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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05 06:2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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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志摩

出版社:浙江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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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精读·徐志摩

诗歌精读·徐志摩试读:

诗歌精读.徐志摩徐志摩浙江人民出版社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诗歌精读.徐志摩/徐志摩著.—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8.9(且读)

ISBN 978-7-213-08909-1

Ⅰ.①诗… Ⅱ.①徐… Ⅲ.①散文集-中国-现代 Ⅳ.①I266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8)第199228号诗歌精读·徐志摩徐志摩 著(杭州市体育场路347号 邮编 310006)出版发行:浙江人民出版社市场部电话:(0571)85061682 85176516集团网址:浙江出版联合集团 http://www.zjcb.com责任编辑:洪 晓责任校对:陈 春封面设计:观止堂_未氓电脑制版:杭州大漠照排印刷有限公司印  刷:杭州富春印务有限公司开  本:880毫米×1230毫米 1/32印  张:6.875字  数:106千字插  页:2版  次:2018年9月第1版印  次:2018年9月第1次印刷书  号:ISBN 978-7-213-08909-1定  价:32.00元如发现印装质量问题,影响阅读,请与市场部联系调换。徐志摩张振宇画像陆小曼谢寿康(上)邵洵美徐志摩(下)《志摩的诗》目录(字为凌叔华所题)《草上的露珠儿》手稿目 录志摩的诗

雪花的快乐

沙扬娜拉一首

这是一个懦怯的世界

我有一个恋爱

夜半松风

她是睡着了

先生!先生!

谁知道

灰色的人生

恋爱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婴儿

留别日本

沙扬娜拉十八首

雷峰塔

青年曲

一个祈祷 (A Prayer)

月下待杜鹃不来

希望的埋葬

康桥再会罢翡冷翠的一夜

翡冷翠的一夜“我要你”

偶然

珊瑚

变与不变

我来扬子江边买一把莲蓬

客中

半夜深巷琵琶

最后的那一天

望月再不见雷峰

再不见雷峰

大帅(战歌之一)

一个厌世人的墓志铭

新催妆曲

两地相思猛虎集

我等候你

春的投生

拜献

渺小

阔的海

猛虎

他眼里有你

车上

车眺

再别康桥

黄鹂

两个月亮

残破

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哈代云游

云游

你去

雁儿们花雨

草上的露珠儿

笑解烦恼结(送幼仪)

青年杂咏

小诗

私语

地中海中梦埃及魂入梦

月夜听琴拾遗

花牛歌

八月的太阳

我是个无依无伴的小孩

雀儿,雀儿

泰山日出

她在那里

那一点神明的火焰

给母亲

四行诗一首

诗句

再不想望高远的天国

为的是

小诗一首

翡冷翠夜话(Florentine Journals)

中秋月

醒!醒!志摩译诗

在一起睡

夜莺歌

Gardener Poem 60

莪默的一首诗

我自己的歌(Song of Myself)志摩的诗(1)雪花的快乐

假如我是一朵雪花,

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飞飏,飞飏,飞飏——

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

不去那冷寞的幽谷,

不去那凄清的山麓,也不上荒街去惆怅——飞飏,飞飏,飞飏——

你看,我有我的方向!

在半空里娟娟的飞舞,

认明了那清幽的住处,等着她来花园里探望——飞飏,飞飏,飞飏——

啊,她身上有朱砂梅的清香!

那时我凭借我的身轻,

盈盈的,沾住了她的衣襟,贴近她柔波似的心胸——消溶,消溶,消溶——

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胸!(1) 作于1924年12月30日,载1925年1月17日《现代评论》第1卷第6期。(1)沙扬娜拉一首(赠日本女郎)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沙扬娜拉!(1) 此诗是组诗《沙扬娜拉十八首》中最后一首,作于1924年5月,徐志摩随泰戈尔访日期间。原收在初版本《志摩的诗》里,再版时,徐志摩删除了前十七首(见《志摩的诗·附录》),仅存这一首。“沙扬娜拉”是日语“再见”的音译。这是一个懦怯的世界

这是一个懦怯的世界;容不得恋爱,容不得恋爱!

披散你的满头发,

赤露你的一双脚;跟着我来,我的恋爱,

抛弃这个世界

殉我们的恋爱!

我拉着你的手,

爱,你跟着我走;听凭荆棘把我们的脚心刺透,听凭冰雹劈破我们的头,

你跟着我走,

我拉着你的手,逃出了牢笼,恢复我们的自由!跟着我来,我的恋爱!

人间已经掉落在我们的后背——

看呀,这不是白茫茫的大海?

