秀男君你到底是他的老同桌呢,就是有面子。”看起来,他已经喝了不少酒,说话有些大舌头。

被大冢这样一说,我有些想起来了。虫男曾经是我高中时期的同桌,他沉默寡言,学习成绩也普普通通。由于他非常热衷于抓虫,因此男孩子们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作虫男。在我的记忆里,他个头不高,体型微胖,留着卷发。我笑着回应大冢,又再次打量起虫男。如果和过去相比,他消瘦太多,除了卷发这一特征以外,要是在路上相遇,决然认不出这是过去的他。不过话说回来,又有几个人能认出过去英俊潇洒,而现在大腹便便的大冢呢?

不知谁又把大家拉回原来的话题,他们继续聊着。我转头向着虫男。“你变化好大。”我微笑着对他说。

虫男嘿嘿地笑着点头答应:“你变化不大,我一眼就认出你了。”“是呀。”我想,这可能是由于我尚未结婚生子的原因,体型上没有剧变。“你现在怎么这样瘦?”我接着问他。

虫男指着面前干净的饭碗和骨盆说:“吃得少的缘故吧。”

坐下来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好好地看过桌上的菜肴。但从钻进鼻子的香气来说,菜肴绝对上乘。“你可要多吃点,太瘦可不利于健康。”我说。“大学毕业后你在忙什么呢?”虫男问。“我在干保险。”我说,“你呢?”“我?就算我是自由职业好了。”虫男说。“既能赚到钱,工作又能自己安排时间。这样的自由职业前途无量啊。”我说。“没有你说的这样好。”虫男笑着说。“对了,你那时候非常爱捉虫子,我一度以为你会选择生物行业。怎么样?现在这个爱好还保持着么?”我问虫男。“嗯,是非常喜欢,”他摸了摸下巴,“还是非常喜欢,只是时间不允许啊。而且,要像过去一样,在草丛里趴上一下午,别人会把我当作精神病抓起来吧?”虫男严肃地说。“我至今记得,开办一个昆虫展览是你的梦想。”我对他说。“你还记得呀?”虫男说,“我记得小时候,曾经说要抓一千种昆虫,把他们装在透明的玻璃瓶子里,展示给朋友们看。但是,要抓一千种,哪有这样容易呀?”“是呀是呀,”我笑着说,“结果你把瓶子的虫子放了,把梦想搁了进去。是不是啊?”

虫男笑而不答。

不过,谈话至此,我仍旧没有想起虫男的真实姓名。吉本还是仓野?我实在想不起来,只好厚着脸皮说:“真不好意思,你的名字我有些忘了……”

虫男有些惊讶,但随后微笑着说:“没有关系。你的名字我也只记得前代,秀男还是你刚才自报家门我才想起来的。毕竟过去这么久的时间了。你就还是像过去一样,叫我虫男吧。”

虫男对我如此客气,让我更觉羞愧。这时候,大冢的声音突然跳出来,他一边提醒大家注意,一边拍起手来。“各位各位各位!今天最重要的一道菜来了!是这家‘虫宠’店的金字招牌!来来来,快把桌子挪出地方来……”说着,大冢和身边的几个人手忙脚乱地从桌上取下几个盆子,空出了中间的一大块地方。

远处,两名服务员捧着一口大锅,缓步向我们的桌子走来。这口大锅通体浑黑色,腰际上镶着金边,上面扣着一个透明的大盖子,盖子上有个碗口大小的开口。在两人身后,还有一个人手捧着一个盘子,里面放着二十多个小碟子,盛放着酱油或者醋之类的调料。

大冢拍了两下手,示意大家听他说。“这是‘虫宠’饭店的招牌菜,每天限量供应,叫作‘末日庞贝’。大家筷子都准备好,大快朵颐!”

被大冢一说,几乎所有人都垂涎欲滴,有人喊着“我就在等它啦!”之类的话,举起筷子做好准备。我也准备拿起筷子,并礼节性地对虫男说一起尝尝。虫男没有动,筷子依旧搁在筷架上。

黑色的大锅放在了桌上,众人伸头观察。透过透明的锅盖可以看到,锅里装满了黑色的生物,他们快速地爬行着,在锅壁上游走。这些黑色的生物有些超过六只脚,有些背上还有翅膀,他们个头和小龙虾相仿,爬行时发出“嗤嗤”的声音。根据我的判断,这可能是某种昆虫类的动物。只是种类较多,一时无法分辨。

调料分毕,大冢示意服务员开始。我也吃过一些工序复杂的菜肴,但往往是商家的噱头而已,我两手向后撑着,远远地看着那盆昆虫。一个男服务员从一旁端来一盆冒着烟的鲜红色液体,刺鼻的腥味像是能直接传入每个人的大脑皮层。这是一盆滚烫的辣油。盆的底部是一个类似漏斗般的口子。他把口子对准玻璃盖子上的洞口,随后拧开漏斗上的开关,一整盆辣油如同熔岩般泻入锅内,随后传来的是“刺啦刺啦”的高温灼烤声和昆虫们无处可逃的,迅速抓挠盆底发出的脚步声。只几秒钟的功夫,声音消失,服务员打开锅盖,对着我们说:“欢迎各位客人品尝‘末日庞贝’,请尽快分享,确保肉质精良!”

