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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01 09:0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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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荷兰)文森特·凡高

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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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提奥:凡高自传(2010版)

亲爱的提奥:凡高自传(2010版)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亲爱的提奥:凡高自传(2010版)作者:(荷兰)文森特·凡高排版:汪淼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出版时间:2018-04-01ISBN:9787544245975本书由新经典文化股份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部1873年6月至1881年12月

亲爱的提奥:

1873年6月于伦敦

我的好兄弟,要是你能到这里来看一看我的新住所,我会很高兴的。我现在已经有一个盼望已久的房间,它不再有倾斜的天花板,也没有带绿色边的蓝纸。我与一个十分有趣的家庭住在一起;他们办了一所给小男孩念书的小学校。

我非常满意;我常常出去走走,我的住所附近一带很安静,空气清新,使人心情愉快;我能够找到这个地方,实在是我的好运气。

我在这里不像在海牙那样忙碌,我平时从早上九点工作到下午六点,星期六下午四点就停止工作。有一个星期六,我与两个英国人在泰晤士河上划船。河上的风景十分美丽。

这所房子不像海牙的那所房子那样有趣,但我住在这里或许会很好的;特别在以后,当卖画变得更加重要的时候,对我或许会有一些用处。近来我积累了许多油画与素描,我卖掉不少;但是仍然还不够,必须要有更大的耐心与坚强的意志。我相信在英国还是大有可为的。当然,第一件必需的事,就是要有好画,可这是十分困难的。

我生活得很舒适。研究伦敦,研究英国人与他们的生活方式,对我来说是其乐无穷的;然后我才有精力搞艺术与诗。要是说这样还不满足的话,那么怎样才算满足呢?

英国艺术对我来说不是十分有吸引力的;人们必须对它习惯起来。但是这里有杰出的画家,米莱斯就是其中的一个,他画过一幅《加尔维尼教徒》,他的作品很美;然后是布顿。在老画家中间有康斯太勒,他是一个风景画家,大约三十年前他还在世,他是很出色的,他的作品使我想起狄亚兹与杜比尼;还有雷诺兹与康斯波罗(他专门画十分漂亮的妇女肖像);然后还有透纳。

我知道你对艺术十分热爱;这是一件好事,好兄弟。我为你喜欢米莱、雅克、席叶尔、弗朗士·哈尔斯而感到高兴,因为正像毛威所说的,“这些都是最优秀的画家。”米莱的画《晚钟》是一件好作品,是美,是诗。你要尽力地赞美它;大多数人都对它不够重视。

我读过一本凡·弗洛登写的谈艺术的书,我完全不赞成他的意见,这是本十分深奥的书。勃吉尔是更加平易近人的,他不论说什么都正确。

上个星期天,我与奥巴赫先生一起到乡下去,我的主要目的地是黄杨山。这是一座高山,离伦敦有五个小时的路程。山的一边是白垩质的,山上长满黄杨,山的另一边是长得很高的槲树林。你随处可以看到长着树木与灌木的漂亮的公园。但是我仍然没有忘掉荷兰,尤其是海牙与勃拉邦。我们在海牙度过了多么愉快的日子啊!我时常想起那一次我们在雷斯维克路上的散步,下过雨之后,我们一起在磨房里喝牛奶。我想送给你一幅魏森勃鲁赫描绘那座磨坊的画;他的别号叫愉快的魏斯。雷斯维克那条路给我留下的,可能是我所有的回忆中最美的印象。

我知道你很喜欢赛撒·德·科克,这使我很高兴,他是能够从内心来理解我们亲爱的勃拉邦的为数不多的画家中的一个。去年,我在巴黎曾经碰见过他。

你一定要想尽办法去取得对绘画的丰富知识。你要尽可能地经常去参观博物馆;这也是熟悉古代画家的一个好办法。如果你有机会的话,读读有关艺术的书,特别是《艺术杂志》。

你要尽量多地出去走走,要保持你对大自然的爱,因为这是愈来愈深刻地理解艺术的正确道路。画家们理解大自然,热爱大自然,并且教导我们去欣赏大自然。谁要是真心热爱大自然,谁就能够随处发现美。

我正忙于园艺,已经在小花园里播下了满园的罂粟、麝香碗豆与木犀草。我必须等着看它们的成果。我近来重新拿起笔来画素描,但是没多久又停止了。或许将来有一天我又会再开始画的。最近我读了许多书。我知道你已经读过米歇列的书,你对他的书有很好的体会,我很高兴。这本书教导我们,爱的里面包含着比一般人所想象的更多的东西。“爱神”对我说来,像一本福音书一样,是一次革命。“女人是不会老的”,这并不是说没有老女人,而是说在她爱着别人的时候与被人爱的时候,女人是不老的。女人与男人是完全不同的生物,是我们一直到现在还不理解的生物,至少可以说,只有表面上的理解——是的,我相信是这样。男人与妻子能够合在一起,这就是说,他们形成一个整体,而不是两个一半——是的,我也相信如此。

你必须把我给你的钱拿去买阿尔封斯·卡尔的《绕着我的花园旅行》。一定要去买。秋天来得很快,它使大自然变得更加严峻与更加宁静。

我们的画店现在已经布置好了,很美;我有一批出色的画:朱理·杜普列、米歇尔、杜比尼、马里斯、伊兹拉亚斯。我们将在四月里举办一次展览会。你知道阿莱·谢菲尔画的《喷泉旁的马尔格雷特》吗?这是一个比那个姑娘更加纯洁的人,“更可爱”!

不要介意你的生活太懒散;我的生活更懒散。我以为生命实在太长了,而死期也来得不慢,到时候上帝就要“把你裹起来,带你到你不愿意去的地方”。

在一本小书里夹着一首我送给你的诗,我抄了一首海涅的《米雷斯的尔》。我在不久前看到一幅泰斯·马里斯的画,这幅画使我想起一个古老的荷兰小城镇,那里有一排一排的红棕色的房子,这些房子有成踏级状的山形墙,门口的阶石很高,有灰色的屋顶与白色或者黄色的门、窗框与檐板;运河上有船,有一架白色的大吊桥,一只有一个人在舵旁的驳船从桥下通过。到处是人:一个推着独轮车的搬运工人,一个靠在桥的栏杆上看河水的男人,一个戴白头巾穿黑衣服的女人。

我送给你一些素描。这些素描都是在上个星期天画的,我的女房东的小女孩在那天早上死了。这是斯特列塞姆公地,一片长着槲树与金雀花的大草地。正如你所看到的,这些速写画在爱德蒙·罗歇的《诗集》的扉页上。这些诗中有几首很好,肃穆而哀怨。我把它们抄给你。

啊,我的好兄弟,“我们说些什么好呢?”西爱姆叔叔与戴尔斯蒂格先生曾经到过这里,上星期六又走了。我以为他们到水晶宫去的次数太多,而别的地方他们是从来不去的。我想最好还是叫他们到我所住的地方来玩。我希望我不是像许多人现在对我所设想的那样;我们将会看到,隔些时候这种误解必定会过去的。

1876年4月于雷姆斯盖特

在耶稣受难日离家的情形,我永远不会忘记。早上我到霍弗的教堂里去,接受圣餐式,神甫对我说:“动身吧,让我们离开这儿。”我们在下午动身,我透过车窗看到神甫与小教友站在路上看车子过去。我看到荷兰的最后一样东西,是一个小小的、灰色的教堂的尖塔。

