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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10 02: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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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法)凡尔纳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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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月飞行

环月飞行试读:

序 第一部分概述及第二部分序言

19世纪60年代,有桩科学史上空前的科学尝试令全世界为之激动。美国独立战争后成立了一个炮兵们的俱乐部,名叫“大炮俱乐部”,它的会员突生奇念,想往月球发射一颗炮弹,并与月球建立联系。是啊,与月球建立联系。俱乐部主席巴比凯恩是这一行动的发起人。他就此举请教了剑桥天文台的天文学家,并为使这个极不寻常的举动获得成功而采取了一切必要措施。多数学术水平较高的人都声称它一定能实现。在进行公开募捐后,捐款额达到近三千万法郎,他于是开始了这项宏伟的工程。

根据剑桥天文台天文学家的见解,发射这颗炮弹的大炮应安放在从赤道到南北纬二十八度之间的地区,以便向天顶瞄准月球。炮弹射出时的起始速度应为每秒钟一万二千码。炮弹定于12月1日晚十一时差十三分二十秒发射,四天之后,即12月5日午夜十二点整到达月球,那时月球恰好位于它的近地点,也就是离地球最近的距离,刚好是八万六千四百一十法里。

大炮俱乐部的主要成员巴比凯恩主席、艾尔菲斯顿少校、马斯顿秘书和其他学者举行了几次会议,讨论炮弹的形状和结构、大炮的位置和种类,以及所用火药的性质和数量,最后作出以下决定:一、抛射体应为铝质炮弹,直径为一百零八英寸,弹壁厚度为十二英寸,重量为一万九千二百五十磅;二、大炮为生铁铸造的“哥伦比亚”大炮,将就地浇铸;三、装入的火药为四十万磅火棉,这样就能在抛射体下面释放出六十亿升气体,从而轻而易举地把它送往月球。

这些问题解决后,巴比凯恩主席由莫奇生工程师协助,在佛罗里达选定一个地点,位置为北纬二十七度七分,西经五度七分。就在这个地方完成各项工程后,极其成功地浇铸了“哥伦比亚”大炮。

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突然又发生了一件事,大大激起了世人对这个壮举的兴趣。

一个法国人,一个富于幻想的巴黎人,一个既机智又大胆的艺术家,要求把他自己装入炮弹,送上月球,从而让他对地球的这颗卫星进行一番考察。这位大无畏的冒险家叫米歇尔·阿尔当。他来到美国,受到热情接待,出席了几次大会,听到一片赞扬声。他让巴比凯恩主席和他的死对头尼科尔船长化解恩怨,让他们与他一道乘坐抛射体,以此作为重归于好的证明。

他的建议被接受了,于是炮弹的形状被改成圆柱形。人们在这个类似空中车厢的飞弹上安装了有力的弹簧和隔板,以减轻发射时的撞击力。飞弹中装载了可供一年食用的食物、能使用几个月的水和几天的煤气。一架自动器械可以制造与供应三位旅客呼吸所需要的空气。同时,大炮俱乐部在落基山的最高峰安装了一架巨大的望远镜,对抛射体穿越太空的轨迹进行跟踪。一切都准备就绪。

11月30日,抛射体在预定的时间进行发射,观众人山人海。人类中的三位成员第一次要离开地球,飞入星际空间,到达目的地。米歇尔·阿尔当、巴比凯恩主席与尼科尔船长这三位英勇无畏的旅行家需要用九十七小时十三分二十秒完成他们的航程。这样,他们到达月球表面的时间是在12月5日午夜十二点钟,恰好是满月时分,而不是像某些消息不确切的报纸所宣布的那样是在12月4日。

然而,发生了一个未曾预料到的情况,“哥伦比亚”大炮在发射飞弹时,产生了大量烟雾,立即使地球大气混浊不清。在观察者的眼中,月亮连续几夜都罩上了一层烟雾,这一情况激起了人们的普遍不满。

可敬的马斯顿先生,三位旅行家最坚定的朋友,动身前往落基山,在剑桥天文台台长、可敬的贝尔法斯特先生的陪同下,他抵达朗斯峰观测站,望远镜就耸立在这里。它可以将月球拉近到两法里。大炮俱乐部这位可敬的秘书想要亲自观察他勇敢的朋友们的空中列车。