大冢率先起筷,夹起一只像蝉一样的虫子,在大家面前摇晃。仔细看,那只蝉还未死亡,身上的翅膀微微颤动。大冢说:“快吃,这个时候肉最紧实。”说完,把蝉蘸了蘸调料,放进了嘴里,并发出牙齿咀嚼的“咔嚓咔嚓”的声音。紧接着,其他人从锅里夹起自己心仪的虫类,也吃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末日庞贝”。对这些昆虫而言,一锅滚烫的火红辣油,和当年庞贝城所承受的火山岩浆何其相似,对谁而言都是无路可逃的灭顶之灾。我定了定神,并未动筷夹取。

我看了一眼虫男,他低着头,默不作声。

另一边,大冢鼓起的嘴巴继续咀嚼着锅里的食物,嘴角淌下了黑红色的液体。2

那次聚会后的第三天,我睡了个懒觉,直到上午十点才起床。对我这样的工作而言,虽然每个月有着严格的业绩指标,但好在时间还能由自己控制和分配。简而言之,只要业绩达标,去不去公司,是否让老板见到你,都无所谓。何况我所在的是一家业内不知名的小公司,听同事们说,老板甚至有转行的打算,因此,在公司里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员工,不在少数。

我起床后,简单洗漱。今天上午就这样混过去了,下午要和一位客户见面。他的公司离我家不远。我将下午要用的材料进行简单整理,放在公文包里。又把桌上分散着的信件一封一封剪开看,这是前天晚上从信箱里取上来的,多半都是银行的贷款缴费通知和信用卡的还款通知。说起钱,我想起昨晚饭后,大冢要求每个人拿出5000元。由于事先就在电话里说好是AA制,也没有人提出异议。随后,二十个人分别回家,大部分人坐电梯到地下停车场取车,我、虫男和其他几个人搭地铁。虫男和我是相反的方向,我们在地铁站道别。除了席间互留了手机号码,我和他又留下了各自家里的座机号码,方便联系。我对他说了些气色不好,希望他注意休息之类的话,随后登上地铁。在地铁上,我把他的号码编入通讯录,写上了“虫男家电”四个字。

我烧上一壶热水,泡了一杯咖啡。沸水冲散咖啡颗粒的瞬间,我又想起了昨晚最后的那道菜,脑中满是昆虫的画面。仔细想来,这也许是那家饭店取名“虫宠”的缘故,但这样的感官刺激,似乎又和“宠”字沾不上边。我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回想着昨天在场的每一个人。大冢是领袖,其他人似乎也事业有成,从下楼取车这点就能看出些端倪。这些人当中,也许虫男和我的境遇最为相似。在读高中那会儿,我就有这样的感觉。

那是二十年前,我由于搬家的缘故,来到吉安高中念书。这所学校在当地来说,是一所位于中游的高中。它成立的时间很早,原本和一些教会人士有关联,几十年发展下来,周围的地块建起了成片的商业区,吉安高中也摇身一变,成为了一所地处闹市区的公立高中。它招收的学生多以本地的生源为主,由于历史悠久,可以说颇受家长的欢迎,加上毕业生考入名牌大学的比例也不差,因此成为了附近最热门的高中之一。后来父亲告诉我,当时转入这所学校,也找了不少人帮忙。

我来到学校的第一天,校长向我介绍高二(3)班的班主任永泽老师。他是一个谢顶的中年男人,戴着无框的近视眼镜,鬓角有些发白。永泽老师将我领入班级,对同学们进行介绍。我背着书包站在讲台旁,紧张地注视着台下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对即将展开的这段未知的旅程更是惶惶不知。永泽老师说完介绍的话语后,让同学们鼓掌欢迎。我有些不知所措地鞠躬示意,并请大家多多关照。鞠躬的时候,我觉得书包里的书本和铅笔盒上上下下地跳动着,发出咚咚的闷响声。

教室里只有一个座位空着,永泽老师便把我安排在那里。那是最后一排的一个座位,旁边坐着个微胖的男孩,我走向座位时,他也注视着我发愣。从第一排经过时,我就听见有同学窸窸窣窣地说着什么,有几句听清楚的,大致在说“新来的要坐在那个怪人旁边了”之类的话。我走到男孩身边,放下书包,从里面拿出书本和铅笔盒,再把空书包塞入抽屉里。我转向他,和他打招呼。“你好,我叫秀男前代。以后请多关照。”

他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的脸。

这时,前排的永庆回过头来悄悄地对我说:“新来的,他是个怪人,别和他说话。”说完,他转回头去。一会儿,他又转过头来补充:“这里也没有人和他说话。”永泽老师在讲台上回过头来,斥责说话的永庆,他便向我吐了吐舌头,回过头去听课。

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课间,几个同学来到我身边和我攀谈,男孩坐在我身边听着,没说过一句话。

这就是我和虫男的第一次见面。曾经一度我也很好奇,他为什么不说话,是否在说话上有障碍?或者是根本就不会说话?

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多余的。上课时,老师也会叫起虫男回答问题,他的回答流利干脆,尤其是生物课和数学课,他往往能答出其他同学回答不出的问题。这一点让我佩服。作为一名转校生,要我跟上学习的进度着实不易,至于他是否善于沟通或者是否和同桌交流的问题,一段时间之后就被我抛于脑后了。

虫男第一次和我说话,是我转校的一个星期之后。那天,天气炎热,气温预报说突破了38摄氏度。爱写板书的麻里子太太一边在黑板前忙碌着,一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她教我们语文课,除了一些优秀的学生外,大多数同学都趴在桌上,无精打采地听着课。头顶上,八台电扇在飞速地旋转着。虫男对语文课丝毫不感兴趣,他把手伸进书包,摸着什么。书包里发出玻璃瓶碰撞的声音,被麻里子太太听到了。她转过身,愤怒地朝着虫男的方向走过来,喝令他站起来,并把书包里的东西交给她。虫男咬着牙纹丝不动。麻里子太太怒火中烧,从书桌里嗖地拉出他的书包,在里面摸索着。里面再一次发出了玻璃碰撞的声音,这次的声音更响。她在书包里找到了三个小玻璃瓶,大小与女生用的指甲油的小瓶相当。里面似乎装着什么东西,黑乎乎的。虫男正要张嘴说话,麻里子太太转身回到讲台边,对着全班的同学说:“谁要是再把这些不相干的东西带来学校,我就像这样处理!”说罢,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三个玻璃瓶扔出了窗外。

虫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前排的几个女生回过头悄悄地盯着他看,在麻里子太太又一次的喝令下,才回过头去。我听见隔壁走廊的女生偷偷地和同桌耳语:他好像哭了。

当天中午,太阳直射在头顶,学校楼下的操场如同火炉一样,只有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发出叫声。我从远处走近正在草丛里翻找着什么的虫男,叫了他的名字,递给他一个玻璃瓶。他回过头,惊讶地看着我手中的物品,然后愣住了。

