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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6 19:3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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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乔治·奥威尔等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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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物庄园

动物庄园试读:

动物庄园

作者:(英)乔治·奥威尔等排版:skip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9-01ISBN:9787559406132本书由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动物庄园[英]乔治·奥威尔\著仇惠\译

第一章

这天晚上,曼纳庄园的主人琼斯先生虽说是已经锁好了鸡棚,但由于他喝得酩酊大醉,竟忘记关上里面的那些小门。他提着马灯踉踉跄跄地穿过院子,马灯发出的光也随之不停地晃来晃去。到了后门,他将靴子踢掉,又从洗碗间的酒桶里舀起最后一杯啤酒,“咕嘟咕嘟”一饮而尽,然后才上床睡觉。此时,床上的琼斯夫人已是鼾声如雷了。

等到卧室里的灯光一熄灭,整个庄园窝棚里就掀起一阵阵扑腾扑腾的骚动。还在白天的时候,庄园里便风传着一件事。是说老麦哲,也就是那头得过“中等白鬃毛”奖的公猪,在前一天晚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想要讲给其他动物听听。当时,大家伙都欣然同意,并且商定一等琼斯先生彻底走开后,立即到大谷仓内集合。因为老麦哲(大家一直这样称呼他,尽管他过去参加展览时用的是“威灵顿帅哥”的名号)在庄园里一直德高望重,动物们自然也十分乐意牺牲一小时的睡眠时间来聆听他要说的故事。

大谷仓的一头有个凸起的台子,这会儿老麦哲已经安坐在草垫子上了,头顶上方吊着一盏马灯。他都活了十二个年头了,最近也有些发福,可依然相貌堂堂。尽管事实上他的犬牙从来没有被打磨过,可也丝毫不影响他俨然一副睿智慈祥的模样。不一会儿,动物们陆陆续续赶来了,并按照各自不同的习惯就座。最先到达的是三条名叫蓝铃铛、杰西和钳子的狗;几头猪紧随其后,并立刻占据了台子前面的稻草堆。母鸡们栖息在窗台上,鸽子扑腾上了房椽,羊和牛则在猪的身后躺下,开始反刍起来。两匹套二轮货车的马——拳击手和丁香——结伴而来,他俩进来时走得非常慢,每踱一步总是要小心翼翼地落下那巨大的毛茸茸的蹄子,生怕草堆里藏着什么小动物似的。丁香是一匹临近中年、粗壮而慈爱的母马;在产下了第四个小马驹之后,她再也未能恢复到昔日的体形。拳击手身材高大,个头接近两米,健硕得抵得上两匹普通马相加。不过,他的脸上长了一撮一直延伸到鼻子下沿的白毛,显得他多少有些傻气;实际上,他也的确没有一等一的智商,但是他性格沉稳、干活卖力,受到普遍的尊敬。紧随其后的是白山羊穆丽尔,还有那头叫本杰明的驴子。本杰明是整个庄园里最老的动物,脾气也最差。他沉默寡言,偶尔开口说两句,总少不了一番奇谈怪论。比如,他会说上帝给了他尾巴是为了驱赶苍蝇的,可是他却宁愿尾巴和苍蝇都不要。庄园里的动物中,唯独他从来不笑。至于为什么,他会说没什么东西值得一乐。然而,他对拳击手还是心悦诚服的,只是没有公开承认罢了。通常,他俩总是一起到果园那边的小牧场上去打发星期天的时光,肩并着肩默默地吃草。

两匹马刚刚趴下,一群失去了妈妈的小鸭子排成一溜进了大谷仓,他们无力地“嘎嘎”叫着,东张西望,想找一处容身之地。丁香用她粗壮的前腿像墙一般把他们围住,小鸭子偎依在里面,很快就入睡了。临近最后一刻,漂亮的白母马莫莉姗姗来迟,这个愚蠢的家伙,是给琼斯先生拉车的。她故作娇态,一颠一颠地扭进来,嘴里还嚼着一块糖。她挑了个靠前的位置站定,便开始抖动起自己的白鬃毛来,试图吸引大家注意那些扎在鬃毛上的红饰带。猫是最晚一个到的。她像往常一样,到处寻找最暖和的地方,终于在拳击手和丁香当中挤了进去。麦哲演讲时,她在那儿自始至终心满意足地发出“咕噜”声,压根儿没听进麦哲所说的一个字。

除了那只驯化了的乌鸦正在庄主院后门背后的木架上睡觉,所有的动物都已到场。看到他们全部就位,且聚精会神地等待着,麦哲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同志们,想必你们早已耳闻我昨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但关于这个梦,我稍后再做解释,首先我想先说点别的事情。同志们,我想自己和你们在一起待不了多久了,所以在我临死之前,我觉得有责任将我积累的智慧传授给你们。我活了漫长的一辈子,当我独自躺在圈中时,我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思考,我认为我可以说,同现在活着的动物一样,我悟出了活在世上到底算是怎么回事。我要把这个心得告诉你们。“那么,同志们,我们究竟是如何生活的呢?让我们来看一看吧:我们的一生是凄惨的、艰辛的、短暂的。一生下来,我们得到的食物不过仅仅够我们苟延残喘而已,但只要我们尚有一口气在,就不得不被强迫着去干活,直到耗尽最后一丝气力;一旦我们的油水被榨干,我们便会遭到难以置信的残忍宰杀。在英格兰,没有一个动物在年满一岁之后享受过幸福和空闲,没有一个动物是自由的。显而易见,动物的一生是痛苦不堪、饱受奴役的一生。“可是,这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吗?居住在这里的动物们不能过上体面的生活,难道是因为我们这块土地太过贫瘠吗?不!同志们!一千个不!英格兰土地肥沃,气候宜人,物产丰富,足以养活比现在多得多的动物。单拿我们这个庄园来说,它可以养活十二匹马、二十头牛和数百只羊,而且他们全都能够生活得舒适又体面,完全超乎我们目前的想象。那么,我们为什么还延续着如此悲惨的境况呢?这是因为我们所有的劳动成果几乎都被人类窃取走了。同志们,有一个答案可以回应我们所有的问题,我把它归结为一个字——人。人是我们唯一的真正的敌人,只要我们打倒了人类,引发饥饿与过度劳累的根源就会被彻底消除。“所有生灵中,唯有人不会生产,只会消耗。他们产不了奶,下不了蛋,瘦弱得连犁都拉不动,跑起来更是慢腾腾的,连只兔子也逮不住。然而,人却是所有动物的主宰。他驱使其他动物去干活,还只给他们一点少得不能再少的、勉强才够他们糊口的报偿,而剩余的一切都被人据为己有了。是我们流血流汗在耕耘这块土地,是我们的粪便为它施肥,但我们自己除了这一副空皮囊之外,又得到了什么呢!你们这些坐在我面前的奶牛,过去的一年中,你们产下数千加仑的奶啊!那些本来可以哺育出许多健壮牛犊的奶都到哪里去了呢?每一滴都流进了我们仇敌的喉咙里。还有你们这些母鸡,去年一整年你们产下多少枚蛋啊!这些蛋中又有几个孵成了小鸡呢?那些没有孵化的鸡蛋全被卖到市场,换成了钞票落进了琼斯和他的伙计们的口袋里。你么,丁香,你生育的四匹小马驹到哪儿去了?他们原本是你晚年的依靠和慰藉,而他们却都在一岁大的时候就被卖掉了——你永远无法再见到他们了。作为对你这四次分娩和一直在田里勤勤恳恳劳作的回报,除了那点可怜的饲料和一间马厩,还有什么呢?“即使如此悲惨地生活着,我们也不被允许顺当当地走到生命的尽头。就我自己而言,我无可抱怨,因为我算是比较幸运的之一。我活了十二年,总共有四百多个孩子,这是一头猪的本真生活了。但是,到头来没有一个动物能逃过那残忍的一刀啊!你们这些坐在我面前的小肉猪们,一年之内你们都将在木架上嚎叫着断送性命。这等可怕的结局,我们——牛、猪、鸡、羊等等每一位都无法摆脱。就是马和狗的命运也好不到哪里去。你,拳击手,有朝一日等你那强健的肌肉失去了力量时,琼斯便会把你卖给屠马商,屠马商先抹了你的脖子,再把你煮了喂猎狐狗。而狗呢,等他们老了,牙全掉光了,琼斯就会在他们的脖子上绑块砖头,把他们沉到就近的池塘里。“那么,同志们,我们这种困难生活的祸根完全来自人类的暴虐,这一点难道不是一清二楚的吗?只有驱除了人,我们的劳动所得才能全归我们自己所有,而且几乎在一夜之间,我们就会变得富足而自由。那么我们为此应该做些什么呢?毫无疑问,为了推翻人类的统治,必须不分昼夜、尽心竭力地奋斗!同志们,我要告诉你们的就是这个:造反!当然我也不知道造反会在何时发生,或许一周之内,或许百年之后,可我坚信,就像看到我脚下的稻草一样确凿无疑,迟早有一天,正义将获得伸张。同志们,在你们短暂的余生中,可要死死瞄准这个目标啊!尤其是要把我说的这个讯息传达给你们的后代,这样,未来的一代又一代动物就会坚持不懈地斗争下去,直到夺取最终的胜利。“记住,同志们,你们的决心一定不可动摇,你们决不能让任何甜言蜜语把你们引入歧途。千万不要去听信什么人与动物有着共同利益,一方繁荣另一方也兴盛的话,那全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人除了考虑自己,才不会顾及别的生灵的利益呢。让我们团结一致,建立起纯粹的同志友谊,共同投入抗争。所有的人都是仇敌。所有的动物都是同志。”