白茫茫的大海,

白茫茫的大海,无边的自由,我与你与恋爱!

顺着我的指头看,那天边一小星的蓝——那是一座岛,岛上有青草,鲜花,美丽的走兽与飞鸟;

快上这轻快的小艇,

去到那理想的天庭——恋爱,欢欣,自由——辞别了人间,永远!我有一个恋爱

我有一个恋爱——

我爱天上的明星;

我爱它们的晶莹:人间没有这异样的神明。

在冷峭的暮冬的黄昏,

在寂寞的灰色的清晨。

在海上,在风雨后的山顶——永远有一颗,万颗的明星!

山涧边小草花的知心,

高楼上小孩童的欢欣,

旅行人的灯亮与南针——万万里外闪烁的精灵!

我有一个破碎的魂灵,

像一堆破碎的水晶,

散布在荒野的枯草里——饱啜你一瞬瞬的殷勤。

人生的冰激与柔情,

我也曾尝味,我也曾容忍;

有时阶砌下蟋蟀的秋吟,引起我心伤,逼迫我泪零。

我袒露我的坦白的胸襟,

献爱与一天的明星;

任凭人生是幻是真,

地球存在或是消泯——大空中永远有不昧的明星!(1)夜半松风

这是冬夜的山坡,

坡下一座冷落的僧庐,

庐内一个孤独的梦魂:在忏悔中祈祷,在绝望中沉沦——

为什么这怒叫,这狂啸,

鼍鼓与金钲与虎与豹?

为什么这幽诉,这私慕?

烈情的惨剧与人生的坎坷——又一度潮水似的淹没了

这彷徨的梦魂与冷落的僧庐?(1) 作于1922年2月22日,载1924年7月11日《晨报·文学旬刊》。她是睡着了她是睡着了——

星光下一朵斜欹的白莲;她入梦境了——

香炉里袅起一缕碧螺烟。她是眠熟了——

涧泉幽抑了喧响的琴弦;她在梦乡了——

粉蝶儿,翠蝶儿,翻飞的欢恋。停匀的呼吸:

清芬渗透了她的周遭的清氛;有福的清氛,

怀抱着,抚摩着,她纤纤的身形!奢侈的光阴!

静,沙沙的尽是闪亮的黄金,平铺着无垠——

波鳞间轻漾着光艳的小艇。醉心的光景:

给我披一件彩衣,啜一坛芳醴,折一支藤花,

舞,在葡萄丛中,颠倒,昏迷。看呀,美丽!

三春的颜色移上了她的香肌,是玫瑰,是月季,

是朝阳里的水仙,鲜妍,芳菲!梦底的幽秘,

挑逗着她的心——纯洁的灵魂——像一只蜂儿,

在花心恣意的唐突——温存。童真的梦境!

静默;休教惊断了梦神的殷勤;抽一丝金络,

抽一丝银络,抽一丝晚霞的紫曛;玉腕与金梭,

织缣似的精审,更番的穿度——化生了彩霞,

神阙,安琪儿的歌,安琪儿的舞。可爱的梨涡,

解释了处女的梦境的欢喜,像一颗露珠,

颤动的,在荷盘中闪耀着晨曦!(1)先生!先生!

钢丝的车轮

在偏僻的小巷内飞奔——“先生,我给先生请安您哪,先生。”

迎面一蹲身,

一个单布褂的女孩颤动着呼声——

雪白的车轮在冰冷的北风里飞奔。

紧紧的跟,紧紧的跟,

破烂的孩子追赶着铄亮的车轮——“先生,可怜我一文吧,善心的先生!”“可怜我的妈,

她又饿又冻又病,躺在道儿边直呻——

您修好,赏给我们一顿窝窝头,您哪,先生!”“没有带子儿,”

坐车的先生说,车里戴大皮帽的先生——

飞奔,急转的双轮,紧追,小孩的呼声。

一路旋风似的土尘,

土尘里飞转着银晃晃的车轮———“先生,可是您出门不能不带钱您哪,先生。”“先生!……先生!”

紫涨的小孩,气喘着,断续的呼声——

飞奔,飞奔,橡皮的车轮不住的飞奔。

飞奔……先生……

飞奔……先生……

先生……先生……先生……(1) 作于1923年冬,徐志摩居故乡硖石东山麓三不朽祠。临近东寺戏台脚下有乞丐一群,徐志摩曾送去冬衣,并与他们一起席地喝酒交谈。《先生!先生!》和《叫化活该》均写于此时。(1)谁知道

我在深夜里坐着车回家——

一个褴褛的老头他使着劲儿拉;天上不见一个星,街上没有一只灯:那车灯的小火冲着街心里的土——

左一个颠簸,右一个颠簸,

拉车的走着他的踉跄步;

……“我说拉车的,这道儿哪儿能这么的黑?”“可不是先生?这道儿真——真黑!”