我说,我只找到了这一个。

他伸出手,另两只瓶子已经攥在了他的手里。

他问我:“你在哪里找到的?”“和你一样,在那里的草丛里。”我指着不远处的一蓬乱草说。“……谢谢。”虫男低下头向我道谢。“要感谢教室窗下的草丛才是。”我笑着说。“那么……你的午饭……”虫男看着我问。“算了,晚上多吃点就是了。你也没吃吧?”我说。

他点点头。

我指着他手里的瓶子问他:“这里面装的是蚂蚁?”“严格来说,是树蚁,生活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它们的个头比较大,也更凶猛一些。”虫男说。“那么厉害。”我说。“另两只都属于树蚁的品种,但是仔细看,三只都有区别。”虫男说。“那你把它们带在身边干什么?”我问虫男。“它们,是我的伙伴呀。”虫男说。他嘴角露出了笑容,这些伙伴的失而复得,让他的心情好了起来。

虫男和我一起上楼,我们开始聊起昆虫的事。那天让我记忆深刻,不仅是和虫男成为朋友,还有饿着肚子上完了一下午的课。

我把杯子里剩余的咖啡喝完,起身,站到窗边。时间已是中午时分,大街上车水马龙。二十年前的一个夏天的中午,两个男孩在草丛里寻找装有树蚁的玻璃瓶,他们在草丛里握手,成为朋友。毕业后,我和虫男就没有再联系。同学会上的相遇,触发了我脑海中的记忆。而我相信,虫男也一定记得当年在草丛里找玻璃瓶的事。想到这里,我看了看时间,拉上窗帘,准备扒上两口饭就出门应付下午的工作。

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我接起电话放在耳旁,和对方打招呼。

电话里传出男人的声音,他缓缓地说:“您好,是秀男前代先生吗?您的朋友大冢三郎失踪了。”3

打来电话的是江户区警署的刑警。他在电话里说,他们正奉命调查大冢三郎失踪一事,希望能向我了解情况。“为什么是向我了解情况?”我在电话里问。“我们了解到,大冢三郎三天前曾组织过一场聚会,范围是他的高中同学。因此,除了您之外,其他参加同学会的人,我们也正在一一地向他们了解情况。”刑警在电话那头解释说。

之后,他向我询问是否能上门拜访。我想了一下,和他约在晚上六点,在离家两条街外的咖啡店里碰头。他确认时间后,挂断了电话。

我把电话听筒放回原位,从餐桌旁拉出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大冢失踪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遇到意外了,还是生意上的事?无论如何,一定是家里人无法联系上他才报的警。思前想后,我也没有对大冢的失踪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这时,手机收到短信,是下午约见的客户发来的。我诶呀一声,连忙拿起公文包,打开门小跑出去。

晚上六点,我准时来到“科斯特”咖啡。由于我经常一个人光顾,这里的老板和我还算熟悉。一进门,我径直走到一个靠里面,挨着厨房的位置坐下,这是我的老位子。伙计过来和我打招呼,并送来一杯冰咖啡。我喝着咖啡,注视着店门口的动静,虽说工作就是和人打交道,但和刑警面对面接触,倒还是第一次。我又把伙计叫来,和他交代如果有人找我,把他领进来。

十分钟后,咖啡店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伴随着伙计口中的“欢迎光临”的声音,出现了两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他们扫视着店里的顾客,像是在找什么人。伙计机灵地走到他们身边,耳语了几句,他们点了点头。伙计便领着他们向我的方向走来。

我站起身迎接,与其说迎接,倒不如说是一种不自觉的力量把我推离了座位。他们走到我面前坐下,分别从口袋里取出刑警证向我示意。一位年长的先开口说:“秀男前代先生,你好。感谢你百忙中抽空配合我们的调查。据我所知,你是搞保险的,经常在外面跑,可没有太多休息的时间呢。”“这年头,工作就是如此啊。你们不也是一样。”我说。

中年男人笑着,继续说:“还没跟你介绍。我是江户区警署的警长石村弘。这位是我的部下,金水贺年。也就是之前给你打电话的那位。”

我转头看了看他身边的那位年轻人,他向我点头示意。

伙计拿着菜单走过来,站在一旁等待。我问石村要喝些什么,他看了看我面前的咖啡,转头和伙计说和我的一样。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包七星香烟,点燃一支抽了起来。“那么,”我隔着袅袅升起的烟雾问石村,“调查进行得如何?”“正在分头调查。大冢三郎的家里人昨天报了案,说他已经有两天没有回家,手机没有人接,公司里的职员也说没看到过他。不过,类似这样的失踪案件,可能性有很多,”石村抽了口烟说,“他这样的生意人,有时候说不定还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行踪呢。他的太太对我们说,他们夫妻的感情很好,如果不回家,他至少会打一通电话回去。结婚五年来,从无例外。”

听着石村的话,我心里暗想,还真没发现大冢是这样的人。在我的印象里,商人常会自然而然地把工作上油嘴滑舌的习性带回到生活中。“而且,他的太太是个厉害的角色,绝不是普通的家庭主妇……”石村补充说。

我点点头。“那么,你们找我是想了解什么情况呢。”我问。“你别着急。具体的情况,金水你来介绍一下吧。”石村转头对身旁的同事说。“我们到大冢三郎先生的公司里去了解了一下情况,他的秘书告诉了我们他本周的安排。”金水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本记事本,“他本周的安排相对空闲,白天在公司参加几个会议,晚上的安排,只有周一在新秀购物中心的‘虫宠’饭店参加聚会。秘书说,这家店是大冢先生定的,她负责做了预约。而周二,他就没有再来上班。这和大冢先生太太的说法也一致,周二早上出门上班后,晚上就没有回来。”“因此,我们想看看他的失踪,和这场同学会,是否有什么联系。”石村说着,把身子向前凑了凑。

伙计把两杯冰咖啡端来,分别放在了两位刑警的面前。“我明白了,”我说,“那么我来说说我这里的情况。”“嗯,到底是和人打交道的。我们已经了解的,你就不必说了。我来问,你来回答吧,可好?”石村说着,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嗯了一声,等待他的提问。“那么,秀男先生,听说那天你迟到了是吗?”石村问。“是的,我工作的地方离市中心很远。”我说。“上班不是应该很自由嘛。”石村说。“每周一下午,会安排专门的业务每周总结,每个人都要发言,所以常常拖到很晚。”我说。“是这样啊。”石村说,“听说,他们还拿你开玩笑来着?大冢的主意?”

