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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3 04:1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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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弗朗西丝·霍奇森·伯内特

出版社: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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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花园(全彩青少版)

秘密花园(全彩青少版)试读:

原著者简介

弗朗西丝·霍奇森·伯内特是19世纪末美国最著名的儿童文学作家。伯内特1849年生于英国曼彻斯特,1865年全家移民至美国。她自幼家境贫寒,18岁即开始靠写作补贴家用。杰出的才华使她创作出了诸多红极一时的畅销作品,成为当时最富有的作家之一。她的作品以儿童文学领域获得的成就最为突出,其中包括我们自幼耳熟能详的《小少爷方特罗伊》(发表于1886年)以及曾由秀兰·邓波儿主演过的《小公主》(发表于1905年)。

伯内特自幼喜爱园艺,花园是她经常写作的地方。1909年,正是她位于纽约长岛家中的花园启发了灵感,让她创作出了一生中成就最高的作品——《秘密花园》。故事讲述了失去双亲的英国小女孩玛丽,在收养她的姑父家无意中发现了一个荒芜已久的神秘花园,并由此引发出一连串曲折而奇妙的故事。与大自然的亲密接触,让自私暴躁的玛丽变成了一个活泼开朗的孩子,和农家小子迪克恩一起,帮助庄园里病弱孤僻的科林少爷恢复了健康和自信。最终,孩子们收获了珍贵的友谊,也使花园和它的主人们都重获新生。

在美国文学史上很少有一本书能像《秘密花园》这样长久地畅销不衰,在几乎任何一套西方儿童文学的经典书目里,都可以看到它的名字。这部作品不但打破了雅俗之间的欣赏界限,也是公认的一部没有年龄代沟的作品,近百年来不断再版,并且多次被改编成电影、话剧,甚至被英语国家当做教材。除了作者精彩的构思与文笔,大约这也证明了一个事实——大自然与美好的心灵,是我们每个人内心都不曾丢弃的珍重。

导读 心灵的花园

每个人心灵都有一个秘密的花园,这个花园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会拥有的。这个花园里开着什么花,只有主人才能够知道。什么人能够进入花园,那只有天知道。但我相信很多人都进去过,英国的爱丽丝、美国的波丽安娜、加拿大的安妮,等等,她们都曾进去过,而且还都是女孩子。

弗朗西丝·霍奇森·伯内特的《秘密花园》是一本地地道道的儿童小说经典,也是一本畅销书。曾被拍成电视剧、电影、动画片等。世界经典的儿童文学差不多都是这样的。但我们从阅读中可以发现一个非常妙的现象,那就是英美的儿童文学经典,都非常善于继承本国文学的传统。在《秘密花园》的作品中,我们可以读到《简·爱》的影子、内斯比特的影子、爱丽丝的影子,波丽安娜的影子。这一部分经典,都有深刻的内涵。《秘密花园》差不多是疗伤的童话,具有巨大的心理学价值。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心灵上都曾受过打击或者伤害,他们的性格怪异,有时候还封闭,在我们常人眼里有点不可思议,不可理喻。但是,在他们的心灵中,都存在着一个秘密花园。像这样的小说和童话,有一大批,所以读起来觉得格外有味道。它们虽然是写给儿童看的,但是许多体验和理念却是成人的。所以,内蕴丰富。

这部作品的人物性格刻画得非常成功,作者的文笔细致委婉。作品给我们提供了一处美妙的风景,也可称之为“诗意的灵魂的栖息地”。第一章在印度时的玛丽小姐

玛丽·伦纳科斯在印度出生,从小体弱多病,长着一张阴郁沉闷的脸,身体干巴巴的,黄头发稀稀疏疏,杂乱零落,看上去很不讨人喜欢。她的父亲曾是英国政府驻印度的一名官员,他自己也常常身体不好,加上工作很忙,无法顾及到她。母亲倒是个大美人,只是整天忙着打扮自己和流连于不同的社交活动,从来不关心自己的女儿,她的生活除了贪图享受就是寻欢作乐。

玛丽一生下来就被交给一个叫卡米拉的印度保姆,卡米拉总是把她带到远远的地方,以免她的哭闹声影响女主人的情绪。在她是个嗷嗷啼哭的婴儿时,她的父亲和母亲没有陪过她;在她是个牙牙学语的幼儿时,她的父亲和母亲仍然没有陪过她。在她的身边,只有卡米拉和其他印度仆人呆板、木讷又顺从的黑脸。

没有父亲的谆谆教导,没有母亲的细心呵护,她变成一个自私蛮横、脾气非常暴躁的小女孩。他们给她请过一个年轻的英国家庭教师,才三个月,就辞职不干了。又陆续请过几个家庭教师,一个比一个更短,他们都讨厌她,也不耐烦教她。玛丽没有玩具,没有伙伴,要不是她自己喜欢念书,恐怕连一个字母都不认识。

大约在她九岁这一年,一天早晨,天气异常闷热,她闷闷不乐地醒来,然后发现站在床边的不是她的保姆卡米拉,而是一个陌生女人。大概是新来的仆人,她看着陌生女人那木头木脑的样子,就更不高兴了。“你是谁?你在我房间做什么?”她生气地对陌生女人吼,“我要卡米拉,你滚,滚出我的房间,快叫卡米拉过来。”

女仆很惊慌,她没办法招架这个被宠坏的孩子。她结结巴巴地告诉玛丽,卡米拉不能过来。玛丽怒火中烧,跳下床对她又打又踢。她更惊慌了,只会反复说卡米拉真的没办法再来照顾玛丽小姐。

那天早晨的气氛诡异而神秘,到处都显得和平时不一样。几个土著仆人不见了,剩下的仆人们个个面如死灰,人心惶惶。他们不做家事,不停地交头接耳,每个人看上去都很慌张,好像即将大祸临头。

没人告诉她为什么,她也不愿意去问别人,遗憾的是卡米拉始终没有过来。屋子里的人逐渐都消失了,只剩下她一个人,没人注意到这个小女孩。她无处可去,和往常一样,慢慢走到花园里,在走廊旁边的一棵树下自己和自己玩。她玩起了造花坛的游戏,用土做了许多小小的土堆,心里却越想越生气,觉得卡米拉背叛了自己,自言自语地嘟哝着等她回来时一定要狠狠骂她一顿。“猪,笨猪,蠢猪养的,我一定要揍她一顿,这个没规矩的土著。”她又气愤又伤心,所以用印度土著侮辱性最大的话语来骂卡米拉。

她蹲在那里,边骂边把一朵朵深红色的木槿花插进一个个小土堆里。然后她看到母亲和一个漂亮的年轻人一起来到走廊上,他们站在一起低声交谈,靠得很近,声音紧张而奇怪。他们没发现玛丽,她是那么瘦小,实在太不显眼了。玛丽认识这个年轻人,听说是个年轻军官,刚刚从英国来。小女孩盯着他看,带着微怒,凭什么他能靠母亲这么近,不过更多的时候她在盯着自己的母亲看。