第二天早晨在从哈维契到伦敦的火车上,在黎明中看黑色的田野与有成群的绵羊与小羊羔的牧场,到处是长刺的小灌木丛,到处是长着黑色细枝与树身上覆满灰色苔藓的大槲树,真是美极了。朦胧发亮的蔚蓝色天空中,还留着少许星星,地平线上有一排灰色的云。在太阳出山之时,我甚至听到了云雀的啼鸣。

火车到达伦敦,要在两小时以后才开往雷姆斯盖特。在车上大约还要坐四个半小时。这是一条美丽的路;山脚下面盖着少量的草,山顶上是橡树林。这种风景使我回想起海岸上的沙丘。我们路过坎特伯雷,这是一个有很多中世纪建筑物的城市,有一座周围种植着榆树的大教堂,特别美。我经常看到画这个教堂的画。

你可以想象,在我到达雷姆斯盖特之前,我长时间地通过窗口欣赏雷姆斯盖特。

我在一点钟到达斯托克斯先生家里。他的房子位于一个街区广场上(这是这里的普遍现象),广场四周所有的房子都是一个样子。广场的中间是一大片草地,草地周围圈着铁栏杆与紫丁香小树丛,小孩子们在那里玩耍。我寄宿的房子就在这样的广场上。

这里有二十四个从十岁到十四岁的小孩,所以这个学校的规模是不大的。从餐室的窗口可以看到海。午饭之后,我们出外散步。海岸上的房子,都是用黄石头盖成的简单普通的哥特式建筑,都带有满植着柏树与其他深色常绿树的花园。这里有一个停泊着很多船只的海港,船只被围在石堤的中间,人可以在堤上行走。

昨天是阴天,每一样东西都是灰色的。傍晚我与小孩们一起上教堂。小孩们八点钟睡觉,早上六点钟起床。这是一间地板破烂的房间,是一个奇怪的地方,房间里摆着六个洗脸盆,孩子们就在这些洗脸盆里洗脸;一道朦胧的光线从窗口流泻进来,把它的碎片投在脸盆架上,这实在是一幅凄凉的景象。这里另有一个十七岁的助教。他带四个小孩子,与我住在附近的一所房子里,我在那里有一个小房间,房间的墙上打算挂上几幅版画。

我们时常到海边的沙滩上去。今天早上,我帮助孩子们搭一座沙垒,正像我们在宗德尔花园里所干的那样。我教他们学习初步的法文;一个孩子已经开始学德文;然后学别的——例如,算术。我聆听他们背诵功课,并且口授让他们默写。所以现在并不感到困难。当然,在课余的时候,我还要照顾他们;在周末的晚上,我要帮助六个小孩子洗澡。我也试着教他们阅读。我有一些非常适合儿童阅读的书,例如《广阔无垠的世界》。

我在这里所过的日子,实在是十分愉快的,但是这仍然是一种我不能完全信任的愉快与安宁。一个人是不容易满足的:这时候他得到东西太容易,那时候他又会感到不很称心。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祝贺这个日子,愿我们的兄弟之谊与日俱增!我很高兴,我们有许多事是一致的,不仅对童年时代的回忆是一致的,而且你一直到现在为止,都在我工作过的同一所房子里工作;你知道许多我也知道的人与地方,并且也热爱大自然与艺术。

我把最近看到的一次大风暴告诉你好吗?海是黄色的,尤其在海岸附近,颜色更加黄;水平线那儿有一道亮光,上面是无边无际的深灰色云层,雨从那里斜着倾注下来。在远方的城镇,使我想起在阿尔勃列希特·丢勒的铜版画上经常出现的一个城镇;这是一个有许多角楼、磨坊、石板屋顶与哥特式房子的城镇。

就在那个晚上,我从我的房间的窗口看房子的屋顶,看榆树的树梢,它们在夜晚的天空上显出一排黑影。在这些屋顶的上方,只有一颗孤独的星星,但却是一颗美丽的、大的、没有敌意的星星。我们没有一个人会忘掉这番景象。

我把从学校的窗口所见到的景色,画了一幅素描;当孩子们的父母来看他们时,孩子们就在这个窗口向他们的父母告别。这是相当难受的事。除了一天三餐之外,他们没有什么可盼望的,没有什么能够帮助他们度过他们的日子。

斯托克斯先生说,他绝对不能给我任何一点薪金,因为他只能满足教员的食宿;这是实在的。但是对我说来,继续这样干下去行吗?恐怕不行。这件事要马上作出决定。

终有一日,我将要怀着一种惆怅的心情,回想起由于别的职业而得到的“埃及的极尽豪华的飨宴”,这就是巨额薪水与世人的推崇……我预见到这件事。

但是,好兄弟,无论如何,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这几个月来,我被死死地囚禁在从校长到牧师的圈子里;从这个职业所得到的愉快,正好像是给针刺了一样的感觉。我十分怀疑,我能否在这些职业中的任何一种上取得巨大成就;在高比尔先生的公司里工作的六个年头,是否给我造成很大的障碍(我在这六年里本来应该使自己为现在这个职位做好准备)。

住在城市里的人,渴望着宗教。许多在工厂与商店里工作的工人,都有过一段敬神的童年时期。但是城市生活往往抹去了“早晨的最初的露水”。人们仍然想望“最最古老的故事”;不论是否是出于诚心,他们是有这个要求的。我非常喜欢听“告诉我那个最最古老的故事”。我在巴黎的时候,一天晚上在一家小教堂里(我经常上这个教堂)第一次听到这句话。

乔治·艾略特在她的一本小说里,描写了工厂工人的生活,他们组成了一个共同生活的小团体,在兰吞雅德的一个小教堂里一起做礼拜。看到这几千人集合在一起倾听那些传教士传教,实在使人感动。

我相信做一个伦敦的传教士,一定是一种奇怪的职业。他可以到工人与穷人那里进行访问,向他们讲解圣经,要是他有丰富的生活经历,在他与他们谈话之中,就可以发现那些谋求工作的外国人,或者别的有困难的人,并且设法去帮助他们。我曾经两三次去打听,我能不能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因为我会说外国话,特别在巴黎与伦敦,我与下层群众以及外国人混得很熟;我自己是一个外国人,我或许适于干这一行,并且可能愈干愈好。无论如何,一个人至少要到二十四岁才行,所以无论如何,我必须再等一年。

上星期一我从雷姆斯盖特到伦敦。这是一次长途的步行,我感到很热,并且始终是那样热,一直到晚上,在我到达桑特勃雷之后才凉快。在那天夜里,我仍然走了一段路,当我到达靠近一个小池塘的、有几棵大山毛榉与榆树的地方,便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清早三点半钟,鸟儿一见到东方发亮,马上就开始啼鸣,我又动身了。在那时候走路是很舒服的。

我在下午到达杳塞姆,人们在这里看远处。在部分被洪水淹没的草地中间,到处长着榆树,泰晤士河上满是船只;我相信这里一定经常是阴天。在杳塞姆,一辆二轮轻便马车载我走了几里路;但是后来车夫住下客栈,所以我只好继续走我的路。在黄昏的时候,到达我所熟悉的伦敦郊区,沿着漫长的道路步行进城。