被石村这样盘问,我心里有些不悦。“石村先生,您这样问是什么意思?大冢的失踪和我有关?还是说我是嫌疑犯?”我皱着眉头,用手指的关节敲着桌面说。“石村先生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着急,”一旁的金水说,“像石村先生之前说的,大冢先生在同学聚会后的第二天就失踪了,这难免不让人对这场聚会产生一些怀疑。”

石村伸手打断了金水,对我说:“秀男先生,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想尽可能多地了解当天的情况,如果言语上冒犯了你,请你原谅。这可能是刑警的习惯吧。”

我身体向后,靠在沙发座椅上。对石村说:“我能理解,我当天迟到,而且被当众取笑了一番。这可能就是你们所谓的,有别于他人的地方。不过,我和这件事可没有什么关系。我也不会因为被他取笑,就要让他消失?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对你们而言,这样的推断似乎了小儿科了一点。”

石村大笑了起来,他喝了一口咖啡,对我说:“的确如此。我们也只是就事论事。同学会那天的突发情况、同学之间是否有过恩怨、彼此之间又是否有利害关系等等,我们都必须调查……”金水在一旁轻轻咳嗽了一声,石村顿了顿,接着说:“所以,秀男先生,麻烦你提供这几天的工作安排给我们好吗?当然,对每个人我们都是这样要求的。”“可以。我的工作安排比较简单,周二上午……”我把几天的安排都告知石村,金水在一旁做着记录。我同时把约见客户的姓名、电话留了下来,便于他们进行核对。“谢谢你的配合。”石村说,“其实,由于大冢三郎是死是活我们暂且不知,所以也谈不上不在场证明什么的。我们会继续调查,希望在这几天这家伙能出现。之后如果还需要你的帮忙,金水会再联系你。”“打扰了。”金水低头致意。“嗯。我也希望他能平安无事。”我说。“好吧!那我们今天就到这里。”石村说罢,站起身准备离开。我也从沙发上站起来,跟在两位刑警身后,一起走到门口,在柜台把餐费交给伙计,对他说不用找了。

金水打开门让石村先走,石村刚探出半个身子,他像是想起什么,回过头来悄声问:“秀男先生,如果大冢遭遇不测,你觉得会是你的同学干的吗?”“石村先生,”我摊开双手对他说,“如果你干我这行,一定接不到半单生意。”

石村笑着,向我示意再见,走出了门。金水也说了句再见,匆匆出门。我和伙计打了招呼,离开了“科斯特”咖啡店。门外,两位刑警已经走远,消失在夜色中。

我点燃一支烟,一边吸,一边向家的方向走去。刑警的来访让我觉得很不自在,一件原本毫不相干的事情,从他们口中问出,就变得像是无尽的怀疑一样。我自认性格隐忍,但面对警方的质疑也会变得异常暴躁,真不知其他的那些同学们,遭遇如何,又会作何反应。

第二天,我按照惯例睡了个懒觉。起床后,发现手机上有一条未读短信,是昨天深夜两点发来,发信人是虫男。

我打开短信,里面简短写着几句话:

秀男君,周末是否有空?想请你来家坐坐,请回复。后面写着他的地址。

我把短信又读了一遍。回想上次碰头,的确是和虫男说了“要来家里坐坐”之类的话。这个当口,我倒也的确想和他见上一面,按照石村的效率,想必周末前也已经与他见过面了吧。

于是,我在短信输入栏里轻轻键入:周末见。把手机放在枕边,翻了个身,继续躺着。

4

周六的上午,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把我从梦里吵醒。我伸手摸到手机,眯缝着眼看着屏幕,是虫男的号码。我眨了眨眼,从床上坐起,接通了电话。“喂,秀男,起床了吗?”虫男在电话那头喊着。“嗯……刚起来,怎么了,不是约在下午嘛。”我有气无力地回答。“是下午没错。”虫男说,“你知道吗,大冢三郎失踪了。有两个刑警昨天到我家来,问了些事,还做了记录。也许,他们也会来找你。”“他们已经来找过我了,就前几天晚上。”我不在乎地说。“哦。”虫男说。“这事和我们没有半毛钱关系,没想到他们还真的一个个上门了解情况。”我说。“是呀。”虫男说,“以前只在电视里见过刑警询问情况,没想到自己真碰上了。”“他们问了些什么?”我问。“没什么特别的。那个刑警还让我指认嫌疑人,我说无可奉告。可能是觉得和我聊天实在是无趣,他们坐了十分钟后就离开了。”虫男说。“你是不是一边聊天一边摆弄着虫子什么的?”我问他。“你怎么知道!”虫男在电话那头叫道。“他们会以为自己在和法布尔做笔录,哈哈哈……”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虫男也跟着笑了起来。在我印象中,我们之间的聊天一直很自在,电话那头的他,和那天吃饭时坐在角落里的那个人,天差地别一般。几句话之后,他把住址又和我确认了一遍,我说下午一点准时到,便挂断了电话。

下午一点,太阳从空中直射下来,由于是深秋的缘故,晒得行人身上暖意融融,我走在去虫男家的路上。虫男的家远离市中心,位于城市的北部,搭乘地铁大约需要四十分钟的时间,好在地铁站到他家的距离并不远,走路五分钟即可到达。

我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我给他的礼物,一座简易绿色盆景。上午在市场里挑选时,我觉得这个礼物比较靠谱,也许他可以把盆景放在那些玻璃罩子里,让虫子在上面生活,也算投其所好吧。

我按照门牌号找到了虫男的家。那是一幢独栋别墅,虽然和印象中的豪华别墅有区别,但好歹也是独门独户的一幢房子。我站在门口感叹,原来这小子不缺钱花呀。我看了看四周,还有几栋相同样式的别墅建在两侧,其余的就是六层楼高低的平房,约摸有三十多幢,一起组成了这个小区。我走上台阶,来到门前,按响了虫男家的门铃。

一阵悠扬的音乐声后,虫男隔着门在里面怪声怪调地说:“秀男前代先生,欢迎您光临虫男的童话世界。”说着,听到“嗒”的一声,大门的锁打开,虫男正站在门背后,弯下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我狠狠捶了一下他的背,对他说:“可以啊,你小子这是发财啦?”