能看见母亲的机会实在不多,她仰慕母亲,她称呼母亲为女主人。女主人是那么美丽,她近乎陶醉地盯着母亲。头发像卷曲的丝缎,柔软干净,明亮有神的眼睛仿佛在笑,小巧玲珑的鼻子倨傲而挺直。母亲所有的衣服都缀满了花边,飘逸轻软,而这个早晨,那些花边比平时的更夸张,它们好像会说话一般贴在年轻军官的身上,哀求着,缠绵着。“这么糟糕吗?噢,真的吗?难道所有的传言都是真的吗?”玛丽听见母亲说。“是的,糟透了,”年轻人声音颤抖地回答,“糟透了,只怕比传言更糟,伦纳科斯太太,你两个星期之前就该到山上去。”

女主人双手紧紧绞在一起,脸色苍白,那双平时充满笑意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和绝望。“哦,我知道我错了,”她喊着,“我是为了那愚蠢的、该死的宴会,我真是个十足的笨蛋!”就在这时,一声尖叫从仆人宿舍传来,接着是啼哭声,花园里空旷而寂静,那一个声音尤其显得刺耳,她抓住年轻人的手臂,像溺在大海里时抓住浮木,她在发抖,不可抑止地,从头抖到脚。哭声渐渐变大,悲伤的气氛像灰色的天气一样,笼罩了整个花园,整个屋子。“那是什么声音?那是什么?”伦纳科斯太太看着年轻军官,有些语无伦次,她当然明白那是什么声音。“应该是一个仆人死了,”年轻军官说,“你没有告诉我灾难已经蔓延到仆人那里。”“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女主人哭喊着,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害怕,“跟我来,快,跟我来!”她跌跌撞撞跑进房子里,任裙边拖在地上。

玛丽后来才明白那个早晨发生的一切怪事,虽然在听卡米拉讲故事时提到过这两个字,但她那时并不明白确切的意思。

是的,霍乱来了,人们谈及色变的霍乱。在霍乱面前,每个人都像蚊虫一样脆弱。短短一天,已经有三个仆人丧命,卡米拉是第四个,刚才仆人宿舍里的嚎哭就是因为她死了。剩余的仆人都惊恐地逃走了,到处都是恐惧,到处都是哭喊声,到处都是死亡的气息。

房子里一片狼藉,被遗弃的衣裙、手套,漂亮的高跟鞋,华丽的沙发上被踩上凌乱的鞋印,丝绒的窗帘被扯掉半幅。

玛丽躲在她的幼儿房里,对她来说,这里才是安全的。没有人想起她,没有人想要她,奇怪的事情继续发生着,而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没人注意她,她也刻意地忽略别人。

她躺在床上哭哭睡睡,四处传来紧凑的、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刺鼻的消毒水味,大家在生病,她想。到处都是空荡荡的,她觉得应该吃些东西,走进饭厅,桌子上的饭只吃了一半,有几只汤匙掉在地上,椅子推倒在地,盘子和碟子乱糟糟地叠在一块,好像原本正在吃饭的人,因为突然有事发生而无法继续。

她只能去厨房找些水果和饼干充饥,又觉得很渴,她喝了杯松子酒,因为找不到水。味道不怎么样,她皱皱眉头,太甜了,她从没喝过酒,醉意让她想睡觉。

玛丽再次回到幼儿室,把自己关起来,仆人宿舍那声嘶力竭的喊声让她害怕,她把那些害怕和恐慌全部关在门外,独自爬到自己的小床上,一会儿就沉沉地睡着了。这对她来说是好事,哭声、喊声、急促的脚步声、进进出出抬东西的声音,这些让她害怕的声音在外面持续了很久,但隔了一道门,隔了一重梦,与她像是两个世界。

不知道睡了多久,当她醒来时,各种奇怪的声音都消失了,房子里寂静得让人毛骨悚然。这种寂静是属于黑夜的,而现在是白天,一切都透露出不寻常。是不是大家的病都好了,日子又能恢复到以前那样?可是卡米拉死了,她在心里猜测,以后谁会来照顾她呢?她对死亡的认识还不太深,她没有被关心过,所以也不懂得如何关心别人。

这场霍乱给玛丽最大的感触就是麻烦,恐惧是有的,但并不多。更多的是觉得生气和可耻,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好像没人记得她,至少目前是如此。玛丽躺了很久,她相信等大家都好起来,一定会有人想到她,然后找到她。但是她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人,房子有一种死气沉沉的安静。

然后她听到地毯上的响声,她趴在床沿上,看到有条小蛇经过,小蛇在发觉有人注视它时,也朝她投去一瞥。它的眼睛幽静而漆黑,和女主人戴在脖子上的宝石一样。因为不知道它的可怕,所以她没有觉得害怕。她反而觉得它好像很紧张,似乎迫不及待想溜出房间,玛丽看着它从门缝溜了出去,它会去哪里?去找蛇妈妈吗?

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她听见过道里响起穿着皮靴的脚步声,然后到了走廊上。有些人进了房子,低声地交谈,是男人的声音。

玛丽连忙从床上坐起来,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没有仆人去接待他们,也没有主人跟他们讲话,他们好像打开门,一个个房间里检查着什么。“一所空房子。”她听见一个声音说,“那么一个美人啊!可惜,我猜那个孩子也……我听说有个孩子,是个女孩,不过从来没人见过她。”

几分钟之后,幼儿房的门被他们打开,玛丽正不知所措地站着。她看上去局促不已,皱着眉头,饥饿让她更加面黄肌瘦。先进来的男人是个高级军官,她曾多次看到过他和她父亲谈话。他看上去疲惫而焦虑,可是当他看到她的时候,竟吃惊得往后退了几步。“贝尼尔,快过来!”他惊叫起来,“这儿有个小孩儿,就她一个人,天可怜见,这个地方就她一个人,她是谁?”“我是玛丽·伦纳科斯。”小女孩冷静地说,站直身体,头昂起来。她觉得这个男人很粗鲁无礼,居然把她父亲豪华的房子称为“这个地方”。“当仆人们染上霍乱时,我不得不在幼儿房睡觉,怎么还没有人来?他们还没好吗?”“她就是那个没人见过的孩子,她竟被遗忘了。”那个男人没有回答玛丽的话,转头对他的同伴说。“什么叫被遗忘?”玛丽恼火地问,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还没有人来伺候我?”

叫贝尼尔的年轻人一脸悲伤地看着她,像在看一只可怜的小动物,眼睛里似乎有泪水。“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他说,“没有人能来,一个也没剩下。”

突如其来地,玛丽被告知她同时失去了父亲和母亲,他们在夜里发病死去,被抬走时她还在睡梦中。她没有哭,因为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她似乎也并没有想过父亲和母亲,她不明白失去父母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没有染上霍乱的印度仆人早就慌乱地逃离了这座房子,谁还想起有个玛丽小姐留在这里?所以房子才那么安静,好像只有她和那条窸窸窣窣的小蛇是活着的。第二章倔强的玛丽

母亲很美丽,那么的美丽,像一幅无可挑剔的画,玛丽从小就喜欢看母亲,远远地看着。想念她吗?答案是否定的,不会有人去想念一个陌生人,即使那人是母亲。她们相处的时间太少,而玛丽也太小,对她来说,母亲就是一个名词,仅此而已。

当然,要是在她懂事的时候才被孤立,那么,她会觉得不安,会觉得痛苦,但她从小就这样一个人待着,已经非常习惯。她要的,不过是有个像卡米拉之类的保姆来伺候她,来照顾她,至于心灵上的安慰,她不明白这些。她担心的问题是,还能不能跟之前那样生活,身边的仆人都顺从着她,不敢违抗她的命令。

