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木光司:环界2.螺旋(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09 05:0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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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铃木光司

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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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木光司:环界2.螺旋

铃木光司:环界2.螺旋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铃木光司:环界2.螺旋作者:铃木光司排版:HMM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出版时间:2017-07-01ISBN:9787544284974本书由壹页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

安藤满男梦见自己沉入深不见底的海中。突然间,一阵电话铃声响起,他随即惊醒过来,拿起话筒。“喂……”

话筒的另一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喂、喂……”安藤加重语气催促对方回答,过了一会儿,终于听到另一端传来一个既冷漠又低沉的女人的声音。“拿到了没有?”

安藤觉得自己仿佛被推入海底深渊一般。他回想起刚才梦到的情景:不小心被海浪卷走,一时间失去方向感,掉入海底深处,任由波浪翻弄。如同往常一样,他感觉一只小手在胫骨附近抚摸。每次安藤梦到海洋,一定会感觉一只小手在脚底抚触,然后那长得像海葵的五根手指便消失在了海底。他总是焦急地伸手捞寻,却只捞到几根柔细的头发,而那具小小的身体一直往海底深处沉落……

话筒另一端的女人声音宛若梦中出现的柔细毛发,令人有些厌恶。“啊……收到了。”安藤不耐烦地回答。他早在两三天前就收到妻子签好名字、盖上印章的离婚协议书,一旦他签上名字,盖好章,它将立即生效。不过,他还没有这么做。“然后……”妻子有些倦怠地催促着,她希望能早点将七年的婚姻生活画上休止符。“怎么样?”“你签好名,盖上印章,再寄给我。”

安藤无言地摇摇头。他曾好几次向妻子表明要重新开始,但妻子都提出了反对的理由,去意甚坚。久而久之,安藤也厌倦了这样抛开自尊去恳求她的行为。“我知道,照你说的做就是了。”安藤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妻子一听,不禁沉默了一下,然后嘶哑地问道:“你到底要怎样?”“怎样?我说要怎样了吗?”安藤摸不着头脑,反问道。“就是你对我做的事呀!”

安藤紧握着手中的话筒,无奈地闭上双眼:即使要离婚了,她还是每天早上打电话来,因为同一件事情责怪他。“我觉得很抱歉……”安藤嘴巴这么说,心里可不这么想,他只是应付一下妻子。“是他长得不可爱吗?”“你在胡说些什么!”“可是……”“不要问这些我听不懂的问题。”“那你为什么做出那种事情?”妻子声泪俱下地控诉着,仿佛即将陷入疯狂。安藤很想立刻挂上电话,让她不要再打来了,但基于补偿的心理,他决定静静地忍受妻子的责骂,任由她发泄怒气。“你至少也说些什么嘛。”“说什么?这一年又三个月,我们每天不停地谈论那件事,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把孩子还给我!”妻子只顾着悲伤地喊叫,根本不去正视孰是孰非。安藤也很希望上天能把儿子还给他们,但他知道祈求上苍也无法挽回儿子的生命。为了让妻子的心情平静下来,他极力好言相劝:“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可以还给我……”

安藤见妻子被过去的不幸束缚,无法迎接新生活,不由得非常痛心。失去的东西不可能再回来,只能尽力劝妻子好好经营两人的关系,计划未来的新生活。安藤不想因为这种事情离婚,只要能恢复往日的关系,不管什么事他都愿意去做。然而妻子只是一味地把责任往他身上推,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未来。“还给我……”“你到底怎样才肯罢休?”“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

安藤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妻子经常自言自语地重复这类话语,很明显,她已经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安藤曾经给她介绍过一位当精神科医生的朋友,但这是多余的,因为她的父亲就是医院院长。“我要挂电话了。”“你一直都在逃避。”“我只希望赶快把这一切忘掉,重新再来。”安藤知道对妻子说这些也无济于事,但他想不出还能说些什么,正要挂断之际,话筒那端又传来妻子的吼叫声:“把孝则还给我……”

挂断电话,妻子悲痛的声音依然在房间里萦绕不去。安藤不禁喃喃念道:“孝则、孝则……”他痛苦地躺在床上,双手抱住头,蜷缩起来。过了好一阵子,他看看时钟,知道上班时间快到了,不能再这样下去。

为了不让电话再打进来,安藤干脆把电话线拔下来,然后打开窗户让清新的空气流入室内。窗外传来停在电线杆上的乌鸦的叫声,许久未接触大自然的安藤十分惊讶。在梦见漆黑的海底,又听到妻子的吼叫声之后,能听到如此清脆的鸟鸣,他不禁感到舒畅许多。

星期六这一天,在秋日晴朗的天气里揭开序幕,尽管天气如此舒适,安藤的内心深处却涌起一股悲伤,他不停地眨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拿起卫生纸擤了擤鼻子,再次倒回床上,不料先前强忍住的泪水竟夺眶而出。他一开始无声地掉眼泪,后来变成哽咽,又变成啜泣,然后一把抱住枕头,不断地呼唤着儿子的名字。这种悲伤并不是每天都有,纯粹是突如其来,有感而发。最近这两周,他都没有为死去的儿子流过眼泪。但突如其来的悲伤却一点也没有减少,这种情形或许会持续好几年吧。

安藤心中顿时萌生出一股绝望的念头,他从夹在书本中间的信封里拿出儿子溺水后留下的几根头发。那天在海中寻找儿子时,他戴在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不小心拽下了几根儿子的头发。儿子的遗体没有浮上来,因此不能火葬,对安藤来说,这些毛发就等于儿子的尸骨。他将毛发贴在脸颊上,回忆着与儿子肌肤接触的感觉,一闭上眼睛,儿子的脸庞便浮现在脑海中。

刷过牙,安藤裸露着上半身站在镜子前面,他托起下巴,轻轻地左右转动着舌尖触碰牙齿,感觉还有少许齿垢残留在牙齿上,下巴和脖子附近也有胡楂。他拿起剃刀在脖子上刮下几根胡子。一抬起下巴,从镜中看到了那苍白的喉咙。

安藤再次拿起剃刀,将刀锋对着喉咙,从脖子往胸部和腹部滑下去,一直到肚脐附近才停止,肌肤的表面浮出一条白线。此时,安藤将剃刀当作手术刀,想象正在解剖自己的肉体。他常常解剖尸体,很清楚胸腔内部的构造,里面有一颗拳头大小的心脏,在两片粉红色的肺的伴随下不停地跳动,一集中意识,就可以听见胸腔里传出一种执拗的跳动声。

不知道那份悲伤附在体内哪个地方,如果它附在心脏上,我就用这只手将那无尽的悔恨给挖出来!手心不停地冒出汗水,剃刀变得有些滑溜。安藤将剃刀放在洗脸台的架子上,扭过脸,忽然看到喉咙右边有一道血痕,一定是刚才刮胡子的时候不小心割到皮肤了。刀片割到皮肤的那一瞬间,理应有疼痛的感觉,然而他只看到了皮肤上的伤痕,却没有疼痛。

安藤觉得自己最近对疼痛的感觉有些麻痹。起初有好几次,他一看到血就以为自己受伤了,但久而久之就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了。他一边用毛巾按着脖子,一边拿起手表。已经八点半,该去上班了。