我在伦敦待了两天,到处串门,去访问各种人,其中有一个是牧师,我给他写了一封信:“一个牧师的儿子,他为了谋事求生,没有时间与金钱上皇家学院学习,而且他的年龄比一般入学的人要稍大一些,他不顾这一点,很想在教会里找一个差事。“我的父亲是荷兰一个村子里的牧师。我十一岁上小学,一直上到十六岁。然后我想选择一种职业,但是不知道选择什么职业。由我的一个叔父介绍(他是高比尔公司的股东、艺术商人与版画出版商),我被安插在他在海牙的商店里。我在那里干了三年。我从那里去伦敦学习英文,两年之后,我离开伦敦,到了巴黎。“由于种种情况的逼迫,我离开了高比尔公司。我在雷姆斯盖特的斯托克斯先生的小学里当了两个月的教员。但是由于我的目的是想找一个教会里的工作,我必须追求另外的东西;不过,我还没有受过做教会工作的训练。我的旅行,我在各个国家的经历,我与各个阶层的人,特别是与信教的以及不信教的穷人与富人,与各种不同职业的人,在他们做手工以及在上班的时候与他们的频繁接触;还有我能说各种外国话的长处,或许可以部分地弥补我没有进过专门学校学习的缺陷——我之所以宁愿要把自己向你推荐,是由于我对教会以及与教会有关的每一件事的天生的爱,这种爱常常会酣睡过去,但是到一定的时候它又会重新苏醒过来;我或许也可以这样说,这是‘上帝与人的爱’,虽然我觉得自己还是十分不够的。”

上星期我到汉普顿宫,去看美丽的花园,同时也看看宫殿与图画。除了别的画以外,那里还有许多荷尔拜因画的肖像,这些肖像画得非常出色。

重新看到画,实在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1876年7月于伊斯列瓦斯

我在课间休息的时候给你写信。在学校里,煤气灯的灯光闪烁着,人们听孩子们快乐地念书的声音;逐渐地,一个孩子开始哼起某一首赞美诗的调子,在我听来,有点儿像是《古老的信仰》。

上星期六,我又一次长途旅行到伦敦。我在早晨四点钟离开这里。公园里的榆树林荫道是昏沉沉的,穿过公园的道路是濡湿的,灰色的下雨的天空笼罩着整个公园。远方有一阵大雷雨。

我在伦敦看望了几个朋友,同时也到过高比尔先生公司的画店,我在那里看到凡·伊特逊带来的一些素描。再一次看见画中荷兰的城镇与牧场,心里很高兴。阿尔兹的《运河上的磨坊》,我认为画得极好。

我希望你能够看到夜幕刚落、华灯初上时的伦敦街道,那时候,每一个人都往家里走;每一件事物都显示出这是周末的夜晚,在这个杂乱的世界中出现了安宁;人们感到星期日的需要,以及由于星期日即将到来的兴奋情绪。啊,那些星期日,对那些穷人居住的地区与人群拥挤的街道说来,在那些星期日所做的以及所完成的所有一切,是很大的安慰。

我在那里打听到一个在日后或许可以让我去干的工作。像利浦与赫尔那样的海港的牧师,经常需要一些能够说几种外国话的助手,他们在海员与外国人中间做工作,慰问病人。这种工作是有一些薪水的。再出去旅行一趟,是令人开心的事。学校里很少组织旅行。当我回想起去年我在巴黎时充满斗争的生活,把它与现在的生活加以比较(我在这里经常整天不出门),有时就想,什么时候我能够回到那另一个世界呢?如果我回到那里,可能找到与去年不一样的工作。但是我宁愿给大小孩教圣经故事,一个人在这样做的时候,多少会感到心安理得。我没有一天不祷告上帝,没有一天不讲到上帝。现在关于上帝,我讲得不多,但是由于上帝的帮助与赐福,情况会变得更好的。

你问我是否仍然在教小孩。在平常的日子里,我教孩子一直教到下午一点钟;一点钟以后,我就到琼斯先生家里去,有时候给琼斯的小孩上课,有时候给镇上的几个孩子上课。在晚上,我经常写忏悔录。

琼斯先生已经答应我,以后要减少我的教学工作,只是我必须在他的教区里多做些工作,访问居民,与他们谈话。

明天我将要第二次领到我的新工作的少量薪水,我将拿这笔钱去买一双新的长筒靴子与一顶帽子。当琼斯先生答应给我在他的教区里的新工作的时候,我的快乐的心情是没有法子向你表达的,因为我不久将要找到我所需要的东西。

冬天马上就要到来。在冬天过圣诞节,我很高兴。那时候上帝大概会让我们来一次愉快的会面。再一次看到妈妈,看到爸爸,与他们谈话,我会十分高兴的。尽管我们彼此见面的机会是那样少,尽管我们与父母见面的机会是那样少,但是我们的家庭观念与彼此之间的爱,却仍然是那样强烈,使我情不自禁地把眼睛转向上帝,并且向他祷告:“主啊,不要让我离他们太远,不要太远。”

提奥,上个星期日,你的哥哥第一次在教堂里传教。关于教堂,圣经上是这样写的:“在这个地方,我要赐给它安宁。”

这是一个晴朗的秋日,我从这里到里契蒙,沿着泰晤士河,做了一次愉快的旅行。长着大量黄叶的高大的栗子树与明净的蔚蓝色的天空,倒映在泰晤士河里。透过那些树梢,人们可以看到位于山上的里契蒙的一部分地方。

当我站在讲坛上传教的时候,我觉得好像是从黑暗的地下洞窟里出来,回到了充满友好气氛的白天。这是一种称心如意的思想,不管将来我在什么地方,我都要传布福音。要做好这项工作,一个人一定要对福音抱有诚心;上帝大概会把这种诚心赐给我的。

在我看来,这几个月我好像长了好几岁。《基督的效法》是一本卓越的书,它使我们恍然大悟。这本书,对于作为一种义务为宗教的利益而斗争是一件好事,对于心地仁慈与尽好责任所得到的乐趣,说得很好。

每天都有恶,每天也都有善,这是实在的。但是生活是多么困难,特别是在邪恶随着世俗的事务而逐日增加,而又没有被信仰所加强或者缓和的情况下,更是如此。但是就基督而论,一切世俗的事都是可以变好的,它会变成圣洁的事。

提奥,如果我不传布福音的话,我会多么难受;如果我没有那个目的,不是对基督怀着信仰与希望,真的就要坏事;但是现在我有了一点勇气。

上星期日我很早就来到吞海姆牧场,在一个星期日小学里教课;那是一个地道的英国的下雨天。从星期一到星期六,我的心里老是记挂着星期日小学;那里有很多小孩,但是要把他们秩序井然地集合在一起,是困难的。琼斯先生与他的孩子们以及我,在下午与教堂里的服务员一起喝茶。

明天我必须到伦敦最远的两个地区去,在白教堂那边,你会从狄更斯的小说里知道,那是伦敦最穷的地区;然后乘小汽艇横越泰晤士河,到路易士海姆。

上星期四,琼斯先生要我替他出去跑一趟。我到了阿克顿牧场。从教堂服务员的窗口看到那个草原地区,那里是一片烂泥地。但是当天色逐渐变暗,夜雾开始升起时,人们看见平原中间一个小教堂里的灯光,这是一番美丽的景象。