当亲人都在那场霍乱中死去后,她被寄养在一个英国牧师家,牧师家很穷,破旧的小房子里挤满了人,他们有五个年龄相仿的小孩,这些小孩邋遢、无礼,整天吵架打架,抢食物抢小玩意,玛丽不敢想象这样的生活,她不想留下来,也知道不会留下来。而在那些孩子看来,玛丽是个极其难相处的孩子,她骄傲而暴躁,他们不愿意跟她玩,还给她起了个绰号,让她非常生气。

绰号是波兹尔给她取的,他是个蓝眼睛的小男孩,非常没有教养,鼻子尖尖的,玛丽很憎厌他,事实上她对牧师一家人都很厌恶,区别在于厌恶的程度不一样而已。

她一人在树下玩造花坛的游戏,和以前在家里一样,自得其乐。波兹尔走过来,站在一边看她玩,堆土堆,还有一条通往花园的小径。波兹尔觉得非常有趣,问:“为什么不用石头堆一座假山?”他在旁边指手画脚,“在中间的位置放些小石头。”“滚开,滚远点,我不喜欢男生。”玛丽插着小腰,站起来冲他喊。波兹尔感到很愤怒,居然受了这个小不点的污辱,一定要想办法捉弄她,他的妹妹也经常是他捉弄的对象。他围着玛丽边跳边扮鬼脸,然后唱起小曲来,小曲是他根据一个催眠曲改编的。

玛丽小姐,非常倔强,

你的花园,不怎么样,

银色风铃,鸟蛤蚂蟥。

金盏花儿,排成一行。

他精力旺盛无比,一直在旁边唱,其他孩子也听到了,都跟着起哄。玛丽越是生气,他们就越是高兴地唱:“玛丽小姐,非常倔强。”从此,他们只要看到她,就称她为“玛丽小姐非常倔强”。“听说你要被送回家去,就在这个周末,我们都很高兴,倔强的玛丽小姐。”波兹尔幸灾乐祸地说。“谢谢,我和你一样高兴,可家在哪里?”玛丽仰起脸。“你这个笨蛋,居然不知道家在哪里。”波兹尔嘲笑她,“当然是英国,我的祖母在那里,还有去年被送回去的梅波尔,我的姐姐。但你不是去你奶奶家,因为笨蛋是没有奶奶的。你是去你姑父那儿,他叫阿奇博尔德·克莱温。”“我压根儿没听说过他。”玛丽翻翻白眼。“我就知道你不认识,”波兹尔得意扬扬,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女生都是笨蛋。我听到爸爸妈妈谈论过他,他住在乡下的老房子里,又旧又荒凉。他没有一个朋友,脾气坏得离谱,而且是个吓人的驼子。人们都怕他,没人敢接近他。”“你撒谎,我不相信你。”玛丽说,她不想再听下去,转过身不去理他,用手捂着耳朵。

可是她一个人的时候想了很多,也许波兹尔说的是真的呢。那天晚上科劳夫太太就告诉她,几天后送她乘船回英国,去米舍司维特庄园,也就是驼背姑父那里。她看上去非常冷漠,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夫妻俩都拿她没办法。“她的资质太平庸,乏味而无趣,长得也不漂亮,没半点儿像她母亲,”科劳夫太太摇摇头,可惜地说,“她母亲是那么一个人见人爱的可人儿,优雅的风度,得体的举止。也难怪孩子们叫她‘玛丽小姐非常倔强’,真是太贴切了。”“如果她从小由她母亲管教,言传身教,玛丽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说不定也是个人见人爱的小美人儿,但很可惜,那个可怜的美人儿已经离开了,听说很多人都不知道她有个女儿。”“玛丽又丑又小,我想那个美人儿不愿意看到她。”科劳夫太太唠唠叨叨,“仆人们跑光了,她的贴身保姆又死了,谁会记得这个小东西。剩下她一人在那空房子里,迈克格路上校说他开门时,看到她一个人站在房间中央,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

玛丽长途航行回英国,途中由一个军官的妻子照料。漫长的路途中,军官的妻子恨不得整颗心都扑在自己孩子的身上。到了伦敦,看到来接玛丽的妇人,军官的妻子很乐意地把玛丽交给了她。

那妇人是莫德洛克太太,米舍司维特庄园的管家,是阿奇博尔德·克莱温派来的。她是个长得非常结实强壮的女人,由于长期劳动,脸色红润,锐利的眼睛看上去很强悍。她穿了一件浆洗得很硬的深紫长裙,外面罩着件镶了黑边的黑丝绒斗篷,带着黑帽,帽子上有紫色的花朵。

玛丽看得出莫德洛克太太并没把她放在心上。莫德洛克太太在意的是她的裙子,这大概是她最得体的一件裙子了,小心翼翼地不敢弄脏。当莫德洛克太太的头在晃动的时候,帽子上的那朵花也仿佛在探头探脑。玛丽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位太太,但这也没什么,很少有人能让她喜欢。“上帝啊,她可真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莫德洛克太太尖着嗓子说,“听说她母亲可是个大美人,这个小东西怎么没有继承到一丁点。”“现在还太小了,她只是太消瘦,加上身体不好,脸色蜡黄,眼睛无神。”军官的妻子礼貌地说,“她的脸形其实很好看,要是常常笑的话,应该会更好看,小孩子变得快,长大了会变好看的。”“那得起很大的变化才行。”莫德洛克太太粗鲁地回答,“况且米舍司维特并不适合小孩子居住,我可以实话告诉你。”

她们肆无忌惮地谈论着,以为玛丽不在附近听不到,但她听得清清楚楚。玛丽对米舍司维特抱着幻想,并一直在猜测姑父是个什么样的人,驼背是什么样子的。

次日她们出发去约克郡,经过火车站走向列车车厢时,玛丽刻意和莫德洛克太太保持距离。因为玛丽不想让别人误会她是莫德洛克太太的小女儿,莫德洛克太太怎么能和美丽的母亲相比,她想到这点就很生气。莫德洛克太太那身黑衣服实在不能和母亲那些缀满花朵的裙子相比,脸蛋就更别说了,还有那举手投足流露出的鲁莽和拙劣。

但莫德洛克太太才不管玛丽想些什么,她是个有些横行独断的女人,可不会纵容小朋友的胡闹。何况,她本来就不想来伦敦,她妹妹玛丽亚的女儿要结婚了,需要她的帮忙,但阿奇博尔德·克莱温先生下了命令,她不得不来。“你必须去一次伦敦,接一个孩子。伦纳科斯上尉和他夫人得霍乱去世了,”克莱温先生冷淡地说,“伦纳科斯上尉是我妻子的弟弟,我是他们女儿的监护人。”因此,莫德洛克太太立刻收拾好行装赶到伦敦。玛丽端正地坐在列车车厢的角落里,车里都是人,拥挤嘈杂,她学着母亲以前的样子,把带着黑手套的手交叉着放在大腿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任性又难以捉摸的小孩子。”莫德洛克太太想。她见到的小孩都活泼没定性,小嘴叽叽喳喳,哪像玛丽这样呆呆地坐着,怎么看怎么别扭。终于,莫德洛克太太忍不住了,开始说话,毕竟,旅途里也没别的事好做,不如说说话。“为了避免你一无所知,我琢磨着我应该跟你说说你要去的地方,”她说,“你知道阿奇博尔德·克莱温先生吗?他是你的姑父,也是你的监护人。”“不知道。”玛丽想,莫德洛克太太的声音可真难听,像公鸭叫。“你的父母从来没提起过他?”“是的,没有。”玛丽皱着眉。其实她父母从来没有和她谈过任何事情,他们的容貌在她记忆里甚至已经模糊。“嗯,”莫德洛克太太嘟哝着,瞪着玛丽冷漠而平静的小脸。沉默了一小会儿,她又开始说话了。“为了避免你慌张或者失望而出乱子,我琢磨着你应该有心理准备,因为你去的地方是个古怪而偏僻的旷野地区。”