安藤现在只能将全部精神寄托在工作上,唯有埋首工作,他才能暂时从记忆中逃脱。他身兼K大学医学院讲师和东京监察医务院法医。只有在解剖遗体的时候,他才能暂时忘却丧子之痛。

他走出玄关,在经过大楼的大厅时习惯性地看了看手表,比平常晚了五分钟。于是,他急急忙忙地赶往车站。

从安藤住的公寓到学校途中,会经过三个邮筒,他决定将离婚协议书投进第一个邮筒里。第一章解剖1

今天轮到安藤解剖尸体,他正在监察医务院的办公室里翻阅待会儿要解剖的死者的资料。十月中旬不是容易出汗的季节,但是安藤的手一直在出汗,一天要洗好几次手。他在比较现场状况的照片时,手心仍不停地出汗,去洗手间洗了好几次。

安藤将附在尸体检验调查书中的几张拍立得照片放在桌上,仔细看其中一张。一个体格魁伟的男子头靠在床边,看不出有其他外伤;第二张照片中,此人头部向上,没有瘀血,脖子也没有被捆绑的痕迹。接下来的照片中,也找不到可以确定死因的伤痕。安藤心想,死因或许和犯罪无关,此人应该死于非命或猝死……但是在法律上,不可能将死因不明的尸体送去火葬。照片中,尸体的双手和双脚呈大字形张开,安藤对死者非常熟悉,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亲手解剖大学同学的遗体,况且对方在十二个小时前还是活生生的。

高山龙司和安藤一起度过六年的医学院时光,当时,毕业生几乎都将目标放在临床医学上,安藤却选择法医学,因此被同学称为“怪物”。然而,高山龙司作风更奇怪,完全脱离了医学课程。龙司以十分优异的成绩毕业,又去念文学院的哲学系。他死亡时的头衔是文学院哲学系的讲师,专攻逻辑学。虽然和安藤隶属不同的学部,但两人都获得了讲师的职位。高山龙司才三十二岁,比重考两次的安藤满男小两岁。

安藤注视着写着死亡时刻的记事栏,上面记载的时间是昨晚9:49。“死亡时间还真精确。”安藤边说,边抬头看着担任解剖见证人的高个子警官。龙司应该是一个人住在东中野的公寓,单身男子被发现猝死在自己的房子里,而死亡时间竟然如此准确……“是偶然发现的。”

高个子警官若无其事地回答着,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哦?什么样的偶然?”安藤问道。

高个子警官转向另一位见证人——年轻检察官,询问道:“高野舞小姐来了吧?”“嗯,刚才在家属等候室那边看到了她。”“可以叫她过来吗?”“好的。”检察官走出办公室。高个子警官向安藤解释:“高野舞小姐并不是死者的家属,是她第一个发现死者尸体的,所以我们请她过来做见证。此外,她是仰慕高山讲师的女大学生,好像也是他的女朋友。如果您看过调查书之后还有疑问,随时可以提出来。”

通常在行政解剖完成后,警方就会将遗体交给死者家属,高山龙司的母亲、兄嫂,以及发现死者的高野舞都在等候室等待。高野舞在年轻检察官的带领下进入办公室,确认她的身份以后,安藤马上站起来说:“要麻烦你一下。”

高野舞今天穿着一件朴素的深橘色连衣裙,拿着一条白手帕,衬托出白皙的皮肤。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女性特质非常引人注目,标致的鹅蛋脸、纤细的四肢、完美的五官、身体的曲线,每一部分都无懈可击。安藤仿佛看到她皮肤下器官的色泽和完整的骨骼,心头忽然涌起一股想伸手触摸的欲望。

高个子警官为他们介绍之后,高野舞在安藤的引导下坐在椅子上,将手放在一旁的桌上。她一脸灰白,似乎有点贫血,安藤问道:“你还好吧?”“没、没事。”高野舞将手帕压在额头上,往床铺那边瞄了一眼,低下头拿起警官为她倒的水。情绪比较稳定之后,她才抬起头来,以虚弱到几乎听不到的细微声音说:“对不起,请……”

安藤马上会意过来。他猜想高野舞可能刚好碰上经期,过度劳累才会产生严重的贫血,为了让她自在一些,便主动对她提起:“其实这位死者高山龙司,是我学生时代的朋友。”

闻言,高野舞原本下垂的眼睛突然往上一看。“老师和安藤先生是同学吗?”“嗯,是的。”

高野舞备感亲切地眯起双眼,露出一副碰到老朋友的表情,又低下头来。“敬请指教。”

安藤从高野舞表情的变化,猜出她心中的期盼:如果这个人是老师的朋友,应该不会随便处理遗体……事实上,不管解剖台上的尸体是不是安藤的朋友,他手中的手术刀都同样利落。

这时,高个子警官插嘴说道:“高野小姐,可以将发现死者的情况再对医生说明一下吗?”

高野舞用低沉的音调向安藤述说事情经过,内容和昨晚她向警察说的一样。“昨晚我洗完澡、把头发吹干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当时我看了一眼时钟……这是我的习惯,可以从当时的时间猜到这通电话是谁打来的。“以往都是我打电话给高山老师,老师很少打过来给我,而且大都不超过九点。因此,刚开始我没想到是老师。拿起电话应了一声,马上听到对方发出一阵悲鸣。我本来以为是恶作剧,吓了一跳,把电话拿开了,但悲鸣突然变成呻吟,最后就没有声音了。“我害怕得再次拿起话筒,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突然间,我的脑海中浮现出高山老师的脸,意识到话筒那端的悲鸣很像高山老师的声音……我马上拨电话给高山老师,但是一直占线。我这才确信,刚才打电话的一定是高山老师,他可能发生意外了。”“龙司在电话中没有说话吗?”

高野舞默默地摇摇头。“嗯……没有说半句话,我只听到悲鸣声。”

安藤拿着一张纸记录着,又催促道:“然后呢?”“我花了一个钟头转乘电车到达老师的公寓,走进公寓,先到了厨房,然后看到十二平方米左右的房间里……”“房间的钥匙呢?”“老师配了一副钥匙放在我这里。”高野舞有些害羞地说道。“房间是从里面反锁的吗?”“嗯,房间是锁着的。”

安藤继续问道:“你进了房子,然后……”“我看到老师头倒在床铺边缘,以仰睡的姿势张开双手双脚……”高野舞停顿下来,摇了摇头,试着回想当时的情景。其实安藤手里那几张照片拍摄的内容,正是她描述的境况。他把那些照片当成扇子,轻轻地扇着出汗的脸庞。“房间里的摆设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这倒是没有,但是话筒没有放回原位,嘟嘟声一直响着。”

安藤将高山龙司的检验报告书和高野舞所说的互相比较、参考,重新整理当时的情况:龙司一定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异常的变化,因此才打电话向高野舞求救。可是,他为什么不拨急救电话呢?如果只是觉得胸部疼痛,应该有充分的时间打电话叫救护车。“是谁打电话给急救中心的?”“是我打的。”“从哪里打的?”“从高山老师的房间。”“之前,龙司没有打电话给急救中心吧?”安藤朝警官使一下眼色,警官轻轻地点头。安藤突然觉得,高山龙司可能因为恋人过于冷漠,决定自杀,他喝下毒药之后,马上打电话给恋人,想借此折磨她,于是在临终前留下痛苦的悲鸣声。不过看过报告书后,他得知现场并未找到装毒药的容器,也没有证据证明高野舞与龙司之间的关系,因此龙司自杀的可能性很低。更何况不是很了解男女之事的人,也能一眼就从高野舞的表情中看出她很尊敬龙司,她那湿润的双眸中只有无尽的哀伤,不可能让所爱的人走上自杀一途。

每天早上,安藤已经习惯了看到镜中那个悲伤的自己,他知道心里的悲伤是无法伪装出来的。再者,一个负心女子根本没有胆量到监察医务院来领取解剖后的遗体,而且高山龙司那种有胆量的男人不会因为被女朋友抛弃就想自杀。会不会是头部或心脏的原因?会不会发生急性心肌功能不全,或是内出血的情况?

