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肖柏瀚
出版社：天津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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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次爱上你试读：
｜楔 子｜
死而复生？难道真有死而复生这种事？丁晓彤惊愕地盯着街对面那个因为没有追上美女而垂头丧气的男子。他应该已经死了，确实死了！十二年前，她和十几位同学一起，痛不欲生地看着他躺在医院太平间的冰棺里，此刻他怎么可能再度活生生地出现？一时之间，她分不清自己心头的感觉究竟是惊喜还是恐惧，只是紧张地凝视着他。难道是认错人了？不可能！绝对是他，陈寒，她少女时代的恋人。她看着他跑出来，去追一个显然是气急败坏跑掉的女孩子，那女孩子坐上车走掉了。丁晓彤看清楚了他的面目，此刻，他的侧脸对着她，那俊美如古希腊男子的脸庞，挺拔的鼻梁，一切都如此熟悉。他们曾经那么相爱，望着他的后脑勺儿她都可以一眼认出来。就是他，不会有错！丁晓彤连眼睛都不敢眨，紧紧盯着他，生怕一不留神，他就突然消失了。他似乎感应到了她的目光，突然转过头来。起初他只是惊讶，不明白这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为什么要那么怪异地望着他。然而很快，他高大的身躯几乎一震，他突然发觉这个女人是一次次出现在他梦里的女人，只不过梦中的她是十八岁的样子。梦中人竟然出现了，多么奇怪的一件事。可那是一个噩梦！在梦里，他知道她的名字，她叫丁晓彤，而且他很愿意陪着这个女孩子，他们相见总是充满甜蜜的味道；然而在梦的最后，他总会看到一个古怪的冰棺，发现冰棺里躺着的死人是他自己。多么甜蜜又多么恐惧的梦！而梦里的她就在眼前。怎么办？要不要靠近她？他的前面，究竟是花园，还是深渊？他是该留下来，还是要飞快地逃开？隔着车流、人流，这对熟悉而又陌生的恋人惊喜却又惶然，默默相望。｜第一章｜ 噩 梦
一噩梦，健忘，三十岁便身价过亿的年轻总裁程飞抓到命运发出的一副坏牌。一直顺风顺水、春风得意的他简直猝不及防。这是在2028年，春天的北京。窗外一直在下雨，紧一阵慢一阵。其实北京不是一个经常下雨的城市，只不过这几天雨水特别多。绿色植物被清洗得更加耀眼。“别以为总裁那么好当！我一天到晚忙得像个机器人！”程飞皱着两道英挺的浓眉，对秘书马莉抱怨道，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唉，简直是一个快要报废的机器人。”随口的一个比喻，没有人把这种形容当真。谁都觉得它不是真的。这位总裁有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俊脸，跟人握手的时候温暖有力，属于人群中耀眼的品类。马莉道：“老板，不要太工作狂，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您应该去赴约吃晚餐了。”马莉的话音刚落，办公室的墙就渐渐变色成屏幕，有人打来可视电话。程飞按下应答键，墙面出现程飞女友小美气急败坏的样子，她叫道：“程飞！我等了你整整一个小时！不要太过分！”其实小美自己也迟到了，她和朋友疯玩儿，猛然想起和程飞的约会，她匆匆赶到的时候已经迟到了五十分钟，上了趟洗手间，见程飞竟然还没露面，这才打电话发飙。不然以小美的急脾气，早就催了程飞几百遍了。程飞的嘴巴张成O型，根本不敢说自己彻底忘了跟小美的约会，更糟糕的是，他竟然不记得之前到底约在哪里，于是含糊道：“我们是在老地方见面吧？”小美气哼哼道：“当然是老地方，二十分钟之内不到，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我了！”小美的话掷地有声。程飞赶紧跟马莉道别，急匆匆往外跑。副总裁李可探出头关心地叫道：“老板，少喝点儿酒！”程飞头也不回地答道：“好！放心！”马莉微笑地跟李可寒暄道：“李总，您也该下班了。”李可道：“你先走吧，我还有一个协议没看完。”他望了一眼马莉的发型。这位美女秘书的头顶竟然扎着一个金色的小型风车，马莉的脑袋轻轻一晃动，风车就转啊转。李可禁不住摇摇头。现在的小姑娘们好特立独行啊！为了吸引眼球，简直是花样百出。这阵子简直是见鬼。程飞夜里不断地做奇奇怪怪的梦，而且梦境总是差不多的内容。他用力摇摇头，似乎要把那个梦甩到一边。夜里已经被折磨得不行了，白天实在不愿去想它。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一两个月。在白天，程飞整个人晕乎乎的，不断忘事，还不时头痛。在夜里，程飞要么失眠，脑袋里像被人装进马达，疯狂运转；要么就是做噩梦。整个人变得特别憔悴。如果没有李可帮忙处理工作事务，他实在不知道公司会是什么局面。李可不仅仅帮他打理公司，对他的私事也是了如指掌。程飞已经完全记不起自己小时候的成长经历了，是李可告诉他，说在他六七岁的时候就被送到欧洲留学，此后父母因为车祸双双身亡，等他成年之后从欧洲留学回来，就继承了父母的公司。程飞上了自己的无人驾驶车，犹豫着选了和小美经常去的那家餐厅的地址。汽车自动导航、启动，并模拟时下最红女星娇滴滴的声音道：“主人，请您坐好，小麦这就帮您导航，前往蓝色沸点西餐厅。”蓝色沸点西餐厅算是高档场所，那里不仅环境优美，食材也特别讲究，刚好离公司不远，两人去过一次之后，就把它当成约会的“老地方”。无人驾驶汽车自动设计出最合理的线路，很快就停下来。女声温柔道：“主人，蓝色沸点西餐厅到了。祝您用餐愉快。小麦期待再次为您服务。”程飞下了车，车门自动关闭。抬脚才走了两步，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程飞觉得自己的脑袋痛得好像要炸开，他慌忙抱住脑袋，不由自主地慢慢蹲下身子。剧烈的疼痛一阵一阵袭来，程飞情不自禁地低叫：“哎哟，痛死我了！哎哟，完了，从来没有这么痛过……”餐厅就在几十米之外，程飞却痛得没有力气站起来，也没有力气拿出电话来拨打，只能蹲在路边，捧着脑袋低沉叫唤，但又没有力气高声叫喊——是真的痛得一点儿力气都用不出来。下雨的夜里，行人不多，偶尔有一两个路人都匆匆走了。不知道是没有发现程飞需要帮助，还是不想惹麻烦，没有任何人上前来帮他。好不容易一位带着小朋友的奶奶经过，他们走得比较慢，程飞赶紧尽力喊：“请过来帮帮我……”他觉得他们至少可以帮忙打个电话。可是没有用，即使他们是慢慢走过，也没有听见。程飞真是欲哭无泪。他只有拼命大口大口喘气，死死撑着。幸亏这时候雨下得不是太大，不然估计程飞会无法支持下去，会连蹲的力气都没有，那就危险了。