玛丽仍然一言不发,莫德洛克太太对她明显的冷漠感到不舒服,但是,她白了玛丽一眼,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那是一座显得很森严的大房子,克莱温先生按他自己的想法布置的,不过他的做法没多少人喜欢就是了。房子起码有六百年以上的历史,将近一百个房间,大部分都锁着门,里面有一些古董和画,还有一些陈年的用品。房子周围是种满灌木的花园和一些果园菜园,有些老树的枝都垂到了地上,不知种了多少年。”

她停了下,接着说“但是别的就没有了”。她忽然停下来观察玛丽的表情。听上去和印度不一样,玛丽心想,她知道的太少,任何新鲜的没见过的事物都会吸引着她,但她装着不感兴趣。

莫德洛克太太耐着性子问:“你觉得怎么样?”“不怎么样,在没有见到那座房子之前,我不想做无谓的猜测。”她回答。真是一个怎么看怎么古怪的孩子,莫德洛克太太干笑了一声,干涩而难听。她说:“你看上去像上了年纪的老女人,无精打采,你对那些不感兴趣?”“不,那些全是无关紧要的。”玛丽有意跟她过不去。“你能这样想就好了。”莫德洛克太太说,“无关紧要,你为什么要来米舍司维特庄园我不清楚。克莱温是不会为你而让自己不方便的,这是能肯定的事,他从来不会为任何人改变自己。”

莫德洛克太太停顿了一下,好像想起什么。“他的背驼了,”莫德洛克太太说,“这让他很痛苦,一直郁郁寡欢,他的钱、大房子都不能让他高兴,他真正高兴是在他结婚之后。”

玛丽想表现得无所谓,但她毕竟年幼,不由自主地转向莫德洛克太太,听莫德洛克太太说话。原来驼背也能结婚,玛丽有些惊讶。莫德洛克太太注意到了,她是个有点饶舌的女人,兴致勃勃地接着讲,谁让火车上这么无聊。“她是个善良温柔的可人儿,他为了她什么都愿意做,只要她想要的东西,他可以走遍全世界。没有人相信她会嫁给他,因为她太美了,但是她嫁了。人们都说她是为了他的钱,但是她不是,绝不是的,他们婚后的生活非常美满。”她的口气非常肯定,“她去世的时候……”

玛丽不由自主地失落,紧张地问:“哦,她,她死了吗?”

玛丽惊呼起来,失望又难受。她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法国童话,童话里讲一个贫穷驼背和一个美丽的公主,她突然可怜起阿奇博尔德·克莱温先生来。“是的,很遗憾,她死了,”莫德洛克太太回答,“这让他变得比以前更古怪更沉默。他谁也不见,大多数时候他都不在家,在家的时候他就把自己关在西边楼里,除了普齐尔不见任何人。普齐尔是从小照顾他的老仆人,早已摸透他的脾气和性子。”

听起来像一个动人的故事,但这故事让玛丽觉得不高兴。一个僻静的地方,一幢古老宽敞的房子,一个阴沉而驼背的男人,他不但锁住了那上百个房间,也锁住了他自己。“你别指望他会跟你聊天,会陪你玩那些孩子气的游戏,因为你不大可能会见到他,他也不会理你。”莫德洛克太太说,“你必须自己找乐子,把自己照顾好,也可以去花园玩。我会告诉你哪些房间可以去,哪些不能去。你要是待在房子里时,最好别四处溜达,也不能乱碰东西。”“我不会乱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乖戾的小玛丽忽然开口,她觉得自己被嫌弃了,突然觉得这个姑父很讨厌,就像之前她突然觉得他可怜一样,她甚至幸灾乐祸,觉得所有的事都是他自作自受。

然后,她转过头,看向车窗玻璃,凝视着外面灰蒙蒙的暴雨,在火车内听不到雨声,但车窗上的雨线更宽更急了,就好像有个人直接把水泼到窗户上一样。从上车到现在,暴雨一直无休无止地下着,好像会到永远,永远。她呆呆地看了很久,她会永远待在米舍司维特庄园吗?那一大片灰色在她眼前变得模糊,越来越模糊,她睡着了。第三章跨过旷野

不想听莫德洛克太太唠叨的最好办法就是睡觉,玛丽睡了很久,醒来时莫德洛克太太已经买来了午饭,装在篮子里,她们很饿,狼吞虎咽吃了些鸡肉和抹了黄油的冷牛肉面包,又喝了些热茶。吃过饭后,玛丽低落的情绪好了许多。

雨似乎更大了,变成了倾盆大雨,警卫点燃了灯,车站的每个人都穿着防水衣服,湿漉漉地闪着光,看上去笨拙而麻烦。莫德洛克太太吃饱后又睡着了,玛丽看着她,她那顶精致的帽子滑落到一边,很滑稽地歪着。玛丽没有笑,一切都是无意识的。雨水刷刷地撼动着车窗,玛丽继续入睡。再次醒来是被莫德洛克太太推醒的,火车停在一个站台,外面黑漆漆的。“醒醒,快醒醒。”莫德洛克太太说,“到司维特站了,打起精神来,我们还要赶好长的一段路呢。”

玛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站起身来,莫德洛克太太拿着她那些琐碎的行李。玛丽没想到要帮忙,她在印度时被伺候惯了,在她看来,仆人们拿东西、搬东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车上就她们俩下车,车站简陋而狭小,站长是个大嗓门,说话声音怪怪的,她要很用心才能明白意思,后来玛丽才知道那就是约克郡口音。“俺就晓是你回来喽,”他乐呵呵地说,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小巴喜也带回来了啊。”“是啊,就是她。”莫德洛克太太说,也带着约克郡口音,然后她用嘴努努一边的玛丽,“你太太还好吗?”“还行,来吧,马车在外边等你们。”

微弱的灯光下,玛丽看到外边的小站台前,停着一辆四轮马车。车厢很漂亮,扶她进车厢的车夫穿戴也很好,穿着件防水的长大衣,帽子上盖的防水布滴着雨水,发着光,一切东西都这样,亮闪闪的,包括那个魁梧高大的站长。这些对她来说是新奇的,她在印度从没有见过。

车夫关上车门,仔细地放好行李箱子,车开始行驶了。玛丽发现角落有一只睡觉用的靠垫,但她之前在车上睡够了,现在已了无睡意。看着窗外,外面黑乎乎的一片,雨水溅在马车上,发着沙沙的声音,这条路正带她前往莫德洛克太太说过的那个古怪地方,她想。

马上就能看到那座上了锁的,有近百间房间的大房子了。她并不害怕,至少不能把害怕表现在脸上,她不愿意被人看出来她被吓着了。“什么是旷野?”她突然问莫德洛克太太。“你即将会看到,”妇人回答,“我们向前继续跑五英里,穿过米舍地带就能到庄园。你会看到一部分,但今晚下雨,夜太黑,可能看不太清楚。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看个够,要是你对这些感兴趣的话。”