这时,担任解剖助手的临床检查技师走进办公室,低声说道:“老师,一切都准备好了。”安藤一听,站起来说:“我过去一下。”

等解剖完毕,所有事情就会水落石出。以安藤多年累积的经验,他不至于查不出高山龙司真正的死因。2

秋日和煦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却依然驱不散走廊上黑暗而潮湿的气氛。安藤走在走廊上,脚下的橡胶长靴发出吱吱的声响,身边跟着临床检查技师和两位刑警。助手、记录员、摄影师都先到解剖室做好准备工作了。

一打开门,安藤立刻听到水管的流水声,助手站在解剖台的水槽旁边。这个水槽是用来洗涤工具的,水龙头比一般的尺寸大,流出来的水流很猛,而且是白色的。这间二十平方米左右的密室地面有点积水,因此包括见证人在内,解剖室内的八个人都穿着长筒靴。通常在解剖尸体的时候,水龙头是不会关的。

高山龙司全身赤裸地躺在解剖台上,他的身高大约一百六十厘米左右,肚子周围堆满脂肪,肩部到胸部之间肌肉发达,宛若山丘一般隆起。

安藤慢慢举起高山龙司的右手,感觉不到任何力量,证明他已经没有生命迹象。没想到这只强有力的手腕此时竟像婴儿的手一样让人随意拨弄。在大学时代的腕力比赛上,没有人是高山龙司的对手,同学们刚将手放在桌上,马上就会被他扳倒。

安藤往下腹部看去,只见高山龙司的性器官在茂密的阴毛中缩成一团,龟头几乎被包皮覆盖住,脆弱的模样与壮硕的肉体形成强烈的对比。安藤心中顿时兴起奇妙而幼稚的想法:说不定龙司和高野舞并没有男女关系。

他拿起手术刀,从尸体下巴的下方插进去,然后直直地切下,一直到下腹部才收住。距离高山龙司的死亡时间已有十二个钟头,尸体内部已经完全没有体温。安藤用器具把肋骨折断,一根根拿开,然后取出两边的肺脏,交给一旁的助手。高山龙司的肺脏呈现非常漂亮的粉红色。他在学生时代就是个顽固的禁烟主义者,进入社会之后,大概也继续坚持了这个原则。助手迅速口述肺脏的重量和大小,记录官则谨慎地记录,拍下照片。

高山龙司的心脏上覆盖了一层薄膜,由于光线的反射,呈现出黄色和白色,重量有三百一十二克,比一般人的大一些。心脏的重量通常是人体重量的百分之零点三六左右。从外表看来,这颗在十二个钟头前还在跳动的心脏有很多部分已经坏死。左侧脂肪膜上的动脉由于血栓等原因,导致血液无法流到前面,心脏遂停止跳动,这是典型的心肌梗塞症状。从坏死的情况判断,安藤推测死因是血管阻塞,尤其是在左冠状动脉分支的正前方引起阻塞,致死率非常高。至于究竟是什么原因引起血管阻塞,必须等到明天检查工作告一段落才能确定。

安藤非常有自信地向助手说明死因—“左冠状动脉阻塞引起心肌梗塞”。接着,他取下肝脏,检查肾脏、脾脏和肠子等器官是否有异常,也检查了胃里面,但是没有特别的发现。正当他要切开头盖骨的时候,助手突然叫道:“老师,等一下,你看看喉咙的地方……”并用手指指着龙司被切开的喉咙。

安藤发现龙司咽喉部位的黏膜已经溃疡,但范围不是很大,如果助手没有提醒,他也不会注意到。这应该和死因无关吧?先做个切片检查,结果出来就知道了。

紧接着,安藤在高山龙司的头部划下一刀,从后脑往额头把头皮剥开来,只见眼睛和嘴巴的部位覆盖着一些粗硬的毛,头皮里面则露出一层白色的东西。安藤拿开头盖骨,将整个白色的脑子取出来,上面布满无数褶皱。

当年高山龙司也是医学院的优秀学生之一,他不但会说英语、德语、法语,还可以从刚发表的论文中提出很多艰深的问题,有时连老师都畏惧他。但是,高山龙司愈往医学的深处钻研,反而愈将重心转移到纯粹的数学领域上。那时他们班上很流行暗号游戏,每个人依照号码出题目,谁最早解出答案谁就赢,通常是高山龙司获胜。

安藤总是故意出一些困难的暗号题目,但很快就被龙司解开了。每次安藤都觉得像被人家知道自己的心事一般,不禁有些胆寒。但其他学生都无法解答高山龙司的题目,安藤也只有一次成功,不过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并不是逻辑思考的结果。当时,他苦思不得其解,偶然看到窗外的看板,从上面的电话号码得到灵感,联想到了关键词。当时,安藤对高山龙司近乎嫉妒,他经常感到自己受到龙司的支配,备感压迫,几次暗号竞赛让他丧失了自信心。

如今,安藤凝视着高山龙司这个超乎常人的大脑,它在外观上和普通人的没有多大的差别,只是比平均值重一点。纵裂的沟痕很深,好像山峰一般,前头高高地耸立着。龙司到底是如何运作这个脑子来思考的呢?他对纯数学有浓厚的兴趣,如果能再活十年,绝对会在这个领域大展身手。安藤对龙司这项才能既向往又嫉妒。

安藤确定脑部没有异常,便将头盖骨放回原来的位置。从他拿起手术刀,已经过了五十分钟,而一般解剖工作会在一个小时左右完成。

大致检查完毕,安藤顿时心念一转,将手伸进龙司已被掏空的下腹部内侧,用手指探一探,接着取出两颗像鹌鹑蛋大小的小球。这两个睾丸呈灰色,滑溜溜地滚动着。安藤不禁在心底问道:没有留下子孙就死去的龙司,和失去三岁零四个月的儿子的我,究竟谁更悲哀?

没有犹豫,安藤立刻在心中回答:“我更悲哀!”至少龙司是在不知不觉间去世的,没有实质的悲伤。悲伤这种情绪会造成强烈的痛楚,仿佛拿着刀子在心口划下千万道伤痕,而这种痛楚并不存在于龙司的人生中。拥有小孩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喜悦,而失去这份喜悦的悲伤却是好几百年也无法磨灭的……安藤看着这两个没有达成任务的睾丸,心中不停地涌现复杂的思绪。

接下来便是将尸体缝合。安藤先将旧报纸搓成圆形,塞在龙司已被掏空的胸部和腹部,使它们具有充实感,然后开始缝合。等到头部也缝合了,安藤再将龙司的遗体清洗干净,为他穿上浴衣。龙司的内脏都被取出来,整个躯体看起来比解剖之前瘦了。

龙司,你瘦下来了。为什么我从刚才开始,就不断地在心中对着尸体说话?平常不会有这种情形啊……是遗体散发出一股让人想要诉说的气氛,还是和龙司从学生时代就认识的缘故?