又过了一阵儿，程飞眼睁睁看见小美气冲冲地跑了出来。程飞想要叫住她，却着实没有力气大声喊，只能呻吟道：“小美，哎哟，小美……”小美根本没有听见，决绝地离去，简直跟身边的空气都有仇。程飞眼睁睁看着小美渐渐远去的背影，费力地伸出右手，似乎想要去抓住她，然而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令他踉跄了一下，几乎要栽倒在地。程飞只能收回手，咬牙继续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程飞不断大口喘气、呻吟，前所未有的无助感几乎击溃了他。过了好一阵儿，阵痛稍稍缓解，他慢慢打量四周，看到不远处一个卖新疆特产的流动售货摊位，于是设法一步一步挪过去，艰难地问摊主：“我可以在你这里坐一下吗？头痛死了。放心，我不是坏人，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很快会好的。”摊主打量了他一阵儿，似乎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点点头，还好心地递给他一杯温水。程飞颓然坐在椅子上，慢慢喝水，并打起精神安慰摊主道：“请放心，我真的没事的，很快就会缓解，只是老毛病突然发作，你不要担心。”他一小口一小口把热水喝掉，忍耐了好一阵儿，阵痛终于彻底过去了。看看售货机上，主要货品是葡萄干、红枣、核桃几样东西。程飞指着剥好的核桃肉，示意自己要买。摊主拿出一斤装的，程飞点头。摊主道：“这个69元。”程飞拿出手机，对着摊主的二维码扫了扫，然后按了999元，点“支付”。摊主惊讶地叫道：“老板，你给多了！”程飞接过一袋核桃仁，说：“没有给多，好人好报，就是为了感谢你！”然后走开，重新上了自己的车。“小美，千万别生气，我今天头痛发作，没有办法来见你。明天专门向你赔礼道歉。”程飞发了这条文字消息给小美。此刻他发出声音都嫌费劲儿，回家也只是在汽车屏幕上手动点击“家”，挣扎着到家之后倒头就睡。二深夜的篮球场，灯光亮得刺眼。程飞一个人在练习打篮球。嘭、嘭、嘭……一次次单调的篮球撞击篮板的声音。这时篮球场的另一端出现一个身影，健美匀称的长腿，虽然看不清脸，但拥有这样一双美腿的，显然是个女孩子。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喂！”话没落音，一个篮球朝着程飞砸过来。程飞头一偏，还是被篮球砸到了脸。女孩子恶作剧得逞般“咯咯”笑，然后得意地说：“我叫丁晓彤。”程飞揉着被砸疼的面颊，转过头去，终于看清楚了女孩儿的样子。一张那么美丽的脸，笑起来眼睛像弯弯的月牙。程飞一下子看呆了，篮球滚到一旁，他竟然忘了去捡。忘了听谁说过，据说年轻时看到一名异性，如果像过电一样甚至像遭雷劈，就是爱上这个人了。总之此前程飞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女孩儿害羞地把球捡起来，丢给程飞，程飞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接住。两人一起打篮球。打着打着，不小心撞到一起。程飞碰到丁晓彤的胸部，如此柔软而充满弹性，他一下子愣住了，不知所措，慌忙道：“对不起。”丁晓彤微微张嘴，想说什么，却连一句“没关系”都说不出口，窘迫地逃走了。程飞拔腿就追。跑啊，跑啊，他体力不支，倒了下去。过了很久，程飞不知不觉站在一个竖着的长方体冰棺前。那冰棺“咝咝”冒着冷气，一排数字闪烁不停，－37℃，－36℃，－35℃……35℃，36℃，37℃。程飞没来由地恐惧起来。然后，他看清了，冰棺里似乎是一个人，揉揉眼，他发现，冰棺里的人竟然是他自己……惊恐地大叫一声，程飞醒来。是那个梦，已经做过无数次的梦，这同一个噩梦，又一次纠缠着他。偶尔状态好，身体舒服，他才能够一觉睡到天亮，摆脱这个恐怖的梦境。谁是丁晓彤？为什么老梦见打篮球？程飞平常根本就不打篮球。还有，为什么会有一个冰棺？零下三十七度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百思不得其解，看看时间，这时是夜里三点。程飞不敢再睡也不想再睡，试着爬起来。还好，一觉之后他已经恢复了部分体力，头也不痛了。他决定起来给自己做点儿东西吃。经过休息，状态好多了，他的动作变得非常熟练。一排芦笋被放在台面上，程飞手法娴熟地将每根芦笋削皮，切碎。芦笋放入锅里的沸水中，按下计时器，20秒钟。再取出，放入一个榨汁机中，打碎成芦笋热汤。然后将芦笋汤倒入一个精致的容器中，撒上黑胡椒粉。加入一汤勺牛奶和三滴橄榄油，一份鲜美的奶油芦笋汤就做好了。“叮”——程飞拿出烤箱里烤好的两片法式面包。他又煎了一个鸡蛋，两面都煎熟，同时加一截火腿肠。再从果盘里摘下几颗葡萄洗一洗，放在盘子里，所有食物全都端到餐桌前，也够丰富的了。他开始独自慢慢吃。吃的时候尽量什么也不想，专注于咀嚼、啜饮、吞咽。一条白色的小卷毛狗突然跑过来。这是程飞养的小宠物，他专门让马莉请了一位钟点工，每天定时来照顾小狗，同时打扫家里的卫生。程飞夹出一小块火腿丢到桌子下的一个小盘子里，嘴里说道：“小白，你也醒了，来，吃点儿东西。”小狗发出亲热的“呜呜”叫的声音，摇头摆尾了好一阵儿，才慢慢开始吃火腿。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程飞上车，直接发出到公司的指令。无人驾驶车软件小麦竟然开玩笑道：“主人，今天怎么这么勤奋？”程飞没心情回应，直接关掉语音。早晨六点半。公司里静悄悄的。打开自己办公室门的时候，程飞不经意往旁边望了一眼，吃了一惊。隔壁副总裁房间里，李可居然也在！那门虚掩着，他过去轻轻敲了两下门，不等回应就推开，道：“李总，今天怎么会这么早啊！”李可三十岁，看起来温和而有气质；公司里没人知道他们两人曾是同班同学，程飞自己也记不起。起初李可神色有一丝慌乱，但很快便镇定下来，故作轻松地答道：“今天我要处理一点儿事情，所以特别来早一点儿。程总你呢？晚上又没睡好？”程飞摇头，无奈叹气。对于李可，他非常放心，公司许多事完全交给他打理；称呼上，有时叫他李总，有时直呼其名。李可道：“这样吧，我已经给你联系了一个身心健康医生，她是一位美丽的女士，看起来挺年轻的，姓朱，叫明珠。从今天起她就是你的私人医生。”他说着递过一张名片，“这是朱医生的地址和电话。”程飞接过名片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处理事情，同时发信息约小美晚上一起吃饭。小美还在生气，不理他。程飞无奈，最后又发信息道：晚上七点，蓝色沸点西餐厅，不见不散，我要好好向你道歉，送你一份神秘礼物。发完短信，程飞吩咐马莉去帮他买一份礼物。