正在此时,响起了一阵巨大的骚动声。竟是四只大老鼠在麦哲讲话时,从洞里钻了出来,蹲坐在后腿上听他演讲。突然间狗瞧见了他们,幸亏他们“嗖”地窜回洞内,才保住小命。麦哲抬起前蹄,示意大家伙安静。“同志们,”他说,“这里有一点必须澄清。野生的生灵,比如老鼠和兔子,究竟是我们的朋友呢还是仇敌?让我们做个表决吧。我向本次集会提出这个议题:老鼠算不算做同志?”

表决立即展开,压倒多数的动物认可老鼠是同志。只有四个投了反对票,分别是三条狗和一只猫。事后发现猫既投了反对票,又投了赞成票。麦哲继续说道:“我也没什么要说的了。我只是再重申一下,务必牢记你们的责任是与人类及其习惯势不两立。所有靠两条腿行走的都是仇敌,所有靠四肢行走的,或者有翅膀的,都是朋友。还有要记住:在反抗人类的过程中,我们切不可模仿他们。即使征服了他们,也决不沿用他们的恶习。是动物就决不住在房屋里,决不睡在床上,决不穿衣、喝酒、抽烟,决不接触钞票,决不从事交易。凡是人的习惯都是邪恶的。而且,最为重要的是,任何动物都不得欺压自己的同类。无论是瘦弱的还是强壮的,无论是聪明的还是迟钝的,我们都是兄弟。任何动物都不准伤害其他动物。所有动物一律平等。“现在,同志们,我来谈谈昨晚做的那个梦。那是一个关于人类消亡之后的未来世界的梦想,我无法用言语描述它,但它唤起了我早已忘却的一些记忆。很多年以前,当我还是一头小猪的时候,我的母亲和其他几头母猪经常哼唱一首只记得个曲调和头三句歌词的老歌。在我的印象中,那首歌的曲调早就熟悉了,可时至今日,我也忘得差不多了。然而昨天晚上,我又在梦里回想起来了。更妙的是,歌词也跃然梦中,并且我敢肯定,这就是很久很久以前动物们唱的,后来失传了许久的歌词。同志们,现在我就想把这首歌唱给你们听。虽说我老了,嗓音也沙哑了,不过等我把你们教会了,你们会唱得更好的。歌名叫做《英格兰兽民》。”

老麦哲清了清嗓子,开始唱了起来。正如他所言,他的声音沙哑了,但唱得确实不错。那首歌曲调慷慨激昂,旋律有点介于“Clementine”和“Lacucuracha”之间。歌词是这样的:

英格兰兽民,爱尔兰兽民,

普天下的兽民,

倾听我喜悦的佳音,

倾听那金色的未来。

那一天迟早要到来,

暴虐的人类终将消灭,

富饶的英格兰大地,

将只留下我们的足迹。

我们的鼻中不再扣环,

我们的背上不再配鞍,

嚼子、马刺会永远锈蚀,

不再有残酷的鞭子噼啪抽闪。

那难以想象的富裕生活,

小麦、大麦、干草、燕麦、

苜蓿、大豆,还有甜菜,

那一天将全归我侪。

那一天我们将自由解放,

阳光普照英格兰大地,

水会更纯净,

风也更柔逸。

哪怕我们活不到那一天,

但为了那一天我们岂能等闲,

牛和马,鹅和鸡,

为自由就得多流汗。

英格兰兽民,爱尔兰兽民,

普天下的兽民,

倾听我喜悦的佳音,

倾听那金色的未来。

这首歌的曲调使得动物们陷入了情不自禁的亢奋之中。几乎还没有等麦哲唱完,他们已经自己唱开了。甚至连最愚笨的动物也已经学会了曲调和少数几句歌词了。聪明一些的,如猪和狗,几分钟内就将整首歌全部装进大脑了。然后,他们稍加几次尝试,《英格兰兽民》就突然间响彻了整个庄园,而且是以惊人一致的大合唱爆发出来的。牛“哞哞”地叫,狗“汪汪”地吠,羊“咩咩”地喊,马“嘶嘶”地鸣,鸭子“嘎嘎”地唤。唱着这首歌,他们是多么兴奋,以至于一连唱了整整五遍,若不是中途被打断,他们真有可能唱个通宵。

不巧,喧嚣声吵醒了琼斯先生,他跳下床,想确定院子里是不是溜进了狐狸。他操起那杆一直放在卧室墙角的猎枪,用装在膛里的六号子弹对着黑暗处开了一枪,弹粒射进大谷仓的墙里。集会就此匆匆解散。动物们纷纷逃回自己的窝棚。家禽跳上了他们的架子,家畜卧到了草堆里,顷刻之间,整个庄园便鸦雀无声了。