大气中聚集的云雾使得在12月5日、6日、7日、8日、9日直至10日期间无法观察。人们甚至认为观察要推迟到下一年的1月3日才能进行。因为月球从12月11日起进入其满月至下弦月间的月相,月亮的光亮部分日益缩小,令人难以追踪抛射体的踪迹。

然而,在12月11日夜里至12日,一场暴风雨使天空纯净如洗,一半明亮的月球在漆黑的夜幕上十分清晰,令所有的人都欣喜不已。

就在这天夜里,马斯顿和贝尔法斯特从朗斯峰观测站给剑桥天文台各位天文学家发了一封电报。

那么,电报中究竟说了些什么?

电报中说,贝尔法斯特与马斯顿先生于12月11日晚观测到了由乱石岗上的“哥伦比亚”大炮发射的飞弹。由于尚不知晓的原因而偏离轨道,并没有到达目的地,但它离月球相当近,因而受到月球引力的影响,直线运动于是变成了椭圆形运动,在环绕这颗黑夜之星的椭圆形轨道面上运行,成了它的卫星。

电报还说,关于这颗新星的各种数据还不能计算出来。若要确定这些数据,必须从三个不同的地点对它进行观测。电报随后又指出,这个抛射体与月球表面的距离“可以”估测为二千八百三十三公里左右,即四千五百法里。

电报最后提出双重假设:它或者被月球引力吸引,这几位旅行家最后便会达到目的;或者在不变的轨道面上环绕月球飞行,直到世界末日。

就这些不同的可能性而言,这些旅行家的命运会怎样呢?的确,他们有能维持一段时间的食品。然而,即使他们的大胆壮举获得成功,他们将来如何返回地球呢?他们将来真能回来吗?人们能得到他们的消息吗?最博学的学者纷纷对此打起了笔仗,使公众的情绪大为高涨。

这里应该指出一点,值得这些心急如焚的观察者深思。当一位学者向公众宣布一项纯系揣度的发现时,这一举动应该相当慎重。没有人强迫他去发现一颗行星、一颗彗星或一颗卫星,他若这样做而发生错误,必然招致人们的嘲笑,最好还是先等一段时间。急不可耐的马斯顿在向世界发出这封电报之前,就应该持这种态度,因为照他的看法,这封电报已经给这桩事业下了断语。

的确,这封电报包含着两种错误,以后证明也确实如此。第一种错误是观察错误,涉及抛射体与月球表面的距离,因为在12月11日那天,不可能看到那颗飞弹,马斯顿所看到的或者自以为所看到的,并不是“哥伦比亚”大炮所发射的飞弹。第二种错误是理论上的,涉及上述抛射体的最后命运,因为它若成为月球的卫星,与理论力学的规律是绝对矛盾的。

朗斯峰的观察者提出的假设只有一点可以实现,就是预见到那三位旅行家——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将会竭力把炮弹与月球的引力结合在一起,从而抵达月球表面。

事实上,这三个人既机智又勇敢,经受住了发射时可怕的反冲力而活了下来。下面讲述的就是他们在飞弹车厢中旅行的故事,既有最惊险的戏剧性遭遇,又有极为奇特的情景。这一叙述摧毁了许多幻想和预见,却能令人对这个壮举所遭遇的种种难以预料的情况有清楚的了解。它突出描绘了巴比凯恩的科学才能、尼科尔的灵巧和米歇尔·阿尔当富于幽默感的勇敢。

此外,这一叙述将会证明,他们可敬的朋友马斯顿在巨大的望远镜前弓着身,目光穿过繁星满天的太空观察月球的运行,完全是浪费时间。

第一章 从晚上十点二十分到十点四十七分

十点的钟声一敲响,米歇尔·阿尔当、巴比凯恩和尼科尔开始与众多留在地球上的朋友依依话别。为了使犬类动物适应月球大陆的气候,有两条狗已被关在抛射体中。三位旅行家走到巨大的铸铁炮筒的炮口,一架可以移动的吊车把他们送入飞弹的锥形顶端。那里有个专门为此而开的入口,方便他们进入舱内。