安藤准备将遗体入殓,旁边两位助手帮忙抬起尸体,这时他忽然感到心中好像传出龙司的声音,而且肚脐那儿传来奇妙的瘙痒,用手抓也无法止住。于是安藤走到棺木旁边,伸手去抚摸龙司的胸部和腹部,结果在他的腹部附近摸到一个小而坚硬的突起物。他轻轻地掀开浴衣,仔细地查看一下,发现在龙司肚脐上方皮肤的接缝中,居然有一点报纸角露在外面。

安藤在缝合尸体的时候非常谨慎,报纸角会露出来,是由于搬动遗体时,报纸伸展开来了。报纸沾染上薄薄的血迹和脂肪,安藤将那层白色脂肪薄膜擦去,只见上面出现几个小小的印刷数字。他凑过去,仔细看着报纸上分成两行的六个数字。

178

136

这是股票版面上的数字吗?还是联络处刚好排成两行的电话号码?抑或电视节目编码?不管是哪个新闻版面上,要找出六个并排数字的几率并不是那么高。安藤一时间想不出数字中的关联性,只能暂时将它们记在脑子里。他用戴着橡皮手套的指尖将露出来的报纸塞回龙司肚子里,砰砰地打了几下,确认肚皮表面没有鼓起来,再将浴衣拉拢。之后,他不放心地再次抚摸龙司浑圆的腹部,确定上面没有东西,才一步步地往后退去。

突然间,他感到有股恶寒从背脊蹿升上来,身体莫名地震动了一下。他诧异地想拿下橡皮手套,举起手腕之际,手背却碰到解剖台上龙司的胳膊肘,瞬间感到汗毛直竖。他顺手拿来一张脚凳垫在脚下,好奇地注视着龙司的脸。龙司紧紧闭着双眼,睫毛好像要张开一般眨动。旁边水龙头滚滚流下的水声非常吵,解剖室里的每个人都在忙碌,只有安藤感觉到这不同寻常的气氛。

这家伙真的死了吗?安藤一边质疑,一边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他怔怔地看着龙司,报纸团似乎正在里面移动,龙司的腹部轻微地上下颤动着。

为什么其他助手和警官都没有注意到这种情况?安藤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紧接着,他感觉到一阵尿意,同时好像听到龙司腹中的报纸传来摩擦的沙沙响。然而他膀胱内的尿意几乎不能忍耐了。3

解剖结束后,安藤往大冢的国铁车站方向走去,打算去吃午餐。他好几次停下脚步回头张望,隐约有些不安。他解剖过将近一千具尸体,为什么只有今天不安呢?他一向对解剖工作持谨慎庄重的态度,这样从尸体腹部的缝合处露出报纸的情形从不曾发生。可能是因为那点细微的疏忽,才会引起这种不安吧,还是……

安藤来到经常光顾的中华料理餐厅,叫了一份今日特餐。现在是十二点过五分,可是店里的客人比平常少很多,只有柜台旁边那张桌子坐着一位正在吃面的中年男人,戴着皮制登山帽,偶尔将视线投向安藤,令他很不舒服:对方为什么不把帽子摘下来,还一直盯着我这边看?安藤此刻对这类细微的事情非常敏感,很想探究其中的意义。

从龙司肚子里跑出来的六个数字浮现在脑中,他怎么甩都甩不开,始终在眼前一闪一闪地浮现。有可能是电话号码吗?

这时,安藤注意到戴登山帽的男人背后放着一台粉红色电话机,他不禁想拨一下这个号码看看。东京市内的电话号码并不是六个数字,不过如果话筒的另一端有人回答……“安藤吗?刚才你把我弄得疼死了,还把睾丸摘下来……”他的大脑中响起龙司质问的声音。“让您久等了。”服务生用平淡的语气说着,将附汤的中华盖饭套餐放在桌上。配料中有两个鹌鹑蛋藏在青菜下面,刚好与龙司的睾丸大小相同。安藤猛吞了一口口水,将桌上已经凉下来的水一口气喝完。

安藤不是那种否定超自然现象的科学家,却也觉得自己执着于那六个数字很愚蠢。他不受控制地挂念着“178、136”这几个数字,努力地思考龙司这个暗号狂到底想传达什么样的讯息。

安藤一面喝汤,一面将餐巾摊在桌子上,拿起插在胸前的圆珠笔将数字写下来。假设以A为0、B为1、C为2、D为3、E为4、F为5……Z为25来对应,用26个英文字母与0到25的数字互相替换,这是换字式暗号的基础,是最简单的暗号。安藤先试着将“1、7、8、1、3、6”这6个数字分解,分别以英文字母去替换,可变换出:

B H I B D G

连续念的话,则是“BHIBDG”。即使不查字典,安藤也知道这个单词不存在。

接下来的方法是将一位数和二位数的数字分开来思考。即将这6个数字进行排列组合,取一位数与不超过26的二位数,分别与26个英文字母对应,再看对应结果。安藤将过程写在纸上。

这里面,具有意义的单词只有一个,那就是“RING”。安藤在口中喃喃念着这个词。“RING”除了有“铃”的名词意义之外,还包含鸣、响、通知等动词意义在内。从龙司腹中露出一截报纸,将其中的数字列替换成英文字母后,形成“RING”这个单词,这是偶然吗?

此时,不知从何处传来警报声。安藤想起小时候在乡下听过的火警警报。那天晚上,父母由于加班尚未回家,只有祖母和他待在家里。凄厉的警报声打破夜晚的寂静,安藤连忙塞住耳朵,缩在祖母的膝盖旁颤抖。当时他并不知道那是火警的警铃声,只是从那阵声音中嗅到不寻常的气息,收到不幸的预告。而就在一年后,父亲意外身亡了。

安藤食欲尽失,胃部涌起一股想呕吐的不适感,他将中华盖饭推开,向服务生要了一杯水。

一个小时前,龙司的遗体被放进棺木里,由警方交给家属。高野舞见到龙司的遗体,马上趋前恭敬地行了一个礼。今晚是守灵之夜,明天就是火葬的日子。安藤想亲眼确认龙司的肉体变成灰烬的情形,他隐隐觉得龙司好像还活着……龙司,你是不是要传达什么讯息给我?4

安藤在K大学本部听完一场由法学院主办的演讲,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然后朝着与高野舞约定的图书馆走去。

昨天高野舞打电话到监察医务院,刚好碰到安藤值班,他一听到电话中的声音,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一张秀丽的脸孔。安藤偶尔也会接到死者家属的电话,他们几乎都是打来询问死亡原因的。但是,高野舞打电话来却别有目的。她在解剖结束当天晚上,偷偷地从守灵仪式上溜到高山龙司的住处,帮他整理未发表的论文,却从中联想到一些或许和龙司死因有关的线索。