第二章

三天之后,老麦哲在睡梦中安然离去。他的遗体被埋在果园底下。

这是三月初的事。从此以后的三个月里,有很多秘密活动。麦哲的演讲给庄园里那些比较聪明的动物带来了一个全新的生活观念。他们不知道麦哲预言的造反什么时候才能发生,他们也无法想象造反会在他们有生之年内到来,但他们清楚地知晓,为此进行准备正是他们的责任。训导和组织其他动物的工作,自然由猪来承担,他们被一致认为是所有动物中最聪明的。而其中最优秀的是两头名叫雪球和拿破仑的公猪,他们是琼斯先生养着用来卖的。拿破仑是一头个头庞大、长相凶狠的伯克夏公猪,也是庄园中唯一的一头伯克夏种猪,说话不多,素以固执而出名。相比之下,雪球要伶俐多了,口才好,也更有独创性,但看起来个性上没有拿破仑那么深沉。庄园里的其他公猪都是肉猪。他们中名气最响的是一头短小而肥胖的猪,名叫大喇叭。他有着滚圆滚圆的面颊,炯炯闪烁的眼睛,动作敏捷,声音尖细,是个卓越超群的演说家。尤其是在阐述某些难以讲解清楚的论点时,他习惯于边讲解边来回跳个不停,同时还甩动着尾巴。而那一招不知怎么搞的就是富有蛊惑力。别的动物提到大喇叭时,都认为他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这三头猪认真琢磨老麦哲的训导,推敲出一套完整的思想体系,并冠以“动物主义”的名称。每周总有几个夜晚,等琼斯先生入睡后,他们就在大谷仓里举行秘密会议,向其他动物详细阐释动物主义的要旨。起初,他们针对的是那些迟钝和麻木的动物。这些动物中,有一些还大谈什么对琼斯先生的忠诚的义务,把他视为“主人”,提出很多幼稚的看法,诸如“琼斯先生喂养我们,如果他走了,我们会饿死的”之类。还有的问到这样一些问题,例如“我们干吗要关心我们死后才能发生的事情”?或者“如果造反注定要发生,我们干不干又有什么关系”?因而,为了让他们懂得这些说法都是背离动物主义精神的,几头猪颇费心思。最愚蠢的几个问题都是那匹白母马莫莉提出来的,她问雪球的第一个问题是:“造反以后还有糖吗?”“没有。”雪球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没有办法在庄园里制糖,再说,你不需要糖,你会拥有你想要的燕麦和草料。”“那我还能在鬃毛上扎饰带吗?”莫莉问。“同志,”雪球说,“那些你如此钟爱的饰带全是奴隶的标记。你难道不明白自由比饰带更有价值吗?”

莫莉同意了,但听起来并不彻底信服。

猪遭遇的更为棘手的事情,是对付那只驯化了的乌鸦摩西散布的种种谣言。摩西这个琼斯先生的特殊宠物,是个喜欢刺探和饶舌的家伙,还是个灵巧的说客。他声称他知道有一个叫做“蜜糖山”的神秘国度,那里是所有动物死后的归宿。它坐落于天空中云层上面的不远处。摩西说,在蜜糖山,每周七天,天天都是星期天,一年四季都有苜蓿,方糖和亚麻子饼就长在树篱上。动物们讨厌摩西,因为他光说闲话,从不干活,但也有一些动物是相信蜜糖山的存在的。所以,猪不得不竭力劝诫他们根本就没有那样的地方。

他们最忠实的信徒是那两匹套二轮货车的马,拳击手和丁香。对他们俩来说,单靠自己去想通问题着实费劲,而一旦把猪认做他们的导师,他们便能够吸收猪教给他们的一切东西,还可以通过一些简单的讨论再把这些道理传授给别的动物。他们从不缺席大谷仓中的秘密会议,而且每当会议结束要唱那首《英格兰兽民》时,也由他们带头唱起。

如今,就结果而言,造反一事比任何一个动物所预期的都要来得更早也更顺利。在过去数年间,琼斯先生尽管是个刻薄的主人,总不失为一位能干的庄园主,可是近来,他走了背字。打官司中赔了钱以后,他变得非常沮丧,于是拼命地喝酒。有一段时间,他整天懒洋洋地坐在厨房里的温莎椅上,翻翻报纸,喝喝酒,偶尔把蘸了啤酒的干面包片喂点给摩西。他的伙计们也无所事事、心猿意马。田地里长满了野草,窝棚顶棚也漏了,树篱无人照管,动物们饥肠辘辘。

六月,眼看到了收割牧草的时节。在施洗约翰节的前夕,那一天是星期六,琼斯先生去了趟威灵顿,在红狮子酒吧喝得烂醉如泥,直到星期天的正午时分才回来。他的伙计们一大早挤完牛奶,没有给动物们添加草料,就跑出去打兔子了。而琼斯先生一回来,就躺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睡着了,一张《世界新闻报》盖在了他的脸上。所以一直到晚上,动物们还没有被喂过食。最后,他们忍无可忍,有一头母牛用角撞开了储藏棚的门,于是,所有的动物一拥而上,自顾自地从饲料箱里抢取食物。就在此刻,琼斯先生醒了。转眼间,他和他的四个伙计手里拿着鞭子来到了储藏棚,上来就是一通胡乱抽打。饥饿的动物们哪里还受得了这个,尽管事先毫无任何谋划,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向这些虐待他们的主人猛扑过去。琼斯先生一伙忽然发现自个儿正处在四面包围之中,遭到了动物们的角抵蹄踢,局面完全失去了控制。他们从未见过动物们做出这样的举动,以往都是他们随心所欲地鞭笞和虐待这一群畜牲!而这群畜牲们的突然暴动吓得他们几乎魂不附体。片刻工夫,他们就放弃自卫,撒腿跑走。又过了个把分钟,在动物们势如破竹的追击下,他们五个人沿着通往大路的车道仓皇败逃。

琼斯夫人在卧室中看到窗外发生的一切,匆忙把一些细软塞进一个毛毡手提包里,从另一条通道溜出了庄园。摩西从他的木架子上跳起来,扑棱着翅膀尾随着琼斯夫人,还“呱呱”地大声乱叫。与此同时,动物们已经把琼斯一伙赶到外面的大路上,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五栅门。就这样,在他们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造反已经大功告成了:琼斯被驱逐跑了,曼纳庄园归他们了。

刚开始几分钟,动物们简直不敢相信他们有这等好运气。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沿着庄园的地界绕场奔跑了一圈,仿佛是要完全确认一下再也没有人藏在庄园里了。接着,他们又奔回窝棚中,把那些属于可憎的琼斯统治的最后印迹清除掉。马厩尽头的农具棚被砸开了,嚼子、鼻环、狗项圈,以及琼斯先生过去常常用来阉割猪羊的残暴的刀子,一股脑儿都给丢进了井里。缰绳、笼头、眼罩和可耻的挂在马脖子上的草料袋,统统扔进了院子中正在燃烧的垃圾堆里。鞭子也不例外。动物们看着鞭子在火焰中烧起来,全都欣喜若狂,欢呼雀跃起来。雪球还把饰带丢到了火堆里,那些饰带是过去每逢赶集时扎在马鬃和马尾上用的。“饰带,”他说道,“应该视同衣服,都是人类的标记。所有的动物都应该一丝不挂。”

拳击手一听,顺势将他夏天戴的一顶用来防止蝇虫钻入耳朵的小草帽也摘了下来,把它和别的东西一道扔进了火堆中。

没用多长时间,动物们便把所有能让他们联想到琼斯先生的东西全销毁了。然后,拿破仑率领大家伙回到储藏棚里,给他们分发了双份小麦,给狗发了双份饼干。接着,他们将《英格兰兽民》从头至尾连唱了七遍。随后才安顿下来,美美地睡了一夜,好像他们从来没有睡过觉似的。