尼科尔和他的同伴们进入抛射体后,立即忙着用一块坚硬的金属板把入口封死,金属板由粗大的螺钉从里面拧紧。其他金属板严严实实地遮盖着舷窗的透镜玻璃。这几位旅行家被密封般地关在金属“牢房”内,陷入一团漆黑之中。

米歇尔·阿尔当说:“亲爱的伙伴们,现在让咱们就跟在自己家中一样。我嘛,我是个爱待在屋里的人,很善于料理家务。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把我们的新居尽量安排好,让咱们过得舒服一点儿。首先咱们要让这里明亮一点儿,见鬼!煤气可不是为鼹鼠发明的!”

说完,这个无忧无虑的家伙把一根火柴放在鞋底一擦,火柴发出火焰。他把火柴凑近固定在容器上的灯嘴,容器内盛着用高压注入的碳化氢,足够飞弹在一百四十四小时即六天六夜里照明和取暖。

煤气灯点着了,被照亮的抛射体内部看上去好似一个舒适的房间,墙壁上装着软垫,四周有一圈沙发,圆圆的顶部好似穹顶。

炮弹里面装载的物品,如武器、各类器械、日用品之类的东西,都结结实实地捆在软垫上,可以承受发射时的震荡而不受损害。为了使这个如此大胆的实验获得圆满结果,人们已经采取了力所能及的一切措施。

米歇尔·阿尔当进行了仔细检查,宣布对所有的设备都极其满意。

他说:“这是一间牢房,但是一间能够旅行的牢房,而且犯人有权利把鼻子伸到窗口,我愿意签份一百年的租约!巴比凯恩,你笑了?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你是不是认为这个牢房会成为我们的坟墓?”

米歇尔·阿尔当说这番话的时候,巴比凯恩和尼科尔在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当三个旅行家最终把自己关在飞弹里面时,尼科尔的精密计时器指着晚十时二十分,这架精密计时器是根据莫奇生工程师的精密表校准的,误差只有十分之一秒。巴比凯恩看了看计时器。煤气灯点着了

他说:“朋友们,现在是十点二十分。到十点四十七分,莫奇生就要点燃与‘哥伦比亚’大炮的火药相连的引线。我们在这一时刻就要准时飞离我们的星球,因此我们留在地球上的时间只剩二十七分钟了。”

将一切都处理得有条不紊的尼科尔答道:“二十六分十三秒。”

米歇尔兴冲冲地嚷道:“好极了,在二十六分钟里可以干好多事呢!我们可以讨论最严重的道德问题或政治问题,甚至可以解决它们!二十六分钟若使用得当,可以胜过无所事事的二十六年!帕斯卡或牛顿的几秒钟比一群不可理喻的蠢货的整个一生都要宝贵……”

巴比凯恩主席问道:“滔滔不绝的演说家,你由此得出了什么结论?”

阿尔当答道:“我的结论是我们有二十六分钟。”

尼科尔说:“仅仅二十四分钟。”

阿尔当说:“我正直的船长,你若要坚持这么说,那就算二十四分钟。我们在这二十四分钟里可以深入地……”

巴比凯恩说:“米歇尔,在我们的整个航程中,我们有充足的时间来深入研究那些最艰难的问题,不过现在还是让咱们做好起程的准备工作吧。”“咱们不是都准备妥当了吗?”“的确是这样。不过为了尽可能减轻最初的冲击,我们还有些预防工作要做。”“我们不是在防止撞击的隔板之间灌水了吗?它们不是完全可以保护我们吗?”“米歇尔,但愿如此。”巴比凯恩轻轻回答,“不过我对此总是心中没底!”“啊!简直是开玩笑!”米歇尔·阿尔当喊了起来,“你但愿如此……你心中没底……你等到我们关在这个牢房后,才发出这声悲惨的坦白。我要求出去!”

巴比凯恩反驳道:“用什么办法?”