安藤想得到宝贵的信息,也想再见到高野舞美丽清纯的容貌,于是告诉她明天下午要参加大学本部的演讲,之后有充分的时间和她详谈。高野舞指定了见面地点——图书馆前面,樱树下的长板凳。安藤在这个校区实习两年,从来没有和朋友约在那儿见面,倒是和曾在文学部就读的妻子常约在银杏树下见。

他远远地看到高野舞坐在长板凳上,或许是她穿着素色衣服的关系,看起来比十天前更年轻。她听到一阵脚步声,便抬起头。“高野舞……小姐。”安藤叫道。“啊,那天辛苦你了。”对于解剖恋人的法医,要以什么方式打招呼呢?高野舞想不出其他词句来。“我可以坐下来吗?”安藤没有等高野舞回答,便直接走到长板凳那儿,坐在她的身旁,把脚交叠在一起。“检查结果出来了吗?”高野舞用平淡的语气询问。安藤看一下腕表才说:“你有时间吗?如果可以,我们到哪里去喝点东西,我有些事想问你。”

高野舞无言地站起来,顺手拉了一下裙摆。

高野舞和安藤走进一家咖啡店。这里是学生们经常光顾的地方,不过这个时间客人不多,并不嘈杂。他们选择可以看到通道的靠窗位置坐下,女服务生立即送来茶水和纸巾。“水果圣代。”高野舞马上点了餐点,安藤有些惊讶,但也跟着点了一杯咖啡。“我喜欢。”女服务生离开后,高野舞才意识到水果圣代有些孩子气,于是耸耸肩说道。

他们点的咖啡和冰品很快就送来了,水果圣代上装饰着红色樱桃和威化饼,这正是高野舞非常喜欢这家店的原因。安藤看到她吃东西的模样,不禁又想起儿子。儿子也会专注地吃着喜欢的东西,可爱得不得了。

安藤一口咖啡都没喝,怔怔地看着高野舞。他的妻子热衷于瘦身,绝不会点水果圣代这一类冰品,只喝不加糖的柠檬茶。可是从外表看起来,高野舞似乎比安藤的妻子还要瘦削。在分居的那段时间,妻子瘦到连眼睛都快合起来了,但是他对妻子的印象仍停留在刚结婚时她拥有一张丰满脸庞的阶段。

高野舞将樱桃含在口中,对着椭圆形玻璃容器吐出果核,再用纸巾擦拭一下嘴唇。安藤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一边吃着威化饼,一边注视杯底剩余的冰激凌,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拿起来舔一舔。

等到高野舞吃完餐点,两人才开始谈话。高野舞焦急地询问安藤,解剖之后,是否将龙司的内脏送去做进一步的检查。

刚吃完水果圣代的年轻女子却谈到尸体内脏的去处,时机显得非常不恰当,安藤不禁考虑该如何说明。他曾经对家属说明过解剖后检查内脏的事情,但双方无法沟通,他还因此尝到不少苦头。一般人对组织标本这类东西不甚了解,一听到“标本”这个词,立刻联想到用福尔马林将内脏浸泡在瓶中,双方便在一问一答间浪费许多时间。

对安藤而言,组织标本就像行政人员拿的圆珠笔,然而,若是不针对它的形状、大小、制作方法加以说明,其他人根本无从了解。他决定从制作组织标本的方法开始说明。“嗯,所有作业几乎都在研究室里进行,我们将引起心肌梗塞的部分切取一小片,先用福尔马林浸泡,接着切成像生鱼片的形状,用石蜡固定,之后再切成薄片,做成显微镜用的标本,取下石蜡的部分染色,这样就完成了组织标本。然后交给检验室处理,等待进一步的检查结果。”“经过那样的程序,检查时比较容易吗?”“当然,一旦染色,在显微镜下观察细胞的构造就轻而易举了。”“你看过了吗?”“在转交给检验室之前,我看了一下。”“怎么样?”高野舞把身子靠过来。“左冠状动脉的回旋支前面发生闭塞,血液无法往前流过去,龙司的心脏因而停止跳动。之前我这样说明过,不过,被切成圆片的病变部分在显微镜下的样子很令人惊讶……一般的心肌梗塞是动脉硬化,在内膜上沉积脂肪,使动脉变得狭窄,形成瘤状物,造成血块堆积。龙司确实有血管闭塞的情形,但那并不是动脉硬化引起的,有明显的不同。”“那是什么?”“肉瘤。”安藤很简洁地回答道。“肉瘤?”“是的,至于是否为特定的组织细胞,或是未分化的肿疡,我们不是很清楚。这是在冠状动脉的内膜和中膜部分都没有见过的细胞肿瘤。也就是说,血管内产生一个肿块,造成血管闭塞。”“是癌细胞之类的东西吗?”“也有可能,不过,在血管内部产生肉瘤,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是不是只要等检查结果一出来,就可以知道是什么原因产生的肉瘤?”

安藤一面笑,一面摇头。“只要它还没有成为症候群,我们就没有办法知道原因,就像艾滋病一样……说不定龙司有冠状动脉的先天性缺陷。”“可是,高山老师他……”

缺乏医学知识的人也知道,心脏的冠状动脉如果长出瘤之类的东西,人的运动能力将大打折扣。“对,他在高中时代曾经参加全国高中运动会,并在掷铅球的项目中获得非常优异的成绩。”“是的。”“有先天性心脏疾病的人肯定无法在运动方面如此活跃,所以我想问你,龙司生前有没有提到胸口疼痛之类的情形?”安藤与龙司之间的交情,几乎在大学毕业时就宣告结束,此后两人在大学校区相遇,也只是互相说声“你好”,根本不会注意对方身体的变化。“我和老师交往不到两年,所以……”“没关系,这样就够了。”“老师具有异于常人的强壮体格,在我的记忆中,他没有得过感冒,当然也可能是他的忍耐力超强,即使有事也不说出来,特别严重的事情也……”“任何事情都可以。他有什么让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吗?”“事实上,是这样的……”

安藤突然想到,并非自己为了解剖报告而来找高野舞,而是高野舞在守灵之夜整理龙司的论文时,感觉有些事情不太对劲,因而约他出来商量。“你说出来,我听听看。”“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和高山老师的死因有关系。”她吞吞吐吐地说着,一脸犹豫的样子非常可爱。安藤集中精神,催促她快点说下去。“十天前的晚上,我溜出守灵的位子,到老师的房间整理一些还没发表的论文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我稍微犹豫一下才拿起话筒,对方自称是‘浅川先生’,说是老师高中时代的朋友。”“你认识他吗?”“只见过一次面,在老师去世前四五天,偶然在老师的公寓里碰见的。”“是男人吗?”“当然。”“那么……”“他好像还不知道老师去世的消息,所以我简短地告诉他前一天晚上的事情,他显得非常吃惊,马上说要赶来这里。”“赶来‘这里’?什么地方?”“高山老师的公寓。”“后来那个人真的过去了吗?”“是的,而且比我想象的还要快。他一踏进房间,就不停地扫视四周,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还三番两次地询问我是否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又反复询问老师死后,屋里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改变了……更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他之后说的话。”高野舞停下来喝了一口水。“那个人说了什么话?”“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他说,‘龙司真的没有和你说什么吗,譬如录像带之类的?’”“录像带?”安藤不解地反问道。“对,您也觉得很奇怪,对不对?”“你从龙司那里听过录像带的事情吗?”“没有。”“录像带……”安藤念着,缓缓靠向椅背。这位在十天前(解剖尸体的星期六)晚上到龙司的住所拜访、自称“浅川”的男子,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想,如果录像带录下的内容非常具有冲击性,便可能给心脏带来很大的打击。”