一个星期日,我在傍晚到贝特斯海姆,去找一所美以美派的教堂。我告诉到会的听众,他们将要听到说得不好的英语。但是当我说话的时候,我想起了寓言中的一个人,他说:“你对我忍耐些,我就要尽力报答你。”

当我在我的小房间里坐下来给你写信的时候,周围很静,我看着你的一些肖像,与挂在墙上的版画《安慰者基督》、《妇女上坟》与《老加尔维尼教徒》,阿莱·谢菲尔作的《浪子》与《暴风雨的海洋中的一只小船》。当我想到你,想到这里所有的一切,想到吞海姆草地、里契蒙与贝特斯海姆,我心里就想:“主啊,把我培养成一个上帝的教友,结束你对我已经开始进行的工作吧。”

我们将在某些日子一起上某些教堂,虽然是恼人的,但却经常是愉快的,在我们的心里有永恒的欢乐,因为我们是上帝的王国里的穷人。

不久前,勃拉阿特先生从多尔德特来看望文森特叔叔,他们谈起我,文森特叔叔问勃拉阿特先生,如果我需要,他能否在他的店里给我找一个位置。勃拉阿特先生也是这样想的,他说,我必须去同他商量。所以我在昨天清早就到那里。我们已经安排好,新年之后用一个星期的时间来办妥这件事;在那以后,我们就可以见面。许多原因使我想望这件事,回到荷兰靠近父母,也靠近你与所有其他人。而且薪水一定会比琼斯先生那里多一些;考虑这个问题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一个人在往后的生活中,需要更多的金钱。

我们多么盼望能够经常在一起。当生病的时候,或者忧虑的时候,彼此远离的感觉是多么可怕;然而,缺乏必需的金钱,或许是在需要碰面时的一种障碍。

至于宗教的工作,我仍然没有把它放弃。爸爸真是一个心胸宽大、考虑周到的人,我希望在任何情况下也能做到这样,他的这种气质多少会在我的身上显示出来的。以后的变化,是不再教小孩念书,我将在一家书店里工作。

所以,我到那里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1877年1月于多德列希特

我在铺子里的日子过得很美,我很忙。我在早晨八点钟到那里,夜里一点钟离开那里,但是我以为这样很好。工作总是一件好事。

有时候,我感到特别高兴,我们又在同样的土地上工作,并且说同样的语言。

从我的房间的窗口望出去,是一座栽着松树与白杨的花园,古老的房子的后边盖着常春藤。狄更斯说:“绿色的常春藤是一种奇怪的植物。”从我的窗口所看到的景象,可能是庄严的,并且多少有些阴沉,但是你应该在早晨太阳照着它的时候去看它;那时候,它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上星期日,我到这里的法国教堂去做礼拜;这个场面是很庄严、动人的,并且十分迷人。做过礼拜之后,我在通向磨坊的一条堤岸上散步。美丽的天幕悬挂在草地的上面,倒映在一条条濡湿的沟渠里。在别的国家,这是一种奇观。在狄厄普的法国海岸,岩石上盖着绿草,海、天空、有着古式船只的海港,好像是杜比尼的油画,那些船带着棕色的渔网与帆。然后是雨中到处有着灯光的伦敦街道,在一个古老的、灰色的小礼拜堂的阶梯上度过的夜晚,正像今年夏天在雷姆斯盖特旅行回来之后我所经历的那样。这种景象在其他国家里,也是罕见的。但是当我上星期日一个人在这条堤上散步的时候,我想,这里的景色多么容易使我产生我的家乡荷兰的土地的感觉,我感到“现在我的心与上帝的心已经合在一起”。因为我的心中泛起了我们童年时代的一切回忆:在二月的后半月,我们与爸爸多么频繁地步行到雷斯勃根,谛听云雀在长着嫩绿色谷物的黑色田野的上空啼鸣;在光辉灿烂的蓝天上,飘着朵朵白云;然后是两旁栽着山毛榉的石子路——啊,耶路撒冷,耶路撒冷!或者,更确切地说:啊,宗德尔!啊,宗德尔!

今天干了一大堆无谓的琐事,十分忙乱,但这些小事都是我责任范围以内的。要是一个人没有责任感,他能够心安理得吗?责任感使每一件事变得神圣,并且把各种事情联系在一起,许多小责任构成一种大责任。

昨天夜里,我在一点钟的时候离开铺子;我绕着大教堂转了一圈,然后沿着运河,通过新教堂的旧门,回到家里。那时候已经下了雪,一切都很安静;只有一些房子上面的窗口闪现着依稀的灯光,守夜人的黑色的身影给雪衬托出来。那时正在涨潮,在雪的对比下,运河与船只的颜色看来十分暗。

在任何地方与任何情况下都记着耶稣,这是一句名言。勃拉邦农民的生活是多么困难;他们将从什么地方得到力量呢?那些穷苦的妇女,她们依靠什么过日子呢?你有没有想到,这就是画家在他的画《世界之光(基督)》里所要表达的东西?

你不知道,我多么皈依圣经。我每天都读圣经,我要从内心去体会它,严肃地、亲切地研究所有那些古老的故事,尤其是关于基督的事迹。

在人的一生中可能出现这样的时候:他对一切事感到厌倦,认为一切所作所为都是错的。这里面可能有些道理——你是不是以为这是一种必须试着把它遗忘与摒弃的感情,或者这是“期待上帝”,使一个人不必害怕,而去考虑是否会给我们带来一些好处?是不是“期待上帝”带领我们进行一次我们从不懊悔的抉择?

让我们保持勇气,试着学会忍受与宽大。不要害怕离开正道,把善与恶分辨清楚。

早晨,我与柯尔叔叔一起到斯特莱克叔叔家里去,在那里谈了很久。我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告诉他们,我们在阿姆斯特丹做什么事,以及我们所商量的事。今天我收到一封爸爸的信。他在上星期日害了病。我相信他的心在燃烧,其中有某些东西促使我去继承他的职业;爸爸时常希望我能够传他的衣钵。啊,事情可能会是这样的,但愿上帝保佑能够如此。

我们的家庭,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基督教家庭,凭记忆所及,世代相传,总是不断地有人传布福音的。为什么现在这个家庭中的一分子,感到自己去干这种事是不应该的呢?我热情地祈祷与希望,爸爸与爷爷的精神能够寄托在我的身上,使我变成一个基督徒与一个基督教的工作人员,我的生涯将愈来愈与前面提到的那些先辈们的生涯相似,因为陈年的老酒总是好的,而我并不奢望标新立异。

提奥,我的好兄弟,我所敬爱的弟弟,我多么热烈地想做到这一点,可是我要怎样才能达到这个目的呢?

噢!我的把毕生献给为上帝与福音服务的意愿,胜过现在能够实现的可能性。我祈祷上帝让我实现这个愿望,我以为上帝会听见我的祷告的;我诚心诚意地说出这些话。

提奥,只要我能够在这方面取得成就(由于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失败而带来沉重的压抑,我听到与感到不绝于耳的谴责),只要我能够抛开一切,只要能够得到使我的力量充分发展与在这个方向坚持下去的机会,爸爸与我就会对上帝感恩不尽!