虫男仍旧低着腰,沉沉地说:“秀男先生,多多指教。”

我做出要骑在他身上的动作,他终于直起身子来,笑着和我击掌。我刚想把牛皮纸袋向他面前一送,就有些后悔礼物选得轻率了些。我看到,虫男的家里满眼望去都是绿色,他家的客厅布置得简直像个花房。他在客厅的三面墙壁上安装了搁板,从上到下摆着大大小小的绿色植物,以鲜花为主,放眼望去,七色俱全。如果用书橱来比较,他的客厅里放着三面“花橱”,真是不辜负这家伙的名字:虫男。

正当我拿着牛皮纸袋愣神的功夫,虫男伸手一下接了过去。我连忙解释。“早知道你家里是个花店,我就不买这玩意儿了。”我说。

他打开袋子看了看,笑着说:“花花草草我从不嫌少,叫你破费啦。”他干脆把盆景从里面取出,放在了离我们最近的一格搁板上。“你看,和环境很搭配嘛!”他回头和我说。

我摊开双手,无辜地耸了耸肩。他请我进屋,于是我站着换下皮鞋。我打开身旁的黄色鞋柜,里面排满了大大小小的鞋子。我找了一个角落,把鞋塞了进去。“这里不是你一个人住?怎么还有高跟鞋?”我问虫男。“哎呀,隐私被你发现了,那是我妈的。”虫男说。“怕不是吧。”我说,“阿姨还穿这么艳的颜色?”“嘿嘿,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他说。“不过,你的鞋子也太多了吧。有钱也不能糟蹋呀,穿得过来吗?”我说。“别笑我了,快过来坐吧。”虫男边说,一边泡上了两杯茶。

我坐在虫男家的沙发上,感觉自己被一片绿色环绕。我向虫男询问起这所房子的情况。他告诉我,这里是他父母前几年给他购买的房子,本意是作新房用,但他也迟迟没有结婚,父母因为感觉不方便,就没有搬来住。所以,这里常常只有他一个人。每个月的按揭他转到了自己帐下来负担,再过一年多就可以还清。“那看来自由职业赚得还不少嘛。”我说。“哪里,养家糊口而已。”他说。“刑警也惊呆了吧,这么多花花草草的。”我指了指墙上的植物说。“那个老头还想在我这里抽烟,被我拒绝了。”虫男说。“说起来,大冢找到了吗?”我问。“看来还没有吧。听刑警说,从周二到昨天。这要真是失踪,恐怕凶多吉少。”虫男说。“是呀……会是怎么回事呢……”我说。“多想也没用,我们也帮不上忙。”虫男说,“不如,我带你参观参观我家?”“为什么不呢?你肯定有不少收藏吧。”我说。

我们起身,虫男在前面带路,向别墅的楼梯走去。别墅分成两层,一楼有三间房间,二楼有两间。相比之下,二楼的房间更大一些。和客厅相同的是,一楼的每间房间里也都摆着植物盆栽,一片绿意盎然。

虫男推开二楼靠左的房间门,对我说:“右边那间是我的卧室,这一间是我的收藏房间。请进吧!”

我走进房间,由于拉着窗帘,虽是白天,房间里黑洞洞的,看不太清。他到窗边,按下墙壁上的开关,窗帘开始自动地从中间缓缓打开。

借着逐渐投射进来的亮光,房间被一点点照亮。房间里布置得像个书房,靠着墙壁树立着一排置物柜,看上去像是实木制作,一共五层,每层分为十个正方形的格子,每个格子还被分成若干个大小不一的方格,不规则地排列着,从我站的地方看过去,整个置物柜像是个拼装玩具。每个小格子里,摆着一个个透明的玻璃瓶。我一眼就认出,和小时候我们一起在草地里捡的小玻璃瓶一样,里面装着一只只昆虫,一动不动。我粗略估算了一下,大概有二百个左右的瓶子。这时候,虫男走到我的身边,嘴里发出“噔噔噔噔”的节目里隆重登场的声音。“还不错吧?”虫男说。“像个自然博物馆,”我说,“看来你对昆虫的兴趣一直未减啊。你还记得那次我们一起在草丛里捡瓶子的事吗?那时候,你有几个这种玩意儿?”“我想想,”虫男扳着指头说,“不超过十个吧。”“这些,都不一样?这些……标本。”我问他。“说对一半,”他说,“对的是,它们都不一样。”“错的呢?”“它们不是标本。这是我家和自然博物馆的区别。”他神气地说。

虫男说着,走到这些置物柜的面前。我也跟着他,站在他身边。这时候,瓶子里的昆虫像是发现了我们似的,全部活动了起来,大部分是爬虫类,用他们的脚在玻璃瓶的内壁上不停地爬动着,还有一些长着翅膀的,在瓶子内狭小的空间里迅速飞行。由于房间非常安静,我的耳朵甚至听到了窸窸窣窣的爬行声。“吓了我一跳,”我对着虫男说,“原来真是活的昆虫啊!刚才看它们一动不动,我真的以为是标本。”

虫男笑而不语。“它们这算是欢迎我?”我笑着问。“算是吧,至少你身上有东西吸引它们,”虫男说,“动物园去过吧,有人给鱼池喂面包屑,或者向猴山丢香蕉,它们就会一下子围拢过来。也许它们觉得你是来喂食的人也不一定哦。”“刚吃过午饭,又饿了?”我说。“它们可不知道什么是饱腹的感觉。”他说。“它们……吃什么?”我问。“基本靠提炼的花蜜水。”虫男说着,取下面前的一个玻璃瓶给我看。