米歇尔·阿尔当说:“的确相当困难。我们已上了火车,司机的汽笛再过二十四分钟就要拉响……”

尼科尔说:“只剩二十分钟。”

三位旅行家面面相觑。然后,他们检查和他们一道被封闭起来的物品。

巴比凯恩说:“一切都安排就绪。现在的问题是要确定我们该采用什么恰当的姿势才能经受得住发射的冲击。这种姿势并非无关紧要,我们要尽可能防止血液猛烈地涌入头部。”

尼科尔说:“说得对。”

米歇尔·阿尔当随即说:“咱们要头朝下脚朝上,就像大马戏团中的小丑那样!”他同时还准备做个样子出来。

巴比凯恩说:“不对,我们要侧身躺直,这样我们就能最好地抵御撞击。你们要注意,在炮弹发射的那一瞬间,我们不论是在炮弹里面还是前头,几乎是一回事。”“如果‘几乎是’一回事,我就放心了。”米歇尔·阿尔当顶了一句。

巴比凯恩问道:“尼科尔,你同意我的想法吗?”

船长回答:“完全同意,还剩十三分钟半。”

米歇尔嚷道:“这个尼科尔简直不是一个人,而是个有擒纵机构的秒表,并且有八个轴孔……”

可他的伙伴再也不听他说话了,转而以难以想象的冷静完成最后的准备工作。他们的神态犹如两个从容不迫的旅客,进入一个车厢,把自己安顿得尽可能舒服一点儿。人们心中会嘀咕,这些美国人的心到底是什么材料做的,在最可怕的危险逼近时,心脏的搏动竟一点儿没有加速!

抛射体里放了三张厚厚的床垫,非常结实,尼科尔和巴比凯恩把它们放在圆盘一般的活动地板的中央。发射前几分钟,三个旅行家必须躺在上面。

这会儿,阿尔当仍然闲不住,他好似一头关在笼中的野兽那样在狭窄的牢房中把身体转来转去,与朋友交谈,对他的起名为“狄安娜”和“卫星”的两条狗讲话,可以看得出,他给这两条狗起这些意味深长的名字已有一段时间了。“嘿,狄安娜!嘿,卫星!”他一边喊着一边逗弄着它们,“你们就要向月亮上的狗展示地球上的狗的优雅举止了!这下可得为犬族大大争光啊!没错!如果我们能返回地球,我一定要带回一种与月球犬杂交的狗,那可要大出风头啦!”

巴比凯恩说:“月亮上要是有狗就好了。”

米歇尔又十分肯定地说:“一定有的,正如月亮上有马、有牛、有驴、有母鸡一样。我敢打赌,我们在上面会找到母鸡的!”

尼科尔说:“我们将来若找不到母鸡的话,你输一百美元。”“一言为定,我的船长。”阿尔当回答道,同时握着尼科尔的手,“顺便说一句,你跟我们的主席打赌已经输了三次。第一次是这次行动所必需的经费已经筹措到手;第二次是大炮的铸造已经成功;最后一次是‘哥伦比亚’大炮已经装上火药而没有捅娄子。这样你便输了六千美元。”

尼科尔说:“不错。现在是十点三十七分六秒。”“船长,咱们算说定了。对啦,再过十五分钟,你还得给主席九千美元。‘哥伦比亚’大炮若不爆炸的话,输四千美元,炮弹若上升到六英里以上的高空,输五千美元。”“我有的是美元,”尼科尔拍拍上衣的口袋回答道,“我倒希望仅仅把钱输掉。”“得了吧,尼科尔。我看得出你是个有头脑、有条理的人,这是我望尘莫及的。不过,总之,你打了一系列对你非常不利的赌,让我讲给你听。”“狄安娜”和“卫星”

尼科尔问:“为什么?”“因为你若赢了第一笔赌注,也就是‘哥伦比亚’大炮发生爆炸,紧跟着炮弹爆炸,巴比凯恩那时就不在人间了,他怎么能赔你美元呢?”“我的赌金已存入巴尔的摩银行,”巴比凯恩马上答道,“尼科尔若不在了,赌金会转交给他的继承人!”“啊!真是些注重实际的人!”米歇尔·阿尔当大声说,“多么讲究实际的精神!正因为我不理解你们,因此对你们更加钦佩。”

尼科尔说:“十点四十三分!”