他说：“是要送给小美的，昨天我失约，她生气了，准备什么礼物由你来决定，反正能让小美高兴就好。你马上去办。”马莉答应着离开了。不久，李可敲门走入，把一沓文件放在程飞的办公桌上，说道：“老板，会议下午两点开始，美国TCMG集团的老板直接从机场赶到公司，等着和你签署这份计划书。”程飞摇头道：“李可，这得你去。我没办法去开这个会，刚才已经约了你推荐给我的朱医生，而且我这次状态太糟糕了，会把事情搞砸的。你替我去吧，凡事你做主就好。”李可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似乎已经习惯了老板近来的做派。三朱明珠三十岁出头，黑色秀发烫染成一头大波浪，五官鲜明而恰到好处，神情温和而平静，有一种知性的美。她从来不穿医生的工作服，此刻身着一件浅色的衬衫加阔腿长裤，看上去知性而温柔。她开了一间自己的诊所，诊所的布置和程飞的家有些相似，也是黑白灰简洁而极具科技感的现代风格。程飞走入这样的环境，莫名就觉得亲切，两人寒暄几句之后，他抱怨道：“我的记忆力一直在衰退，特别是短期内的事情，一眨眼就忘了。”朱明珠道：“你自己觉得是什么原因？有没有一些坏习惯，比如熬夜、大量饮酒？”程飞想了想，道：“一般都是十一点以前尽量早睡，但是睡眠很不好，总是做梦，甚至是做噩梦；酒的话，有时候会用酒精麻痹自己。”朱明珠语气轻松地问：“是什么样的噩梦？你能讲述一下吗？”程飞道：“反复梦见一个我自己根本不认识的女孩子，梦里记得她的名字，我们一起打篮球。还有，会梦见一个冰棺，里面装着一个人，好像是我自己。”他突然觉得冷，打了个寒噤，不再说下去。朱明珠问：“这样的梦听起来似乎没那么可怕，为什么你说是噩梦？”程飞道：“当然可怕呀！梦见自己在冰棺里，那不是死了吗？太恐怖了。”朱明珠道：“每个人的理解不一样。曾经我有另外一个病人，也梦见自己在冰棺里，但他认为可能是他自己觉得热，就躲到冰棺里去了。”程飞愣了一下，道：“噢，也是，这样理解也是可以的。我以后不要再害怕了。”朱明珠接话道：“是的。以后你睡觉前，要学会先安慰自己，告诉自己一切都很好，不需要害怕。来，在这里躺下。”其实朱明珠刚刚说的“另外一个病人”，是她临时杜撰的。心理医生偶尔需要使用善意的虚构，扰乱病人固有的思维模式，恰恰是为了让病人安心。她边说话边给程飞的头部涂抹一些液体，启动脑部CT扫描仪。一阵“嘶嘶”的声音之后，朱医生认真分析程飞的大脑扫描图，道：“目前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但是你的大脑内下丘脑的左侧还是有一些轻微的出血。你需要吃药，应该很快可以缓解。”程飞问：“朱医生，我的记忆情况可以通过这个机器扫描看出来吗？”朱明珠调出一张程飞大脑的活动图，回答道：“记忆力是不能通过图像显示的，但这个热断层图片可以看出你脑部区域的活动情况，比如下丘脑这里，人的快乐中枢和痛苦中枢都在这里显示。根据你的情况看来，你最近的感情区域是非常活跃的，也就是说，你遇到了很快乐的事情或者让你情绪起伏比较大的事情。”程飞看着朱医生，含蓄地笑，想起晚上要见面的小美。他和小美是在朋友的饭局上认识的，那时二十二岁的小美刚刚跟前男友分手。不得不说，小美属于那种头脑不转弯的女孩子，惊人的美貌、简单的头脑，这样的女孩子身边永远不会缺男人。其实程飞觉得自己头脑也简单，不，应该说他最近觉得自己有时候干脆就没头脑。朱明珠道：“这样，我给你抽一次血，进一步做个化验，过两天你再来看结果。”程飞卷起袖子，静静看着自己的血液流进小试管，一时又有些晕眩，忍不住叫道：“我现在又头晕了！”朱医生已经抽了三管血，闻言马上停止抽血，嘴里解释道：“本来要抽四管，但是我看你嘴唇都青了，加上你喊头晕，就不能再抽了。估计三管也差不多够用。”她走到一旁，把程飞的三管血液放入了一个橙色的袋子里绑起来，然后放进了冷藏棺，再转身拿出一支液状药水，端来一杯温水，道：“喝下去，先喝药，再喝水，你会好受一点儿。”程飞听话地照办，坐下来休息几分钟，不适的感觉确实没有了。这时马莉打来电话，说是给小美买的礼物已经准备好了。程飞问：“你确定你准备的东西小美会喜欢吗？”马莉答道：“只要不是送给变态的老女人，谁见到都会喜欢。”程飞这才放心。朱明珠一边忙碌一边说道：“我们人类确实太无奈了，几乎每一个人都要面临身体的疾病和衰老，最后是无可奈何的死亡。”程飞道：“真要死了没有知觉也就算了。问题是，我们还活着，就这里痛那里痛，完全不知道原因，根本不知道这里那里为什么会痛！太悲哀了！”朱明珠道：“幸亏情况越来越乐观。新闻报道不时说也许很快我们就能够长生，至少活得更长久、更健康。”程飞道：“但愿如此。检查结果什么时候出来？”朱明珠道：“24小时以后。”程飞点点头道：“好，结果出来我再来拜访您！”朱明珠应道：“到时候我会给你打电话。我平常挺忙的，需要特意把时间留给你。”四蓝色沸点西餐厅，顾名思义，全部外墙都是深蓝色的，整体感觉很有档次。程飞捧着一大把鲜花进来，拎着马莉准备好的一个礼品袋，走到事先预定的那个相对安静而私密的位置，给小美打电话。小美起初电话都不肯接。打第三次，她才接听。程飞道：“宝贝，我昨天头痛得不行，说话都说不出来，是真的简直发不出声音。别跟我生气好吗？”他不敢说自己亲眼看着小美冲出去，却没有力气叫住她。这种情形说出来，一方面怕吓着小美；另一方面，程飞觉得自己实在是太low了。小美好不容易来了，却板着脸，两人相对而坐。这个被程飞一直宠爱着的漂亮女孩子拿起鲜花，深深嗅一嗅，便放在一旁，开始拆礼物。一条丝质的限量版连衣裙，一条蓝宝石的锁骨链，小美左看看右看看，终于绽放出笑容，对着程飞嘟嘟嘴，卖了个萌。程飞暗暗松了口气。这时开始上菜了，红酒煮蜗牛、榴梿比萨、鸡蓉蘑菇汤、甜点、酒水一一上来，两人优雅而安静地吃着各自盘中的食物。小美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红酒，嘴上的口红印粘在了杯口上。程飞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一边切着盘子里的牛肉，一边说道：“其实我觉得你可以换个发型。你的头发有点儿太长了，你看你吃东西的时候，总得留心不要让头发弄到盘子里。其实如果长度到肩膀，嗯，肩膀下面三厘米的位置，这样会更适合你的气质。”程飞说完吃了一大块肉。其实刚说完他就有点儿后悔，生怕这个女孩子又要“炸”。没想到小美乖巧地说：“好啊，那我去找伊藤再剪短一点儿。”这姑娘难得地顺从了程飞一次。不过，程飞却有点儿蒙，想了一阵儿，问道：“伊藤是谁？”小美瞪圆眼睛道：“伊藤是谁？一个日本发型师啊，我们俩的头发不都是他给剪吗？你不记得了？”程飞赶紧掩饰道：“哦，我没听清，我当然记得。对了，你不是还跟我说你想要一双Christian Louboutin的高跟儿鞋吗？你发图片给我的那双，我找人从欧洲定了限量版，月底就能拿到。”小美这下子就更高兴了，甜蜜蜜地说道：“谢谢宝贝儿。”