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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8 17:4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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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维斯拉瓦·辛波斯卡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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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这样寂寞生活(精装版)

我曾这样寂寞生活(精装版)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我曾这样寂寞生活(精装版)作者:维斯拉瓦·辛波斯卡排版:一筒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8-03-01ISBN:9787540484347本书由上海浦睿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译序碎语、奇迹市场或希望1“我不想成为上帝或英雄。只想成为一棵树,为岁月而生长,不伤害任何人。”这是波兰诗人米沃什的诗句,用来总结米沃什的好友——另一位波兰诗人辛波斯卡的一生极其贴切。八岁起,辛波斯卡随父母迁居到波兰南部古城克拉科夫,并在这里居住了大半个世纪,直至生命的终点。她的家位于市中心,是一所两室小屋。2012年2月1日深夜,辛波斯卡就在这所屋子里安静地闭上眼睛,她在沉睡中完成了八十八年的生命。这是从一次完整而静谧的生命中延伸出来的死亡。她的窗外有一株白杨。我们可以想象,她每天走到窗口凝视树木时的静默神情:

生前栽于屋旁花园中的树

仍在为他生长。

这句她参观歌德故居后写下的诗,似乎是为她自己写的。辛波斯卡声称所有的写作灵感来源于生活,来源于她生存其中的世界。她的诗行随着世界的节奏而起伏。在具有挽歌性质的《植物的静默》一诗中,她以谦逊的姿态与植物所代表的万物交流,她自己则作为终有一死的侍奉者出现于诗中:

与你们的交谈是如此必要,却不可能。

如此紧迫,却被永远搁置,

在这次仓促的人生中。

在她的诗中,我们能够领受到世界的令人惊异之处、生活的苦难,人类的尊严和内在的束缚、承受世界的坚忍与真诚,以及地平线上隐忍的希望。

1996年10月7日,在波兰《选举报》记者安娜·鲁德尼茨卡、塔杜施·内切克对她所作的访谈《我站在人们一边》中,她说道,“世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令人赞叹。”两个月后,她站在诺贝尔文学奖领奖台上发表演说时,她一直在强调对于世界的“我不知道”的态度:“在诗歌语言中,每一个词语都被权衡,绝无寻常或正常之物。没有一块石头或一朵石头之上的云是寻常的。没有一个白昼和白昼之后的夜晚是寻常的。总之,没有一个存在,没有任何人的存在是寻常的。”这是对世界永恒的未完成状态的尊重,也是人类希望的来源。

作为二十世纪波兰文坛上独树一帜的女诗人,辛波斯卡总是与傲慢和雄辩无缘,有时候,甚至会给人以柔弱的感觉。然而,在这柔弱之中,她倾注了对生活、对世界的最大限度的爱。她是备受苦难的二十世纪波兰的女儿,但并不钟情于政治,也不关注热门的宏大主题。她专注于日常生活中微小的事物。米沃什在《论辛波斯卡》中曾说:“她在诗中是弱小的。她的诗只是一句碎语。”然而,她不是无聊生活的粉饰者、低级情感的推销员。瑞典学院院士布里吉塔·特罗泽克夫人的评价是,辛波斯卡“把诗歌当作生命的回答,当作一种生活方式,一种思想和责任的语言工作的方式”。她在柔弱的细节中发现奇迹,坚持不懈地领悟生活和人性中最深刻的秘密、困境和希望。她为每一首诗赋予优美的形式、精确而又富于层次的内容,为此,瑞典学院赠予她一个称号——诗界莫扎特。

瑞典学院为辛波斯卡撰写的诺奖授奖辞是极其精确的:辛波斯卡的诗“通过精确的反讽将生物法则和历史活动展示在人类现实的片段中”。反讽不是廉价的幽默,相反,她善于精妙的错位、偶然和断裂,唤醒根植于我们内在的对世界的忧伤、乡愁和依恋,在我们享受审美愉悦的时候令我们发出叹息,随后又引发我们的赞美。2

1923年7月2日,辛波斯卡生于波兹南附近的小镇布宁(现属于库尔尼克)。这座波兰小镇上有许多新哥特建筑。她出生的房子是一所两层楼的大房子,红色屋顶,现在仍保存着,临近一个狭长的湖泊。她的父亲是个小职员,1936年去世,当时辛波斯卡才十三岁。她还有一个比她大六岁的姐姐玛丽亚·诺沃耶卡。她在诗中不太写私人事务,家庭成员也极少出现于她的诗中。只有在《终于,记忆》一诗中,父母的形象隐约出现,然而是在一个梦中:“他们的脸庞如两盏灯,在黄昏,发出幽暗的光”。《赞颂我姐姐》一诗中则出现了姐姐,一位从不写诗,却喜欢寄明信片的姐姐。除此之外,我们对辛波斯卡的家庭几乎一无所知,正如我们对她本人的生活所知甚少。她喜欢将作品推到前景,希望我们只阅读她的作品,而她自己则藏身于作品背后,正如墨西哥诗人帕斯说的:“诗人没有传记,写作才是他们的传记。”

辛波斯卡的童年和少年并不安定。1926年,辛波斯卡一家移居波兰小城托伦,她在那里上小学。1931年,全家又移居克拉科夫,她在这里上完小学后,进入一所修道院学校,并尝试写作。不久,第二次世界大战突然降临,辛波斯卡的生活秩序被打乱。战争期间,她只能在一所地下学校获取毕业文凭。她写下了一些诗歌,在某次搬家期间,她还写了一个短篇小说,不过从未发表,以为这是一篇没有什么价值的作品。1943年,为躲避进入德国的劳动营,她在一家铁路公司当职员。两年后,她入读克拉科夫的雅盖隆大学,专业是波兰语言文学,随即转入社会学。不过,这并不是一个具有前途的专业。战后的波兰迅速斯大林主义化,社会学被认为是资产阶级学科而正被取消。她只学习了一年社会学。她并不清闲,上学的同时,还在一个小编辑部做校对工作。