巴比凯恩回答:“还有五分钟!”“对!只剩短短的五分钟!”米歇尔·阿尔当说,“我们关在一颗炮弹中,它在长九百英尺的大炮底部!这颗炮弹的下面堆着四十万磅火棉,相当于一百六十万磅普通火药!我们的朋友莫奇生手握计时器,眼睛盯着指针,手放在电动装置上,一秒一秒数着,然后就把我们投射到星际空间去……”“别说了,米歇尔,别说了!”巴比凯恩严肃地说,“让咱们作好准备。离那庄严的时刻只剩不大一会儿了。朋友们,咱们握手吧。”“对!”米歇尔·阿尔当大喊一声,比他想表现出来的更加激动。这三个无畏的伙伴最后一次紧紧拥抱在一起。虔诚的巴比凯恩说:“愿上帝保佑我们!”

米歇尔·阿尔当和尼科尔躺在圆盘中央的床垫上。

船长小声说:“十点四十七分!”

只剩二十秒钟!巴比凯恩很快熄灭了煤气灯,躺在同伴们旁边。

寂静中只听到滴答滴答的时钟走动声。

突然间,一阵猛烈的震动,抛射体在火棉猛烈燃烧后释放的六十亿公升气体的推动下升入太空。

第二章 第一个半小时

情况到底怎么样?这阵可怕的震动造成了什么后果?人们精心制造的这个抛射体是不是取得幸运的结果?那些弹簧、四个缓冲器、水垫和防撞击隔层,是不是减轻了撞击呢?这个一万一千米的起始速度可以在一秒钟内穿过巴黎或纽约,人们能征服它可怕的后坐力吗?显然,这一切正是这动人的场面的成千上万的目击者所提出的问题。他们只惦念旅行家,而忘了这次旅行的目的!如果他们中间有个人,比如马斯顿,能向抛射体看一眼的话,他会看到什么呢?

这时什么也看不到。炮弹内一团漆黑,但它的锥顶圆柱形墙壁完好无损。没有一道裂缝,没有一丝弯曲,没有一点儿变形。火药猛烈的爆炸竟丝毫没有损坏这个令人赞叹的抛射体,也没有像人们所担心的那样被烧化。

在飞弹内部,总的说来,几乎没有产生混乱的现象。只有几件物品被猛烈地抛向穹顶,但最重要的物品似乎没有因震荡而毁坏,捆绑它们的绳索没有断开。

活动的圆盘降到炮弹底部,隔层已成碎片,水流了出来。三个身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巴比凯恩、尼科尔和米歇尔·阿尔当还在呼吸吗?这个抛射体是不是成了一具金属棺材,带着三具尸体飞向太空?

几分钟后,一个躯体动了一动,他的手臂挥动着,头抬了起来,费了很大力气跪起来,这是米歇尔·阿尔当。他摸摸自己的身体,大声“哟”了一声,接着说:“米歇尔·阿尔当,好好儿的,一点儿没事。快看看其他两人怎么样?”

这位英勇的法国人想站起来,但站不稳。他摇晃着,血液猛烈地涌入头部,使他的眼睛看不见了,像个喝醉的人一样。

他说:“嘿!我就像喝了两瓶酒似的,只不过喝起来可没那么舒服!”

然后,他几次把手伸到前额,揉揉太阳穴,终于用坚定的声音喊道:“尼科尔!巴比凯恩!”

他焦急地等待着。没有回答,甚至没有一点儿“哼哼”声可以表明他的同伴的心脏仍在跳动。他又喊了一声,仍是一片沉寂。

他说:“天哪!他们好像从六层楼摔下,头先着地一样。”他怀着任何事物都难以动摇的信心又说了一句,“一个法国人若能跪起来的话,这两个美国人将来一定能重新站起来。不过,首先要弄清情况。”

阿尔当感到身上又有了力气,血液平稳了下来,恢复了正常的循环。他重新努力使自己恢复平衡,终于站了起来,从口袋中摸出一根火柴,把它擦着,接着把火柴伸到灯嘴,将煤气灯点着。容器丝毫没有损坏,煤气没有外泄,否则,大家会闻到它的气味。若情况真是这样的话,米歇尔·阿尔当在这间充满氢气的空间点燃火柴绝不会不受惩罚,空气和煤气掺在一起,就会成为爆炸性气体,爆炸也许会炸毁这已经开始震动的一切。