程飞却又泼凉水道：“其实我觉得那双鞋不太适合你，那大红底儿，太俗。还有，你看你今天背的这包，这么多铆钉，看着都扎眼，悄悄告诉你，只有外行才背这一款。”小美嘟嘴不满道：“那你干吗还送我？”程飞好脾气地解释：“我是为了让你开心啊！你说你喜欢，我能不照办吗？”小美没好气道：“你的意思我就是个俗人呗，就配得上那俗鞋。你今天拐着弯一会儿说我头发，一会儿又说我穿的鞋、背的包，你觉得我土就直说啊！你高雅你有品位，你去找配得上你的女友啊，你找我干吗？”程飞把食指压在唇边，示意她小声一些。小美看了看周围私密安静的餐厅氛围，周围零星坐着几个吃饭的客人。她不但不听话，还故意提高音量道：“我就说话大声怎么了！你为什么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你满脑子就是高雅、上流，就是因为你没有自信。”程飞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解释道：“我是因为你是我的女朋友，才直截了当地告诉你。”小美赌气道：“那好，我也直截了当地告诉你，从现在起，我也不再是你的女朋友。程飞，我觉得你这个人活得特别的假，跟你在一起，我都觉得自己像个假人。你根本就不知道你自己是谁。我们分手！彻底分手！”说完，小美气冲冲地拎起包起身离开。程飞看着她的背影愣住了，似乎反应不过来。等到小美走出餐厅，程飞才回过神，他拿出几张一百元的钞票，放在桌子上，顺手一把抓过裙子和项链，追了出去。程飞冲到街上，小美已经打了一辆出租车，呼啸而去。难道小美真的铁了心要和自己分手吗？他们的恋爱历时一年多，小美生机勃勃的热情带给程飞无数美好的回忆。当他烦恼的时候，是小美腻在他的怀里撒娇，或者拖着他去喝酒，让他重新高兴起来；当他生气的时候，又是小美没心没肺、嘻嘻哈哈让他平息怒火。这一次，看来小美铁了心要离开他了。连马莉帮忙准备的万灵礼物都无法令她开心。程飞沮丧地看着霓虹灯下的车来车往，走到了十字路口的人行横道处。这时他隐约发现马路对面有人在看着他。人类的一些感觉无法解释，程飞就是感觉有人盯着他看。于是他缓缓转过头，望向看着他的人。这个人，怎么会这么熟悉？大惊之下，程飞揉揉眼睛，定睛细看，发现那人竟然是丁晓彤。梦里出现的丁晓彤。丁晓彤看着程飞，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脸上又露着一丝激动。此时，人行道变了绿灯，行人纷纷朝着程飞的方向走过来，丁晓彤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程飞就这么和丁晓彤隔着一条马路对视着。程飞忽然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这时，正好一辆出租车开过来，他拦下出租车，坐了上去。坐在出租车上，程飞忍不住回头望去，丁晓彤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张美丽的脸如此熟悉，那是曾经一次次出现在程飞梦里的脸。梦中人。出租车继续行驶，而程飞却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阵儿，吩咐道：“司机，麻烦你把车开回去。”丁晓彤仍站在原地，好像丢了魂儿一样，耳机里的音乐依然在响着，她失魂落魄地站着，一动也不动。这时候出租车停在了她的身旁。程飞从出租车上走了下来。丁晓彤瞪大眼睛看着这个朝她走过来的男人。他在她面前站定，幽幽地问道：“丁晓彤，是你吗？”丁晓彤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又摇摇头。程飞低头看看自己手上拿着的裙子和项链，说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这个，是一个朋友不知道什么原因给我的，准备让我送给女朋友。你看，我根本就没有女朋友。请你一定要拿着，不能浪费。”程飞撒谎了，他记起马莉说过只要是个女人都会喜欢这些东西。他太急切地想要讨得眼前这个女人的欢心，他太怕她突然消失不见。丁晓彤犹豫了半天，接过来，看着程飞，满眼含泪，问道：“陈寒，你真的没有死？这不是做梦吧？”程飞愣了一下，他本来想问：“谁是陈寒？”但鬼使神差般答道：“是啊，我没死，我这不是出现在你面前了吗？你不是在做梦。你摸一摸我。”丁晓彤的手被陈寒牵住，她被动地抚摩陈寒的脸，无法置信，问道：“十二年前，我亲眼看见你倒在我面前，我看到了你冰冻在冷棺里的尸体，我们好多同学一起痛哭着举行你的遗体告别仪式，你的妈妈痛苦到完全哭不出声，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程飞困惑地说道：“我们都别再管那些事了。总之我复活了。”丁晓彤猛地摇头道：“我不信，这肯定是骗人的，或者是幻觉。”说完她转身就走。程飞瞬间面容憔悴，一动不动地看着丁晓彤的背影，站在原地。丁晓彤走了十步，突然又转过身，回头看着程飞，程飞精神一振，微笑地跟她对望。丁晓彤突然不顾一切地跑向他，紧紧地抱住他。靠在程飞的肩头，丁晓彤流着泪说：“我不管了，不管你是不是真的陈寒，我终于又见到你了。这十二年，我真的好想好想你。我每天都在后悔，那一天为什么要叫你去跑马拉松。如果不跑步，也许你就不会死。”程飞安抚地轻拍着丁晓彤，丁晓彤捧着他的脸，像捧着一件名贵的瓷器，生怕一不小心就失手打碎了。这张成熟的男性的脸一直笑着，突然问：“丁晓彤同学，我可以约你一起打篮球吗？”听见这句话，这样一句青春飞扬日子里常用的暗语，三十岁的丁晓彤忍不住破涕为笑。程飞望着她的笑容，忽然低头吻到她的嘴唇上，丁晓彤不顾一切热烈地回应他。两人就站在大街上毫无顾忌地亲吻着对方，完全无视猛兽般断然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漫长岁月以及那些无声的秘密。｜第二章｜ 青 春