1945年3月14日,对辛波斯卡来说是个重要的日子,《波兰日报》副刊《战斗》发表了她的处女作《我搜寻词语》,她作为诗人的生涯以此为起点,虽然这中间似乎具有一种偶然性。她曾经在一个访谈中说过,如果最初发表的是小说,她也许会成为小说家。可是命运偏偏让她成为了诗人。然而对偶然的忠诚才能成就命运,这也是辛波斯卡在诗中一再表现的主题。她在生活中也是这么实践的,她的一生是忠诚于诗歌的一生,当然,她真正忠诚的是生活。

当时,波兰诗人亚当·符沃德克在《战斗》编辑部工作,他是一名已出版过十几本诗集的诗人,负责联系辛波斯卡。符沃德克十分欣赏她的处女作,发现辛波斯卡读的诗集那么少,他惊讶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小时候,辛波斯卡家里只有卡斯普罗维奇、泰特马耶尔的两本小诗集。她对现代诗歌几乎一无所知。出于偶然,同学送她一本战争前出版的布岑科夫斯基诗集,她在沦陷期读了这本诗集,这也许是她接触的仅有的先锋派诗歌。而符沃德克藏书丰富,她经常去借书看。两人迅速相恋,并于1948年结婚,不过,这段婚姻并不圆满,只持续了六年。

辛波斯卡的第二位丈夫科尔内尔·费利波维奇是一名作家,二战期间曾参加地下抵抗运动,不久被关进德国集中营,战后被解放回波兰,随后从事小说创作,出版过二十余部小说,1990年去世。他在辛波斯卡的内心占据着重要的位置。1993年的诗集《结束与开始》中充满了她对丈夫的思念、对过往岁月的沉思、对命运的恐惧,以及由此而来的对生命的澄澈领悟。在其中一首《事件的版本》中,她写道:

个体的命运

被赋予我们,为了审视:

多数命运被我们拒绝,

带着恐惧与忧伤。

以及:

爱吸引着我们,

是的,但必须是

兑现承诺的爱。

他们通过这次婚姻兑现了爱情的承诺,也履行了在尘世的爱的义务。尤其是那首饱含深情的《一见钟情》,更是由爱的激情进而深入了对命运和机遇的思考。这首诗广为流传,打动过不少读者,包括波兰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结束与开始》出版当年的圣诞节,基耶斯洛夫斯基在华沙街头的一个书摊上无意中发现了这本诗集,本来想把诗集送给《三色》的译者罗曼·格林,因为辛波斯卡是格林最喜欢的诗人。当他翻阅诗集时,读到了《一见钟情》,这首诗的主题与他正在拍摄的《三色》最后一部《红》十分接近,于是他留下了这本诗集。

辛波斯卡并非横空出世的天才诗人,而是一名逐渐演变、丰富、深邃的诗人,写诗对她来说是思考生命的最佳方式。她的诗就像树木的年轮,经受着岁月的磨砺,生长出清晰的脉络。949年,她试图出版一部诗集,却因当时的波兰审查制度而流产。这部诗集中有这样的诗句:

我们曾把世界弄得先后没有秩序,

——它是那么细小,两只手就能抓住它,

那么平易,可以面带微笑地将它描写,

那么普通,就像祈祷中的古老真理的回声。

这里我们可以隐约发现辛波斯卡诗歌的胚芽。不过,她随即遏止了这一胚芽的生长。1952年出版的第一部诗集《我们为此而活着》,这本在艺术上并不成功的诗集,涉及苏波友谊、战后重建、帝国主义等宏大主题,里面只有几首爱情诗以低沉的语调透露着她未来诗歌的走向,大多数诗歌显得空洞而虚假。这是一个完全令人感到陌生的辛波斯卡。然而,这本诗集一出版就迅速引起评论界广泛关注。同年,她加入了波兰作家协会和统一工人党。(1966年,因不满哲学家列舍克·科瓦科夫斯基被开除,她宣布脱离统一工人党。)

1954年,她出版第二部诗集《向自己提问》,在这本集子里,政治主题并未消失,却有所削弱,高亢的诗歌中掺入了一些低语。比如《向自己提问》一诗,她通过一系列质疑开始自觉地搜寻并辨认出自己的声音——对人性困境的敏感、对爱和真实的渴望和对沉默的敬意。在《被激怒的缪斯》一诗中,她写下了这样有力的句子:

幸运的是我知道,

应该怎样去对待这种沉默。

如果我甚至不敢

去触及带刺的玫瑰,

我又怎能容忍

雄壮的诗句向我尖叫?

她也许意识到了自己的天赋并不适合于“雄壮的诗句”,而逐渐向“带刺的玫瑰”倾斜,然而,对于二十世纪诗歌而言,辛波斯卡这一优雅的倾斜是多么幸运。《我们为此而活着》和《向自己提问》两部诗集后来基本被诗人否定,在以后的各种选本中,这两本集子中只有零星的几首诗入选。她以沉默的方式清理自己的过去。在雅盖隆大学就读期间,她开始接触波兰先锋派作家,尤其是结识了诗人米沃什,在写作上也受到了他的影响。尽管如此,米沃什仍直言不讳:“我不喜欢她的早期作品,她经历了斯大林主义阶段。”不过,米沃什接着承认,“但(她的)每一部诗集都在变得更好。”1957年,《呼唤雪人》出版,这是一部标志性的诗集,从此她自觉地摆脱了政治诗的僵化声音,以柔韧而多层次的声音进入她所擅长的自然、爱情、人性、存在等众多主题。她的诗集不多,每本诗集一般也只有一二十首诗。她是少有的以少胜多的诗人,犹如一生只写了一百多首诗的美国女诗人伊丽莎白·毕肖普。

辛波斯卡的生活,则令人想起美国女诗人狄金森和德国诗人德罗斯特·许尔斯霍夫。她也是一名深居简出的诗人,不喜欢出入公众场合,不喜欢接受采访和诗歌朗诵(她有一首《怯场》表达的就是对公开朗诵诗歌的反感)。宁静的克拉科夫古城是她生活的中心。1953年至1981年,她一直是克拉科夫《文学周刊》编辑,负责诗歌部,培养了大批年轻诗人。