玛丽不再说话,又呆呆地坐在黑暗的角落,眼睛看着窗外。马车灯照耀着他们前行,匆忙间,她能看到一些比较大的景物。出了站台后,先经过一个小村庄,白色的农舍,然后是经过一座教堂,牧师住的房子,有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泻出来。接着是带着橱窗模样的农舍,有玩具、糖果和其他零碎东西在贩卖。然后他们上了公路,很长一段时间,只看到许多灌木栅和杂乱的树木穿梭而过。

马车终于开始慢下来,玛丽疲倦地动了动小身体,好像在上坡,没有灌木栅和树木了。到处一团漆黑,路面不平,马车颠簸了一下,他们的身体都向前栽,玛丽赶忙用手支住车厢,脸还是被压到玻璃窗上。“现在我们在旷野上了。”莫德洛克太太用肯定的语气说。

在马车灯昏黄的照射下,路面显得更加凹凸不平,两旁都是矮小的灌木和杂草,也许还有野花,随着马车向前行驶,那些植物都像在后退,然后消失于茫茫的黑暗里,黑暗就像一张网,把那些植物慢慢包围起来。风吹过,只听到叶子碰叶子的哗啦哗啦声,那是属于荒野的,寂寞而低沉,又是那么单调和无奈。“那是不是海,是不是?”玛丽问,转过去看着她的旅伴,玛丽没见过大海,但是在书上看过描述大海的声音。“不,当然不是。”莫德洛克太太说,“也不是田野和山脉,那是无边无际,一眼也望不到头的荒地,什么也种不了,除了石南、荆棘和金盏花,什么也不生,这些东西既不能吃也不能玩,还有就是野马驹和绵羊。”“我觉得像是大海,如果上面有水的话,”玛丽小声地说,“刚才听着像海。”“那是风经过旷野的声音,”莫德洛克太太解释,“对长期住在这里的人来说,那地方除了荒芜就是空旷。但还是有人喜欢它,石南开花的时候,一望无际的白花点点,叶子却是红色的,又带着点绿。”

马车一直在黑暗里行驶,发出急躁短促的哒哒声。雨早就停了,但风依然很大,呜呜地呻吟,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路面时高时低,经过几座桥,桥下的水流声音像万马奔腾,玛丽忽然打了个冷战,缩了缩脖子。

这条路好像没有尽头,原来旷野是如此的荒凉和空荡,四周仍是一片黑暗,马车像是行驶在一根细细的索道上,一不小心就会人仰马翻。“我不喜欢这地方,”她嘴上逞强,心里却对这些感到害怕,她只能反复地说,“我不喜欢这地方。”小小的,没有血色的嘴唇抿得更紧了,小手也紧张地握成拳。

又上坡了,旁边的莫德洛克太太长长舒了口气,好像放下一截心事,然后玛丽看到不远处有亮光。“看,大老远看到门房那微弱的小灯光真让人宽心,”莫德洛克太太刻板的脸上露出笑意,“等一下我们无论如何得好好喝杯茶,然后在软绵绵的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莫德洛克太太说等一下,果真需要等一下,马车进入庄园大门后又在林荫道上行驶了一会儿,两边是高大整齐的树木,它们繁茂的树叶在空中相接,马车犹如穿行在一道圆顶的拱道中。

车从圆顶拱道驶进一片空地,停在一栋绵长而低矮的旧房子前面,许多房子杂乱无章地坐落在黑影里,魅影幢幢,被一个石头砌成的院子包围着。玛丽被车夫抱下车,抬起头,她看到有几格窗户里透露出灯光,暗淡的红光,需要用心才能看到。

玛丽站在入口的巨门前,它是用厚重的橡木合成板做成,板形奇特,上面装饰着大铁钉,镶着大铁棍。里面是一间非常大的厅堂,灯火昏暗,墙上画像的脸、穿铠甲的人体,森冷而神秘,一切是那么的让人恐惧,玛丽不敢去看它们。她瘦小的身体站在空旷的石头地面上,像一抹渺小的、可怜兮兮的黑影。她低下头,在旁人看来,她是那么弱小、迷茫和古怪。

之前为他们开门的男仆旁边站着一位穿着整齐的瘦老人。“不早了,你带她去她的房间,”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又有一些威严,和他的年纪一样,带着沧桑,“先生明天一大早要去伦敦,暂时不想见她。”“好的,普齐尔先生,”莫德洛克太太回答,“我会按照你的吩咐去办,只要你说,我就照办。”“莫德洛克太太,”普齐尔先生冷冷地说,“你知道,他不喜欢被人打扰,你要做的就是别让他看到他不想看见的人,以及他不希望发生的事。”

于是,玛丽·伦纳科斯被领着去她的房间,小小的身影跟着莫德洛克太太走过一段宽楼梯,穿过几个台阶和一个又一个的走廊,她疲惫地迈着生硬的小腿,然后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房间,炉火已经生好,房间暖烘烘的,已经冷掉的晚饭放在桌上。

莫德洛克太太说:“就是这里,记好了,这一间和隔壁的一间是你的房间,你只能待在这两间房里,千万不要忘了!”她的声音像四周的空气,冷冰冰的,没有生气。

莫德洛克太太离开了,整个房间只剩下玛丽一个,她的影子被灯火拉成一条长长的灰黑的线,投在阴冷的地面上。

这是玛丽来到米舍司维特庄园的第一夜,所有的一切是那么陌生,这一刻恐怕是她迄今为止最孤单和恐慌的时候了。第四章玛莎

早晨玛丽被一阵声音吵醒,睁开眼来,一个女仆正跪在炉毯上,用力向外扒煤渣。玛丽躺着打量了她一阵,然后看向房间四周。白天的房间比晚上要好看多了,新奇而幽静。整面墙被挂毯覆盖着,上面绣着森林景色,深绿色的,树下是一群盛装的人,远处隐约露出一个城堡的角楼。画里有猎人、马、狗和淑女,玛丽仿佛觉得自己和他们一起置身在森林里。从一面深陷进墙的窗户看出去,她看到一大片上坡地,到处都是矮灌木,上面没有树木,真像是一片海,漫无边际、阴暗、泛着紫色的波纹。“那是什么?”她问,手指着窗外。

那个年轻的女仆站起来,她叫玛莎,朝玛丽指的方向看去,“那是旷野,”她有些羞赧地笑了一下,带着好意地问,“你喜欢吗?”“不,”玛丽生硬地回答,“我讨厌它。”“那是因为你才来,还不习惯它,”玛莎不以为意,又走回火炉旁做事,“你现在觉得它太大太空了,不过你会喜欢它的,不久的将来,你一定会喜欢上它。”她肯定的语气让玛丽不舒服。“你喜欢吗?”玛丽随口问。“当然,我喜欢,非常喜欢。”玛莎兴致高昂地回答,手里不停地干活,把壁炉外的铁架子擦得光亮,连里面的罩子也拿出来擦。“你现在别看它没什么动静,其实上面布满了许多鲜活的小生命,连空气都是香甜的。特别是春天和夏天的时候,荆棘花、金盏花、石南都开花了,紫色、黄色、白色、红色,到处都是新鲜空气,闻着像是蜂蜜的味道。天是那么的蓝,云朵是那么的洁白,风和煦地轻轻拂动着,蜜蜂和百灵鸟还有其他鸟儿哼着唱着,动听的声音让你听着格外有劲儿。我们的旷野啊,宽广而美丽,每天看着它,就算让我住到伦敦最豪华的别墅里,我也不乐意。”