我接过瓶子,仔细端详。它的个头稍大一些,里面虫子的个头相较其他也更大。我认得出,这是一只天牛,身上漆黑,长着六只脚,两根长长的触须杵在头前,长度是身体的两倍长。“是天牛?”我问。“准确地说,是云杉天牛。在南方不常见,仔细看看。”虫男说。

我把玻璃瓶凑近眼前,看着天牛身上的纹路。天牛和其他的虫子一样,在瓶子里沿着内壁爬动着,爬到了瓶口,又跌落下来,再继续沿着另一侧爬动,持续了十几遍。在我看来,这只天牛的行为几近疯狂。“从没看到过那么不老实的天牛。”我说。“向往自由是动物的天性,”虫男说:“那也没办法,谁让它不珍惜自由呢。”“关着它的人是你才对吧,”我假装鄙视地看着虫男,“有一天,它自由地爬着,你抓住了它,现在反过来说它不珍惜自由。真是大言不惭。”“你怎么说都好。总之对它来说,现在这样的环境也许更好。”虫男淡淡地说。“好吧,好吧,伟大的昆虫爱好者,也许总比制作成标本要好些。”我笑着说。“我们下楼吧,让它们睡个午觉。”虫男说。“请允许我给我们的昆虫爱好者和他的作品合个影好不好?等你哪天出名了,我也好显摆显摆。”我说。

虫男答应,站在柜子前面,摆出一副不爽的表情。我拿出手机,给他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我走出房间,回头等虫男关闭窗帘。我的视线又落在了这堆瓶瓶罐罐身上,窗帘缓缓闭合,光线减弱了下来,直至房间恢复黑暗。

这过程中,虫子们依旧疯狂地爬动着。

5

在虫男家的那个下午,除了参观他的收藏之外,我们喝着茶,聊起了一些学生时期的事情。他问我,是否还和过去高中时喜欢的女生有联系,我摇头,笑他猴年马月的事还记得。我问他,当时有没有看得上的女同学,他说自己只喜欢虫子。我开玩笑说,如果哪天他结婚,新娘说要把这些玩意儿都扔了,会怎么办。他回答得倒也干脆:我会让她也接受我的藏品,实在不行,就把她也收藏起来。我说:得了吧,你这腻歪的话还是留着对女朋友说吧。

我在晚饭前告辞,离开了虫男家,回家准备新一周的工作。

三天后的一个中午,当我结束了上午的客户回访,在一家路边的速食店吃着面条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是石村打来的。我用纸巾擦了擦嘴,接起电话。“秀男前代先生,我是石村。”刑警的语气十分客气。“我知道是您,有什么事吗?”我说。“我长话短说。还是大冢三郎的失踪事件,我们有新的发现。希望能再从你这里了解一下情况。”“大冢找到了?”“很可惜,还是没有。”“那么还希望从我这里了解什么情况?玩杀人游戏,猜猜杀手是谁?我正在吃饭,下午还要赶去客户那里。”“真伤脑筋啊。我和你说了,有一些新的线索,我们还是见面再谈吧。或许,等晚上边喝冰咖啡边聊会比较好,你说呢?”“新线索是什么?”“见面再具体说吧。总之,大冢三郎的失踪,看起来和你们的那场同学会脱不掉关系就是了。”

听到石村这样说,我后背一凉。到底是怎么回事……石村在电话那头喊我的名字,我“哦”了几声,和他约在七点,在“科斯特”咖啡见面。

七点,我推开了“科斯特”咖啡店的门。伙计见我来了,迎上来对我说,那位刑警已经到了,在老位子等我。我向里张望,果然,石村背对着门口坐着,桌上摊着一张报纸,他正津津有味地读着。我向座位走去,离他还有几步路的时候,叫了声他的名字。石村回过头来,示意我坐下。我一看,桌上已经放着两杯冰咖啡。

石村先是寒暄了几句,然后切入正题。他说:“大冢三郎仍旧失踪在某处。我们多方了解情况,包括一些黑社会组织的内线,都没有他的消息。不过,昨天我们得到了这个。”说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本黑色的软面抄,大小和一部手机相当。“这是?”我问。“大冢三郎的记事本,”石村说,“哦,和之前说过的秘书这里的记录不同,里面还记载了一些私人安排的会面。”“你们从哪儿找到的?”我说。“事情是这样的。有人在‘塔克’酒吧的后巷捡到了这本东西,交给了刑警,于是几经周折,交到了我的手里。”石村说。“塔克……听客户说起过,”我说,“然后呢?”“里面当然记载着不少见面安排,甚至有些和大人物的。当然,重点是在你们那次同学会之后的第二天上午,他和某个人见过面,上面记录着。”石村说。“那你们找那个人不就得了。”我打断了他的话。“你以为刑警是傻瓜吗?”石村瞪着眼睛说,“里面写着约会的时间和地点,至于对象嘛,只写着两个字:同学。”说着,石村把软面抄打开,翻到了那一页,把本子反转过来给我看。

我看着软面抄上的字,和石村描述的一样。上面写着“周二早十点,塔克酒吧,和同学见面”。“你们查过他的通话记录吗?他们约时间碰头,也许通过电话。”我问。“查过,这个可能性最大的电话来自一个公用电话亭。所以,线索断了。”说着,石村又开始抽起烟来。“那么你的看法是?”我问。“我觉得这事很蹊跷。我们翻看了之前的记录,他做得很工整,所有约会者的姓名都标注出来了,唯独这一次例外。我在想,可能性只有两个:一、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与谁见面,所以他故意不写清楚;二嘛……”石村顿了顿说,“他不知道见面者是谁。或许他知道,但想不起名字了,于是他无法写出那个人是谁。你看这里……”石村用食指指着本子上“同学”两个字的左边,继续说:“这里有三个黑点,是水笔留下的。我猜想,他在记录之前,会不会想了很久那个人的名字,于是停顿着笔,最终还是没能想起来,于是只好写了‘同学’两个字。”