我今天送给你另一幅多列的木刻,与一幅勃里翁的木刻,供你收藏。把你的收藏继续下去,你迟早会成为一个出色的收藏家。请接受我的小小的赠品,把它们归入你的收藏。我老早就想通过这些小玩意与你保持接触。

你的信给我带来了愉快的情绪,正像妇女对找到她的小孩的人一定会表示感激一样。因为你告诉我,科斯姨妈的小写字台,在春季大扫除的时候给罗斯夫人找到了。我很高兴。等到我去阿姆斯特丹的时候,我就需要这个写字台。在我看来,这是一个新的证明与暗示——我后来曾经留心过许多现象——我的一切都会顺利,我将要在我所渴望的事业中取得成就;某种古老的信仰在我的心中成长,我的思想将要被肯定下来,我的灵魂将要得到更新。这将是一次对我的终身有极大影响的选择!

勃拉阿特先生已经找好接替我的位置的人,所以我在五月里大概能够着手我的新工作了。

我想,对一个“播种上帝的话的人”说来,正如我所设想的那样,好像在田里撒播种子的人,每天带着足够的魔鬼(地里长出许多荆棘与蓟)。让我们去继续进行相互间的帮助,寻求兄弟之谊吧。我们的前途将是十分光明的。让我们学会重复爸爸所说的话,“我永远不灰心”,以及杰恩叔叔所说的话,“魔鬼并不总是那么黑的,你可以看他的脸”。

时光如箭,日月如梭;我们能够成为具有充实、坚定的心灵与性格的人,成为坚信上帝的人,成为拥有生命的纯金的人,富有互爱精神,与富有“上帝与我同在,我并不孤独”的思想的人。

我在空闲的时候,根据斯特莱克叔叔的一本教会问答的书,来画基督的全部故事,并且抄写书中的文字,这些文字使我回想起伦勃朗与其他画家创作的许多画。

我以为并且相信,我对自己想成为一个基督徒与基督教的工作人员的选择,是不会后悔的。是的,所有过去时期的一切事,可以有助这个问题的解决。像朱理·勃列东、米莱、雅克、伦勃朗、布斯布姆这些人,以及许多其他人,他们对工作与生活的知识,他们对工作与生活的爱,可能成为新思想的一种泉源。上帝的工作与生活跟这些人的工作与生活多么相似啊!可是照我权衡起来,上帝仍然要比他们高一些。

1877年5月于阿姆斯特丹“没有一天不写一点”;每天写作、读书、工作与练习,坚持不懈的精神将使我有一场好的收获。

我有许多工作要做,但是我仍然抱着成功的坚定信心。一定要抓住时机;所以柯罗说(不仅他,而且每一个人都这样说):“需要有四十年扎扎实实的艰苦的工作、学习与思考。”对于像爸爸与斯特莱克叔叔那样的人说来,工作正好像学画一样,需要大量的钻研。

但是有时候一个人会对自己说:我毕竟会达到的!夜里我疲乏了,我不能按照自己所希望的那样早早地起床。有时候我的头很重,时常发烧,脑子很乱——在好动感情的年纪,要习惯于并且坚持很有规律的学习,到底是很不容易的。

当我回想起过去的日子——每当我展望摆着几乎不可克服的困难、充满着艰巨工作的未来的时候(这些工作,我不喜欢;我,或者宁肯说不走运的我,要逃避这些工作);每当我想到那么多眼睛盯着我的时候——如果我失败了,他们就会知道我的过失在什么地方,他们会不会对我施加讨厌的责难?

但是由于他们受过各种正道的与美德的东西的试验与训练,他们就会说,并且在脸上做出这样的表情:“我已经帮助过你,并且指点过你了;你老老实实地作过努力没有?现在我们工作的报酬与成果是什么?”——瞧吧!当我想到这一切,想到苦恼、失望,想到失败的忧虑、耻辱的时候——然而我有我的打算——我想丢开这一切!

我要继续前进,但是要谨慎,要有抵抗那些家伙的力量。由于这个缘故,我懂得怎样去回击威胁着我的那些责难,并且相信,尽管有那些看来似乎与我作对的事物,我仍然要达到我为之奋斗的目标,要是上帝愿意,我将在我所爱的一些人,以及那些追随我的人的心目中受到欢迎。

圣经里写道:“举起你的下垂的双手,抬起你的柔软的两膝。”当耶稣的十二个门徒干了一夜没有捉到一条鱼的时候,上帝对他们说:“深入海底,再把你们的网撒到海里。”

要是我们疲倦了,是不是因为我们已经走了太多的路?人在世界上要进行搏斗,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么疲倦的感觉与脑袋发烧,是不是我们已经经历过一番搏斗的记号?要是在此之前我已经为这件事全力以赴了,那么,现在我就要更加一把劲。

今天早上,我在教堂里看到一个小个子的老婆婆,大概是一个卖足炉的小贩;她使我深深地想起伦勃朗的铜版画,在那幅画中,有一个阅读圣经的妇女,她的头靠在手上睡着了。勃兰克写得很美,对这幅画的感触很深,我想朱理·米歇列在她的《女人是永远不会老的》这本书里所写的,也是这样。德·盖奈斯戴的诗《她的生命之路的尽头是孤独的》,也使我想起伦勃朗的铜版画。

我是不是想到,在我们能够理解生活之前,我们也将处在生命的晚年?如果我们感觉到日子愈过愈快,往往更加容易使我们相信是这样,使我们想到这句话:“人提出建议,上帝进行处理。”

一个犹太书商给我找了我所需要的拉丁文与希腊文的书。他有一大批版画,我可以用很便宜的价钱去选购。我已经为我的小房间选好了几幅,使房间里有一种良好的气氛,这对于产生新的思想与新的观念是非常必要的。

昨天我在斯特莱克家里,他们要我讲伦敦与巴黎的情形,当我这样做了的时候,所有那些旧事又涌现在我的眼前;我喜爱那里的许多东西。啊!我所住过的无论什么地方都是这样的;当我步行穿过海牙或者宗德尔的街道的时候,我的感情多么激动。所有那些对过去的回忆,都有助于我现在的工作。当我在规模宏大的荷兰新教教堂里谋得一个小小的职位的时候,那些回忆将会提供许多讲道的话题。

我沿着比登康特与铁道附近的沙滩散步。我无法向你形容,薄暮中这里的景色是多么美丽。伦勃朗、米歇尔与其他画家曾经画过这里的风景。地面是黑色的,落日的余晖仍然使天空发亮,在天空的背景前面显出了整排的房子与教堂的尖塔,到处有从窗口透露出来的灯光,这一切都倒映在水里。人们与马车好像是小小的黑影。

我已经开始研究圣经,但只是在夜里,在白天的工作干完之后,或者在清早——毕竟那是主要的事,虽然致力于其他研究是我的责任,我现在就是这样做的。要是可能,我愿意跳过几年,我的好兄弟。

我们在从事一件艰苦的工作,为一种好运道而奋斗,我们在进行一场正直的战争,这种努力的直接的报酬,是我们避免了许多灾祸。当我们的生活向前进的时候,它就变得愈来愈困难了;但是人们在与困难作斗争的时候,他们内心的力量得到了发展。生活确实是一场战斗,我们必须防卫与保护我们自己;为了得到进步,我们必须用愉快与勇敢的精神来安排计划。