一2015年夏天，北京向阳中学。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的气氛瞬间活跃起来。高二（1）班公认的班花乔乔用作业本当扇子给自己扇风，嘴里小声嘀咕道：“明明开了空调还是这么热，要热死人了！”李可听到这句话，一声不响地下楼，到小卖部买回两杯冰茶，一杯自己吸着，另一杯递给乔乔。乔乔接过来，调皮地一笑，顺手把冰茶递给正在默默想什么心事的陈寒。陈寒的头发都汗湿了。突然递过来的冰茶让陈寒一愣，他虽然不知道冰茶的来历，也并不拒绝，慢慢接过来，友好地对着乔乔点点头，说道：“谢谢乔乔，下次我请你。”李可自尊心受挫，闷闷不乐。乔乔却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敲一下李可的脑门儿道：“好东西要送给最需要的人。”李可的脸色这才变得好看一些。全银河系的人都知道李可非常喜欢乔乔。李可老觉得乔乔喜欢的人是陈寒，但又不好意思明说，不时吃吃干醋。而乔乔呢，不但人漂亮，还是机灵鬼一个，她心里当然更喜欢陈寒，却没把握陈寒也同样喜欢她；至于李可，她不讨厌他，要知道，哪个漂亮女孩子身边没有一堆人献殷勤呢？乔乔偷眼看看陈寒，他的眉头依然紧皱着，冰茶端在手里，半天想不起来吸一口，也并没有放下。乔乔忍不住叹了口气。陈寒确实心事重重。虽然他长得又高又帅，体质却出乎意料的差，这是全班师生都知道的事情。高一参加军训的时候，毒辣的太阳底下，大家一起站军姿，规定要站足一个小时，而陈寒只不过站了半个小时，竟然晕倒在地，引得大家一阵惊慌。体检的时候，医生发现陈寒的心脏功能比较弱。而陈寒为了弥补自己的先天不足，不时找时间参加体育锻炼，此后倒也再没出现过类似晕倒的“险情”。陈寒不仅成绩好，是年级里的学霸，此外画画儿、唱歌，样样优秀，大家都喜欢听他婉转的歌声。因此（1）班的陈寒简直是全年级公认的“男神”。然而这阵子，陈寒动不动就头晕、胸闷，这使得他闷闷不乐，心事满怀。在学校他要当好学生，回到家里还要强撑着，免得妈妈担心。他的母亲韩一梅是一名医生，颇懂养生之道，然而陈寒先天体弱，她也是无可奈何。高二学生课业相当繁重，一天到晚都是做不完的作业和试卷，背不完的课文、单词和公式，大多数时候，陈寒只能在夜里锻炼身体。他最喜欢的运动项目是打篮球。也许适度的体育锻炼会改变他的状况吧！这一天夜里，学校的篮球场人已经不多了，十七岁的陈寒抱着篮球来到球场。这时，球场上只有一个人还在打篮球，正在流畅地运球，投篮。那人个子不高，陈寒猜想这人也许是想通过打篮球提升自己的海拔呢！他很高兴这么晚还有人和他一样有兴致，于是便放下自己手中的球，想跟对方一起玩儿。等到那个人投篮的时机，陈寒一个快步上篮，抢到了一个篮板，球便到了自己手中。那人此时也去抢自己的球，两个人的身体碰撞到一起，对方的胸部……竟然软软的……这时候，陈寒尴尬地发现，打球的这个人，竟然是个女生！她梳着很短的短发，却留了一个长长的刘海儿挡住自己的半边脸庞，发型看上去有点儿奇怪。陈寒道歉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叫陈寒，怎么称呼你？”对方的半边脸红了，犹豫了一阵儿，才低声道：“丁晓彤。”陈寒道：“丁晓彤？这个名字好熟悉呀！你是高二（2）班的吧？听我们班同学说起过你呢！让我看看你的脸，说不定我见过你！”嘴里说着，陈寒伸出手想要撩开女孩儿的头发，看看她的脸，丁晓彤一个挡手打在他的胳膊上，转身拿起篮球，头也不回地走了。陈寒痴痴望着这个远去的背影，那双诱人的长腿格外引人注目。过了几天，高二年级部分报名的学生进行攀岩比赛，大家被分成了红、黄、蓝、绿四个组。陈寒在“红”组，丁晓彤在“蓝”组。女生在攀岩这项运动上，给人的感觉完全就是弱势群体。每个攀在石岩上的女生，都做出娇羞惧怕状，发出恐惧的尖叫，甚至还有女生被吓哭。也有的不甘示弱，奋力在尖叫声中向上爬去。轮到乔乔出场，她给自己打了半天气，握拳叫着：“加油，乔乔！”这才敢战战兢兢地往上攀。女生们的这种表现刺激着男同学的神经，让他们兴奋、起哄、狂笑、吹口哨。就在“蓝”组完全落后的情况下，丁晓彤举步上场。蓝组同学大声喊着：“丁晓彤，加油；丁晓彤，加油！”这位长腿姑娘动作干脆利落，很快攀爬到岩石顶端，迅速把其他四个组的男生甩在身后。然而她的头发始终遮着半张脸。陈寒看呆了。这时跟陈寒同组的乔乔不服气地抱怨道：“跟男人婆一起比赛，真是不公平。”蓝队夺得了第一名。就在蓝队欢呼雀跃的时候，丁晓彤悄悄转身离开了。陈寒默默跟了上去，拉住她的胳膊叫道：“喂！”丁晓彤回过头。陈寒道：“我是陈寒。我们在篮球场上见过。”说着陈寒趁丁晓彤不备，撩开她的头发，看清了她的样子，那是一张无比美丽的脸，在陈寒看来，她比乔乔还要漂亮。陈寒道：“拜托，能不能以后把头发用夹子夹起来？一张这么美的脸，舍不得给别人看是吧？”丁晓彤笑了，从此她的头发被夹子夹起来，一张脸上展露出青春的笑颜。一次年级组课外活动中，动感十足的音乐声里，一帮年轻孩子正在草坪中央狂欢。几个特别活跃的女生在人群中跳起舞来。这时候MJ的《Dangerous》响起，陈寒在丁晓彤的跟前一边哼唱一边跳起舞步。陈寒一边跳，一边带着跃跃欲试的神情看着丁晓彤。丁晓彤脸上带着笑，似乎比较开心。这时候，几个玩high的男生突然带着水枪和水桶冲过来，一桶水直接倒在了丁晓彤的身上。男生喊着：“男人婆！飞机场！身上可以停飞机哦！”陈寒愣了一下，捡起地上空掉的水桶朝那几个男生砸去，嘴里嚷着：“她不是飞机场！”全身被水浇透的丁晓彤站在一旁，眼神感激地望着陈寒。后来陈寒才明白，丁晓彤的妈妈在女儿进初中的时候疯了，被送进精神病院，这件事使得丁晓彤极度自卑，在同学面前不敢抬头。刚刚那几个男生一直习惯性地欺负她，所以她一天到晚不太跟同学交往，只是自虐般进行各种体育锻炼。遇到陈寒之后，丁晓彤似乎彻底被唤醒，重新变得开朗起来。二“丁晓彤同学，我可以约你一起打篮球吗？”（2）班教室外，刚刚下课，陈寒高叫着，他身边站着李可。这是一个星期五的下午，课后就放学了，不用晚自习。陈寒有意这样做。他故意让那几个顽劣的男同学看到他和丁晓彤走得很近，希望他们以后不要再欺负丁晓彤。丁晓彤羞红了脸，跟着他们一起去了篮球场。乔乔恰好目睹一切，气得一跺脚，寻思一番，也约了几个男生，一起去打篮球。李可大声喊道：“乔乔，你怎么也来了？你不是不喜欢运动吗？”乔乔用尽全身力气把手里的篮球朝李可砸过去，大喊：“不喜欢你这个大头鬼！”男生们哄地笑起来。陈寒见状，知道乔乔在生气，过来道：“乔乔，我来教你几招。”乔乔这才转怒为喜，卖力地跟陈寒学起来。丁晓彤假装没有注意陈寒，跟几个男生一起投篮。大家玩儿累了，天色也暗下来，陈寒道：“走，我请大家吃饭。”李可道：“也别老是你请，我们都AA吧！”陈寒豪气道：“客气什么！何况今天两位美女加盟，就更该我请客了。”“陈寒，你们家是不是大款啊？我看你老是不差钱。”李可咬一口鸡腿，含糊地问着。陈寒拉下脸来，答道：“这个问题你都问了一百遍了。下次再问，再也不请你吃饭了。”乔乔道：“反正他是我们班的土豪，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好好好，当我没问！”李可赶紧投降，猛喝一口饮料。丁晓彤看了陈寒一眼。饭后，陈寒买了单，对两个女孩子道：“我打车，送你们俩回家。”然后对男生开玩笑道：“你们都自己回家算了，一个车坐不下，原谅我重色轻友。”男同学们笑笑散了，只剩李可不愿离开。两个女生互相看看，都没有推辞。李可叫道：“喂，陈寒，也顺便送送我，我家离乔乔家很近。”陈寒笑道：“那太好了，正好你可以跟乔乔一起下车。”乔乔撇撇嘴，没说话。李可和乔乔下车的时候，陈寒从副驾驶座出来，跟他们挥手道别，然后很自然地上了后排，跟丁晓彤坐在一起。