玛丽听着玛莎快乐地叽叽喳喳,她的表情阴暗而困惑,这和她习惯的印度仆人完全不一样。印度仆人做事是被命令,是绝对地服从。玛丽生气的时候会给卡米拉一巴掌,有时也用脚踢她。她暗暗地琢磨,如果有哪个人赏眼前这姑娘一巴掌,她会有什么反应。她是个结实、模样整齐、心地也很好的姑娘,顺从里有一种不屈服的坚强,很有主见的样子。要是自己在发脾气时赏她巴掌,玛丽小姐猜测她甚至会扇回来。“你是个奇特的人,”她头枕在枕头上,傲慢地说,“奇特的仆人。”

玛莎笑眯眯地跪着坐起来,手上拿着刷地板的刷子,“啊,是的,”她微笑着说,“要是米舍司维特有女主人的话,我也许连个干粗活的仆人都做不上,说不定他们会让我去马房里做些重活。我长相普通,口齿不够伶俐,约克郡口音又重了点。莫德洛克太太是好心才给我这个差事的,她说要是米舍司维特像其他的大庄园,她永远不会做这种傻事,那是在给她自己找麻烦。”“你是不是我的仆人?”玛丽问,一副专横跋扈的小印度习气,带着让人讨厌的嚣张和恶劣。

玛莎又开始给地板打蜡,擦洗她的铁架。“我在这儿干普通女仆的活儿,要是你有需要,就顺便服侍你,但是你已经足够大啦,不需要太多的照顾。”“怎么还没人来给我穿衣服?”玛丽问。

玛莎一脸的奇怪,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盯着玛丽,吃惊之余,她满口说着含糊不清的约克郡话。“你弗会自己穿衣衫?”她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玛丽说。“啊呀,我差点忘了,”玛莎说,“莫德洛克太太吩咐过,要小心说话,不然你听不懂我的意思。我刚刚的意思是你难道不会自己穿衣服?”“不会,我不会。”玛丽看出她有鄙夷的意思,很气愤地说,“我从来没做过,以前都是我的保姆给我穿。”她常常因为一些小事而愤怒不已。“这并不难,不是什么难事。”老实的玛莎说,她丝毫没意识玛丽的愤怒和自己的鲁莽,“你该学着自己穿衣服了,你应该学这些。自己照顾自己,做自己的事,对你只有好处,身体也会变得强壮。我妈妈常说那些大人物的孩子不长成傻瓜才怪呢,别人给他们洗澡穿衣服,喂他们吃饭,然后带出去散步,就像宠物似的被养着!”“印度跟这儿不一样。”玛丽鄙视地说,她简直受不了玛莎的无知和自以为是,她生气极了。

可是玛莎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还是没察觉到玛丽的愤怒。“看得出来,的确不太一样,”玛莎几乎带着同情地说,“我想应该是那里黑人太多,而尊贵的白人太少。我听说你是从印度来的,以为你也是个小黑人呢。”

玛丽怒气冲天地坐起来,她再也无法忍耐了。“你说什么?”她说,“黑人?你以为我是土著?你,你这个蠢猪,傻瓜猪!”

玛莎目瞪口呆地盯着她,脸上感觉一片火辣辣,她还从没被一个小姑娘教训过。“你怎么能骂人?”她有些生气地说,“你没必要这么动怒,我并没有看不起黑人的意思,小姑娘说话不应该这个样子。你去看书,里面的黑人总是很恭顺、很善良的态度。他们好像是我们的兄弟朋友。”

玛丽怒火腾腾,被羞辱的感觉再次被点燃,嘴唇微微发抖,黄黄的小脸涨得通红,“你竟敢把我当成土著,你一无所知,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印度,你不知道土著,他们根本不是人,他们是仆人,必须对你行最高的礼节,你这愚蠢的仆人,你莫名其妙,胡说八道。”

单纯的玛莎愣愣地注视着火冒三丈的玛丽,她显得如此激动,如此气愤,又如此与众不同,乡下姑娘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得罪了这位从印度来的小女孩。

玛丽看到玛莎带着同情的眼光,像注视着那些可怜的小东西,一个仆人居然敢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大怒之余,她忽然觉得非常孤单,这里的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陌生的环境,不听话的仆人,她好像独自置身于茫茫大海中。她又是愤怒又是伤心,再也克制不住多日来的恐惧和不安,把头埋进枕头里,用棉被蒙住头,发出愤怒的啜泣,近乎一种绝望的悲鸣。善良好心肠的玛莎被她的哭泣吓得有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玛丽尽量压抑着呜咽的声音,小肩膀抽泣得一耸一耸的,她看上去是那么可怜,那么瘦弱,那么无助。

玛莎走到她床前,弯下腰看她。“你怎么啦,别哭啊,小姐。”玛莎轻轻地恳求,“我什么都不懂,不知道你会生气,和你说的一样,我一无所知,请你原谅我。”

玛莎那带着约克郡的口音里,带着友好,带着安抚,带着坚定,从没有人用这样的口吻对玛丽说过话,父母对她是冷淡的,卡米拉和仆人们对她是无止境地服从,玛丽渐渐止住了哭泣,慢慢平静下来。

玛莎松了一口气,用手在棉被上温柔地拍拍。“该起床了,小姐。”她说,“莫德洛克太太说,隔壁那个房间改成你的起居室,我要把早饭和茶端到那里。要是衣服的扣子在背后,你自己扣不上的话,我可以帮你穿衣服。”

外面的太阳很好,玛丽默默地从床上起来,玛莎从衣橱里拿出厚实的白色羊毛大衣和连衣裙,并不是她昨天和莫德洛克太太到达时穿的那些。“这些衣服不是我的。”她冷冷地说,“我的都是黑色的。”

她瞥了那些衣服一眼,裙子上有蕾丝边,扣子是花纹状的,大衣也那么漂亮,忽然有些失落,酸溜溜地说,“要比我的好看多了。”

玛莎回答,“这些衣服是克莱温先生吩咐莫德洛克太太从伦敦买来的,你一定得穿,小姐。他说,‘我不想看到一个穿黑衣服的孩子在庄园里游荡,像个小幽灵。’他说,‘那会让这个地方显得更加荒芜和凄凉,给她穿上有颜色的衣服。’莫德洛克太太说会按他的命令办事,她是个精明能干的管家,总是能理解先生的意图。”“我厌恶黑色的东西,我也讨厌黑色。”玛丽说,声音依然冷淡,其实她心里并不反感穿这些漂亮的衣服。

穿衣服的时候,两位姑娘都很不适应,两人理解“帮忙穿衣服”的程度不一样。玛莎从没见过这样的小孩,好像自己的手脚是摆设,站着一动不动,就等别人来为她服务。她以前也帮弟弟妹妹们穿衣服,但她要做的,就是帮他们把衣服后面的扣子扣好。“你为什么不自己穿上鞋子呢?这又不是很困难的事。”衣服穿好后,玛丽理所当然伸出脚时,她忍不住问。“这些活一直由我的保姆做,”玛丽仰着下巴,不高兴地回答,“这是传统。”