安藤理解萦绕在高野舞脑海里的疑问。两三天前,他在电视的推理剧场中也看过类似的剧情:妻子和丈夫的属下产生婚外情,继而落入别人设下的圈套,她和那男人在旅馆偷情的亲密镜头全被摄影机偷拍下来,录像带随着恐吓信一起邮寄到她家中。妻子放到录像机里播放,哪知道画面竟是自己和一个年轻男子赤裸着身体拥抱在一起,发出呻吟的声音。她发现录像中的女人是自己,便突然失去意识昏倒在地。

随着录像带的播放,视觉和听觉两方面同时受到刺激,的确会对人造成很大的冲击。如果将录像带重复播放,甚至可能让人遭受过度冲击而死亡。“不,不可能!龙司的确是冠状动脉发生闭塞……再说,那个与众不同的高山龙司会被一盘录像带中的恐怖内容吓死吗?”安藤说到后来,声音中还夹杂着一丝笑意。“那似乎不太可能……”高野舞也轻轻地笑出声,他们对龙司的了解似乎一致。龙司拥有令人赞叹的豪爽性格,胆量之大也异于常人,一般的刺激不可能对他的精神和肉体造成伤害。“对了,你知道那位浅川先生的联络地址吗?”“没有……”说到一半,高野舞捂住嘴巴,“对了,M报社的浅川和行……老师当时是这么介绍他的。”“M报社的浅川和行?”

安藤把这个名字记在记事本上。只要询问M报社,就能和这位自称浅川先生的男人联络上。说不定需要和这人见个面,当面谈一下。

高野舞突然摸着下巴,发出“嘿”的一声。“怎么了?”安藤抬起头来问道。“‘和行’的汉字是那么写的吗?”

安藤低头仔细看着自己刚才在笔记本上写下的“浅川和行”,终于发现什么地方不对劲了:“ASAKAWA”的汉字有浅川、朝川、麻川等写法,而“KAZUYUKI”也有一幸、和幸、和之等写法,为什么我会如此熟悉而自信地用汉字将这四个字写出来呢?“为什么你会知道是哪个汉字呢?”高野舞睁大眼睛询问道。安藤无法回答,他搞不清楚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神秘力量,但是预感到一切事情将和这个男人有极深的关系。5

儿子死后,安藤今晚第一次在吃饭的时候喝了几杯日本酒。他并非在失去儿子之后才戒酒,而是认为酒精具有麻醉的效果,容易增加气氛,高兴的时候喝酒会增加快乐的气氛,悲伤的时候喝酒则会让情绪变得更加沉重。这一年半,悲伤时常在他脑中萦绕,一旦让酒精沾到嘴巴,他铁定喝得烂醉如泥,没办法控制寻死的念头。

十月都结束了,天空竟然还落下蒙蒙细雨,雨丝像雾一般在空中漂浮着,酒的后劲让安藤渐渐暖和起来,丝毫不觉得冷。在回公寓的途中,他好几次把手伸到雨伞外面,盛接从天而降的雨水。

安藤从车站回来的路上经过一家便利店的门口,突然想买瓶威士忌,便停下脚步。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大都会美丽的夜景近在眼前,许多政府机关的建筑物点着明亮的灯光,在蒙蒙雨幕中闪耀着妖冶的光芒。大楼顶上的红色灯光忽明忽灭,仿佛在使用摩尔斯电码传递讯息。灯光明灭的间隔很长,像是一只大张嘴巴的愚蠢怪物。

安藤回到代代木公园对面一栋四层楼的旧公寓,这是他和妻子分居后的住处。这里没有停车场,屋里的家具只有书柜和铁床,好像回到学生时代那种穷酸生活,和以前南青山的公寓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

安藤进了房间,刚打开窗户,电话响了。“是我。”

安藤马上知道对方是谁。不说出自己姓名,又以这种口气说话的,只有大学时代的同班同学——宫下,他现在是病理学研究室的助手。“不好意思,这么久才联系你。”安藤先道了歉,他知道宫下打电话来的理由。“今天我去了你的研究室。”“那是监察医务院附设的。”“看到你有两个赚钱的门路,我只有羡慕的份儿。”“你在说什么?你可是将来的教授候补人选啊。”“这事暂且不谈,参不参加舟越的欢送会,你还没有给我答复。”

第二内科的舟越由于父亲退休,必须回到故乡继承医院,而宫下正好担任这次欢送会的干事,他已经通知大家欢送会的地点和日期,并要求尽快答复是否出席。安藤由于最近事务繁忙忘记了。若不是因为儿子意外身亡,欢送会的主角应该是安藤才对。当初他进入法医学研究室只是暂时的,他打算先将基础打好,再进入临床领域,然后继承妻子家里的医院,没想到却因为一个意外改变了人生轨迹。“欢送会在什么时候?”安藤把话筒夹在耳朵旁,一面翻记事本,一面听着。“下个星期五。”“星期五……”安藤根本不需要确认时间,因为他在三个小时前和高野舞分手,约定下星期五晚上六点一起吃饭。这两者之间的轻重十分清楚,安藤已将近十年没有邀约年轻女性吃饭,如今好不容易听到“OK”的回答,总不能让机会又失去了。自己能不能从那场噩梦中醒过来,这正是关键。“怎么样?”宫下催促道。“对不起,我有约在先了。”“真的吗?又是以前那个理由?”

安藤不知道自己通常是用什么理由来拒绝朋友的邀约。“我以前都是用什么理由?”“不能喝酒的理由啊,你这家伙的酒量那么好……到底在胡说些什么?”“不是那样。”“不喜欢的话就不用喝,可以用乌龙茶代替,主要是和大家交流一下嘛。”“真的不是那么回事。”“可以喝酒吗?”“还可以。”“那……找到喜欢的女孩了?”

从宫下胖嘟嘟的体型来看,实在无法想象他的感觉那么敏锐。安藤只和高野舞见过两次面,还谈不上喜不喜欢对方。“哪个女人竟然让你连舟越的欢送会都忘记。不过,这是值得庆贺的事情,不必介意,欢迎你一起带来。”“还没有到那种程度。”“看起来蛮慎重哟。”“还好。”“嗯,我不会勉强你的。”“真的很不好意思。”“你道歉好几次了,这次就让你缺席,但是我会告诉大家你结交了喜欢的女人。”说完,宫下又笑了笑。

安藤没有办法发脾气,这段愁云惨雾的日子里,唯一的安慰正是宫下送的礼物。当时宫下并没有说“提起精神”那些毫无意义的话,只是递给安藤一本小说,要他看一下。小说描写了一个身心受创的年轻人克服过去、自我成长的过程,现在被安藤十分珍惜地放在书架上。他第一次得知宫下竟然对文学有兴趣,也知道了一本书可以给人勇气。