不过,他们还是照常在黎明时分醒来,转念又想起已经发生了那么了不起的事情,他们全都跑出来,一起冲向大牧场。通向牧场的小路上,有一座小山包,在那里,可以将大半个庄园的景色一览无遗。动物们冲到小山包顶上,在清新的晨曦中四下俯瞰。是的,这是他们的——他们目光所及的每一件东西都是他们的!在这个念头带来的狂喜中,他们兜着圈子跳啊蹦啊,在汹涌澎湃的极度激动中,他们猛地蹦到空中。他们在朝露上打滚,口中塞满了甜润的夏草,他们踢开黑黝黝的泥土,使劲吮吸泥块中浓郁的芳香。然后,他们巡视了一遍整个庄园,在无言的赞叹中查看了耕地、牧场、果树园、池塘和树丛,仿佛之前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些东西似的。而且,直到现在,他们还是不敢相信这些统统属于他们了。

接下来,他们列队返回庄园的窝棚,却在庄主院门外默不作声地止步了。这里也归他们了,可他们却惶恐得不敢进去。过了一会儿,雪球和拿破仑用肩把门顶开,动物们才鱼贯而入,他们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惊扰了什么。他们踮起蹄子尖一间屋子接一间屋子地走过,一个个噤若寒蝉,用无比敬畏的眼光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难以置信的奢华,盯着用他们的羽绒制成的被褥、梳妆镜、马鬃沙发,还有布鲁塞尔地毯和放在客厅壁炉台上的维多利亚女王的平版肖像。当他们拾级而下时,发现莫莉不见了。再折身回去,才见她仍留在后面一间最好的卧室里。她从琼斯夫人的梳妆台上拿了一条蓝饰带搭在自己的肩上,还傻里巴唧地贴在镜子前面自我陶醉起来。在大家的严厉呵斥下,她才一同走了出去。挂在厨房里的一些火腿也给拿出去埋了,洗碗间的啤酒桶被拳击手踢了个洞。除此之外,房屋里其他一切东西都没有动过。现场一致通过了一项决议:庄主院应该保存起来作为博物馆。大家全都赞成任何动物都不得在里面居住。

动物们吃完早餐后,雪球和拿破仑再次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同志们,”雪球说道,“现在是六点半,下面还有长长的一整天。今天我们开始收割牧草,不过,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得先商量一下。”

这时,猪领袖们才透露,在过去的三个月中,他们从一本旧的拼读书本上自学了阅读和书写。那本书曾是琼斯先生的孩子们的,早先被扔到垃圾堆里。拿破仑弄来几桶黑漆和白漆,带领大家来到朝向大路的五栅门。接着,雪球(因为雪球最擅长书写)用蹄子的双趾夹起一把刷子,涂掉了栅栏顶的木牌上的“曼纳庄园”几个字,又在那上面写上“动物庄园”。这就是庄园今后的名字。写完后,他们又回到窝棚那里,雪球和拿破仑又命手下搬来一架梯子,支在大谷仓的墙头。他们解释说,经过过去三个月的研讨,他们已经成功地把动物主义的原则提炼为“七戒”,这“七戒”现在就要题写在墙上,它们将成为一部不可撼动的法律,所有动物庄园的动物都必须永远遵循它生活。雪球好不容易才爬了上去(因为猪很难在梯子上保持平衡)并开始忙活起来,大喇叭提着油漆桶站在比他低几格的地方。在刷过柏油的墙上,雪球用巨大的字体写着“七戒”。字是白色的,在三十码以外也清晰可辨。它们是这样的:

七戒

1. 凡靠两条腿行走者皆为仇敌;

2. 凡靠四肢行走者,或者长翅膀者,皆为亲友;

3. 凡动物皆不可穿衣;

4. 凡动物皆不可卧床;

5. 凡动物皆不可饮酒;

6. 凡动物皆不可杀害其他动物;

7. 所有动物一律平等。

字迹非常工整,除了把“friend”(朋友)写成了“freind”,以及其中有一处“S”写反之外,其余拼写都很正确。雪球大声念给别的动物听,所有在场的动物都频频点头,表示完全赞同。较为聪明一些的动物立即开始默记起来。“现在,同志们,”雪球扔下油漆刷子喊道,“到牧场上去!我们要争口气,比琼斯他们一伙人更快地收完牧草。”

就在这时,早已有好长一会儿显得很不自在的三头母牛哞哞大叫起来。原来二十四小时没有给她们挤奶了。她们的奶子快要胀破了。猪稍一寻思,让手下取来奶桶,相当成功地给母牛挤了奶,他们的蹄子十分适合干这个活。很快,就装满了五桶冒着沫的乳白色牛奶,许多动物兴致盎然地瞧着奶桶中的奶。“这些牛奶该怎么办呢?”一个动物问。“琼斯先生过去有时在我们的谷糠饲料中掺一些牛奶。”有只母鸡说道。“先别理会牛奶了,同志们!”站在奶桶前的拿破仑大声喊道,“牛奶会得到妥善处理的。当前收割牧草才更重要,雪球同志领你们去,我随后就到。前进,同志们!牧草在等着呢!”

于是,动物们成群结队地走向大牧场,开始了收割。当他们晚上收工回来的时候,留意到牛奶已经不见踪影了。

第三章

收割牧草时,他们不知出了多少力,流了多少汗!但他们的辛苦付出是值得的,因为这次丰收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期。

这些活干起来经常很艰难:工具都是为人而不是为动物设计的,没有一个动物会使用那些需要靠两条后腿站立才能操作的器械,这是一个很大的缺陷。但是,猪确实聪明,他们总能想出解困的办法。至于马呢,他们对每一寸土地都了如指掌,实际上,他们比琼斯及其伙计们对割草和耕地这些事情要精通得多。猪并不干活,只是指挥和监督其他动物。他们凭着非凡的学识,理所当然地承担了领导工作。拳击手和丁香自己套上割草机或者马拉耙机(这时候肯定无需用嚼子或者缰绳),迈着沉稳的步伐,坚定地在地里一圈一圈地行进,猪在其身后跟着,根据不同情况,要么吆喝一声“驾,同志”,要么是“喔,停下,同志”。在搬运和堆积牧草时,每个动物,包括最不起眼的,无不参与其中。就连鸭子和鸡也整天在大太阳下,辛苦地用嘴巴衔上一小撮牧草来来回回忙个不停。最终,他们完成了收获,比琼斯那伙人过去干活所花的时间整整提前了两天!更了不起的是,这是庄园里前所未有的一个大丰收。没有半点遗落,鸡和鸭子依靠他们敏锐的眼光竟连一根草梗草叶也没有放过。庄园里也没有一个动物偷吃哪怕一口牧草。

整个夏季,庄园里的工作像时钟一样有条不紊地运行着。动物们都非常幸福愉快,而这一切,是他们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而今,所有食物都是他们自己劳动所得,并非出自吝啬的主人的施舍,因此他们吃着自己所拥有的食物,每嚼一口都是一种真真切切的享受。随着寄生的无价值的人的离去,每一个动物便有了更多的食物,也有了更多的闲暇。他们遇到过不少麻烦,但也都顺利解决了。比如,下半年收完小麦后,由于庄园里没有脱粒机,他们不得不采用古老的方式,把麦粒踩下来,再用嘴巴吹去壳。面对困难,猪的聪明机灵和拳击手的力大无穷总能使他们一一克服。拳击手成为每一个动物敬佩的对象。早在琼斯时期,拳击手就一直是个勤劳肯干的好劳力,现在,他更是以一抵三,有一段时间,庄园里全部的工作似乎都落在了他那双强劲的肩膀上。从早到晚,不停地推啊拉啊,哪里工作最艰苦,哪里就一定有他。他和一只小公鸡约定好,每天早晨,小公鸡提前半小时叫醒他,好让他在一天的正式工作开始之前先干一些志愿的活计,而这些活看起来也是最需要的。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和挫折,拳击手的回答始终如一:“我要更加努力工作!”——这句话也是他一贯的座右铭。