他拉——拉过了一条街,穿过了一座门,

转一个弯,转一个弯,一般的暗沉沉——天上不见一个星,街上没有一个灯,那车灯的小火蒙着街心里的土——左一个颠簸,右一个颠簸,拉车的走着他的踉跄步;

……“我说拉车的,这道儿哪儿能这么的静?”“可不是先生?这道儿真——真静!”

他拉——紧贴着一垛墙,长城似的长,

过一处河沿,转入了黑遥遥的旷野;——天上不露一颗星,道上没有一只灯:那车灯的小火晃着道儿上的土——左一个颠簸,右一个颠簸,拉车的走着他的踉跄步;

……“我说拉车的,怎么这儿道上一个人都不见?”“倒是有,先生,就是您不大瞧得见!”我骨髓里一阵子的冷——那边青缭缭的是鬼还是人?仿佛听着呜咽与笑声——

啊,原来这遍地都是坟!天上不亮一颗星,道上没有一只灯:那车灯的小火缭着道儿上的土——左一个颠簸,右一个颠簸,拉车的跨着他的踉跄步;

……“我说——我说拉车的喂!这道儿哪……哪儿有这儿远?”“可不是先生?这道儿真——真远!”“可是……你拉我回家……你走错了道儿没有?”“谁知道先生!谁知道走错了道儿没有!”

……

我在深夜里坐着车回家,

一堆不相识的褴褛他,使着劲儿拉;天上不明一颗星,道上不见一只灯:只那车灯的小火袅着道儿上的土——左一个颠簸,右一个颠簸,拉车的跨着他的蹒跚步。(1) 载1924年11月9日《晨报副镌》。原诗有注:“星一(即星期一——编者注)夜自北新桥蒋寓归时,志摩。”(1)灰色的人生

我想——我想开放我的宽阔的粗暴的嗓音,唱一支野蛮的大胆

的骇人的新歌;

我想拉破我的袍服,我的整齐的袍服,露出我的胸膛,肚腹,肋

骨与筋络;

我想放散我一头的长发,像一个游方僧似的散披着一头的乱发;

我也想跣我的脚,跣我的脚,在巉牙似的道上,快活地,无畏地

走着。

我要调谐我的嗓音,傲慢的,粗暴的,唱一阕荒唐的,摧残的,

弥漫的歌调;

我伸出我的巨大的手掌,向着天与地,海与山,无餍地求讨,寻

捞;

我一把揪住了西北风,问它要落叶的颜色,

我一把揪住了东南风,问它要嫩芽的光泽;

我蹲身在大海的边旁,倾听它的伟大的酣睡的声浪;

我捉住了落日的彩霞,远山的露霭,秋月的明辉,散放在我的发上,胸前,袖里,脚底……

我只是狂喜地大踏步地向前——向前——口唱着暴烈的,粗伧

的,不成章的歌调;

来,我邀你们到海边去,听风涛震撼天空的声调;

来,我邀你们到山中去,听一柄利斧斫伐老树的清音;

来,我邀你们到密室里去,听残废的,寂寞的灵魂的呻吟;

来,我邀你们到云霄外去,听古怪的大鸟孤独的悲鸣;

来,我邀你们到民间去,听衰老的,病痛的,贫苦的,残

毁的,受压迫的,烦闷的,奴服的,懦怯的,丑陋的,罪

恶的,自杀的——和着深秋的风声与雨声——合唱的“灰色的

人生”!(1) 《志摩日记·西湖记》1923年10月12日中有如下一段,可供参阅:“沫若入室时,我还在想做诗,他去后方续成。用诗的最后的语句作题——《灰色的人生》。问樵倒读了好几篇,似乎很有兴会似的……同谭裕靠在楼窗上看街。他列说对街几家店铺的隐幕,颇使我感触。卑污的,罪恶的人道,难道便不是人道了吗?”(1)恋爱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恋爱他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他来的时候我还不曾出世;

太阳为我照上了二十几个年头,

我只是个孩子,认不识半点愁;

忽然有一天——我又爱又恨那一天——

我心坎里痒齐齐的有些不连牵,

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的上当,

有人说是受伤——你摸摸我的胸膛——

他来的时候我还不曾出世,

恋爱他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这来我变了,一只没笼头的马,

跑遍了荒凉的人生的旷野;

又像那古时间献璞玉的楚人,

手指着心窝,说这里面有真有真,

你不信时一刀拉破我的心头肉,

看那血淋淋的一掬是玉不是玉;

血!那无情的宰割,我的灵魂!