这件事是很明白的——从现在到三十岁的中间,我们两个人都必须为生活而进行各种尝试,防止堕落。我们厕身于生活的海洋中,那么我们就一定要打一个漂亮仗,我们一定要成为有出息的人,我们两个中无论哪一个都还不是这种人——未来有着某种伟大的东西,我的心底里这样告诉我;我们不如别人。

当我站立在埃森的尸体旁边的时候,死的肃穆寂静,与活人的生气勃勃的对比,甚至使我们都感觉到了。他的女儿天真地说出的话很有道理,她说:“他卸掉了我们还能挑下去的生活的重担。”但是我们还是非常向往古代的生活,因为除了沮丧的心情之外,我们还有高兴的时候;即使有时候我们意志消沉,心里充满着忧愁,我们的心灵也还要欢乐起来,像云雀那样不得不在早晨歌唱。对我们曾经爱过的一切的回忆,在我们生命的晚年保留下来,重新返回到我们的心里。它们并没有死去,但是它们睡着了。把其中值得珍贵的东西归纳起来,是很必要的。

今天早晨四点三刻,这里有一阵可怕的大雷雨。我眺望着整个造船所与船坞,倾盆大雨往木头堆与船的甲板直泼下来,大地与造船所里的横木都给淋湿了,白杨与接骨木以及其他小灌木都给暴风雨压弯了。但是转眼之间,太阳冲破云层。由于升起的太阳的关系,倒映在池塘里的天空闪着金光。在第一批工人通过停放场的大门之后,只有很短的一段时间,我看到了一番奇妙的景象:大的与小的黑色人身的长线,首先出现在太阳刚照进来的狭窄的街道上,然后出现在停放场里。他们大约有三千人;他们的脚步声好像海啸。

在狄克斯岛上也有许多造船所。当我到达那里的时候,我仔细地观察他们;一个打算学习创作的人,一定要注意这些工人,如果他刚好要在工厂里画些习作,特别应该如此。在码头上,美术家可以找到多少绘画的题材啊!

当写东西的时候,我经常情不自禁地在纸上画一些素描。今天早上,先知以利亚在荒野里,天上密布着乌云,前景中有一些荆棘小树丛;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但是在我看来却如此动人。我想,在这种情况下,我会说出最热情的话。

我正忙于编写一个宗教改革史的提纲;那些故事既富有刺激性又十分吸引人。我相信,谁要是细致地阅读一些像萨克雷、狄更斯与格鲁逊的书,以及关于十字军的书,他就会不知不觉地得到关于历史一般的、有用的简单知识。

孟戴斯给我们带来一线希望,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三个月结束之后,我们就要完成他计划要我们做的事。但是在阿姆斯特丹的中心,在犹太区的中心,在酷暑逼人的夏日的下午,心里老是记挂着:极有学问的狡猾的教授们所安排的许多考试在等待着你——我可以告诉你,他们使人感到比勃拉邦麦田更多的压抑之感;在这些日子里,勃拉邦是美丽的。

我从家里听到,你从科斯特大夫那里接到一张总数达四十个荷兰金币的账单。这是一个大数目。要是我能帮你一点就好了,可是你知道,我手头既没有金,也没有银。我经常要想办法用各种手段弄钱给教堂(例如,在一家香烟店里用邮票去换一些小钱)。但是,我的好兄弟,只要肯努力奋斗,我们是能够维持下去的。

我怀着需要千百样东西的欲望,如果我有了钱,我可能马上把它拿来买书与别的东西;如果没有钱,我也能够干得很好,钱会转移我对严格的必需的学习的注意。恰巧是现在,要做到不心慌意乱,往往是不容易的,如果我有了钱,事情还是一样糟糕的。

也许会有一天,花钱的时间比读书的时间还要多——那时候我们或许会有自己的家务,以及其他需要照顾、需要考虑的事情。

上星期孟戴斯告诉我,这个城市里最有趣的一个地区,就是从莱德希·波尔特延伸过来的郊区,靠近附属于荷兰火车站的冯德尔公园一带的地方。这里有很多磨坊与锯木工场,带着一个小花园的工人的小屋,也有旧式的房子,以及各种别的东西;这一带是普通人居住的地方,有许多充塞着船只的小河道从这里穿过,河上架着各式各样的美丽的桥。要是能够在这样一个地区当传教士,一定是一份好差使。

我多么愿意把这里的犹太区,以及其他地方的一些见闻说给你听啊!我时常想起德·格鲁;劈柴工人、木工、打铁工场、药铺的内室,都会引起他极大的兴趣。

杰恩叔叔想到海尔伏阿玩一个星期,时间定在九月一日。我想在会客室里写东西,坐得晚一点,那样会有所收获;现在我能够坐在我的卧室里工作,但是当时间太晚的时候,心里就老是想着休息。在我进行小小的研究工作的时候,没有煤气灯。

我正在抄写法文版《基督的效法》的全文,这本书是从柯尔叔叔那里借来的。这就是说,要做许多工作,但是我知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更好的研究它的方法了。这是一本崇高的书,写这本书的人一定是一个合于上帝的心意的人。几天前,我怀着不可抑制的欲望想得到这本书,可能真是这个缘故,我一天到晚老是瞧着鲁贝雷兹的石版画。

孟戴斯这个星期不在家。因此我有一些空闲时间可以实现一个老早的计划,去看在特里本休斯的伦勃朗的铜版画。像爸爸那样的人,实在是了不起,他往往在夜里提着灯笼走远路去看望一个病人,或者一个濒死的人;他与那些人谈“那个人”,那个人的话甚至在痛苦的黑暗中也是一盏明灯——他对伦勃朗的铜版画(比如《夜里逃亡埃及》)会产生什么样的感觉呢?

我终于在勃里街找到了伦勃朗曾经居住过的房子。

不知道为什么,在整个星期里,我老是想着朱理·高比尔的画《胜利年的一个青年公民》与按这幅画制作的铜版画。这幅画挂在我在伦敦的房间里。这是一件艺术精品,将要继续对许多人产生巨大的影响。

描绘法国革命的日子的许多画,德拉罗虚的《吉伦特党人》、《恐怖的最后牺牲者》与《马利·安托奈特》,它们与米歇列、卡列尔的那些书,以及狄更斯的《双城记》在一起,成为一个多么美丽的统一体。在所有这些作品中,有着某种耶稣复活与再生的精神——这种精神虽然看来似乎已经死去,但却仍然活着,因为它不是死去,而是睡着了。

我很愿意阅读大量的书籍,但是这是不可能的,虽然在事实上我不是迫切需要大量地读,因为所有一切东西在基督的话里都能够找得到。我依靠教堂与书店对我进行帮助,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有可能,我就找一些理由去那里。