高贵的玛丽小姐不用做事,她像木头人一样让别人伺候才是传统。但还没吃早饭,她已经开始怀疑,在米舍司维特庄园的生活是不是会改变以往的传统和习惯,她将不得不自己穿衣服,自己穿鞋袜,自己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

如果玛莎是一位训练有素的女仆,服侍过年轻的贵族小姐。她懂得为小姐梳时髦的发型、整理衣服的流苏,她可能会明白玛丽的不满,她会表现出应有的顺从、恭敬。但她只是约克郡的农家女孩,从小在旷野上长大,身边的人都跟她一样,简单淳朴,没有见识,没有梦想。她做梦也没想过有些人不需要自己照顾自己,他们又不是刚出生的婴儿或者刚学会走路的幼儿。

如果玛丽是个活泼外向的孩子,她也许会嘲笑玛莎的无知和饶舌,但玛丽只是冷漠地观察着她,她不明白一个仆人会这么兴高采烈地干活,自由自在地说话,并且想到什么说什么,她像在自己家一样无拘无束,开朗地笑。玛丽对这些毫无兴趣,跟她有什么关系呢,但慢慢地,她被这位淳朴温柔的农家女孩所吸引,开始注意听她的话。“小姐,有机会你去瞧瞧我家那些人,可有趣了,”她说,“我们家一共十二个孩子,我爸爸每周只有十六个先令的收入,我妈妈不得不把它们全部用来给孩子们买吃的。他们成天在旷野上玩耍,奔跑嬉闹,没有一刻安宁,妈妈说旷野上的空气把他们喂得健康而快乐,她说她相信他们和野马驹一样,喝着溪水吃着草。我们家迪克恩,十二岁,他自己有一匹野马驹。”“他怎么会拥有它的?”玛丽好奇地问。“旷野上找到的,在野马驹小的时候,那时它还腻着它的妈妈,迪克恩看到了它,它有一身光滑柔顺的毛,顽皮的时候会在坡上打滚,他喂它一点面包,给它拔一些嫩草。小马驹慢慢亲近上了迪克恩,跟着他走,允许他骑在自己背上,他们像朋友一样。迪克恩是个很棒的好小伙,见到他的人都这么说,善良又机灵,小动物们也都喜欢他。”

玛丽也希望拥有一只属于自己的宠物,但在印度时母亲不喜欢这些,所以她的愿望一直没达成。现在她对迪克恩产生了一些兴趣,她除了自己,还从未对其他人感到过好奇,这种体会像缕缕晨光披洒在她的四周,温暖的微风开启她的心瓣,这是一种健康的初体验。

她跟着玛莎走进隔壁的房间,这间房虽然被改成幼儿起居室,但和她的卧室没什么区别,而且是成年人的房间。没有毛娃娃,没有玩具,墙上依然是幽暗的老式画,地上摆着沉重厚实的橡木椅子,中间桌子上是丰盛的早餐,她一向吃得少,对这些提不起兴趣,勤快的玛莎给她摆上盘子,她冷眼旁观装满食物的盘子,忽然觉得很倒胃口。“我不要。”她不高兴地说。“你不要燕麦糊?”玛莎觉得匪夷所思,食物看上去那么香甜可口。“不要。”玛丽简短地回答。“你吃吃看,真的很不错,沾上糖浆,也可以放一点白糖。”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不想要。”玛丽又说了一遍,语气开始冷淡。“上帝啊,上帝!”玛莎惊讶地轻喊,“这么好的食物,我受不了眼看着好好的粮食被浪费,这会被老天惩罚的,要是我们家的孩子看到这些,他们不用五分钟就能吃得干干净净,一点渣都不剩。”“是吗?为什么?”玛丽冷冷地说。“为什么?”玛莎重复她的话,“因为他们饿,和旷野上的小动物们一样,每天都为吃的奔忙,他们几乎没有填饱过肚子。”“我没有感受过饥饿。”玛丽无所谓地说,她的冷漠是因为她从来没挨过饿。玛莎有些愤慨,那么多人饿着肚子,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居然对食物不屑一顾。“那么,你可以试试挨饿的滋味,对你有好处。”她认真而坦率地说,“对着食物无动于衷的人,我没法去喜欢,我打心眼里希望看到的是迪克恩、菲利浦、简,我的弟弟妹妹们围着这些食物打转。”“你可以给他们拿去,如果他们需要的话。”玛丽诚恳地说。“它不是我的,我们从不要不属于我们的东西。”玛莎坚决地说,“和这里其他的仆人一样,我每月休息一次。今天不是我休息,我休息就回家帮着妈妈做家务,让妈妈好好舒坦一天。”

在玛莎的注视下,玛丽勉强喝了点茶,吃了点涂上果酱的烤面包,她觉得这么做,会让玛莎舒服一点。“你穿得暖暖和和的,出去玩会儿吧。”玛莎说,“会让你有胃口,变得健康有活力,这些对你有好处。”

玛丽走到窗前,外面是花园,荒幽的曲径,盘根错节、灰蒙蒙的大树,萧条凋零,寒气逼人。“为什么要出去?这样的天气我出去能干什么?”玛丽不解地说。“可是你待在屋里做什么呢?屋里没什么可玩的,不如出去。”

玛丽打量周围,真的没事可干,别说童话书,连卡片都没有一张。莫德洛克太太准备幼儿房的时候没有想到娱乐,她的精明和能干只体现在帮她主人干活的时候。没有更好的主意,也许出去看看花园真是不错的想法。“谁陪我一起去?”玛丽问。

玛莎瞪大眼睛,她再次被小姑娘的言语吓了一跳。“你必须自己去,我得干活。”她一字一句地回答,“你得学着自己玩,就像没有兄弟姐妹的孩子一样。我们家迪克恩一个人在旷野上一待就是几个钟头,他就是这样和马驹交上朋友的。他会跟绵羊说话,鸟儿在他手上吃东西,狐狸们待在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不管食物是多么的少,他总尽量省下一点面包去哄他的小动物们。”

大概是迪克恩的故事打动了玛丽,虽然她自己没想太多,但她决定出去玩玩,就算外面没有玛莎讲的那么美好,没有马驹,没有绵羊,但也会有小鸟,它们应该和印度的不一样,出去看看也好。

玛莎为玛丽找来和外套配套的小白帽子,一双暖和结实的棉靴子,玛丽包得严严实实,被领下楼。“你顺着那条小路走,绕一个弯儿就是花园。”玛莎指着墙中间的一道门说,墙上爬满了枯叶和藤条,“夏天的时候有很多花,姹紫嫣红,可是现在不是花开的季节,你出去看看吧。”玛莎好像有些犹豫,踌躇地说,“有一个花园是上了锁的,十年来都没有人进去过,你最好别靠近那儿。”“为什么?”玛丽不由自主地问,这幢森冷的房子里有一百道上锁的门,现在连花园也锁上了。“那花园以前是克莱温太太的,自从她去世后,克莱温先生让人把花园锁上了,他不准人进去,锁上门后挖了个坑把钥匙埋了。听,仆人铃声响了,莫德洛克太太在按铃,我必须赶快过去。”