是谁逼迫我发最后的疑问?

疑问!这回我自己幸喜我的梦醒,

上帝,我没有病,再不来对你呻吟!

我再不想成仙,蓬莱不是我的分;

我只要这地面,情愿安分的做人——

从此再不问恋爱是什么一回事,

反正他来的时候我还不曾出世!(1) 初版本《志摩的诗》无此诗,再版时加入。婴儿

我们要盼望一个伟大的事实出现,我们要守候一个

馨香的婴儿出世——

你看他那母亲在她生产的床上受罪!

她那少妇的安详,柔和,端丽,现在在剧烈的阵痛里

变形成不可信的丑恶:你看她那遍体的筋络都在她薄嫩的

皮肤底里暴涨着,可怕的青色与紫色,像受惊的水青蛇

在田沟里急泅似的,汗珠站在她的前额上像一颗颗的黄豆,

她的四肢与身体猛烈的抽搐着,畸屈着,

奋挺着,纠旋着,仿佛她垫着的席子是用针尖编成的,

仿佛她的帐围是用火焰织成的;

一个安详的,镇定的,端庄的,美丽的少妇,现在在绞痛的惨酷

里变形成魔鬼似的可怖:她的眼,一时紧紧的阖着,

一时巨大的睁着,她那眼,原来像冬夜池潭里

反映着的明星,现在吐露着青黄色的凶焰,眼珠像是烧

红的炭火,映射出她灵魂最后的奋斗,她的原来朱红

色的口唇,现在像是炉底的冷灰,她的口颤着,撅着,扭着,

死神的热烈的亲吻不容许她一息的平安,她的发

是散披着,横在口边,漫在胸前,像揪乱的麻丝,她的手

指间紧抓着几穗拧下来的乱发;

这母亲在她生产的床上受罪——

但她还不曾绝望,她的生命挣扎着血与肉与骨与肢体

的纤微,在危崖的边沿上,抵抗着,搏斗着,死神的逼迫;

她还不曾放手,因为她知道(她的灵魂知道!)

这苦痛不是无因的,因为她知道她的胎宫里孕育着一点

比她自己更伟大的生命的种子,包涵着一个比一切更

永久的婴儿;

因为她知道这苦痛是婴儿要求出世的征候,是种子

在泥土里爆裂成美丽的生命的消息,是她完成她自己

生命的使命的时机;

因为她知道这忍耐是有结果的,在她剧痛的昏瞀中,

她仿佛听着上帝准许人间祈祷的声音,她仿佛听着

天使们赞美未来的光明的声音;

因此她忍耐着,抵抗着,奋斗着……她抵拼绷断她

统体的纤微,她要赎出在她那胎宫里动荡的生命,在她

一个完全,美丽的婴儿出世的盼望中,最锐利,最沉酣的

痛感逼成了最锐利最沉酣的快感……(1)留别日本

我惭愧我来自古文明的乡国,

我惭愧我脉管中有古先民的遗血,

我惭愧扬子江的流波如今溷浊,

我惭愧——我面对着富士山的清越!

古唐时的壮健常萦我的梦想:

那时洛邑的月色,那时长安的阳光;

那时蜀道的啼猿,那时巫峡的涛响;

更有那哀怨的琵琶,在深夜的浔阳!

但这千余年的痿痹,千余年的懵懂:

更无从辨认——当初华族的优美,从容!

摧残这生命的艺术,是何处来的狂风?——

缅念那遍中原的白骨,我不能无恫!

我是一枚飘泊的黄叶,在旋风里飘泊,

回想所从来的巨干,如今枯秃;

我是一颗不幸的水滴,在泥潭里匍匐——

但这干涸了的涧身,亦曾有水流活泼。

我欲化一阵春风,一阵吹嘘生命的春风,

催促那寂寞的大木,惊破他深长的迷梦;

我要一把倔强的铁锹,铲除淤塞与臃肿,

开放那伟大的潜流,又一度在宇宙间汹涌。

为此我羡慕这岛民依旧保持着往古的风尚,

在朴素的乡间想见古社会的雅驯,清洁,壮旷,

我不敢不祈祷古家邦的重光,但同时我愿望——

愿东方的朝霞永葆扶桑的优美,优美的扶桑!(1) 此诗与《沙扬娜拉》写作时间相近,均成于1924年5—6月随泰戈尔访日期间。(1)沙扬娜拉十八首一

我记得扶桑海上的朝阳,黄金似的散布在扶桑的海上;

我记得扶桑海上的群岛,翡翠似的浮沤在扶桑的海上——沙扬娜拉!二

趁航在轻涛间,悠悠的,我见有一星星古式的渔舟,

像一群无忧的海鸟,在黄昏的波光里息羽优游,沙扬娜拉!三

这是一座墓园;谁家的墓园占尽这山中的清风,松馨与流云?