她没有生育。诗歌就是她的子女。她过着朴素甚至近似苦行的生活,尤其是在她丈夫去世后的晚年。她喜欢抽烟,喜欢鲱鱼和伏特加。她不是一个热衷于在生活上历险的人。她身上并没有多少波希米亚气质。她的日常生活平淡无奇,这将为难任何试图为她写传记的人。事实上,她拒绝别人为她写传记,她只希望人们能专心地去阅读她的作品。她不愿意成为明星,即使在获得举世瞩目的诺贝尔文学奖之后。1996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十分特殊,这一年是化学家诺贝尔逝世一百周年。前一年的得主是爱尔兰诗人西默斯·希尼,很多人没有料到诺奖会连续两年授予诗人。这一年的奖金是有史以来最高的,112万美金。辛波斯卡难以避免地成为了媒体的焦点,在接受巴布里拉·文茨卜的采访时,她还在谈论这个问题:“我对我自己和我的生活并不感到满意,至少是不满意我生活中的某些插曲。可这些纯属个人的私事,我不会公之于众。这会使我内心受到损害。我只是尝试——至少部分地——将我的某些人生经验融入我的诗中,有时成功,有时不成功。可是,要把这些得失直接说出来,这不是我扮演的角色。我不是明星,明星才会和盘托出自己所有的浪漫故事。那是因为明星需要做广告。我只希望我的诗会有人去读,至于为自己做广告,我是干不出来的。”

阅读占据了辛波斯卡的大量时间,也呼应着她平缓的生活节奏。1968年开始,她为《文学生活》“非强制阅读”撰写书评,与雅盖沃大学文学教授马强格轮流供稿。1981年,《文学生活》停刊,又为《选举报》陆续写过一些书评。她的书评行文不拘一格,随着性情展开,轻松幽默,短小精悍,深为波兰读者喜爱。撰写书评对一个书虫来说是正中下怀的美差。她是那么热爱阅读,甚至说过:“我很老派,我认为阅读是人类迄今发明的最荣耀的事。”她还是翻译家,精通法语,翻译过不少法语诗歌,包括波德莱尔的《恶之花》。在自己的诗中,她会偶尔掺入一些法语词。她那简短的诺贝尔奖授奖答谢辞是用法语演说的。

晚年,辛波斯卡每年秋天会住到克拉科夫城附近的山区扎科潘内。在这里的作家俱乐部二楼,她有一间屋子。扎科潘内以风景闻名于世,然而辛波斯卡追寻的是静默的生活。她的屋里没有电话,甚至没有浴室。她只在里面与世无争地修养、写作,偶尔在山路上散步。这是她理想的创作环境。在迪恩·墨菲的访谈中,她说:“我无法想象诗人不去争取安闲和平静。不幸的是,诗歌并非诞生于喧闹、人群之中,也并非诞生于公共汽车上。所以,必须有四面墙,并且保证电话不会响起。这是写作所需要的一切。”除了早年的动荡生活,辛波斯卡一生过着简单而安静的生活。在早年的《墓志铭》里,她就设想了自己朴素的一生。3

波兰诗人尤利扬·普日博希对辛波斯卡的评价很有趣:“她是个近视眼,也就是说,要在近处才能把一些小的事物看清楚,可是那些大的背景就看不清楚了。”辛波斯卡的诗都是对日常境遇、个体存在状况的沉思、质询、反讽或同情。她相信世界的真相不在远方,就在每个人身上和他周围的环境中。她崇尚微小的事物、具体的困惑、个体的境遇。《在一颗小星星下》几乎是她的诗歌宣言:“我为小回答而向大问题道歉。”她选择站在弱小的事物的一边。在《无需标题》中她写道:

当我看见这些,我不再确信

重要的事物

比不重要的更为重要。

她重视诗歌写作中的民主,极力为被忽视、被压抑、被遗忘的事物增加砝码。在访谈《我站在人们一边》中,记者就这样称赞她:“你是唯一一位能够将不重要的事情变成重要的事情的诗人。”的确,她拥有一种奇异的天赋,即经由对日常事物的沉思,精妙地揭示出人类的普遍命运。用她自己的诗句来说就是,通过一粒沙看世界。辛波斯卡虽然与米沃什、罗兹维克、齐别根纽·赫伯特、贡布罗维奇同属于波兰战后一代先锋派诗人和作家群,但相对于其他人,她的诗凝注于普通的人和事,其政治色彩和对重大历史事件的关注被减弱到了很小的限度。辛波斯卡是真实世界的信仰者。《巨大的数字》是对以数字化为表征的抽象世界的拒绝。《填写履历》更是这一主题上的杰作。她曾经回忆,八九岁时,她刚移居克拉科夫,和班上同学去参观一个反酗酒的展览会。然而,她对那些图表和数字无动于衷,记得最清楚的却是一块牌子,上面每两分钟就亮一下红灯,解说词是:“每两分钟,世界上就有一个人死于酒精。”她的一位女同学用手表测验红灯的准确性,并以优美的动作画着十字,念诵祝愿死者安息的祷告。这一细节感动了辛波斯卡。正是与真理具有沟通能力的、令人惊异的微小事物将世界从平庸的抽象中拯救了出来,这是辛波斯卡写诗的核心任务。她能够通过对细节的敏感,记录“日常的奇迹”。她的许多诗都呈现了对平凡事物的惊异感,比如《奇异》《奇迹市场》《一见钟情》等。通过诗歌,辛波斯卡将世界呈现为一个“奇迹市场”。她的诗是生动的剧场,人性和命运被暴露在灯光下。波兰诗人斯坦尼斯瓦夫·巴兰恰克这样评论她的诗,它们“震动了许多读者,使他们睁开眼睛看到了许多事情,同时她也让他们把这些事情当成了戏剧表演。”她的诗试图更新我们对寻常事物的认知,把我们对世界的感受推到临界点。她的诗即使聚焦于某一场景,也会为之赋予各种夹层,为平庸的日常世界打开丰富的褶皱,比如《葬礼II》《特技表演者》《恐怖分子,他在注视》等。