但是,每个动物都只能量力而行,比如鸡和鸭子,收获时单靠他们捡拾零落的谷粒,就节约了五蒲式耳的小麦。没有谁偷吃,也没有谁为自己的口粮份额牢骚满腹,那些以往生活中司空见惯的争吵、咬斗和嫉妒也几乎一扫而光。没有或者说几乎没有旷工的动物。不过,倒也有这样的事:莫莉不太习惯早晨起来,她还有一个坏毛病,常常借故蹄子里夹了个石子,便早早地从地里溜走了。猫的表现也多少与众不同。每当有活干的时候,大家就发现怎么也找不到猫了。她会连续几小时不见踪影,直到吃饭时,或者晚上收工后,才若无其事一般重新露面。可是她总有充足的理由,咕咕噜噜地说得十分真诚,简直叫谁也没法怀疑她良好的动机。老本杰明,就是那头驴,造反后似乎变化不大。他还是和在琼斯时期一样,慢条斯理地干活,从不开小差,也从不自愿承担额外的工作。对于造反和造反的结果,他从不表态。谁要问他是否因琼斯的离去而感到更高兴,他就只说:“驴子都长寿,你们谁都没有见过死驴呢。”听到他那神秘的回答,其他动物只好作罢。

星期天不用干活。早餐比平时晚一个小时,早餐之后,有一项每周固定不变的都要举行的仪式。首先是升旗。这面旗是雪球在农具室里找到的一块琼斯夫人的绿色旧台布,上面用白漆画了一个蹄子和一个犄角。每个星期天早晨,它都要在庄主院花园的旗杆上升起。雪球解释说,绿色的旗帜代表着英格兰的绿色大地,而白色的蹄子和犄角则象征着未来的动物共和国,这个共和国将在人类彻底被打倒后建立。升旗仪式完毕后,所有动物列队进入大谷仓参加一个名为大集会的全体会议。在这里将安排下一周的工作,提出和讨论各项决议。总是由猪来提出议案。其他动物也知道怎样表决,但从不能自己想出任何议题。雪球和拿破仑无疑是讨论中最为活跃的分子,可是很显然,他们两个常常意见不一:无论其中一个建议什么,另一个一定会反其道而行之。甚至对于那些已经通过的根本不会有异议的议题,比如把果园后面的小牧场留给过了劳动年龄的动物作为他们的养老场所,他们也要为确定各类动物适当的退休年龄而激烈争论一番。大集会照例伴随着《英格兰兽民》的歌声结束,下午是娱乐时间。

猪们已经把农具室当做他们自己的指挥部了。一到晚上,他们就聚集于此,从那些在庄主院里拿来的书上学习打铁、木工和其他必备的技艺。雪球自己还忙于组织其他动物加入他所谓的“动物委员会”。他真是乐此不疲。他为母鸡设立了“产蛋委员会”,为牛设立了“清洁尾巴社”,还设立了“野生同志再教育委员会”(这个委员会旨在驯化老鼠和兔子),又为羊发起了“羊毛增白行动”等等。此外,他还组建了一些读写班。然而总体而言,这些活动都失败了,例如,驯化野生动物的尝试几乎立刻流产。这些野生动物仍旧一如既往,要是对他们宽宏大量,他们就公然趁机钻空子。猫参加了“再教育委员会”,很是活跃了几天。有一回,有动物看见她在窝棚顶上和一些她够不着的麻雀交谈。她告诉麻雀说,现在所有动物都是同志了,麻雀们只要愿意,都可以到她的爪子上面休息,但麻雀们还是对她敬而远之。

可是,读写班却大获成功。到了秋季,庄园里差不多所有的动物都不同程度地扫了盲。

对猪来说,他们已经能够非常熟练地阅读与书写了。狗的阅读能力也练得相当不错,可惜他们只对读“七戒”有兴趣。山羊穆丽尔比狗读得还要好,她还常在晚上把从垃圾堆里找来的剪报念给其他动物听。本杰明的水平可以和任何猪相媲美,但从不发挥他的本事。他说,据他所知,迄今为止还没有什么值得读的东西。丁香学会了全部字母,可就是拼不出单词。拳击手只能学到字母D,他会用硕大的蹄子在尘土上摹写出A、B、C、D,然后,翘着耳朵站在那里,死死地盯着字母,不时抖动一下额毛,绞尽脑汁地想下一个字母,可怎么也想不出来。有好几次,真的,他确实学到了E、F、G、H,但等他学会了这几个,又总是忘了A、B、C、D。最后,他决定暂且先记住头四个字母,并每天坚持写上一两遍,以加强记忆。莫莉除了那六个拼出自己名字的字母(Mollie)外,拒绝再学别的东西。她会用几根细树枝非常灵巧地摆出她的名字,然后用一两朵鲜花装饰一下,再绕着它们走几圈,赞叹一番。

庄园里的其他动物都只学会一个字母A。另外,像羊、鸡、鸭子那样比较迟钝的动物,还没有学会熟记“七戒”。于是,雪球经过反复思忖,宣布“七戒”实际上可以简化为一条准则,那就是“四条腿好,两条腿坏”。他说,这条准则涵盖了动物主义的精髓,任何动物只要完全掌握了这个准则,便免除了受到人类影响的危险。起初,禽鸟们表示反对,因为他们好像也只有两条腿,但雪球向他们证明其实不然。“同志们,”他说道,“禽鸟的翅膀,是一种推进的器官,而不是用来操控的,因此,它应该被看做是腿。而人的区别标志是手,那正是令他作恶多端的器官。”

禽鸟们并不明白雪球的长篇大论,可他们还是接受了他的解释。同时,所有那些反应迟缓的动物,都开始郑重其事地在心里熟记这个新准则。“四条腿好,两条腿坏”还被题写在大谷仓一端的墙上,位于“七戒”的上方,而且字体更大一些。羊们一旦记住了这个准则之后,就愈发兴致勃勃。当他们躺在地里时,就经常咩咩地叫着:“四条腿好,两条腿坏!四条腿好,两条腿坏!”一叫就是几个小时,从不觉得厌烦。

拿破仑对雪球的各种委员会毫无兴趣。他说,对年轻一代的教育比对那些已经长大成形的动物来说重要得多。碰巧在收割牧草后不久,杰西和蓝铃铛都下了崽,共产下九只强壮的小狗。等这些小狗刚一断奶,拿破仑就把他们从母亲身边带走了,说是他将亲自为他们的教育负责。他把他们带到一间阁楼上,那间阁楼只有从农具室搭着梯子才能上去。他们处于完全隔离的状态中,庄园里的其他动物很快就把他们忘了。

牛奶的去向之谜很快便解开了。原来,它每天被掺到猪饲料里。这会儿,早茬的苹果正在成熟,果园的草坪上遍布着被风吹落的果子。动物们以为平分这些果子乃是理所当然。然而,有一天,发布了这样一个指令,说是所有被风吹落下来的苹果必须收集起来,送到农具室供猪食用。对此,有些动物嘟嘟囔囔地抱怨,但也无济于事。所有的猪对此都一致赞同,甚至包括雪球和拿破仑。大喇叭奉命向其他动物作些必要的澄清。“同志们,”他大声喊道,“你们不会把我们猪这样做看成是出于自私和特权吧?我希望你们不。事实上,我们当中有许多猪根本不喜欢牛奶和苹果,就比方说我。而我们食用这些东西的唯一目的是要保持身体健康。牛奶和苹果(这一点已经得到科学证实,同志们)富含的营养对猪的健康来说是绝对必需的。我们猪是脑力劳动者。庄园的全部管理和组织工作都要依赖我们。我们夜以继日地为大家的幸福操劳。因此,我们是为了你们,才喝牛奶,才吃苹果的。你们知道吧,万一我们猪失职了,那会发生什么事情呢?琼斯会卷土重来!是的,琼斯会卷土重来!千真万确,同志们!”大喇叭一边跳来跳去,一边甩动着尾巴,几乎恳求地大喊道:“想必你们中间没有谁想看到琼斯卷土重来吧?”