我最不忘那美丽的墓碑与碑铭,墓中人生前亦有山风与松馨似的清明——沙扬娜拉!(神户山中墓园)四

听几折风前的流莺,看阔翅的鹰鹞穿度浮云,

我倚着一本古松瞑:问墓中人何似墓上人的清闲?——沙扬娜拉!(神户山中墓园)五

健康,欢欣,疯魔,我羡慕(2)你们同声的欢呼“阿罗呀喈”!

我欣幸我参与这满城的花雨,连翩的蛱蝶飞舞,“阿罗呀喈”!沙扬娜拉!(大阪典祝)六

增添我梦里的乐音——便如今——一声声的木屐,清脆,新鲜,殷勤,

又况是满街艳丽的灯影,灯影里欢声腾跃,“阿罗呀喈”!沙扬娜拉!(大阪典祝)七

仿佛三峡间的风流,保津川有青嶂连绵的锦绣;

仿佛三峡间的险,飞沫里趁急矢似的扁舟——沙扬娜拉!(保津川急湍)八

度一关湍险,驶一段清涟,清涟里有青山的倩影;

撑定了长篙,小驻在波心,波心里看闲适的鱼群——沙扬娜拉!(同前)九

静!且停那桨声胶爱,听青林里嘹亮的欢欣,

是画眉,是知更?像是滴滴的香液,滴入我的苦渴的心灵——沙扬娜拉!(同前)十(3)“乌塔”:莫讪笑游客的疯狂,舟人,你们享尽山水的清幽,(4)

喝一杯“沙鸡”,朋友,共醉风光,“乌塔,乌塔”!山灵不嫌粗鲁的歌喉——沙扬娜拉!(同前)十一

我不辨——辨亦无须——这异样的歌词,像不逞的波澜在岩窟间吽嘶,

像衰老的武士诉说壮年时的身世,“乌塔乌塔”!我满怀滟滟的遐思——沙扬娜拉!(同前)十二

那是杜鹃!她绣一条锦带,迤逦着那青山的青麓;

啊,那碧波里亦有她的芳躅,碧波里掩映着她桃蕊似的娇怯——沙扬娜拉!(同前)十三

但供给我沉酣的陶醉,不仅是杜鹃花的幽芳;

倍胜于娇柔的杜鹃,最难忘更娇柔的女郎!沙扬娜拉!十四

我爱慕她们体态的轻盈,妩媚是天生,妩媚是天生!

我爱慕她们颜色的调匀,蝴蝶似的光艳,蛱蝶似的轻盈——沙扬娜拉!十五

不辜负造化主的匠心,她们流眄中有无限的殷勤;

比如熏风与花香似的自由,我餐不尽她们的笑靥与柔情——沙扬娜拉!十六

我是一只幽谷里的夜蝶:在草丛间成形,在黑暗里飞行,

我献致我翅羽上美丽的金粉,我爱恋万万里外闪亮的明星——

沙扬娜拉!十七

我是一只酣醉了的花蜂:我饱啜了芬芳,我不讳我的猖狂:

如今,在归途上嘤嗡着我的小嗓,想赞美那别样的花酿,我曾经恣尝——沙扬娜拉!(1) 这是一组内容相联又各自独立成章的组诗,共十八首,最后一首由徐志摩生前自编入再版本《志摩的诗》。此处为十七首。(2) 日语“谢谢”的音译。(3) 日语“歌唱”的音译。(4) 日语“酒”。(1)雷峰塔(杭白)“那首是白娘娘的古墓(划船的手指着野草深处);

客人,你知道西湖上的佳话,

白娘娘是个多情的妖魔;”“她为了多情,反而受苦,

爱了个没出息的许仙,她的情夫;

他听信了一个和尚,一时的糊涂,

拿一个钵盂,把他妻子的原形罩住。”

到如今已有千百年的光景,

可怜她被镇压在雷峰塔底,——

一座残败的古塔,凄凉地,

庄严地,独自在南屏的晚钟声里!(1) 此诗最初记于《志摩日记》员怨圆猿年怨月圆怨日中,载1923年10月12日《晨报·文学旬刊》。青年曲

泣与笑,恋与愿与恩怨,

难得的青年,倏忽的青年,

前面有座铁打的城垣,青年,

你进了城垣,永别了春光,

永别了青年,恋与愿与恩怨!