请不要误会,辛波斯卡并不是一位只会经营琐事、热衷表象、兜售廉价情绪的诗人。她书写平凡且日常的事物,是为了防止个体的尊严受庞然大物(比如极权主义、消费主义)威胁。她写过一首《乌托邦》,用以揭示庞然大物的谎言性质。她相信个体的救赎,而不是集体的解放。在文茨卜的访谈《我将自卫》中,她甚至对读者阅读她的环境提出了期待,她不喜欢读者坐在大厅里集体感受她的诗歌,而希望他们能在自己的家里找到片刻的闲暇时间,随意地翻开书本或杂志,读她的诗。她对具体世界的信仰是建立于布罗茨基所谓的两个否定之上的:对语言大众的否定,对引力法则的否定。她书写日常而普通的事物却拒绝平庸,书写具体而真实的事物却拒绝对重负的屈从。

辛波斯卡也不是原子论者。她渴望人类团结、友爱的能力。她曾说过,诗歌的职责就是将自己和人们沟通起来。在早年的诗歌《爱侣》中,她写道:“我们同情那些并不相爱的人。”她的诗歌才能体现在优异的反讽能力,在细小与伟大、短暂与永恒、切近与渺远、偶然与必然的事物之间取得巧妙的沟通,使每一样事物随时可能走入另一个未知的空间。在一篇书评中,她写过:“在那个时代的平凡与伟大之间得到真正的平衡。”这句话仿佛是她对自己写作的总结。她的诗并不封闭,而是向生活开放,向每一个人开放。

现代主义诗歌在十九世纪诞生以来,一直有一个封闭性的神话,即诗歌必须自律,朝向自身。也许出于对马拉美、瓦莱里和维特根斯坦的误读,二十世纪产生了大量沉溺于语言游戏的纯诗主义者。对他们而言,诗歌不再是体验生活、沉思命运的古老智慧,而成了言说自身、外在于生活危机的形而上之物。没有任何一个世纪像二十世纪一样,诗人们如此热衷于谈论诗歌形式自身的秘密,倾心于呈现一首诗成形的过程。更严重的是,这一情形经常发生于诗歌文本中而不只是在理论文章中。不过,由于特殊的历史境遇,东欧很少产生纯粹的形式主义诗人。在辛波斯卡的诗歌中,几乎见不到关于诗歌自身的言说。在众所周知的《种种可能》中,关于诗歌的诗句不是对形式主义的沉溺,而只是对诗的守护:

我偏爱写诗的荒谬

胜于不写诗的荒谬。

辛波斯卡看重的不是语言的无限,而是语言和交往的内在困境,如她在《巴别塔》中表达的。即使在少数几首关于写作的诗中,她也并未蜕变为形式主义者,比如《写作的愉悦》,这首诗触及了语言不可思议的力量,即便如此,她依然将写作的愉悦视为“凡人之手的复仇”。她写作,是为了让每一个人在她的作品中辨认出他们自己,她为每一个渴望爱和自由的个体写作。1996年11月14日,米沃什在《纽约书评》上发表了《论辛波斯卡》:“辛波斯卡的诗探索着私人境遇,然而有时相当具有普遍性,这样,她才能避免独白。……对于我而言,辛波斯卡首先是一名知觉诗人。这意味着她面向我们说话,与我们活在同一个时代,作为我们的一员,为她自己储存私人事务,以一定的距离经营它们,而且,涉及每个人从自己的生活中得知的一切。”

辛波斯卡的诗歌并不锁闭事物,而是从事物身上敲出可能性的裂隙。她出版于1972年的一本诗集,取名为《可能》。而在1986年的诗集中,又有一首诗叫做《种种可能》。相信可能,这与她对待现实的态度一致。她不沉溺于当下,而是希望在当下注入记忆与未来,从而打开当下现实的封闭性。“每个人都可能是自己时代的孩子,但这并不意味着在所有方面都必须是时代的孩子。也许我在某些方面属于十九世纪,而在另一些方面又属于二十一世纪。我之所以属于下一个世纪,是因为我并不喜欢本世纪的所有事情。”在访谈《我站在人们一边》中,她如是说。对她而言,可能性并不代表对待世界的相对主义态度,而是在人类认清了自己的必然束缚之后仍不懈求索而得到的自由,是召唤希望的入口。她相信个体的、日常而微弱的、对雄辩具有天然抵抗力的声音,是人类获得自由的隐秘小径,尽管它曲折而漫长。她在文茨卜的访谈中说过:“我觉得我只能拯救这个世界一个很小的部分。当然还有别的人,希望每个人都能够拯救这么一个很小的部分。”胡桑2013年5月波恩辑一在黄昏,我们点起灯告别风景

我并不责备春天,

它已再次出现。

我不会责怪,

因为,年复一年,

它履行着职责。

我知道,我的忧伤

并不能阻止新绿。

叶片只在风中

俯身。

看到什么东西让

水边成丛的桤木沙沙作响,

这不会使我痛苦。

我获得了一个消息,

那湖泊的堤岸

依然美丽,一如从前——

就像你活着的时候。

我并不怨恨

这景色,

这阳光令人炫目的海湾。

我甚至可以想象,

此刻,

不是我们,而是两个别的人

坐在倒下的白桦树干上。

我尊重他们的权利:

低语,大笑,

陷入幸福的沉默。

我甚至认定,

他们被爱绑在一起,

他伸出有力的臂膀

将她搂在怀里。

也许是新孵出的小鸟

在苇丛中窸窣作响。

我真诚地祝愿

他们能够听见。

我并不要求

浪花的变化,

它们时而迅疾,时而迟缓,

并不遵从我的命令。

我对林边湖水的深度

没有任何期许,

最初是碧绿,

随后成为蓝,

最后又变得幽暗。

只有一点我并不赞成:

让我回到这里。

我放弃——

生存的特权。

我比你活得更久,这已足够,

足够我

在远方苦苦地思念你。金婚纪念日

他们一定有过不同之处,

水与火,相互远离,

在欲望中偷窃并赠予,

攻击彼此的差异。

紧紧抱住,那么久,

他们占用、剥夺彼此,

即使只有空气留在他们怀里,

透明,如闪电之后。

某一天,无须回答,他们就领会了彼此的问题。

某一夜,在黑暗中,他们透过沉默的种类,猜测彼此的眼神。

性别消退,神秘溃散,

各种差异在雷同中遇见彼此。

一如所有的颜色在白色中变得一致。

这两人谁翻倍了,谁消失了?