她匆忙离开后,玛丽顺着她说的小路信步闲逛,走到那面墙中间的门时,她忍不住想着那个被锁上的花园。十年没有任何人进去过,现在还有花吗?她不停地想,想知道那花园现在是什么样的,有一点可以肯定,那花园以前肯定很漂亮,里面种满了各种颜色的玫瑰花。她边走边想,然后穿过那道门,看到一个大花园,宽阔的草坪,被修整过的小径,但依然蜿蜒,别有一番奇趣。花园里是一些难看的树,秃秃的树杆,树叶都掉光了,剩下的几片也是斑驳的,败落而萧条,常绿植物被修剪成统一的形状,一个大池塘中间是灰色的喷泉,喷泉没有开,立在池塘中间显得那么突兀。

这不是那个锁起来的花园,花园怎么可以锁起来呢?总可以找到一条路走进花园去。那个被锁上的花园又在哪里?玛莎欲言又止的样子更增加了玛丽对那个花园的好奇。

然后,她看见小路的尽头是一道长长的矮墙,爬满了常春藤,像一道大篱笆。她才回英格兰没多久,不知道她正要去的是菜园。她沿着小路向墙那边走去,常春藤中有一道门,门是打开的,显然不是那个上锁的花园。

她穿过门,又发现一个花园,四周有围墙,和先前见到的花园一样,并无多大区别,秃树和常绿植物,而且这些花园是相连的。她无聊地站在花园中间,看到另一扇打开的绿门,露出小灌木丛和花床之间的草径。花床上种着各种蔬菜,果树枝条被园丁修剪成一大片,平坦地贴着墙,像一把张开的扇子,为免蔬菜受冻,一些花床上盖着防冻的玻璃罩。

这地方可真够难看的,玛丽有些失望,光秃秃的树,丑陋的植物,她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想找出一些漂亮的地方,但没有找到。

站了一会儿正想走,一个肩扛铁锹的老人从花园一角的门走过来。他看到了玛丽,一脸的吃惊,然后用手碰了碰鸭舌帽,他看上去苍老而阴郁。玛丽也不比他好到哪去,她正为这些雷同的花园而感到不痛快,脸上又流露出那种“非常倔强”的表情。“这里是干什么的?”她问。“一个菜园。”他回答,放下铁锹。“那边呢?”玛丽指着另一道绿门的那边。“另一个菜园,”他稍微停顿了下,“墙那边还有一个,再那边一点是个果园。”“我能进去看看吗?”玛丽问。“当然,要是你愿意。不过没有什么可看的,你知道,现在是冬天,不过是一些光秃秃的树干。”

玛丽撇撇嘴,沿着小径穿过第二道绿门。那儿不过是更多的围墙、蔬菜和沾着泥巴的玻璃罩子,但墙上有个关着的门,也许是通往那个十年没人见过的花园。她走到绿门前扭动把手,她是个独行其是的孩子,莫德洛克太太的警告和玛莎的劝告早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希望门打不开,这样她就找到了那个神秘的花园,可是门却轻易就开了。她失望地走进去,是个果园。四周也围着墙,树枝贴着墙,冬天的褐色草叶间是光秃秃的果树。玛丽继续向前走,她来到花园高处的尽头,注意到长长的墙一直延伸到果园之外,似乎围住了那边的另一块地。她能看到墙那边的树梢,她静静地站着,然后看到一只胸脯鲜红的小鸟站在一棵树的高枝上,突然它开始了嘹亮的冬之恋曲,鸣鸣啾啾,像是发现了她在跟它打招呼。

她停下来安静地听着,它的鸣叫声是欢悦的,让她觉得很温馨,又有点欣喜。她会和迪克恩那样,跟小动物们做上朋友吗?紧闭的古老房子、空寂的旷野和光秃秃的花园让这个坏脾气的小女孩觉得,整个世界只剩下她自己了。

虽然她是“非常倔强的玛丽小姐”,虽然她孤寂,虽然她坏脾气,虽然她冷漠,但小鸟友好地对着她苦巴巴的小脸唱歌时,她几乎有些受宠若惊,高兴地仰望着它,她太需要友情了,觉得它和印度那些鸟不一样,漂亮极了,聪明极了。她一直听它唱歌,直到它飞走,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它,也许它住在神秘花园,知道那里的一切。

可能因为无聊,可能因为花园被锁上了,可能因为她好奇心重,所以她念念不忘那个被人们刻意遗忘的花园。为什么阿奇博尔德先生把钥匙埋起来了?他曾经那么爱他的妻子,为什么会恨她的花园呢?也许不是恨,而是想保存一切关于妻子的记忆,但玛丽并不明白。

她会不会见到他?如果见到,她不会喜欢他的,他肯定和别人一样,也不喜欢她。她只会站在那里睁大双眼看着他,不说话,虽然她心里有千百个问题:为什么要做这么多让人奇怪的事?把房间锁上,把花园锁上,不觉得很愚蠢吗?“大家从来不喜欢我,所以,我也从来不喜欢大家,”她倔强地自言自语,“我永远也不能像科劳夫家的小孩一样闹腾,他们总是不停地说啊笑啊,制造烦人的噪音。”

她有些愉快地想着那只知更鸟对她唱歌的小模样,当她想到它栖息在树顶上的时候,她在小径上骤然停下来。“我相信那棵树,小鸟的家,就在秘密花园里,我感觉肯定是,”她咕哝着,“那块地方周围都是墙,却没有门。”

她走回刚才去过的第一个菜园,看到之前那个老人在挖地。她走到他旁边站着,看了他一会儿,一副冷淡骄傲的小印度腔。他对她毫不搭理,真是个古怪的老头。“我观赏了其他的花园。”她先开口,老气横秋地对他说。“想去就去,没人拦你。”他不卑不亢地回答。“还去了果园。”“想去就去呗,门口又没狗咬你。”仍然是那让人讨厌的腔调。“我找不到通向另一个花园的门。”玛丽说。“什么花园?什么门?”他夯里夯气地说,停了一下没有挖泥。“墙那边的花园,”玛丽回答,“那边有棵大树,我看得见好多树梢从围墙上露出来,一只红胸脯的小鸟栖在树梢上唱歌。”

那张满是皱纹、乖戾的老脸,忽然起了变化,玛丽吃惊地看着他,他在微笑,微笑从他的眼睛慢慢伸展开来,好像换了一张脸。她想,原来一个人微笑的时候要好看多了,她以前从来不知道。

他走到花园靠近果园的墙那边,开始吹口哨,声音轻柔而低绵。几乎在刹那之间,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她听到一道小小的、柔软急促的声音破空传来,啊,那只红胸脯的小鸟朝他们飞来,它竟然停在花匠脚下不远的一堆土上。“是不是它啊?”老人轻声笑起来,有些得意。

他对小鸟说话的口气像对一个孩子,温柔而耐心,略带一些约克郡腔调,“你到哪里去啦,厚脸皮的小乞丐?又上哪儿讨吃的去啦?”他说,“一连几天都看不到你的影儿,是不是想找小伴儿啦?这么早就开始追姑娘,你这急性子小巴喜。”

小鸟把丁点儿大的小头颅偏到一旁,抬头看着他,明亮柔顺的眼睛像两滴黑色的露珠。它好像和老人很熟,一点儿不害怕,在他身边跳来跳去,利索地啄着土,寻找种子和虫子。这在玛丽心里唤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因为它这么漂亮、快乐,而且似乎听得懂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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