妙乐与酒与玫瑰,不久住人间,

青年,彩虹不常在天边,

梦里的颜色,不能永葆鲜妍,

你须珍重,青年,你有限的脉搏,

休教幻景似的消散了你的青年!(1)一个祈祷(A Prayer)

请听我悲哽的声音,祈求于我爱的神:

人间那一个的身上,不带些儿创与伤!

哪有高洁的灵魂,不经地狱,便登天堂:

我是肉薄过刀山,炮烙,闯度了奈何桥,

方有今日这颗赤裸裸的心,自由高傲!

这颗赤裸裸的心,请收了罢,我的爱神!

因为除了你更无人,给他温慰与生命,

否则,你就将他磨成齑粉,散入西天云,

但他精诚的颜色,却永远点染你春朝的

新思,秋夜的梦境;怜悯罢,我的爱神!(1) 载1923年7月1日《晨报·文学旬刊》。(1)月下待杜鹃不来

看一回凝静的桥影,

数一数螺钿的波纹,

我倚暖了石栏的青苔,

青苔凉透了我的心坎;

月儿,你休学新娘羞,

把锦被掩盖你光艳首,

你昨宵也在此勾留,

可听她允许今夜来否?

听远村寺塔的钟声,

像梦里的轻涛吐复收,

省心海念潮的涨歇,

依稀漂泊踉跄的孤舟;

水粼粼,夜冥冥,思悠悠,

何处是我恋的多情友?

风飕飕,柳飘飘,榆钱斗斗,

令人长忆伤春的歌喉。(1) 载1923年3月29日《时事新报·学灯》。(1)希望的埋葬

希望,只如今……

如今只剩些遗骸;

可怜,我的心……

却教我如何埋掩?

希望,我抚摩着

你惨变的创伤,

在这冷默的冬夜

谁与我商量埋葬?

埋你在秋林之中,

幽涧之边,你愿否,

朝餐泉乐的琤琮,

暮偎着松茵香柔?

我收拾一筐的红叶,

露凋秋伤的枫叶,

铺盖在你新坟之上,——

长眠着美丽的希望!

我唱一支惨淡的歌,

与秋林的秋声相和;

滴滴凉露似的清泪,

洒遍了清冷的新墓!

我手抱你冷残的衣裳,

凄怀你生前的经过——(2)

一个遭不幸的爱母

回想一场抚养的辛苦。

我又舍不得将你埋葬,

希望,我的生命与光明!(3)

像那个情疯了的公主,

紧搂住她爱人的冷尸!

梦境似的惝恍,

毕竟是谁存与谁亡?

是谁在悲唱,希望!

你,我,是谁替谁埋葬?“美是人间不死的光芒”,

不论是生命,或是希望;

便冷骸也发生命的神光,

何必问秋林红叶去埋葬?十二年一月二十四日(1) 作于1923年1月24日,曾先后发表于1923年1月28日《努力周报》第39期及1923年6月1日《时事新报·学灯》。曾收入初版本《志摩的诗》。1923年6月16日志摩在给张友鸾的信中曾谈及此诗:“通篇的主义只是描写一个理想主义者临到了失望的境界却不肯投服绝望的情绪与悲怆,这一点是全诗之意。”(2) 初发表时无“遭”。(3) 初发表时此句后有“Dananzio蒺s Dream of Autumn Morning.”(1)康桥再会罢

康桥,再会罢;

我心头盛满了别离的情绪,

你是我难得的知己,我当年

辞别家乡父母,登太平洋去,(算来一秋二秋,已过了四度

春秋,浪迹在海外,美土欧洲)

扶桑风色,檀香山芭蕉况味,

平波大海,开拓我心胸神意,

如今都变了梦里的山河,

渺茫明灭,在我灵府的底里;

我母亲临别的泪痕,她弱手

向波轮远去送爱儿的巾色,

海风咸味,海鸟依恋的雅意,

尽是我记忆的珍藏,我每次

摩按,总不免心酸泪落,便想

理箧归家,重向母怀中匐伏,

回复我天伦挚爱的幸福;

我每想人生多少跋涉劳苦,

多少牺牲,都只是枉费无补,

我四载奔波,称名求学,毕竟

在知识道上,采得几茎花草,

在真理山中,爬上几个峰腰,

钧天妙乐,曾否闻得,彩红色,

可仍记得?——但我如何能回答?