谁以两种笑容微笑?

谁的声音形成了两种音质?

谁以两个脑袋点头,又是谁同意?

谁的手势将茶匙举向两人的唇边?

谁剥夺了另一个人的生命?

谁活着,谁已死去,

缠绕于某人的掌纹中?

他们凝视彼此的眼睛,逐渐成了孪生子。

熟稔是最完美的母亲——

不偏爱任何一个孩子,

几乎不能记住谁是谁。

在这个节日,他们的金婚纪念日,

他们一起看见,一只鸽子栖止于窗台。写自旅馆

京都是一座幸运之城,

幸运,到处是宫殿,

长有翅膀的屋顶,

星辰如音阶,

苍老,却迷人,

石质,却生动,

木构,

却从地面生长到天际,

京都是一个美得

让你落泪的城市。

我是说,一位先生流出的

真实眼泪,

这位鉴赏家,古物爱好者,

他在关键时刻,

在一张绿桌后面,

疾呼,毕竟

有那么多差劲的城市,

于是,突然在座位上

哭泣。

就这样,京都获救了,

它比广岛更美丽。

但这已是久远的历史。

我不能总是惦记着它,

或者,不断地问,

以后会如何,以后会如何。

日复一日,在历史的预期中,

我相信永恒。

在持续的惊恐中,

我如何将牙齿咬入苹果。

我不时听到某个普罗米修斯

戴着消防队员的头盔,

欣慰于自己的子孙。

写着这些诗句,

我好奇,

它们中的什么东西,在何时会显得荒谬。

偶尔,恐惧

袭击我。

在路上。

在陌生的城市。

只有花园砖墙,

常见的古塔,

粗糙的檐口线脚上剥落的灰泥,

饼干盒一般的房屋,

一无所有,

只有一棵无助的小树。

他将在这里做些什么,

这位温和的先生,

鉴赏家,古物爱好者。

石膏上帝,怜悯他吧。

叹息吧,哦,古典大师,

在批量生产的胸像深处叹息。

只是有时,

在一座城市,众多城市中的一座

在旅馆房间,

远眺排水沟,

一只猫在星辰下

如婴儿般嗥叫。

在一座人口众多的城市,

人多于你在茶壶、

茶杯、碟子和丝绸屏风上所找到的人像。

对于一座城市,

我只知道一点:

它不是京都,

绝不是京都。确信“那么,你真的确信我们的船靠岸的地方

就是波希米亚的荒野吗?”“是的,老爷。”引自

莎士比亚,我确定不是别人。

一些事实和日期,一幅肖像在他死前

已临近完成……谁还能奢求更多?为何还希望看见

证据,被大海抓起,

投向这个世界的波希米亚海岸?底片

在灰色的天空下,

一朵更灰的云,

被太阳镶上黑边。

左边,也就是右边,

一根白色的樱桃枝上结着黑花。

灯光使你的脸变黑。

你正坐在桌旁,

变灰的手放在桌上。

你像个幽灵,

试图召唤生者。(既然是他们中的一员,

我该出现在他眼前,拍打一下:

晚安,也就是早安,

再会,也就是你好。

并且,对于他有关生命的一切答案

不吝于提出疑问,

生命,那暴风雨前的寂静。)谢幕休息

疯癫的歌声结束了,奥菲利亚冲下

舞台,急于检查,裙子上的

褶皱是否太多,金发是否

依然在原处贴着脸颊。

既然,真实生活的法则

要求真相。她,波洛涅斯的亲生

女儿,小心地从眉毛上洗去

黑色的绝望,专注地

数着从发间梳下的叶片。

哦,亲爱的,丹麦会宽恕你,和我。

我将带着翅膀死去,我将以真实的爪子继续活着。

并非所有的死亡都源于爱情。归鸟

这个春天,群鸟又一次过早归来。

愉悦吧,哦,理性,本能也会犯错。

它收集羊毛,瞌睡——它们坠入

雪中,坠入愚人的命运,一次死亡

辜负了它们构造精美的喉咙和出色的爪子,

忠诚的软骨,尽职的羽毛,

心脏敏感的血流,内脏的迷宫,

轮毂般的肋骨,轰响的纵射炮火般的脊椎,

修士般耐心的喙。

这不是挽歌——不,它只是愤怒,

一个尘世蛋白质的天使。

一只长有腺体的活风筝,来自《雅歌》的风筝,

在天空中独一无二,在手边却无法清点,

身体的组织被绑定于时间与空间的

缠绕之中,有如在一出亚里士多德所称颂的戏剧中,

在翅膀的欢呼中舒展自己,

坠落,躺在石头边,

以古老而纯洁的方式,

望着生活,就像望着一系列失败的尝试。喜剧的序幕

他为自己制作了一把玻璃小提琴,想看一看音乐长什么样子。他把船拖上山顶,等待海平面上升到这里。晚上,他全神贯注地读着列车时刻表:终点站让他感动得流泪。他与字母“Z”一起变成了侦探。他写了一首诗,去治愈秃顶,另一首诗,还是关于这个主题。他毁坏了市政厅的钟表,为永远制止树叶落下。他种下一盆葱,想从里面挖出一个城市。他将地球仪绑在腿上,缓慢地行走,微笑,幸福得有如二乘以二等于二。当有人说,他不存在,他不可能死于忧伤,于是,他必须出生。他已在某个地方生活了;他眨着小小的眼睛,成长。他来得正是时候!就在这个时代的缺口!我们最为慈悲的圣母,我们智慧而亲切的圣母机器,很快将需要一个这样的小丑,为了她的消遣和天真的快乐。发现