听了石村的推断,我陷入沉思,手里的咖啡杯在桌上慢慢旋转。“根据你上次给我的工作安排,我派人进行了核对,再加上大冢的记录,我认为你的嫌疑可以排除。当然,除了你之外还有几个人,也都有不在场证明。所以,我又联系你,希望能把这个蹊跷的约会搞明白。”石村说。“你说的第一种可能,应该不成立。如果不想让人知道,干脆就别写在本子上。第二种嘛……‘同学’会不会只是一个代号?”我说。“可能性不大。他的风格很严谨,从记录上看,他从不用暗示性的语言。”石村说。“做生意的人,有时候秘密有很多……”我自言自语。“秀男先生,如果我现在问你这个问题你还会觉得反感吗?”石村打断我说,“我是说,如果你的同学里真有这样一个人,让大冢提笔却忘记了他的姓名,会是谁呢?会不会是当天没来的同学?或者是其他什么人……”

石村一个人做着他的推理,我却已经无暇顾及。我的脑中隐隐地出现了这样一个符合他推理的不二人选,一个会让大冢想记录却忘记姓名的人,一个让大冢熟悉却陌生的同学:虫男。“秀男先生?”石村叫我。“是的,石村先生。您的推理我觉得有道理。不过,”我说,“我暂时想不出符合条件的人。”我看着他,摇了摇头。

石村也看着我,猛抽了几口香烟。

离开“科斯特”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我用公文包遮住头,朝家的方向跑去。石村在我这里没有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喝完咖啡后先走了。我对他说,如果推理正确,这样做是否会打草惊蛇。他回答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大冢的家人通过各方面渠道,也给了警署很大的压力。我看得出,大冢失踪案件,让这位中年刑警已经熬了不少个晚上。

走在雨里,我想着石村刚才说过的话。假设这个约大冢见面的人是虫男,最终直接造成了他的失踪,那么他的动机是什么?又对大冢做了些什么?一连串的问号在我脑袋里产生,我停下脚步,抬腕看表,时针指向八点。我穿过马路,钻进地铁站,决定去“塔克”一次。“塔克”位于市中心,坐地铁的话,离开新秀购物广场一站路的距离。“塔克”现在是市中心生意最好的酒吧。听客户说,酒吧的老板来头不小,生意兴隆全仰仗他的面子。

我来到酒吧时,酒吧已经开始了夜场表演,门口摆上了“满座”的招牌,我想暂时可能无法进去。门口站着一个高个子保安和一个小伙计,正聊着天。我走到他们跟前,对伙计说:“嘿,我想进去找个人。”“对不起朋友,今天满了。”高个子保安抢先对我说。“我找个人就出来。”我说。“在这里闹事,没有好结果的。”高个子把右手横在我的胸前说。“我只想找大冢三郎先生。”我故意说。“你……”高个子张嘴刚要骂,伙计说话了。“杰克,你等一下,”伙计对保安说,“你说你要找谁?”他转过脸问我。“大冢三郎。”我说。“是大冢三郎老板,做印刷生意的?”伙计说。“对,就是他。”我说。“你是……”伙计紧张地看着我问。“我是……”我凑近他的耳朵,“私家侦探社的。”

伙计愣了一下,和那个叫作杰克的保安低语了一句。然后看着我,头向后巷的方向一侧,走在前面。我紧跟着他,来到后巷。

后巷灯光昏暗,我们走到了一盏路灯下停住脚步。“到这里做什么?”我问。“你是调查大冢三郎失踪案的侦探?”伙计反问我。“是的,据我所知他失踪前来过这里,你……是不是知道这件事?”我继续问他。

伙计沉默不语,他又看了看我,说:“你真是侦探?”

我点点头。

伙计环顾四周,悄悄对我说:“我知道一些事情,我亲眼所见的,对你而言价值连城。不过,你得花钱买。”“先听听看再说吧。”我说。“那可不行,我之所以不透露给刑警,还不就是为了向你们这些侦探要点信息费。”伙计有些着急。“好吧。”说着,我塞了几张纸币到他手里,他拿起来看了看,叠起来,塞进了衬衫口袋。“先生,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那天,我看到大冢三郎在我们店门口徘徊。我认识他,他晚上常来这里。白天,倒是第一次见到他。”伙计说。“那是星期几?”我问。“周二,上周二的上午十点左右吧。”他说。“于是你就盯着他?”我说。“是的,像他这样的名人,我当然会注意,”伙计说,“他在门口像是等人的样子,几分钟后,他转弯到了后巷。对,也就是我们现在谈话的位置,他就站在那儿。”“然后呢?”我问。“然后我跟着他来到后巷,躲在墙角,发现大冢先生正和另一个男人见面。”伙计说,“我起初怀疑是毒品交易,所以我看了很久。那男人说了几句话,但是声音太轻,我听不见。可能我太紧张,那时候身体不小心碰到了装垃圾的铁桶,发出‘咚’的声音。于是,我怕他们发现,就赶忙退了出去。”“你看清了那个男人的长相吗?”我问。“那当然。”他说。“如果我给你看照片,你能确认吗?”我说。“我想……那不难。”他说。

我拿出手机,找出上周末在虫男家为他拍摄的照片,给面前的伙计看。“是不是这个男人?”我问。“是的!就是他!”伙计惊讶地叫出了声。

我把手机放回口袋,长叹了一口气。如果伙计没有说谎的话,看来和大冢在后巷见面的,已经确认是虫男无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和大冢见面?又为什么对刑警和我隐瞒了一切?我看着伙计,问他当时是否听到后巷有什么动静。他说没有,吵架也好,打斗也好,都没有发生。他还追问我,大冢三郎是否找到之类的问题,我都一概搪塞了过去。

现在看起来,是时候找虫男谈一谈了,我想解开心中的那些谜团。我和伙计打了声招呼,走出后巷,拨通了虫男的电话。

6

电话接通的时候,听筒那头的虫男正喝着什么东西,除了说话的声音外,还不时地发出麦管吸着空可乐罐时的那种声响。“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虫男说。“的确有一些事情想麻烦你,”我说,“可以见个面吗?”“还是关于大冢的事?”虫男问。