我但自喜楼高车快的文明,

不曾将我的心灵污抹,今日

我对此古风古色,桥影藻密,

依然能坦胸相见,惺惺惜别。

康桥,再会罢!

你我相知虽迟,然这一年中

我心灵革命的怒潮,尽冲泻

在你妩媚河身的两岸,此后

清风明月夜,当照见我情热

狂溢的旧痕,尚留草底桥边,

明年燕子归来,当记我幽叹

音节,歌吟声息,缦烂的云纹

霞彩,应反映我的思想情感,

此日撒向天空的恋意诗心,

赞颂穆静腾辉的晚景,清晨

富丽的温柔;听!那和缓的钟声

解释了新秋凉绪,旅人别意,

我精魂腾跃,满想化入音波,

震天彻地,弥盖我爱的康桥,

如慈母之于睡儿,缓抱软吻;

康桥!汝永为我精神依恋之乡!

此去身虽万里,梦魂必常绕

汝左右,任地中海疾风东指,

我亦必纡道西回,瞻望颜色;

归家后我母若问海外交好,

我必首数康桥;在温清冬夜

蜡梅前,再细辨此日相与况味;

设如我星明有福,素愿竟酬,

则来春花香时节,当复西航,

重来此地,再捡起诗针诗线,

绣我理想生命的鲜花,实现

年来梦境缠绵的销魂踪迹,

散香柔韵节,增媚河上风流;

故我别意虽深,我愿望亦密,

昨宵明月照林,我已向倾吐

心胸的蕴积,今晨雨色凄清,

小鸟无欢,难道也为是怅别

情深,累藤长草茂,涕泪交零!

康桥!山中有黄金,天上有明星,

人生至宝是情爱交感,即使

山中金尽,天上星散,同情还

永远是宇宙间不尽的黄金,

不昧的明星;赖你和悦宁静,

的环境,和圣洁欢乐的光阴,

我心我智,方始经爬梳洗涤,

灵苗随春草怒生,沐日月光辉,

听自然音乐,哺啜古今不朽

——强半汝亲栽育——的文艺精英:

恍登万丈高峰,猛回头惊见

真善美浩瀚的光华,覆翼在

人道蠕动的下界,朗然照出

生命的经纬脉络,血赤金黄,

尽是爱主恋神的辛勤手绩;

康桥!你岂非是我生命的泉源?

你惠我珍品,数不胜数;最难忘

骞士德顿桥下的星磷坝乐,

弹舞殷勤,我常夜半凭阑干,

倾听牧地黑野中倦牛夜嚼,

水草间鱼跃虫嗤,轻挑静寞;

难忘春阳晚照,泼翻一海纯金,

淹没了寺塔钟楼,长垣短堞,

千百家屋顶烟突,白水青田,

难忘茂林中老树纵横;巨干上

黛薄茶青,却教斜刺的朝霞,

抹上些微胭脂春意,忸怩神色;

难忘七月的黄昏,远树凝寂,

像墨泼的山形,衬出轻柔暝色,

密稠稠,七分鹅黄,三分桔绿,

那妙意只可去秋梦边缘捕捉;

难忘榆荫中深宵清啭的诗禽,

一腔情热,教玫瑰噙泪点首,

满天星环舞幽吟,款住远近

浪漫的梦魂,深深迷恋香境;

难忘村里姑娘的腮红颈白;

难忘屏绣康河的垂柳婆娑……

婀娜的克莱亚,硕美的校友居;

——但我如何能尽数,总之此地

人天妙合,虽微如寸芥残垣,

亦不乏纯美精神:流贯其间,(2)

而此精神,正如宛次宛士所谓(3)“通我血液,浃我心藏”,有“镇驯

矫饬之功”;我此去虽归乡土,

而临行怫怫,转若离家赴远;

康桥!我故里闻此,能弗怨汝

僭爱,然我自有谠言代汝答付;

我今去了,记好明春新杨梅

上市时节,盼我含笑归来,

再见罢,我爱的康桥!(1) 作于1922年8月10日离英前夕,载1923年3月12日《时事新报·学灯》。曾编入初版本《志摩的诗》。(2) 现译为华兹华斯(William Wordsworth,1770—1850),英国浪漫派诗人。(3) 疑为“心脏”。翡冷翠的一夜(1)翡冷翠的一夜

你真的走了,明天?那我,那我……

你也不用管,迟早有那一天;

你愿意记着我,就记着我,

要不然趁早忘了这世界上

有我,省得想起时空着恼,

只当是一个梦,一个幻想;

只当是前天我们见的残红,(2)

怯怜怜的在风前抖搂,一瓣,

两瓣,落地,叫人踩,变泥……

唉,叫人踩,变泥——变了泥倒干净,

这半死不活的才叫是受罪,

看着寒伧,累赘,叫人白眼——

天呀!你何苦来,你何苦来……

我可忘不了你,那一天你来,

就比如黑暗的前途见了光彩,

你是我的先生,我爱,我的恩人,

你教给我什么是生命,什么是爱,

你惊醒我的昏迷,偿还我的天真,

没有你我哪知道天是高,草是青?