我相信伟大的发现,

我相信作出发现的人,

我相信即将作出发现时的恐惧。

我相信他正变得苍白的脸,

他的恶心、不适,以及被冰凉的汗滴沾湿的上唇。

我相信他的笔记被烧毁,

烧成灰烬,

烧成碎屑。

我相信数据的失散,

不带一点遗憾。

我相信人的紧迫,

他行动的精准,

他的自由意志。

我相信碑石的碎裂,

液体的倾泻,

光线的消失。

我相信这将完美地结束,

这不会太迟,

它将发生,没有见证。

我确信没有人会找出发生的一切,

不是妻子,也不是墙壁,

甚至不是那只以歌声告密的鸟。

我相信拒绝参与,

我相信毁灭的生涯,

我相信工作中荒废的岁月,

我相信带入坟墓的秘密。

为了我,这些言辞升起,超越于法则之上,

不求援于现实的例子。

我的信念强烈、盲目,毫无根据。星期天,与自己的心交谈

感谢你,我的心:

你持续跳动,并未偷懒,

缺少恭维,又无奖赏,

仅仅出于天生的勤勉。

每分钟,你获得七十份功劳。

每一次跳动,

你将一艘船

推入开阔的大海,

让它周游世界。

感谢你,我的心:

一次次,

甚至在睡梦中,将我从整体中

拽出,分离。

你深信,我不会梦着我的梦

可以实现这次最终的飞行,

哪怕缺少翅膀。

感谢你,我的心:

我再次醒来,

即使,是星期天,

是休息日,

你继续在我胸中跳动

一如既往,超越于假期之上。记一次不存在的喜马拉雅之旅

哦,这就是喜马拉雅山了。

群山涌向月亮。

跃出的瞬间被铭刻于

突然撕裂的天空。

洞穴穿越在云的荒漠。

刺入虚无。

回声——白色的寂静。

沉默。

雪人,我们这儿有星期三,

面包与字母。

二乘以二等于四。

玫瑰是红色的,

而紫罗兰是蓝色的。

雪人,我们这儿所从事的

并非全是罪行。

雪人,每一次判刑

并不意味着死亡。

我们继承了希望——

那遗忘的天赋。

你会看到,我们如何

在废墟中生儿育女。

雪人,我们这儿有莎士比亚。

雪人,我们打牌,

拉小提琴。在黄昏,

我们点起灯,雪人。

山上,既不是月亮,也不是大地。

眼泪冰洁。

哦,雪人,途中的登月者,

转身回来吧,再想一想!

我呼唤雪人,

在四面雪崩形成的墙中,

我跺着脚,取暖,

在永恒的

雪上。纪念

他们在榛子林中做爱,

头顶的每一颗露水如细小的太阳。

枯叶与树枝,以及干土

缠在他们发间。

燕子的心,请

怜悯他们。

他们在湖边一起跪下,

梳下发间的枯叶;