被他这突然的一问,反倒让我愣住了。半晌,我张着嘴说不出话。“如果是这件事,那么你现在就来吧。听得出,你好像很着急。”虫男接着说。

我答应他马上到,随后挂断电话,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虫男家而去。从他的话里不难听出,虫男和大冢失踪一案的确有关。我坐在后座,双手抓着前座的椅背,手心里的汗将白色的椅套沾湿了一大片。

我让出租车停在离虫男家不远处,结账下车,快步走到了他的家门口。虫男已经把大门打开,站在门口看着手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我听到有汽车的动静,估计就是你来了。”虫男说,“这个时间,不会有什么人进出。”“我们进屋说吧。”我低头说。

他嗯了一声,把我让进屋,转身关上房门。

我在沙发上坐下,他说去泡两杯茶。我说不用麻烦。话音刚落,就听到热水倒入茶杯的咕咚声。一分钟后,他端着两杯茶从厨房走出来,在我身旁坐下。“好,”虫男说,“和我说说发现了什么最新情况?”“的确是有些新的情况。”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眼睛注视着虫男。他也看着我,脸上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刑警发现,大冢在失踪的当天和我们这些同学中的一个人有过约会。我不知道刑警是否又来找过你了解情况,但他们已经找过我。大冢在记事本上,没有写下那个人的名字,让警方颇费脑筋。我也看了那本记事本,所以去约会的现场作了调查……”“所以你觉得那个人有可能是我。”虫男打断了我的话。

我看着他,他低着头,嘴角露出微笑。“约会在某个酒吧,对方是一个老同学,却怎么也想不起对方的名字。你去作了调查,也许有人告诉你,看到他和一个男人在后巷聊天。或者,有人看着照片认出来,那个人就是我……”虫男自言自语地说。“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我说。

虫男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充满了房间,听上去有些恐怖。他抬起头,看着我说:“秀男,你的调查没错。那天和大冢约在‘塔克’酒吧的,就是我。”“真的是你?”我说。“没错。”虫男说。“你找他干什么?”我问。“我说谈一些生意,他起初不在意。我把住址透露给他之后,他便爽快答应了,可能是觉得我很有钱吧。没想到这家伙还有记录,我大意了,被人发现了啊。”他说。“你……把大冢怎么了?”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紧张,双手紧紧地捏在一起。“你放心,我不是那种变态的杀人魔。”虫男笑着说,“你以为我把他杀了,然后分尸?还是我把他藏在地窖里孽待他……”“你别卖关子了!”我把茶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说。

虫男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他缓缓地说:“这么说,秀男你真的想知道?”

我盯着他,点了点头。

虫男双臂展开,向后靠在沙发上,视线看着天花板,缓缓地开始说话。“我最大的爱好就是捉虫,这一点秀男你是最了解的。但与其说是捉虫,我更喜欢用‘游戏’两个字。我喜欢和昆虫做游戏,从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非常喜欢。我第一次捉虫,是在我奶奶家的田地里。那是一个偏僻的乡下小镇,人们靠务农生活。那年我五岁,我一个人,带着一把小铁铲,走到田地里去探险。我在那里呆了整整一个下午,耳边充盈着虫鸣蛙叫的美妙声音,我蹲在田里,看着各式各样的昆虫在我面前爬来爬去。一开始我只以为它们在无目的地爬行,但观察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它们在工作。它们有的在采花蜜,有的负责运输,有的在捕食……就像蚂蚁那样,分工明确。我看得入了神,一直到太阳下山,还没有回家。后来的事情可想而知,我被大人狠狠教训了一顿。不过,从那天之后,我就对昆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它们不再是简单的低等生物,它们在自己的世界里,各司其职,井井有条,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它们相互配合,比如运送食物的时候,你很难想象几个小虫子怎么能抬起如此重量的一块腐肉!它们回家后,躲在地下,那个温暖的虫洞里;它们面临危险,共同进退,战斗到最后一刻;如果有谁生老病死,伙伴会把尸体拖回家……它们和我们有太多不同,它们拥有比许多大型动物更为灵敏的感觉,可以看到人眼看不到的光线,听到人耳听不到的声音,嗅到百米之外的同伴的气味……”

我张嘴想打断虫男的话,他却举手示意我等等。他接着说:“之后的那些日子里,每天放学,我都会去草地里看看各式各样的昆虫。后来我开始捉一些,把它们放在瓶子里,饲养它们一段时间之后,再重新放回草地里去。你知道,虫子靠露水和花蜜就能生活,有些则吃点肉类。我对它们实在是充满了好感。于是,我给它们调配更有营养的食物,不再让它们吃那些人类遗弃的残渣。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多久呢?可能有十年。读大学的那段时间里,虽然时间不像儿时那么充裕,但我仍旧会钻在草丛里,呆上一下午。我开始捕捉那些更稀有的昆虫,那些我从未见过的,或者只在书本上读到过的品种。我向学校请了病假,坐着飞机去国外捉虫。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件怪事。说出来,也许你都不相信的事。”

我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面前的这个男人,等待他给我答案。“那是读大二的时候,在中东的一个国家。我一个人背着行囊,去那里捉一种罕见的蝗虫。我在一片田地里呆了整整一个晚上,没有任何的发现。正当我准备放弃,更换地方的时候,草丛里发出了隐约的亮光。我跑过去,拨开草丛凑近一看,是一个一元钱大小的小洞,里面射出金色的光,像一条射线,笔笔直直。向洞里看,一片金黄,什么都看不清。我把耳朵凑到洞口,里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蟋蟀的叫声。我从一旁拿起工具正要挖,却发现里面有动静。金光一下子暗了下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消失了。我趴在洞口,用一只眼睛观察,里面是一条长长的道路,两旁像装着路灯,道路看上去很长,一眼看不到尽头。我感觉自己被里面的灯光迷惑,不知不觉地昏睡了过去。”虫男说到这里,看了我一眼,继续说,“等我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盖着被子。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我以为自己在某所医院里。这时候有人推门进来,我抬起头,这时候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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