接着,安藤改变话题:“对了,龙司的组织标本中查到什么了吗?”龙司遗体病变的部分,主要在宫下的病理学研究室进行检查。“那件事啊……”宫下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怎么啦?”“要怎么说呢?我实在是搞不清楚……你对关教授有什么看法?”关教授是病理学研究室的教授,他在癌细胞产生形式的研究方面非常有名。“你怎么突然这么问?”“那个老人偶尔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他到底说了什么话?”“死因似乎不是冠状动脉闭塞,关教授提出另一种见解……龙司的咽喉部位长着溃疡,你还记得吗?”“当然。”安藤记得他在解剖过程中,差点就漏掉这个部分,经过助手的提醒,才在解剖后将它切除下来。“我只用肉眼瞄了一下,但是关教授一看到那个溃疡的部分,你猜他说了什么?”“不要再拐弯抹角了,赶快说吧!”“他说那个东西很像天花患者的溃疡。”“天花?”安藤忍不住大叫一声。

天花经过疫苗的扑灭后,已经从地球上灭绝了。一九七七年在索马里发现最后一位患者,至今世界上再没有出现有关天花的感染报告。在一九七九年,世界卫生组织发表“天花已经从全世界绝迹”的宣言。只有人类才会感染天花,没有患者,就代表天花病毒已经不存在。现存的天花病毒冷冻在液氮中,放在俄罗斯莫斯科和美国佐治亚州亚特兰大的研究室里。因此,如果现在世界上某个地方出现天花病例,便只能假设其中一个研究室的病毒外泄,但似乎不可能。“你也觉得很吃惊吧。”“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有可能。不过,关教授都这么说了,我们也不能听听就算了。”“什么时候才知道结果?”“大概一个星期后。如果真的发现天花病毒,对你来说是一件大事。”宫下忽然笑了起来,他也在想可能什么地方弄错了,毕竟以他们的年纪不可能看到天花患者,这一类病症的信息只能从研究病毒的书籍中去寻找。

安藤曾在书中看到全身布满天花疹子的幼儿照片,小孩眼神茫然地对着相机。天花发病的最大征兆是全身布满疹子,出疹时间是在感染后七天左右。“可是,龙司的皮肤并没有出疹子啊。”安藤回忆起龙司的皮肤在灯光下发出明亮的光泽。“嘿,我实在不想说这些愚蠢的话。你知道天花病毒会造成严重的血管闭塞,致死率接近百分之百吗?”

安藤轻轻地摇着头回答:“不知道。”“这一点我很确定。”“难道你认为龙司的冠状动脉闭塞正是这个原因引起的?”“我很不愿意事情演变成这样。可是,在冠状动脉内部出现的那个肉瘤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不是也在显微镜下看到了……为什么会长出那种东西来?”“这……”“你种过牛痘吧?”宫下发出一阵奇怪的笑声。“你还有心情笑!如果真是天花病毒……”“玩笑归玩笑,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什么事?”“先撇开天花不说,如果是由于某种病毒长出肉瘤,应该还有人因为相同症状而死……”宫下在电话的另一端想象各种可能性。“这不无可能。”“如果你有时间,可不可以到其他大学问问?运用你的人际关系,应该能轻易查到相关资料。”“知道了。如果天花真的变成症候群再次出现,可是大事一桩。”“别太担心了。”

之后,两人简单地寒暄几句,便挂上了电话。

夜晚的湿气从敞开的窗户潜入屋内,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马路上轮胎的痕迹逐渐干涸,宛如两条筋脉往前延伸。安藤走到阳台关上窗户,将车辆的嘈杂声关在窗外。他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医学事典,翻到目录那一页。他对天花病毒的知识相当贫乏,如果不是对病毒感兴趣,没有人会将天花当研究对象。

天花病毒属于痘病毒科正痘病毒属的“重症天花”和“轻症天花”。“重症天花”的死亡率是百分之三十至百分之四十,而“轻症天花”则在百分之五以下。除此之外,猴子、兔子、牛、老鼠等感染水痘病毒的情况依然存在,但日本目前没有发现相关感染病例,即使有,也只是局部的痘疮。

安藤顺手合上医学事典,他觉得仅凭肉眼根本无法证实那就是天花,可能只是病变症状和天花相似。他又想到,如果在龙司体内发现某种病毒,那他和高野舞也一定会感染。以天花病毒为例,病毒附着于口腔黏膜形成溃疡,然后再释放出病毒。唾液具有很强的感染性。安藤立刻联想到高野舞和龙司的嘴唇重叠在一起的画面,他慌忙甩开这种想法,将威士忌倒在玻璃杯中,一饮而尽。

安藤已有一年半左右没接触过酒精,身体马上产生强烈的反应,喉咙开始发热,渐渐蔓延到胃部。他感到十分虚弱,不由得坐到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勉强让头脑保持清醒。

安藤在儿子溺水的前一天曾做过关于海洋的梦,他确信上天早已向他示警,然而他无法阻止那场悲剧发生,始终非常后悔。此外,在解剖完龙司的遗体后,龙司的腹部露出一截报纸,将上面的数字转换成英文字母后,排列出“RING”这个单词,又代表什么意义呢?

龙司的葬礼已经举行过,肉体也被烧成灰烬,只有一部分成为组织标本保存起来,但感觉他好像还活在这个世上,却又无法对人表达他的感受。

安藤在陷入昏睡前的一分钟,盲目地揣想种种荒唐无稽的可能性。刹那间,他的理智从体内冒出来,灵魂由上往下观察这具以大字形躺在床上的躯体。他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姿势,而且还是最近的事。

在强烈的睡意侵袭下,安藤终于想到自己在不久前曾经看到照片中龙司死前的姿势,和自己现在的一模一样。安藤不禁开始颤抖,他抗拒着浓重的睡意坐起身子,然后迅速地钻进被窝。直到进入梦乡,他的身体仍然不停地发抖……6

安藤在监察医务院解剖完两具遗体,将后续工作交给同事处理,自己则赶回K大学。先前他从宫下那儿得知龙司的死因有些进展,按捺不住心头的兴奋,以最快的速度冲往学校。

学校正面的新馆刚盖好两年,是一栋十七层的现代化建筑,密集的走廊和旧馆相连。安藤从附属医院的正门进入,穿过走廊往旧病房大楼走去,将新旧馆连接在一起的廊道宛若迷宫,初次来访的人通常都会迷路。安藤从病理学研究室的门缝往里面瞧,只见宫下坐在圆椅子上,好像正在查阅文献资料,一张脸几乎贴在书上。他从后面慢慢走近,拍了拍宫下厚实的肩膀。

宫下回过头,摘下眼镜,将书反扣在桌上,书名是《占星术入门》。他把椅子转个方向,面对安藤坐着,直接问道:“你的出生日期是什么时候?”

安藤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拿起《占星术入门》翻阅。“用占星术算命啊?又不是女高中生。”“你不要小看它,很准的。喂,把你的出生日期告诉我。”“别管这种事了,你……”安藤从桌子底下拉出一张圆椅子,粗鲁地坐下来,放在桌子边缘的《占星术入门》掉在地下,发出一声钝响。“啊,镇定一点。”宫下弯下腰把书捡起来。“是不是发现病毒了?”

宫下摇着头说:“我询问了其他学校的法医学研究室,是否有和龙司症状相同的死亡病例,并且经过了行政解剖或司法解剖手续,目前已经整理出结果了。”“有死因相同的尸体吗?”“是的,经过确认,死因相同的共有六具尸体。”“六具尸体?”“对方也吓了一跳,只有我们对这种死因奇怪的尸体做这样的调查。”“是哪一所大学负责解剖的?”