如果说此时还有那么一件事情能够被动物们完全肯定的话,那就是他们不愿意让琼斯回来。当大喇叭的见解说明了这一点以后,他们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让猪们保持良好的健康状态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没有再继续争论下去,大家便一致同意:牛奶和被风吹落的苹果(并且还有苹果成熟后的大部分收成收获)应当由猪们单独享用。

第四章

到了夏末,有关动物庄园里所发生的事情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半个国家。每一天,雪球和拿破仑都要放出一群鸽子混入附近庄园的动物中,告诉他们造反的故事,教他们唱《英格兰兽民》。

这段时期,琼斯先生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威灵顿的红狮子酒吧里,向每一个愿意倾听的人抱怨他自己所遭受的难以置信的冤屈,竟然被一帮无用的畜牲赶出了自己的庄园。别的庄园主原则上都很同情他,但最开始也没有给他太多帮助。他们都在心里暗暗寻思,自己能否从琼斯的不幸中多少赚点好处。幸运的是,与动物庄园毗邻的两个庄园的主人关系一直很差。一个叫做福克斯伍德庄园,是个面积很大却疏于打理的老式庄园。广阔的田地里尽是荒芜的牧场和丢人现眼的树篱。庄园主皮尔金顿先生是一位随和的乡绅,根据季节的不同,他不是钓鱼休闲,就是打猎度日。另一个名叫平彻菲尔德庄园,面积小一点,但照料得不错。它的主人是弗雷德里克先生,一个精明的硬汉子,却总是吃官司,落了个好斤斤计较的名声。这两个人向来不和,谁也不买谁的账,即使事关他们的共同利益,也是如此。

然而,动物庄园的造反行动还是把他们都吓坏了,迫不及待地要对他们自己庄园里的动物封锁这方面的消息。开始的时候,他们还对动物们自己管理庄园的想法嗤之以鼻,认为这场风波至多两个星期就会消停。他们散布说,曼纳庄园(他们坚持称之为曼纳庄园,而不能容忍动物庄园这个名字)的畜牲总在不停地相互打斗,而且快要饿死了。一段时间过去了,那里的动物显然并没有饿死,弗雷德里克和皮尔金顿遂话锋陡转,开始说可怕的邪气正笼罩着动物庄园。他们说,传言那里的动物同类相食,互相用烧得通红的马蹄铁拷打折磨,还共同霸占他们中的雌性动物。弗雷德里克和皮尔金顿说,这是有违天理的造反导致的结果。

然而,这些说法谁也没有完全听信。关于有这样一座奇妙的庄园,在那儿人被撵走,动物们自行掌管自己的事务的小道消息继续以各种形式流传着。整个那一年,一股造反的浪潮席卷全乡村:一向温顺的公牛突然变野了,羊撞坏了树篱、糟蹋了苜蓿,母牛踢翻了奶桶,猎马不肯越过围栏而把背上的骑手甩到了另一边。更有甚者,《英格兰兽民》的曲调和歌词已经在到处传唱,其传播速度快得让人惊叹。尽管人们故意装作不屑一顾,认为它滑稽可笑,但是当他们听到这首歌时便怒不可遏。他们说,他们简直无法理解,怎么就连动物们也堕落到去唱这样无耻的垃圾歌。所以,凡是因为唱这首歌而被逮住的动物,当场就会被责以鞭笞。可这首歌仍然压制不下去,乌鸦在树篱上啼啭着它,鸽子在榆树上咕咕叫着它,歌声渗进铁匠铺的喧声中,渗进教堂的钟声里。当人们听到它时,不禁暗自发抖,它仿佛正预示着人所面临的厄运。

十月初,小麦已经收割完毕并且堆放好了,其中有一部分已经脱了粒。有一天,一群鸽子从空中急速飞回,神色慌张地落在动物庄园的院子里。原来琼斯和他的所有伙计们,以及另外六个来自福克斯伍德庄园和平彻菲尔德庄园的人,已经进了五栅门,正沿着通向庄园的车道向这儿走来。除了领头的琼斯先生手里握着一杆枪外,他们全都手执棍棒。很明显,他们打算重新夺回这座庄园。

这是早就预料到的,所有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雪球负责指挥这次防御作战,他曾在庄主院的屋子里找到一本分析恺撒大帝历次征战的旧书加以钻研过。他迅速下令,不出两分钟,动物们都各就各位了。

当这伙人接近庄园的窝棚时,雪球发动了他的第一轮攻击,所有的鸽子,足足有三十五只之多,在这伙人头上盘旋,从半空中向他们一齐拉屎。趁着他们应付鸽子的“空袭”时,早已藏在树篱后的一群鹅冲了出来,狠狠地啄他们的腿肚子。其实,这只是些战斗的花招,制造点小混乱罢了。这帮人用棍棒毫不费力就把鹅赶跑了。雪球接着发动他的第二轮攻击,穆丽尔、本杰明和所有的羊,在雪球的率领下向前冲去,从各个方向对这伙人又戳又顶,而本杰明则转过身去用他的小蹄子对他们尥起蹶子来。可是,对动物们来说,这帮拎着棍棒、靴子上又带着钉子的人还是太厉害了;突然,从雪球那里发出一声尖叫,这是退兵的信号,所有的动物听到后全都调头从门口退回院子内。

那些人发出一阵胜利的呼叫,正像他们所想象的那样,他们看到敌人们溃不成军,于是没有经过部署就开始追击。这正是雪球所期望的。他们刚一全部进入院子,一直埋伏在牛棚里的三匹马、三头牛和所有的猪,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切断了他们的退路。这时,雪球发出了进攻的信号。他自己径直向琼斯扑去,琼斯见状,举枪便射,子弹擦过雪球的背部,留下了几道血痕,一只羊中弹而亡。说时迟那时快,雪球把他那两百多磅的身体向琼斯的腿猛地撞去。琼斯一下子被推到粪堆上,枪也从手中甩了出去。而最为惊心动魄的情景还在拳击手那儿,他就像一匹没有被阉割的种马,竟靠后腿直立起来,用他那巨大的钉着铁掌的蹄子猛打一气,第一下就击中了一个来自福克斯伍德庄园的马夫的脑袋,打得他倒在泥坑里无法动弹。眼看情势不妙,其中的几个人扔掉棍子就要跑。他们被吓得魂飞魄散,紧接着,就在所有动物的追逐下,他们绕着院子到处乱跑,不是被顶,就是被踢,要么被咬,或是被踩。庄园里的动物们无不各尽所能向他们复仇。就连那只猫也忽然从房顶上跳到一个牛倌的肩上,将爪子掐进他的脖子里,疼得他大喊大叫。有一瞬间,门口没有动物看守,这伙人喜出望外,瞅准机会冲出院子,迅速逃到大路上。一路上又有鹅穷追不舍地跟在后面啄他们的腿肚子,嘘嘘地轰赶他们。就这样,五分钟之内,他们便又从来时的那条路灰溜溜地溃逃了。

除了一个人之外,这帮人全都跑了。回到院子里,拳击手用蹄子扒拉了一下那个脸朝下趴在地上的马夫,试图把他翻过来,那家伙一动也不动。“他死了。”拳击手难过地说,“我本不想这样干,我忘了我还钉着铁掌呢,有谁相信我这是无心之失?”“不必感伤,同志!”伤口还在流血的雪球大声说道,“打仗就是打仗,只有死人才是好人。”“我不想杀生,即使对人也不。”拳击手反复强调,两眼泪花闪闪。

不知是谁大声喊道:“莫莉去哪儿了?”