乔乔和李可走了几步，特意回头，看到陈寒上了后座，神色黯然。李可道：“走呀，乔乔。”伸手想拉她。乔乔赌气地甩开李可往前跑，李可赶紧追上去，嘴里喊着：“乔乔，等等我！”车上，陈寒转头认真看着丁晓彤，赞叹道：“你的侧影真美。我突然想起一个词，叫‘侧颜杀’，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丁晓彤狡黠地摇头。陈寒解释道：“就是从侧面看非常美，美呆了，让人缴械投降，俯首称臣。”丁晓彤笑道：“难道我只是从侧面看漂亮吗？”陈寒道：“你还是背影杀，那天你的背影把我迷住了。”丁晓彤回敬道：“你是‘睫毛精’。这个你懂吗？”陈寒忍不住大笑：“哈哈，睫毛精，你比我更加睫毛精，看看你自己的睫毛多美多长。”丁晓彤叹气道：“看来我懂的你都懂。”青春期的少男少女，说说笑笑的时候，是那样容易忘了忧虑。然而忧郁在陈寒的血液里，早就潜伏太久。陈寒笑过之后，停顿了一下，眉头又微微锁起来。他突然问道：“为什么你平常那么独来独往，而且似乎充满忧伤，有特殊的原因吗？”丁晓彤看看陈寒，道：“以后你会明白的，现在不要问我。”这时候，丁晓彤到家了。陈寒问道：“下次还可以约你吗？”丁晓彤道：“当然可以。”陈寒笑道：“好的，接头暗号是：丁晓彤同学，我可以约你一起打篮球吗？”丁晓彤笑着跑开了。三一次，陈寒和丁晓彤在打篮球，上次欺负丁晓彤的男生又来了，嘴里不干不净地喊着：“男人婆！可以停飞机哦！”陈寒愣了一下，拿起篮球朝那几个男生砸去，嘴里喊着：“她不是飞机场！”这次男生没有一哄而散，他们围着反击陈寒：“你怎么知道啊？”陈寒道：“她是我女朋友，我当然知道！”男生嘲讽道：“原来你找了男人婆当女朋友。”陈寒道：“什么男人婆？你们见她不理你们，嫉妒她，才故意欺负她！”男生道：“她就是男人婆！”陈寒大怒，冲上去跟他们扭打，然而寡不敌众，很快被几个男生放倒。这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丁晓彤突然走到那三个男生面前，几个标准的空手道格斗动作，男生齐齐倒地。陈寒看傻了。随后，两个年轻人一起来到一家面馆。面馆很小很简陋，生意却相当不错，显得非常 拥挤。两个中学生开心地坐在小板凳上，一边吃着热气腾腾的面，一边兴致勃勃地聊着天儿。丁晓彤道：“我爸是警察，那几个招式是他教我的。女孩子嘛，在外面总得防身有术。”陈寒道：“结果却让你用来保护我了，我今天真够丢人的。”丁晓彤笑笑：“你干吗说我是你的女朋友，为什么要打架？”陈寒道：“他们凭什么笑话你？我告诉你，他们其实是嫉妒你，男生女生都嫉妒你。因为你跟别人都不一样，还因为你技能太厉害，篮球打得好，攀岩也好，现在我又知道你会空手道，简直就像开了外挂。如果你能做我的女朋友，我就是全校最威风的男人了。”丁晓彤道：“你本来就很威风。不像我，有时候极度自卑，有时候又相当高傲。”陈寒道：“总之，我觉得你很特别，不管你是自卑还是高傲，我喜欢的就是你，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你。从今天起，你真的做我女朋友好不好？”丁晓彤害羞地笑了，不好意思地低头吃着面条。陈寒一把抢过丁晓彤的面碗，一口气喝光了里面的面汤。丁晓彤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陈寒道：“好了，我已经喝了你的面汤，只有男女朋友之间才会做这样的事情。你不可以反悔了。”丁晓彤笑了。陈寒傻傻地看着她，突然用手轻轻摸着丁晓彤的脸，道：“你笑起来，真的非常非常好看。”又一天，陈寒在篮球场上练球。正在运球的时候，不远处，丁晓彤出现了。丁晓彤用一支更美的发夹把刘海儿夹了起来，露出光洁明亮的额头。那发夹是个小小的蝴蝶结，看上去格外动人可爱。陈寒看着她，开心地笑了起来。过了一阵儿，陈寒买了两瓶饮料，递给丁晓彤。丁晓彤接过来，一屁股坐到场地外的长椅上休息。好一会儿，陈寒示意道：“走吧！”丁晓彤脸色难看又尴尬地坐在椅子上不动。陈寒问：“怎么啦？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丁晓彤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道：“我好像……来那个了，我……没带那个……”陈寒看了眼丁晓彤穿的白色短裤，很man地安慰了一句：“没事。”然后脱下身上的白色衬衫，自己却光着上身。他把衬衫递给丁晓彤，说道：“围在腰上。”丁晓彤犹豫了一下，听话地把陈寒的白色衬衫围在腰上，挡住了裤子上的血迹。两人站起来往学校外走去。这时候那帮同学从陈寒和丁晓彤身边经过。一个男同学大声对陈寒喊：“陈寒，你卖骚！”一群人哄笑，陈寒却更加大胆地搂过丁晓彤亲了一口。丁晓彤害羞地推开他，他却把她搂得更紧。另一个同学大喊：“教导主任来抓人了！裸男破坏校风校纪哦！”陈寒拉起丁晓彤的手道：“快跑！”两个年轻的身影，手拉手，在夕阳中向着前方奔跑而去。四毕竟是两个聪明又懂事的少年。青葱岁月里，他们相爱，浪漫而充满理性地节制，只在节日里偶尔约会。这天陈寒在丁晓彤家楼下等她。丁晓彤整装完下楼，见到陈寒，几步上去挽住他的胳膊问：“我们今天去哪儿？”陈寒两只手抄在口袋里，晃晃悠悠地走着，漫不经心道：“我也不知道。”丁晓彤娇嗔道：“那你还约我？然后跟我说不知道？”陈寒道：“我就是不知道啊！约你一定需要理由吗？我就是想见你，然后就像现在这样，和你慢悠悠走在这梧桐树下，我拉着你的手，吹着这午后的小风。我就能想到我们老了以后，也能像现在这样，手拉手走着。”他说着，笑着轻轻捏了捏丁晓彤的鼻翼，继续道：“只是那时候的我白发苍苍，而你满脸皱纹，但树还是现在的这些树，风还是此刻的风，我们看彼此的眼神，还是现在的眼神。”丁晓彤嘟嘴道：“我才不要满脸皱纹。”陈寒笑着说：“我们总有老的一天。”走着走着，陈寒发现路边停着一辆破旧的老车，车上落了很厚的灰尘。陈寒上前围着车窗朝里面张望。丁晓彤也跟过去看，然后说：“这车停这儿好久了，好像没人要了。”陈寒坏笑了一下，撬开车前盖，把点火线和火线接在一起，接着用石头砸碎窗户，坐到驾驶座上，竟然发动了汽车。丁晓彤看傻了。陈寒道：“上车吧，带你去兜兜风。你不是想知道去哪儿吗？跟哥走吧。”学车是陈寒背着母亲偷偷去学会的。毕竟父亲走得早，他希望自己可以尽快成为一名真正的男子汉，可以照顾母亲。别说，这孩子对汽车简直有天赋，好多东西简直是一看就会。陈寒就近在加油站给汽车加满油，两人开着车从加油站出发上路了。这着实是一辆破车，开起来发出各种“嘎啦、嘎啦”的响声。丁晓彤表情平静地坐在一旁。两人开着车，傻傻地看着对方乐着。陈寒发现车里留着一盘磁带，试着按下播放键。是罗大佑的《野百合也有春天》。仿佛如同一场梦我们如此短暂地相逢你像一阵春风轻轻柔柔吹入我心中……陈寒也跟着罗大佑一起唱。丁晓彤说道：“好奇怪，这车里只有这么一盘磁带。