宫下腹部抵着桌子,伸手到杂乱的档案中找寻。“S大学有两具,T大学有一具,横滨的Y大学有三具,共计六具尸体,应该还有其他病例。”“让我看一看。”安藤从宫下的手中接过档案。

宫下在今天中午前接到了所有传真资料,每一份都模糊不清,读起来相当费力。因此,安藤从中选择必要的事项来阅读。

首先是T大学解剖的遗体,死者姓名是岩田秀一,十九岁,于今年九月五日晚上十一点左右,骑着50cc的摩托车在品川车站前的十字路口跌倒死亡。解剖结果是:他的心脏冠状动脉因不明肿瘤造成阻塞,死因是心肌梗塞。

Y大学解剖的三具遗体中,有两具是一对年轻恋人,而且是同时死亡。能美武彦,十九岁;辻遥子,十七岁。九月六日天色未明的时候,这两人在神奈川县横须贺市大楠山的山脚下,被人发现陈尸于租借的车中。当时辻遥子的内裤褪至脚踝,能美武彦的牛仔裤和内裤也脱到膝盖处。由此看来,他们很可能在深夜时分正想在车上做爱时,心脏同时停止了跳动。解剖结果是:血管内的肿瘤造成冠状动脉阻塞。

安藤嘴里一边喃喃念着“怎么可能”,一边抬头望着天花板。“你看到车子里的那对恋人了吗?”宫下出声问道。“是的,这两个人在相同场所、相同时间发生心肌梗塞,再将T大学解剖的岩田秀一包含在内,他们几乎都在相同时刻发生冠状动脉阻塞。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接下来还有一对母女……你看到了吗?”“还没。”“你仔细看看,她们和龙司的症状相同,咽喉部位产生溃疡。”

安藤急忙翻阅下一份档案。S大学解剖的是一对母女的遗体。母亲叫浅川静,三十岁;女儿名叫阳子,一岁六个月大。安藤一看到母亲的名字,心底总觉得有些熟悉,他停止手上的动作,思考了许久。“你怎么了?”宫下望着他的脸,诧异地问道。“没有……没什么。”安藤继续阅读档案的内容。

今年十月二十一日正午,浅川静带着阳子乘坐丈夫开的车子,在首都高速公路湾岸线的大井匝道出口附近发生交通事故。他们是从浦安往大井方向行驶,在东京港隧道的入口附近遇上交通堵塞,和一辆轻型卡车追撞。不仅车子严重损毁,连坐在后座的母亲和女儿也丧生了,开车的丈夫则身受重伤。“为什么这个案子会转至司法解剖?”安藤焦急地提出这个疑问,毕竟一般交通事故身亡的人,司法解剖的例子不太多见,通常只有具备犯罪因素时,才会在检察官列席之下进行司法解剖。“不要着急,你先看下去。”“要不要换一台新的传真机?这些字实在太模糊了,我看得头很痛。”安藤把卷成圆筒的传真资料拿到宫下的眼前摇晃。“真是个没有耐性的家伙!”宫下干脆取过资料,直接向安藤说明,“起初认为这对母女是因车辆追撞致死,但经过调查,却发现尸体上没有致命伤,因此觉得事情不简单。这对母女的额头、脸及脚上发现一些撞伤或裂痕,可是并没有显示生活反应的伤痕……下面就该你伤脑筋了。”

如果想判定遗体上的伤痕,可以从生活反应的有无来判断那是生前所受的伤,还是死后才受的伤。这对母女身上的伤痕没有生活反应,因此结论只有一个:在意外事故发生的时候,这对母女已经死亡了。“这么说来,开车的丈夫可能是在搬运妻子和女儿的尸体?”

宫下将两手一摊。“大概是吧。”

果真如此,检察官当然会采取司法解剖的手续。检察官揣测这桩案子是丈夫要全家一起自杀,他先动手勒死妻子和女儿,然后在寻找死亡场所的途中碰上交通事故。然而,解剖结果却使丈夫的嫌疑澄清了。这对母女的症状也和其他病例相同,是冠状动脉阻塞,没有他杀的嫌疑。

当车子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妻子和女儿由于心肌梗塞死亡,之后马上发生交通事故。很容易想象为什么丈夫会超速行驶。丈夫原以为坐在后座的妻女睡着了,想叫醒她们,于是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去摇醒妻子,但妻子并没有醒来。他再次确认前面的路况,把手伸向妻子的膝盖,才察觉到妻子的身体产生异状。这令他既惊愕又恐慌,将视线转到妻子身上,因此没有注意到已经逼近前方的车辆。

安藤曾有过丧子之痛,他能体会这个男人在驾驶中忽然发现妻女已经死亡所受的重大打击。“丈夫呢?他现在怎么样了?”“在住院。”“伤势如何?”“身体上的伤没什么大不了,比较严重的是心理方面的打击。”“精神方面?”“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真可怜。”这个男人对妻子的爱一定非常深。

安藤从宫下的手中拿走传真资料,用手指沾了点唾液,继续翻阅薄薄的纸张,他想查一下这个男人住在哪一家医院。

他对这个男人的症状很感兴趣。如果是熟识的医院,或许可以从那里问出详细的情形。他不停地翻阅,霎时有个名字映入眼帘:浅川和行。“什么?”安藤惊讶地发出叫声。“浅川和行”就是他两天前写在记事本上的名字。“是你认识的朋友吗?”宫下打着哈欠问道。“他是龙司的朋友。”“龙司的朋友?”“开车的男人叫浅川和行,他是龙司的朋友。”“你怎么会知道?”

安藤简短地说明:高野舞在守灵当晚去高山龙司的房间整理论文,遇到一个叫浅川和行的男人。“听起来不太妙。”

现在包含龙司在内,总共有七个人死于相同的病症:九月五日有四位,十月十九日有一位,十月二十一日有两位。一对恋人在大楠山同时死亡,一家人在大井匝道出口遇到交通事故,母亲和女儿几乎同时死亡,而她的丈夫正好是龙司的朋友……这些事件中好像具有某种关联,死者都由于肉瘤导致冠状动脉阻塞,造成死亡。这种新疾病可能会传染,从死者的死亡地点来看,借由空气感染的可能性不大,它或许和艾滋病相同,是一种不容易感染的“传染病”。

安藤突然想到高野舞可能和龙司有过肉体接触,他心情很沉重,好像有种不祥的预感不断地逼近,但又忽远忽近、模模糊糊。该怎么向她说明这件事呢?是不是要给她一些警告?

还是先去S大学吧。目前手上只有档案记载的资料,自己对整个情形不是很了解,不如直接去询问解剖浅川妻女的医生。安藤拿起电话与S大学预约前往拜访的时间。7

星期一,安藤到大田区的S大学医学院拜访。

他敲了敲法医学研究室的门,在门外等了一下,但里面没有声响。他低头看一看手表,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左右。法医学研究室和外科、内科不同,成员特别少,可能三四个人一起出去吃午饭了。他正在想该怎么办,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有什么事情吗?”

安藤回过头,看到一位戴着无框眼镜、身材瘦小的年轻人,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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