莫莉确实不见了。一时间,大家感到一阵惊慌,他们担心人设了什么计谋伤害了她,更担心人把她抢走了。结果,却发现她正躲在她的厩棚里,头还埋在马槽的草料中。原来她在枪响的时候就逃跑了。等到大家找到莫莉返回院子的时候,又发现那个马夫已经苏醒并且趁机溜掉了,之前他只不过被打昏了过去。

动物们现在又重新集合起来,沉浸在喜悦之中,每一位都扯着嗓子把自己在战斗中的功劳表白一番。当下,他们立即举行了一个即兴的庆功仪式。庄园的旗帜升上去了,《英格兰兽民》被反复吟唱。随后大家又为那只被杀害的羊举行了肃穆的葬礼,还在她墓地上种了一棵山楂树。雪球在墓前发表了一个简短的演说,他强调说,若是需要的话,每个动物都应当做好为动物庄园牺牲的准备。

动物们一致决定设立一个“一级动物英雄”军功勋章,并就地立即授予雪球和拳击手。这是一枚铜质奖章(实际上是在农具室里找到的一些旧的铜质马饰),可在星期天和节日里佩戴。还有一枚“二级动物英雄”勋章,被追授给那只死去的羊。

关于如何称呼这次战斗的事,他们讨论来,讨论去,最后决定命名为牛棚大战,因为伏击就是在那儿发起的。他们还找到了琼斯先生掉在泥坑里的那杆枪,又在庄主院里发现了大量子弹。于是决定把枪架在旗杆脚下,像一门礼炮一样,每年鸣放两次,一次在十月十二日的牛棚大战纪念日,一次在施洗约翰节,即造反纪念日。

第五章

随着冬天的临近,莫莉变得越来越讨厌。她每天早上干活总要迟到,而且总为自己开脱说她睡过头了,她还常常抱怨一些莫名其妙的病痛,不过,她的胃口却好得很。她会找出各种借口逃避干活而跑到饮水池边,呆呆地站在那儿,凝视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但还有一些传闻,说起来比这更严重一些。有一天,当莫莉一边晃悠着她的长尾巴,一边嚼着一截草根,乐悠悠地闲逛到院子里时,丁香把她拉到一旁。“莫莉,”她说,“我有件非常严肃的事要对你说,今天早晨,我看见你在查看那段隔开动物庄园和福克斯伍德庄园的树篱时,皮尔金顿先生的一个伙计正站在树篱的另一边。尽管我离得很远,但我确实看见他在跟你说话,你还让他摸你的鼻子。这是怎么回事,莫莉?”“他没摸!我没让!这不是真的!”莫莉大声嚷着,并开始蹦蹦跳跳,用蹄子扒地。“莫莉!看着我,你是否能用名誉向我担保,那人不是在摸你的鼻子。”“这不是真的!”莫莉重复道,但却不敢正视丁香。然后,她朝着田野飞奔而去。

丁香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她和谁都没有打招呼,径直跑到莫莉的厩棚里,用蹄子把干草翻了一遍。草下竟藏着一堆方糖和几条不同颜色的饰带。

三天后,莫莉不见了,一连好几个星期都杳无音信。后来鸽子报告说,他们曾在威灵顿那里见过她,当时,她套着一辆红黑相间的漂亮的轻便双轮马车,停在一个客栈外面。有个身穿方格子马裤和高筒靴的红脸胖子,像是客栈老板,正抚摸着她的鼻子,给她喂糖。她的毛发修剪一新,额毛上还佩戴着一条鲜红的饰带。所以鸽子说,她一副得意洋洋的姿态。从此以后,动物们再也不提她了。

一月份的天气恶劣到了极点。田地好像铁板一样,什么活都干不成。在大谷仓里已经召开了很多会议,猪们忙于筹划下一季度的工作。他们明显比其他动物聪明,也就自然而然地要对庄园里所有的大政方针做出决定,虽说他们的决策还得通过大多数表决同意后才能生效。本来,要是雪球和拿破仑相互之间不闹别扭,整个程序会进行得十分顺利。可是在每一个论点上,他们俩一有机会便要抬杠。如果他们俩中的一个建议播种更大面积的大麦,另一个则肯定要求播种更大面积的燕麦;如果一个说某某地方最适宜种卷心菜,另一个就会声称那里非种薯类不可,不然就是废地一块。他们俩都有自己的追随者,两派之间还有过一些激烈的争辩。在大集会上,雪球能言善辩,令绝大多数动物心诚口服。而拿破仑更擅长在集会休息期间为自己游说拉票争取支持。在羊那儿,他尤其成功。后来,不管适时不适时,羊都在“咩咩”地叫着“四条腿好,两条腿坏”,并经常借此来捣乱大集会。而且,大家注意到了,越是雪球的讲演讲到关键处时,他们就越有可能插进“四条腿好,两条腿坏”的咩咩声。雪球曾在庄主院里找到一些过期的《农场主和畜牧业者》杂志,并对此作过深入的研究,脑子里装满了革新和发明设想。他谈起农田排水、饲料保鲜、碱性炉渣来头头是道。他还设计出一套复杂的系统,可以把所有动物每天在不同地方排出的粪便直接通到地里,以节省马车运送的劳力。拿破仑从来没有提出过自己的方案,却拐弯抹角地说雪球的这些东西最终将会是一场空,看起来他是等待时机了。但是在他们所有的争吵中,最为激烈的莫过于有关风车一事的争辩。

在离庄园里窝棚不远的狭长的大牧场上,有一座小山包,那是庄园里的制高点。雪球在勘查地形后,宣布说那里是最适合建造风车的地方。这风车可以让发电机组运转起来,从而为庄园提供电力。电能够为窝棚照明并在冬天取暖,还可以带动圆锯、铡草机、切片机和电动挤奶机。动物们以前还从未听说过任何这类事情(因为这是一座老式庄园,只有一台最原始的机器)。当雪球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那些神奇的机器的情景时,动物们都听呆了,雪球说那些机器可以在他们悠闲地在地里吃草时,在他们修养心性而读书或聊天时为他们干活。

短短的几个星期内,雪球为风车作的设计方案就全部拟订好了。机械方面的详细资料大多取自于《对居室要做的一千件益事》、《自己做自己的瓦工》和《电学入门》三本书,这三本书原来也是琼斯先生的。雪球把一间小棚作为他的工作室,那间小棚曾是孵卵棚,里面铺着光滑的木制地板,非常适宜画图。他在那里闭门不出,一干就是几个小时。他把打开的书用石块压着,蹄子的两趾间夹着一支粉笔,来来回回麻利地走个不停,还一边画着一道接一道的线条,一边发出带点兴奋的哼哧声。渐渐地,设计图深入到有大量曲柄和齿轮的复杂部分,图面几乎覆盖了大半个地板,这在其他动物看来简直是太深奥了,但留下的印象却非常深刻。他们每天至少要来一次,看看雪球作图。就连鸡和鸭子也来,而且格外小心谨慎地不踩到粉笔线。只有拿破仑从不参观。他打一开始就扬言反对风车。然而有一天,出乎意料的是,他也来检查设计图了。他沉闷不语地在棚子里绕来绕去,仔细查看设计图上的每一处细节,偶尔还冲着它们用鼻子使劲地嗅嗅,然后站在一旁,乜斜着眼睛打量着设计图。突然,他抬起腿来,对着图撒了一泡尿,然后一声不吭,扬长而去。