我现在在想，这个车原来的主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为什么会把车丢在胡同里？这些年，他去了哪儿？还活着吗？”陈寒说：“也许是他抛弃了这辆车，也许他只是来不及告别。”丁晓彤：“突然有点儿替这辆车觉得伤心。”说完，这位因为爱情而多愁善感的女孩子轻轻抚摩车的前车板。陈寒笑道：“伤心什么，我们今天不是陪它了吗？”陈寒假装在跟车说话：“喂！今天把你开出来遛遛，是不是开心了很多啊？我们俩啊，今天跟你说了这么多话，你就不寂寞啦！”丁晓彤看着陈寒，又转过头看着窗外的风景，开心地笑了。磁带的歌声继续着：而今当你说你将会离去，忽然间我开始失去我自己你可知道我爱你想你念你怨你深情永不变……五2016年，秋天。陈寒和丁晓彤迎着阳光慢慢跑。这一次，他们是参加学校组织的全市马拉松选拔赛。陈寒实在不想参加，因为怕自己的身体吃不消，丁晓彤鼓励道：“陈寒，你一定可以的！何况，如果到时候实在跑不动了，我们再临时放弃。就当作一次锻炼，我会一直陪着你。”陈寒摇头道：“我心脏不好，不敢参加这种过于消耗体能的运动。”丁晓彤热心地说：“没事啊！有我呢！何况我们不一定跑到终点，能跑多远就跑多远。”“那好吧！”陈寒勉强答应道，丁晓彤高兴坏了。他们很顺利地通过了选拔，可以参加市里举行的正式比赛。正式比赛那天，陈寒有轻微的感冒，发着低烧，他犹豫着想放弃比赛，丁晓彤拉着陈寒就跑了起来。跑着跑着，陈寒觉得自己有些胸闷，不由自主地边跑边把衬衫的扣子解开，用手抚着自己的胸口。丁晓彤跑得起劲儿，在前面不远处招手道：“陈寒，快点儿来呀，快点儿呀！”陈寒喘着气答应道：“好，好，我来了……”丁晓彤一把拉住陈寒，两人互相搀扶着，跑啊，跑啊，终于，前面就是终点了，无数人拿着彩旗欢呼。陈寒微笑着，脸色苍白，眼神慢慢有些黯淡，他吃力地转头对丁晓彤说：“你看，我终于陪你跑到终点了。幸好没放弃。”话音刚落，陈寒突然扑倒在地上。丁晓彤大吃一惊，尖叫道：“陈寒！”她扑上去，不停地摇他，叫着：“陈寒！陈寒你醒醒！”医生赶紧过来，然而，陈寒再也没有醒过来。没有人知道，一次长跑的终点，竟然成了陈寒人生的终点。医院太平间。向阳中学高二（1）班跟陈寒交往密切的十来位同学到齐了，毕竟是上课时间，学校要求只派出学生代表和老师代表参加告别仪式。乔乔哭得眼睛红肿，李可一直默默流泪，所有的同学全都笼罩在悲伤的气氛里。丁晓彤呆呆地站着，不哭，也不说话，完全不能接受现实。同学们找来一个日记本和一支口红，在本子上留下了自己的手印，然后，他们一起把这个本子交给陈寒的妈妈——韩一梅。韩一梅接过本子，慢慢说道：“谢谢，我替陈寒谢谢大家。”冰棺里，陈寒神态安详，只有眉心微微皱着，仿佛只是睡着了。一直没有哭泣的丁晓彤此刻突然崩溃大哭起来：“不！陈寒！陈寒你快醒来！”现场顿时哭声一片。韩一梅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哭，她只是带着责备的神情看了丁晓彤好一阵儿。这个悲痛的少女已经被自责折磨得快要晕倒了，韩一梅实在不忍心再去埋怨她。何况，韩一梅明白，陈寒的离去，事出有因，丁晓彤仅仅是导火索。韩一梅仰天长叹，她这样的神情让同学们觉得她其实比大哭还要痛苦。遇到这种情况，没有人会不痛苦。韩一梅凝视着冰棺里的陈寒，喃喃低语道：“这一切，还是发生了。陈寒，别怕，有妈在，你什么也不要怕，妈妈在这里。妈妈会救你。”同学们哭得更伤心了，没有人明白韩一梅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因为这番话里，含义太多太多，匪夷所思，只有韩一梅自己能理解。｜第三章｜ 线 索
一早上九点，程飞到了办公室。前台接待处，站着两个身穿浅色制服、容貌光鲜的女孩儿。女孩儿齐声道：“程总好。”程飞忽然盯着女孩儿看了三秒钟。女孩儿被看得脸红尴尬。程飞的心里不停地打着鼓，前台的两个女孩儿是新来的吗？还是自己又健忘把她们的样子给忘记了？还有，为什么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的办公室在哪里了？程飞只好对两个女孩儿说：“带我去我的办公室吧！”程飞进到自己的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李可就敲门进来道：“老板，昨天的协议签好了，请过目。”程飞扫了一眼那堆文件，表情突然严肃起来：“签好了就行，中午陪我吃个饭，就咱们俩。好多事想跟你聊聊。”李可愣了一愣，然后点点头。这时程飞办公室的墙壁亮了，出现了朱明珠的样子，程飞按了接受键。朱明珠道：“程先生你好，下午三点之后到五点半下班之前，您随时可以来取验血的结果。请您自己安排好时间，这个时间段我会一直在。”程飞应道：“好，谢谢朱医生。我三点半左右到。”二还没到十二点，程飞就心急地敲李可办公室的门道：“走吧，楼下咖啡厅，我已经让马莉定好座位了。”李可马上站起来，两人一起到了咖啡厅。程飞坐了下来，很久都没有说话，默默沉思着，他的目光很黯淡，看上去有些孤独，也有些无力。忽然，他喝了一大口咖啡道：“我告诉过你，我最近总是做一些很奇怪的梦，梦到同一个姑娘，更奇怪的是，我昨天遇到她了。”李可喝了一口咖啡，没有看程飞：“是吗，意思是你新的艳遇又来了？”程飞摇头道：“什么艳遇，就别笑话我了，我对艳遇没兴趣。说正经的，梦里的女孩子十七八岁，高中生模样。然后我自己在梦里也是那个岁数。这个梦就跟真的一样，就好像真的在我身上发生过。而昨天遇到的那个女子，应该是三十来岁，年龄也跟我差不多。但我知道是她，知道她的名字，丁晓彤，她也认识我。但是她叫我陈寒，还说我已经死了。唉，我不知道究竟什么是真相。我记得你说过我小时候在英国念书，长大才回国接管这家公司。说实话，我一直对英国念书的那段记忆很模糊，我感觉我的记忆力越来越差。”李可的眼神飘忽不定，他顾左右而言他道：“那还不是跟你喝酒有关。幸亏你今天聪明了，改喝咖啡。你平常每天都要喝掉半瓶，根本就是在酗酒嘛，记忆力能不衰退吗？”程飞微微抬了抬头，视线向斜前方看去，目光渐渐失去焦点：“昨天，丁晓彤没有叫我程飞，而是叫我陈寒。这名字好像真的在哪儿见过？我们认识的人当中有没有叫这个名字的？”李可急忙打岔道：“你知道吗，喝酒会让人产生幻觉。做个梦你都当成是真的，我看你真的脑子喝坏掉了。”程飞无比痛苦，索性招手让服务员送来一瓶啤酒，一下子喝下一大杯，他双眼盯着杯壁上残留的泡沫，说道：“你不懂，我常常觉得痛苦、恐慌，只有酒精可以暂时让我镇定一点儿。还是继续说我的梦吧！那种感觉太真实了，我觉得我已经爱上了那个姑娘。而且我相信，她是真实存在的。你知道吗，这个梦甚至让我有了一个很夸张的想法。我觉得我之前真的跟这个姑娘相爱过，我们俩在校园里谈过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我可能没有去过英国，”说到这里，程飞用狐疑的眼神看了李可一眼，“我之前应该一直在中国，和她在一起，我们深深爱着彼此。”