现在,圣诞节之前的黑暗的日子已经可以看到,在这些日子的后面跟着而来的是圣诞节,正像发出善意的灯光的房子后面是岩石,水在黑夜里冲击着这些房子。

我连续不断地工作,全是为了能通过考试;我事事与孟戴斯协商,按照他曾经做过的那样来安排我的学习,因为我愿意与他一样地进行学习。学习拉丁文与希腊文非常困难,但是它们仍然使我感到愉快,我正在做我想做的事。我不再在夜里坐得太晚,叔叔严格地禁止我夜间工作。我心里仍然想着伦勃朗的铜版画下面写着的一行字:“在半夜里,蜡烛发射出它的光芒。”我有一盏小煤气灯,整夜燃着,光线微弱,我时常躺着看它,计划着我的下一天的工作。

我到斯特莱克叔叔家里,与他及婶婶进行了一次长谈,因为孟戴斯在几天之前曾经来看过他们。(一个人不应该把天才讲得太轻松,即使他以为世界上的天才要比许多人所设想的来得多。但是孟戴斯肯定是一个十分杰出的人物,我始终抱着感激的心情与他接触。)我高兴地告诉你,他没有制造一个于我不利的汇报;但是叔叔问我,是不是我还没有发现这个工作很困难。我承认我老老实实地在干,我尽力用各种可能的方法勇敢地继续干下去。他告诉我,要大胆地干。我相信爸爸对我已经做过的事,一定会感到满意的。

但是我现在仍然存在着对几何与数学的恐怖;圣诞节之后,我还要去学习这两门功课。我在找一位几何教师,并且已经找到一位,他是孟戴斯的表兄弟,名字叫戴希拉·德·马托斯,在犹太贫民学校里教书。他给我一个希望,准备好应付将在明年十月前后举行的考试。如果我能够通过这次考试,那么我所完成的比我所期望的要来得快,因为当我开始学的时候,他们告诉过我,学完头四个科目需要两年。

现在我正在进行学习,虽然需要付出一些代价,但必须很好地完成;这是为我的生活而进行的竞赛与战斗,一点也不能马虎。不论任何人,只要通过这种课程的学习,并且坚持学习到底,他一生也不会把它忘掉;能够做到这一点,是值得珍贵的。每一个要在社会上得到地位的人,都一定要经历一个巨大的困难与努力的时期。成功是一点一滴地积累起来的。要是谁在考试时说错了一句话或者写错了一个字,这就可能成为他失败的原因。但愿上帝赐给我所需要的智慧,把我所热切盼望的东西赐给我:尽可能迅速地结束我的学习,并且授以教职,使我能够履行一个传教士的实际责任。

昨天我去做早礼拜,听到一次关于“我将永远与人一起斗争”的布道。在经过一段沮丧与悲伤的时期以后,我们生活中就会出现一个可能满足我们最殷切的期望的时期。你愿意听我在某一个小礼拜里布道吗?

另一个年头又过去了。在这一年内,在我这里曾经发生过许多事,我以感恩的心情回顾这一切。当我想起我在勃拉阿特所度过的时间,以及在这里学习的几个月,我确信它们是两件好事。

黄昏正在来临,狄更斯称之为“幸福的黄昏”,他说得真对。幸福的黄昏,特别是当两三个知心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像打开话匣子一样,从内心倾吐出种种旧的与新的心曲。伦勃朗对这一点深有体会。除了其他作品以外,从他的心灵的丰富的宝藏中,还产生了那些描绘萨贝尼的用乌贼黑、炭条、墨水画成的素描。

从我的窗口看造船的景色,真是漂亮极了。白杨林中有一条小径,白杨的苗条的树身带着纤细的枝丫,以优美的姿势出现于灰色的傍晚天空的背景之上。水中间是一座仓库的古老房子,寂静得好像以赛亚书中提到的“古老池塘中的不流动的水”;这座仓库靠河岸的一面墙壁久经风雨的侵蚀,呈现出浓重的绿色。再下去是一个小花园,四周围绕着玫瑰小树丛的篱垣。在造船所里到处是工人的黑色身影,还有小狗。

这样就使人很容易感到,他总还有一个兄弟,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且在行动着;当一个人有许多事情要思考,有许多事情要做的时候,他往往就会有这样的感受:我在哪里?我干了什么?我往哪里去?他的脑袋眩晕了,但是一个如你们所熟悉的声音,或者说是一篇众所公认的文章,又使你的头脑清醒过来。

爸爸曾经到过这里,他的到来使我高兴。对他的访问的最愉快的回忆,是在我的小房间里一起度过的一个早晨,我们研究了一些工作,商谈了一些事情。你可以想象得到,日子过得有多快。当我在车站上送他回去的时候,我站在那里看火车,一直到列车甚至车头所冒的烟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之后,我才回家;回到我的房间里,看到爸爸坐过的椅子仍然挨近小桌子摆着,桌子上还放着昨天爸爸看过的书籍与手抄本,虽然我知道,我们彼此很快又要见面的,可我还是像小孩一样地哭了。

在圣尼古拉节,孟戴斯送给我一套克劳迪乌的作品集,这是一本很好的严谨的书。我送给他一本《托马斯·肯皮斯:基督的效法》,并在这本书的书前空白页上写道:“在他的心中,既没有犹太人或者希腊人之分,也没有仆人或者主人之分,也没有丈夫或者妻子之分,只有基督是一切,存在于一切。”

这星期我曾经与他谈到:“谁要是不憎恨自己的生活,谁就不能成为我的门徒。”孟戴斯硬说,这种讲法未免太过火了,但是我说,这只是一种简单明了的真理。当肯皮斯说了解自己与憎恨自己的时候,他不是说着同样意思的话吗?当看到那些干得比我们多、情况比我们好的那些人的时候,我们马上就会憎恨我们自己的生活。看一看托马斯·肯皮斯,他用那种比任何其他作家都强烈的诚意与简练来写他的小书;或者在另一个领域里,看一看米莱的画,或者朱理·杜普列的《大橡树》——事情就是这样。

柯尔叔叔今天问我,是不是不喜欢席罗姆的《弗莱恩》,我告诉他,我宁愿看一幅伊兹拉亚斯或者米莱画的家庭妇女,或者一幅爱德华·弗列尔画的老婆婆;因为像弗莱恩那样的漂亮的躯体有什么意思呢?畜生也有肉体,甚至比人的肉体更棒,至于灵魂,正如伊兹拉亚斯或者米莱,或者弗列尔所画的人物身上存在着的灵魂那样,这是任何畜生都永远不会有的;即使生活使我们的肉体受苦,不正是生活使我们的精神变得丰富吗?我感到席罗姆所画的人物很少使人感动,因为我发现他画中这个人物的内心连一点灵性也没有;一双曾经劳动过的手,倒比他所画的人物来得更加美一些。

这样一个漂亮的姑娘,与派克或者托马斯·肯皮斯、梅索尼埃所画的那些人之间的区别,仍然是很大的。一个人不能为两个主人服务,一个人也不能够喜爱两种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对两种东西都发生兴趣。后来柯尔叔叔又问我,我对一个漂亮的已婚妇女或者姑娘是否无动于衷。我告诉他,我是会受感动的,可是我宁可接近丑陋的,或者衰老的,或者穷苦的,或者陷入不幸境遇的人,他们经历了辛酸,而得到了一颗善良的心与灵魂,会使我更加受感动。