整个庄园在风车一事上陷入了严重的分裂状态。雪球毫不否认修建它是一项繁重的事业,需要开采石头并筑成墙,还得制造叶片,另外还需要发电机和电缆(至于这些如何兑现,雪球当时没说),但他坚持认为这项工程可在一年内完成。而且还宣称,建成之后将会因此节省大量的劳力,以至于动物们每周只需要干三天活即可。另一方面,拿破仑却争辩说,当前最急需的是增加饲料生产,而如果他们把时间浪费在建造风车上,他们将全部饿死。在“拥护雪球和每周三日工作制”和“拥护拿破仑和饲料满槽制”的不同口号下,动物们分成了两派,本杰明是唯一一个两边都不沾的动物。他既不相信什么饲料会更充足,也不相信什么风车会节省劳力。他说,有没有风车无所谓,生活会一如既往地继续下去的,也就是说总有不如意之处。

除了风车争执外,还有一个关于庄园防御的问题。尽管人在牛棚大战中被击溃了,但他们为夺回庄园并使琼斯先生复辟,完全有可能会发动一次更凶狠的进犯。而且他们比以前有更为充足的理由来这样做,因为他们受到挫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乡村,使得附近很多庄园的动物比以前更难驾驭了。可是雪球和拿破仑又照例发生了分歧。按照拿破仑的观点,动物们的当务之急是设法武装起来,并自我训练使用武器。而照雪球的说法,他们应该放出越来越多的鸽子,到其他庄园的动物中煽动造反。一个认为如不自卫就无异于坐以待毙;另一个则说如果造反风起云涌,他们就完全不必自卫。动物们先听了拿破仑的意见,又听了雪球的,竟不能确定谁是谁非。实际上,他们发现,此刻哪一位正在讲话,他们便赞同他的主张。

终于熬到了这一天,雪球的设计图完成了。在紧接着的星期天大集会上,将要对是否开工建造风车的议案进行表决。动物们在大谷仓里集合完毕后,雪球站了起来,尽管不时被羊的咩咩声打断,他还是提出了他拥护建造风车的缘由。接着,拿破仑站起来反驳,他非常隐讳地说风车纯属瞎胡闹,并奉劝大家不要支持它,随即又重重地坐了下去。他仅仅讲了不到半分钟,似乎对发言的效果毫不在乎。这时,雪球跳了起来,喝住了又要咩咩乱叫的羊,慷慨陈词,呼吁大家对风车给予支持。在这之前,动物们因各有所好,基本上是平均地分成两派,但在顷刻之间,雪球的雄辩口才就说得他们服服帖帖。他用激情四射的语言,描述着当动物们摆脱了沉重的劳动时动物庄园的景象。他的设想此时此刻早已远远超出了铡草机和切萝卜机。他说,电能带动脱粒机、犁、耙、碾子、收割机和捆扎机,除此之外,还能给每一个窝棚里提供电力照明、冷热水以及电暖气等等。等他讲完,表决何去何从已经很明显了。就在这个关头,拿破仑站起来,怪模怪样地瞥了雪球一眼,吹了一声以前谁也没有听到过的尖细的口哨。

这时,从外面传来一阵凶狠的狂叫声,紧接着,九条戴着铜饰项圈的强壮的狗冲进大仓谷里来。他们径直扑向雪球,雪球及时跳离了自己所处的位置,才逃过了被他们撕咬的一劫。他又一溜烟跑到门外,九条狗在后面穷追不舍。动物们都惊呆了,个个瞠目结舌,他们挤到门外关注着这场追逐。只见雪球飞奔着穿过通往大路的狭长牧场,他使出浑身解数玩命地跑,而狗已贴近了他的后蹄。突然间,他滑倒了,眼看就要被他们抓住了。他又重新爬起来,跑得比之前更快了,而狗又一次赶了上去。其中一条狗几乎要咬住雪球的尾巴了,幸亏雪球及时甩开了尾巴。接着,他又一个冲刺,和狗不过一步之遥,终于从树篱中的一个豁口蹿了出去,再也看不到了。

动物们胆战心惊地爬回大谷仓,一个个都沉默不语。不一会儿,那些狗又蹦跳着跑了回来。一开始,动物们都百思不得其解这些家伙是从哪儿来的,但问题很快就弄明白了:他们正是那些早先被拿破仑从他们的母亲身边带走并一直偷偷养着的狗崽子。尽管他们还没有完全长大,但个头都很庞大,凶狠的模样如同狼。大家都注意到,他们始终紧挨着拿破仑,对他摆着尾巴。那姿势,竟和别的狗过去对琼斯先生的做法一模一样。

这时,拿破仑在狗的簇拥下,登上那个当年麦哲发表演讲的台子。他宣布,从今以后,星期天早晨的大集会就此告终。他说,那些会议无关紧要又浪费时间。此后一切有关庄园工作的议题,将有一个由猪组成的特别委员会定夺,这个委员会由他亲自统管。他们将在私下碰头,然后把有关决策传达给其他动物。动物们仍要在星期天早晨集合,向庄园的旗帜致敬,唱《英格兰兽民》,并接受下一周的工作任务;但再也不搞什么辩论了。

本来,雪球被逐已经对动物们刺激不小了,但他们更为这个通告感到惊愕。有几个动物想要抗议,可惜找不到合适的辩词。甚至拳击手也感到茫然不解,他支起耳朵,晃动了几下前额,费力地想理出个头绪,结果想不出任何可说的话。不过,有几头猪倒十分清醒。四只坐在前排的小肉猪尖叫着表示反对,当即都跳起来准备发言。可是围坐在拿破仑身旁的那群狗猛地发出一阵阴森恐怖的咆哮,于是,小猪们立刻默不作声,重新坐了下去。接着,羊又以可怕的“咩咩”声大叫起“四条腿好,两条腿坏”,一直持续了一刻钟,致使所有讨论一下的机会也付诸东流了。

后来,大喇叭奉命在庄园里兜了一圈,就这个新的安排向其他动物作个解释。“同志们,”他说,“我希望这儿的每一位动物都能为拿破仑同志因承担这些额外的劳动而做出的牺牲心存感激。同志们,不要以为当领导是一种享受!恰恰相反,它是一分深远的、沉甸甸的责任。没有谁能比拿破仑同志更坚信所有动物一律平等。他也确实很想让你们大家自己替自己作主。可是,万一你们做了错误的决定,那么同志们,我们的境况将会怎样呢?要是你们决定跟从雪球的风车梦会怎样呢?雪球这家伙,就我们现在所知,不比一个罪犯强多少。”“他在牛棚大战中作战很勇敢。”有个动物说了一句。“勇敢是不够的,”大喇叭说,“忠诚和服从更为重要。就牛棚大战而言,我相信我们总有一天会发现雪球的作用被夸大。纪律,同志们,铁的纪律!这是我们今天的口号。一步走错,我们的仇敌就会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同志们,你们一定不想让琼斯回来吧?”

这番论证又是无可辩驳的。毫无疑问,动物们害怕琼斯回来;如果星期天早晨召集的辩论有导致他回来的可能,那么辩论就应该停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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