小鱼,如一颗星辰所聚集的光线,

游向凝视它们的人。

燕子的心,请

怜悯他们。

树木倒映于湖中的涟漪上,

颤动,如星云,灰色。

哦,燕子,让他们永不,永不

忘记这一天。

燕子,你这云朵生出的荆棘,

空气的锚,

更完美的伊卡洛斯,

圣母升天节的燕尾服。

哦,燕子,你这书法家,

失去分针的时钟指针,

鸟类中的哥特建筑师,

天堂倾斜的一瞥。

燕子,你这锋利的寂静,

悲伤的生机,

恋人的光晕,

请怜悯他们。动作

你在这里哭泣,它们却在那里跳舞,

在你的泪水之中。

在那里,它们寻欢作乐,

并不知道一件幸福的事物。

只有镜中的微光。

只有闪耀的蜡烛。

只有楼梯和门厅,

手势,蕾丝袖口,泪水宛如这些。

氢,氧,这两个无赖。

氯,钠,这一对流氓。

那个纨绔子弟,氮,游荡着,

上升,下降,盘旋,

在穹顶之下,在它内部。

你的哭泣,是泪水的音乐。

是的,小夜曲。

你是谁,你这戴假面的美人。辑二世间的每一个人和我种种可能

我偏爱电影。

我偏爱猫。

我偏爱瓦塔河边的橡树。

我偏爱狄更斯,胜于陀思妥耶夫斯基。

我偏爱喜欢人们

胜于热爱人类。

我偏爱手边放着针线,用于不时之需。

我偏爱绿色。

我偏爱不把一切

都归咎于理性。

我偏爱例外。

我偏爱及早离去。

我偏爱和医生谈点别的什么。

我偏爱线条优美的老式插画。

我偏爱写诗的荒谬

胜于不写诗的荒谬。

就爱情而言,我偏爱平淡无奇的纪念日,

那样就可以天天庆祝。

我偏爱这样的道德家,

他们不向我作出任何承诺。

我偏爱狡黠的仁慈,胜于使人轻信的仁慈。

我偏爱穿便装的大地。

我偏爱被征服的国度,胜于征服别国。

我偏爱有所保留。

我偏爱混乱的地狱,胜于秩序井然的地狱。

我偏爱格林童话,胜于报纸头版。

我偏爱无花的叶,胜于无叶的花。

我偏爱不截尾的狗。

我偏爱明亮的眼睛,因为,我的如此晦暗。

我偏爱桌子的抽屉。

我偏爱许多此处并未提及的事物

胜于许多我不愿说出的事物。

我偏爱那些散漫的零

胜于被编排成序列的零。

我偏爱昆虫的时间,胜于星辰的时间。

我偏爱在木头上敲打。

我偏爱不去问还要多久,什么时候。

我偏爱惦记着可能性,

存在自有其理由。终于,记忆

终于,记忆找到了那些被追寻的事物。

母亲出现了,我又认出了父亲。

我梦见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父母坐着。

他们又一次属于我,为我而复活。

他们的脸庞如两盏灯,在黄昏,发出幽暗的光,

如伦勃朗的模特。

只有此刻,我才能开始诉说,

多少次,在他们游荡其中的梦里,在人群中,

我将他们从车轮下救出,

多少次,在弥留之际,我在他们身边,他们向我呻吟。

他们,被切除,再次长出,却不再笔直。

荒谬驱使他们伪装。

即使,在我的外面,他们感觉不到痛苦,

他们仍在我体内疼痛,那又怎样。

在梦中,愚蠢的人群听见我面对

树上那个跳跃着、鸣叫着的东西,呼唤母亲。

他们取乐,将父亲的头发编成猪尾。

我在羞愧中醒来。

于是,最终,

一个平常的周五夜晚,

他们突然归来,

正如我渴望的。

在一个梦中,只是摆脱了梦的束缚,

他们顺从自己,仅此而已。

在这画面的背景中,可能性变得模糊,

偶然性缺乏必要的形状。

他们只是呈现,优美如自己。

他们出现在我面前,

这一幸福的时刻持续了很久,很久。

我醒来。睁开眼睛。

我触摸这个世界,一个雕刻精美的画框。赞颂我姐姐

我姐姐不写诗,

也不会突然开始写诗。

她追随母亲,她不写诗,

她追随父亲,他也不写诗。

在姐姐家中,我感到安全:

让她丈夫去写诗不如去死。

虽然,这像在绕口令,

事实是,我没有一个亲戚在写诗。

在我姐姐的书桌抽屉里没有旧诗,

在她手提包里也没有新诗。

当她邀我共进午餐,

我知道,她无意读诗给我听。

她的汤那么可口,不会激发隐秘的灵感,

她的咖啡不会泼溅于稿纸上。

那么多家庭,无人写诗。

然而一旦有人写,就无法遏止。

有时候,诗歌如瀑布代代流传,

掀起致命的漩涡,家庭之爱会沉没。

姐姐练就一口流利的散文,

她写下的唯一作品是度假时寄来的明信片,

每年都是一样的许诺:

等她回来后,将有那么多

那么多

那么多事情要告诉我们。喜剧演员

首先,我们的爱会死去,哎,

两百年后,

至少,我们会再次相遇。

这一次,在剧院中,我们由一对

喜剧演员扮演,

他和她,公众喜爱的演员。

只是一出小闹剧,夹杂着歌声、

行话、玩笑,以及终场鞠躬,

一场具有风俗特色的喜剧杂耍,

差点震塌了剧院。

在舞台上,你将无休止地

取悦他们,戴着领结,

以及小小的嫉妒。

我,爱的愚蠢人质,也会如此,

以我的心、欢乐、王冠,

然而,我的心碎了,快乐逝去,

王冠跌落于地。

听着笑声中响亮的叠歌,

我们相聚,又离别,

七座山,七条河,

增加着我们的痛苦。

假如,我们不能拥有足够的

绝望、忧伤,以及这一切,

那么,高傲的言辞将会消灭我们。

然后,我们起身,鞠躬:

希望你们喜欢我们的演出。

所有的赞助商,带着妻子,

将鼓掌,起立,离去。

他们重返生活的牢笼,

那里,爱的老虎偶尔将会盛怒,

不过,这只野兽已太驯服,不再咬人。

我们将把那些古怪的人留在门外,

那些头戴愚人帽的蠢货异教徒,

我们倾听小铃铛的响声,

日日夜夜。流浪汉

在巴黎,某一天,从清晨到黄昏,

在巴黎就像——

在巴黎——(救救我吧,这描述太蠢了!)

在花园中,在一所石头大教堂边,(并未被建造,没有,而是

在鲁特琴上弹奏过。)

一个流浪汉,世俗的修道士,唱反调者,

睡着,四肢摊开,如一尊骑士雕像。

倘若他曾拥有过什么,此刻已失去。

失去了,却不再想取回。

他参加过征服高卢的战役,拿过士兵津贴,

此时已全部挥霍,这不要紧。

那是十五世纪,由于他在基督像左侧摆过

一个小偷的姿势,他们从未给他报酬,

这一切他已忘却,他不再等待。

为邻居家的那些狗剪毛,

他挣到了红酒。

他与属于梦想发明家的空气睡在一起。

他浓密的胡子挤向太阳。

灰色的嵌合体怪物(智者、牛头犬狮鹫

地狱象、说唱蟾蜍、呱呱叫鳄鱼、犀牛三头犬、

猛犸象河马、单脚魔鬼,

各种各样的动物,如哥特式快板)

从石头中苏醒,

好奇地观察他,

它们从未转向我或你:

谨慎的彼得、

热情的迈克尔、

积极进取的伊娃、

芭芭拉,克莱尔。无题

他们俩单独留下,那么久,

彼此毫无爱意,一言不发,

迄今,他们应当获得的,可能是

一个奇迹——一次雷击,或成为石头。

即使在我们出版的两百万册希腊神话里,

也找不到拯救这对恋人的方法。

即使,有人按响门铃,或者

某种东西一再闪现与消失,

无论来自何处,无论在何时,

无论,那是兴奋、恐惧、欢乐或忧伤,

都无济于事。没有越轨,

也不存在偏移,一切源于这出市民戏剧

所操控的情节,如此精湛。他们这次

整饬的疏离,就如字母“i”上的那个点。

坚定的墙壁处于背景之中,

他们怜悯着彼此,一起

凝视着镜子,但镜中空无一物,

除了他们自己敏感的身影。

他们看见镜框中的两个人。

事物警觉着。在各种向度上,

处于大地与天空之间的事物

注视着命运,我们带着这些命运出生,

但是,依然不清楚,为什么

一只突然跃过房间的鹿

摧毁了整个宇宙。歌谣

听听这首歌谣:“被谋杀的女人

突然从椅子上起身。”

这是一首真诚的歌谣,被写下

既不是为了震惊,也不是为了冒犯。

事情发生得一览无余,

窗帘开启,灯都亮着。

路人可以驻足,凝视。

当凶手跑下楼,

门在他背后关上,

女人起身,有如一个生命

被突然的静默所惊吓。

她起身,转动着脑袋,

环顾四周,眼睛显得

比之前更吃力。

不,她并未漂浮在空中:

她依然踩在毫无特色的

轻轻发出吱嘎声的木质地板上。

在火炉中,她焚毁

凶手留下的痕迹:

脚下的一张照片,远处的鞋带,

一切她能发现的东西。

显然,她并未窒息而死。

显然,她并未被枪射中。

她被无形地杀死。

也许,她依然会显示出生命的迹象,

为乱七八糟的愚蠢的缘由哭泣。

一见到老鼠,就在恐惧中

尖叫。

许多

可预见的荒谬之处,

不难伪装。

她起身,就像你和我。

她走动,与人们别无二致。

她唱歌,梳头,

头发还在生长。醉酒

他的一瞥,增加了我的姿色,

我将它占为己有。

我幸福地吞下一颗星辰。

我允许自己被想入非非,

仿效我在他眼中的

影像。我跳舞,跳舞,跳舞,

迅速地抖动翅膀。

椅子是椅子,酒是酒,

在酒杯中,酒杯

立在那里,就立在那里。

唯有我是虚构的,

是幻想的,令人难以置信,

如此虚幻,使我痛苦。

我给他讲故事:

在蒲公英的星座下

殉情的蚂蚁。

我发誓,倘若你撒上酒,

白玫瑰就会歌唱。

我大笑,脑袋谨慎地

前倾,像在观察

幻想如何发生。

我跳舞,跳舞,在我不知所措的

皮肤内部,在他创造我的怀里。

出自肋骨的夏娃,出自大海泡沫的维纳斯,

出自朱庇特头颅的密涅瓦——

她们三个都比我真实。

当他不再看我,

我努力追寻我在墙上的

幻觉。我看到一枚钉子,

一幅画挂着,一如既往。花腔

她沉静地站在树下,在人造树枝下,

歌声如闪耀的粉末从嘴唇溢出:

滑润的声音如银器闪烁,

如蜘蛛的分泌物,只是更为响亮。

是的,她喜欢(以C大调唱出)

友爱的人类(你和我);

为了我们,她不诉说苦难;

她将编织更完美、更甜蜜的光辉;

她歌喉中的音弦,为我们切碎词语

和面包,带着细碎的咔嚓声,(一顿让她的小绵羊咀嚼的午餐)

成为一小杯覆盖着奶油的咖啡。

只是听吧!太暗了!哦,厄运来得如此迅速!

黑色的巴松管威胁着她!

它嘶哑而粗糙,冷酷而粗鲁,

要求她优美的嗓音被惊吓——

男低音普罗凡多,请结束这恐怖,

哆,来,咪,弥尼,提客勒,等等

你们试图让她沉默,将她绑架到

我们舞台下面的冷酷生活中?

带入流放的音阶:如患着日益严重的鼻窦炎,

嗓音各异的沙哑,永远的吞吞吐吐,

那里,我们这些可怜的灵魂,无声地张嘴,

像一群鱼?那么,这就是你们所希望的?

哦,不!哦,不!尽管,厄运在迫近,

她并不会沮丧,反而提高音调!

声音细小如丝,听上去宛如空气,

她的命运悬挂其上,

但已足够她呼一口气,

飙升嗓音,没有一点停顿,

逼向吊灯;当她站在那里,

她人性的声音使整个世界

澄净如水晶。我们都是听众。我太近了……

对于他,我太近了,以至不会被梦见。

我不会从他头上掠过,也不想躲避,

藏于树根下。我太近了。

被捕获的鱼不会以我的声音唱歌。

戒指不会从我的手指掉落。

我太近了。一栋大楼着火,

我不能求救。太近了,

我的一根头发难以变成警铃的

绳子。太近了,我无法作为客人

进门,而此前墙壁已然退避。

我再也不会如此轻易地死去,

那么超越肉体,那么悄无声息,

有如某一次在他的梦中。我太近了,

太近。我听见词语发出咝咝声,

看见其闪亮的鳞片,如我一样安静地

躺在他怀里。他睡着,

此刻,那位女引座员比我更为亲近,

尽管,我躺在他身边,而那女人,他只见过一面,

在拥有一只狮子的马戏团里。

由于她,此刻,一道峡谷在他体内生长,

覆盖着锈红色树叶,尽头,一座顶部积雪的山峰

升起于蔚蓝的天空。我太近了,

无法从天上坠落,像来自天堂的礼物。

我的哭泣仅能将他吵醒。我的天赋

如此贫乏:我,受制于自身的形态,

曾是一株桦树、一只蜥蜴,

于是,我将时间剥落,以各种闪光的色彩,

让皮肤变得光滑。我曾占有

最为珍贵的天赋,借此消失于

受惊的目光。我太近了,

对于他,我太近了,以至不会被梦见。

我将手臂从他沉睡的脑袋下抽出——

发麻,如刺满了隐形的针,

每根针尖上坐着一位堕落天使,

等待被清点。笑声

我认识她,当然——

我也曾是一个小女孩。

我有几张快照,

来自她朴素的生活,

我写过几首小诗,

对她感到善意的怜悯。

我记得一些事件。

可是,

为了让这个与我在一起的男人

笑,并拥抱我,

我挖掘出这个愚蠢的小故事:

关于那只丑小鸭

稚嫩的爱情。

我为他讲述

她曾经怎样给未受伤的头部缠上绷带,

跑出门去,假装与他邂逅,

于是,他就会询问,虽然只是问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笑的琐事。

她怎么会知道,

绝望将对你产生影响,

如果你足够幸运,

可以承受绝望。

我给她一些零钱:去买一份饼干。

我将给她更多:去看一场演出。

走开,此刻,我正忙。

难道你看不见

灯已熄灭?

你不知道

门已锁住?

别去摆弄门把——

那个笑着

并拥抱我的男人

并不是你的那个大学生。

你从哪里来,

最好回到哪里去,

我与你并无瓜葛,

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

仅仅知道,

何时去揭穿

别人的秘密。

不要一直注视着我,

你的眼睛

睁得太大,

如死者的双目。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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