上星期日,我与杰恩叔叔一起玩。对我说来,这是一个非常愉快的日子。我起得极早,早晨到法国教堂去,那里有一个来自里昂附近的传教士在布道;他到这里来替一个救世传道会募款。他讲道的主要内容,是那里几家工厂里劳动人民的生活中的故事,虽然他说得很吃力,但是他的话很有吸引力,好像是从内心的深处发出来的,只有这样才能够有力地鼓动别人的心。

爸爸曾经劝我交上几个朋友。前两天早晨,我起得很早,画一幅保罗旅行的简略的地图,想把它送给尊敬的牧师加奈宾,因为我一再说过,有可能就去看他;他是一个有学问的人,如果他发现我的愿望是真诚的,或许能够对我提出一些宝贵的意见。我时时想做那种事,我是否会成功,显然十分可疑;我所指的是通过所有各项考试。要是谁开始得早一些,谁就干得更加容易一些。这是确实的,我能够干得更加长久些,能够更好地聚精会神地干,许多别人所关心的事,对我不起作用,但是毕竟工作使我付出很大的力气。即使我失败了,我也要在我的后面到处留下记号。

有一次,有一个人来到教堂里问道:“我的热情欺骗了我,我曾经误入歧途,没有把它安排好,这是可能的吗?啊!要是我能够脱离这种半信半疑的状态,能够树立起坚定的信心,那么我将会克服一切障碍,在最后取得胜利!”然后一个声音回答他:“要是你确实知道是那样,你为什么还要那样做?要是你确实知道,那么马上就行动起来,你是不会倒霉的。”后来这个人就勇往直前,充满信心,他重新进行他的工作,不再怀疑或者动摇。

所以我必须努力前进,因为站在原地不动,或者向后转,都肯定会使事情变得更加困难,到最后,不得不一切从头做起。

一个人有着太多的事情需要去了解,虽然他们设法叫我放心,但它始终使我感到十分焦急,没有什么补救的方法,只有重新投入工作。做这件事既然明显地是我的责任,那就只有奋不顾身地去干。

我们谈了很多我们的责任,与如何才能达到正确的目标,我们得出了结论:第一步,我们必须为我们的目标找到一个可靠的地位与职业,我们能为这种地位与职业贡献出我们的全部力量。这样做是明智的,因为生命是短促的,而时间过得很快。要是一个人是一种事物的专家,并且很好地懂得一种事物,他同样也会洞悉与懂得许多事物。

一个人必须做到心中有个奋斗的目标。经过终身的工作与努力之后而得到的胜利,要比过早地得到的胜利来得好。凡是诚实地过日子,并且遭遇到许多麻烦与失败而不气馁的人,要比那种一帆风顺,只知道安逸的人来得有价值。一个人永远不要相信天下会有毫无困难的事。

对我说来,我一定要成为一个优秀的传教士,能够说一些正确的话,并且对社会有用处;我有一段相对比较长的准备时间,并且在我需要向别人去讲述信仰之前,让它更好地巩固下来,或许这会更好一些。如果我们只是诚实地生活着,虽然我们仍然免不了要经历实在的苦恼与大大的失望,并且也可能犯重大的过失与做错事,但信仰总还与我们在一起的,这是确凿的事实。勇敢总是好的,即使一个人犯了许多错误,也比心地狭窄与谨小慎微高明。爱许多事物,这很好,因为这里面存在着真正的力量。一个人爱得很多,做得很多,并且能够完成很多,但是只有怀着爱的心情去干,才算真干!

一个人要是对真正值得去爱的事物保持着忠实的爱,而不把自己的爱浪费在毫不重要的、没有价值、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他不久就会得到更多的智慧,而逐渐变得坚强。深入到社会中,与人们谈话,是很好的,有时候人们不得不这样做;但是有人宁愿孤独地干他的工作,只需要少数几个朋友,他也能平安无事地生活在这个社会上与人群里。甚至在上流社会中,以及在最好的条件与环境之下,一个人也一定要保持隐士的某种原始的性格,否则他就失去了自己的根子;一个人绝不可以让自己心灵里的火熄灭,而要让它不断地燃烧。谁要是为自己选择贫穷,并且安于贫穷,认为这是一宗了不起的财宝,他就会经常清晰地听见他的良心的声音;谁要是听到并且服从这个声音(这是上帝的最好的赏赐),他终会在其中找到一个朋友,永远不会孤独。

听到你对巴黎最初的一些印象,我有一点惊奇。确实如此,最初的印象常常会改变,因为我很了解,虽然那里或许是一个阳光灿烂的黎明,那里也有一个黑暗的子夜,与一个火烧般逼人的炎热的中午。早晨的时刻是幸福的时刻,这是由于它是最初的印象;虽然最初印象过去了,但是它仍然保持着它的价值,因为有时毕竟证明最初印象是有道理的,所以人们就返回最初的印象。

当人们在早晨沿着蒙马特尔的街道步行的时候,他会看到许多工厂与小住宅,它们使人想起《一个桶匠》这幅画,有时候看看这种简单的东西也是好的。人们看到,许多人以各种不同的理由脱离开一切自然的东西,因而丧失了他们真实的与内心的生命;同样也有许多人生活在不幸与恐怖之中,因为在晚年的时候,人们看到各种各样的黑影在自己的周围徘徊。男人与女人一样,在他们的心中,恐怖是拟人化了的,他们的不幸必须归入那种不能以任何语言来形容的东西之列。

今天,我到柯尔叔叔的家里。他告诉我杜比尼逝世了。我可以告诉你,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心里很难受,就像我听到勃里翁逝世的消息时的心情一样(他的画《饭前祈祷》挂在我的房间里);因为这样的人的作品,要是好好体会,要比一个人所知道的感受来得更加深刻。临死的时候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一些真正的作品,并且知道通过这些作品,他将至少活在一些人的记忆里,作为后辈的好榜样而永垂不朽,这不能不是一件好事。一件好的作品——它可能不是永垂不朽,但是在作品中所表达的思想是永恒的,作品本身必定会永远存在人们的心里;如果后来别的人起来了,他们最好是跟着那些先行者的脚步,用同样的方法画他们的作品。

1878年7月于埃顿

我在一盏小灯笼的灯光下写东西,蜡烛快要熄灭了。上星期爸爸与我到布鲁塞尔,去找伊斯列瓦斯的可尊敬的德·琼恩先生和荷兰传教士学校的校长波克马。这个学校三年毕业,而你知道,在荷兰,这种学习至少要有六年以上的时间。他们并不要求你在谋求一个传教士的位置之前,结束你的课程。传教士需要有向群众进行通俗的与动人的演讲的才能,宁肯短些、有趣些,也不要太长、太深奥;他们更多地考虑实际工作的适用原则,与发自人们内心的信仰。由于仍然存在许多需要克服的障碍,人们不能够一蹴而就,只有经过长时间的实践,才会锻炼出庄严地、动人地、流畅地、自在地向群众演说的能力;一个人演说要有意图与目的,并且要有些说服力,以便鼓动听众,使他们愿意把他们的信仰在真理中扎根。

布鲁塞尔的这些先生们要我到那里住三个月,交上一些朋友;但是那样做花费太大。为尽可能地避免浪费,我现在留在埃顿做一些准备工作。我要尽可能地写一些日后将证明对我有用的文章。昨天我写了一篇长达二十七页的关于芥子的寓言;我希望文章里有一些有益的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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