李可直视着程飞的眼睛，眼神很复杂，他用力扯了一下嘴角，冷笑了一下：“好了，这话题没法聊了，再跟你扯下去，我觉得我都得精神分裂了。我们还是出去走走吧！”程飞和李可从咖啡厅里出来，走在马路上。李可突然叫道：“咦，快看，这不是那个谁？你的女朋友！”说着他伸出手，往前面指去。程飞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小美坐在一个骑摩托的男人背后，搂着他的腰。男人穿着一身机车服，露着文身。摩托男靠边停下，小美从摩托车上下来，穿着背心短裤和一双人字拖。摩托男搂着她的腰，两人到了路边的大排档坐下，有说有笑地点起菜来。李可尴尬地看着程飞。程飞淡淡道：“算了，我们俩已经分手了。我觉得……我们从来没有相爱过。”程飞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看起来很茫然失措。李可故意想要缓解气氛，揶揄道：“原来她好这口……放开你这个高富帅，跑去跟一个混混儿在一起。她一定会后悔的。”程飞摇头道：“我忽然觉得，小美说的是对的。她说我像个假人。”李可问道：“什么对的？什么假人？”程飞道：“你不觉得，我这个人活得很假吗？”李可道：“我觉得下午你可以跟朱医生多聊聊，她能解答你的疑惑。你最近确实有点儿糊涂了。”程飞道：“是啊，我以前一直很糊涂，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从今天开始，我要做回我自己，我要找回我爱的女人。李可，谢谢你。”但李可表情复杂，发起愣来。他自己其实也有一番苦衷，不可示之于人。三下午三点一刻，程飞赶到朱明珠的诊所。朱明珠笑道：“还是先给你做一个例行检查。”程飞躺在诊所里的一张工作椅上，朱医生给他盖上一床薄毯子，然后查看程飞的眼底，朱明珠道：“中午又喝了酒吧？你现在酗酒的情况还是非常严重。”程飞困难地解释道：“Sorry，真的戒不了，酒似乎是我的镇静剂。有时候脑子特别混乱，一杯酒下去就平静下来了。”朱医生道：“我认真跟你说，你的情况很危险，你现在眼底出血，我怀疑你的颅内也出现了出血症状。你的身体和别人不一样，酒精对你的伤害超过普通人，如果再这么下去，你的身体会非常危险。”程飞心里有点儿害怕，故作镇静地问道：“是吗，到底哪里不一样？其实我也觉得自己不太像个正常人，就好像是……一个机器人。”又是机器人！为什么他这阵子动不动就拿机器人打比喻甚至模仿机器人的举动？程飞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妥，却又无法弄清楚到底哪里不对。朱明珠看着程飞，眼里流露出一丝同情和不安，但她什么也没说，转身打开冷藏棺，她小心地只把冷藏棺的门打开一半，似乎在刻意躲避程飞的注视。她快速解开橙色的袋子，把里面的化验报告拿出来，又把橙色袋子放了回去。程飞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朱医生的这些动作，嘴里不停地说道：“我经常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谁，觉得自己活得很假。我总有种感觉，我觉得真正的我好像已经死去了，我现在活着就好像行尸走肉一样。虽然我看起来什么都有了，但是其实我从没有真正快乐过。直到有一天我喝了酒，那种酒醉的感觉让我突然觉得自己真正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我的皮肤开始变得敏感，血液也仿佛变得滚烫，整个身体都像燃烧起来了一样。”朱明珠转过身来，突然轻松地笑了笑，故意打岔道：“你的感情生活呢？我听李可说你有个女朋友。”程飞道：“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确实没有什么不开心，但是总觉得少了那么点儿感觉。我总觉得我已经把自己最深刻的感情给了别人，和她在一起就像逢场作戏。我们像所有情侣一样牵手、拥抱、逛街、看电影……但是，我始终觉得我们并不是彼此的灵魂伴侣。”朱医生笑了：“多少人羡慕你啊，生活无忧的高富帅才会有你这样矫情的感觉。我看你是过得太好了吧，所以才想给自己找点儿不痛快。”程飞此刻陷入了沉思，似乎在谋划着什么事情。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趁着朱医生不注意，故意打翻了诊所桌子上的花瓶，地上的水渍渐渐蔓延开来。程飞赶紧道歉：“哎呀，对不起，我太不小心了。”朱明珠淡淡道：“没事，我去让保洁人员来打扫一下。”她开门往外走，走到门口，她突然顿住了，回头看了一眼，目光里满是同情，她叹了口气，随即出了门。有的事情，他确实应该知道了。这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引发了朱明珠内心深深的怜悯之情。程飞迅速打开冷藏棺，却有些傻眼。因为冷藏棺里有好几个袋子，都是橙色的，他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自己的。犹豫之下，他快速翻看了几个袋子，发现每一个橙色的袋子上都有一串字母：NAMA。后面跟着一串数字。程飞拿出手机对着这些字母数字拍了张照片，又把袋子放回了原处，迅速关好冷藏棺。这些字母和数字是什么意思？程飞突然有种感觉，自己所困惑的那些问题……似乎都与这些数字有关。过了好一阵儿，朱明珠才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一位保洁员。程飞趴在桌子上玩儿手机，给丁晓彤发消息道：“晚上请你吃饭好吗？”朱明珠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每个人的本性里既有天使又有魔鬼，在一些特定的情景和时刻，有时候会行善，有时候也可能作恶。需要外部环境和内部自我的约束机制，才能与一切和平、友好相处。”程飞毕竟偷偷做了小动作，有些心虚，接口道：“朱医生这话，有没有具体所指？”朱明珠道：“也许有所指吧！当然我说的是普遍的人性。”程飞含糊地“嗯”了一下。朱明珠又道：“我再给你开一点儿药，帮助你放松情绪，最主要的是防止你大脑内出血情况的加重。”程飞赶忙道谢。这时丁晓彤回消息：“好的，晚上六点半见。你告诉我地方。”程飞却又犹豫起来。见了她，究竟要说什么？是诚实地告诉她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含混地装作自己什么都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