你摸摸我的心,它这下跳得多快;

再摸我的脸,烧得多焦,亏这夜黑

看不见;爱,我气都喘不过来了,

别亲我了;我受不住这烈火似的活,

这阵子我的灵魂就像是火砖上的

熟铁,在爱的锤子下,砸,砸,火花

四散的飞洒……我晕了,抱着我,

爱,就让我在这儿清静的园内,

闭着眼,死在你的胸前,多美!

头顶白杨树上的风声,沙沙的,

算是我的丧歌,这一阵清风,

橄榄林里吹来的,带着石榴花香,

就带了我的灵魂走,还有那萤火,

多情的殷勤的萤火,有他们照路,

我到了那三环洞的桥上再停步,

听你在这儿抱着我半暖的身体,

悲声的叫我,亲我,摇我,咂我……

我就微笑的再跟着清风走,

随他领着我,天堂,地狱,哪儿都成,

反正丢了这可厌的人生,实现这死

在爱里,这爱中心的死,不强如

五百次的投生?……自私,我知道,

可我也管不着……你伴着我死?

什么,不成双就不是完全的“爱死”,

要飞升也得两对翅膀儿打伙,

进了天堂还不一样的得照顾,

我少不了你,你也不能没有我;

要是地狱,我单身去你更不放心,

你说地狱不定比这世界文明(虽则我不信,)像我这娇嫩的花朵,

难保不再遭风暴,不叫雨打,

那时候我喊你,你也听不分明——

那不是求解脱反投进了泥坑,

倒叫冷眼的鬼串通了冷心的人,

笑我的命运,笑你懦怯的粗心?

这话也有理,那叫我怎么办呢?

活着难,太难,就死也不得自由,

我又不愿你为我牺牲你的前程……

唉!你说还是活着等,等那一天!

有那一天吗?——你在,就是我的信心;

可是天亮你就得走,你真的忍心

丢了我走?我又不能留你,这是命;

但这花,没阳光晒,没甘露浸,

不死也不免瓣尖儿焦萎,多可怜!

你不能忘我,爱,除了在你的心里,

我再没有命;是,我听你的话,我等,

等铁树儿开花我也得耐心等;

爱,你永远是我头顶的一颗明星:

要是不幸死了,我就变一个萤火,

在这园里,挨着草根,暗沉沉的飞,

黄昏飞到半夜,半夜飞到天明,

只愿天空不生云,我望得见天,

天上那颗不变的大星,那是你,

但愿你为我多放光明,隔着夜,

隔着天,通着恋爱的灵犀一点……六月十一日,一九二五年翡冷翠山中(1) 1925年3月10日,徐志摩出国经西伯利亚访欧,8月返国。此诗写于意大利。翡冷翠(Firenze,意大利文)是意大利的一个城市,现通译为佛罗伦萨(Florence)。此诗曾载于1926年1月2日《现代评论》第3卷第56期和1926年1月6日《晨报副镌》。(2) 疑为“抖擞”。(1)“我要你”(2)(Amoris Victima第六首,Arthur Symons)

我不能没有你:你是我的,这多久

是我唯一的奴隶,我唯一的女后。

我不能没有你:你早经变成了

我自身的血肉,比我的更切要。

我要你!随你开口闭口,笑或是嗔,

只要你来伴着我一个小小的时辰,

让我亲吻你,你的手,你的发,你的口,

让我在我的手腕上感觉你的指头。

我不能没有你。世上多的是男子们,

他们爱,说一声再会,转身又是昏沉:

我只是知道我要你,我要的就只你,

就为的是我要你。只要你能知道些微

我怎样的要你!假如你一天知道

我心头要你的饿慌,要你的火烧!(1) 此诗为译诗。Arthur Symons(1865—员怨源缘),通译为阿瑟·西蒙斯,英国诗人、评论家。载1925年11月25日《晨报副镌》,署名鹤。(2) Amoris Victima:《爱的牺牲者》,西班牙文。(1)偶然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1) 作于1926年5月中旬,载1926年5月27日《晨报副镌·诗镌》第9期。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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