煤气灯一点着,阿尔当就朝他的同伴弯下身去。这两个身躯一个摞在另一个上面,犹如没有生命的物体一般,尼科尔在上,巴比凯恩在下。

阿尔当先把船长扶起来,让他靠在一张长沙发上,给他使劲地按摩,他按摩得法,尼科尔苏醒了过来。尼科尔睁开眼睛,抓住阿尔当的手,然后环顾四周。

他问道:“巴比凯恩怎么样?”“咱们轮着来,”米歇尔·阿尔当镇定地回答,“尼科尔,我先从你开始,因为你在上面,现在该巴比凯恩了。”

话一说完,阿尔当和尼科尔就抬起大炮俱乐部主席,把他放在长沙发上。看来巴比凯恩的状况比他的同伴更糟,身上有血迹,不过尼科尔查明这只是由于肩部有点轻伤而流出的,便放了心。这不过是皮肤擦伤,他小心地压迫动脉防止出血。

然而,巴比凯恩要再过一些时间才能苏醒,这使两个朋友提心吊胆,他们也为他进行按摩。

尼科尔把耳朵贴在受伤者的胸上,说道:“他还有呼吸。”

阿尔当答道:“是的,他就像一个每日接受按摩的人那样呼吸。尼科尔,咱们给他按摩,多用点儿劲。”

这两个临时按摩师一个劲儿地按摩,十分见效,巴比凯恩终于恢复了知觉。他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攥住两个朋友的手,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尼科尔,我们在行进吗?”

尼科尔和巴比凯恩相互瞧着对方。他们还没有顾得上为抛射体担心,他们首先关心的是乘客,而不是车厢。

米歇尔·阿尔当重复问了一句:“真的,我们在行进吗?”

尼科尔问:“我们是不是静静地留在佛罗里达的土地上?”“也许是在墨西哥湾的海底吧?”米歇尔·阿尔当又补充了一句。

巴比凯恩主席喊了一声:“啊!”

他的伙伴提出的这两个假设立即唤起他的感情。

不管怎样,他们难以对炮弹的状况发表看法。炮弹显然静止不动。与外界缺乏联系手段使他们无法解决这个问题。这个抛射体也许在沿着它的轨道穿越太空;也许在飞行一段时间后,又重新落在地面,甚至坠入墨西哥湾,佛罗里达半岛面积狭小,跌入海中是十分可能的。

情况严重,这个困扰他们的问题必须尽早解决。巴比凯恩心情异常激动,他的精神终于战胜了虚弱的身体,站了起来。他凝神谛听,外面是深深的寂静。不过,厚厚的壁垫足以隔断地球上的一切声音。然而,一个情况令他心中一动,抛射体内的温度在异乎寻常地升高。这位主席从保护套中抽出温度计,显示温度为摄氏四十八度。阿尔当和尼科尔抬起大炮俱乐部主席

他这时喊了起来:“好啊!好啊!我们在行进!这令人窒息的高温是透过抛射体壁传入的。由于抛射体与大气层摩擦而产生了这种高温。温度一会儿就会下降,因为我们已经飘浮在真空中,在几乎令人窒息的高温以后,便要遭遇严寒。”

米歇尔·阿尔当问道:“怎么!巴比凯恩,根据你的估计,我们可能从现在起就要离开地球的大气层了?”“毫无疑问!米歇尔,你听我说,现在是十点五十五分。我们起程后经过了大约八分钟。我们发射时起始速度若不因摩擦而降低的话,只需要六秒钟就可以穿越包围着地球的十六法里厚的大气层。”“完全正确,”尼科尔答道,“不过照你估计,摩擦使速度降低的比例是多少呢?”“降低约三分之一,尼科尔,”巴比凯恩回答道,“速度的降低是相当可观的,不过根据我的计算,就是如此。因而,如果我们最初的速度为一万一千米,在飞出大气层时,速度便下降为七千三百三十二米,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穿越过了这段空间,而且……”“这么说来,”米歇尔·阿尔当说,“我们的朋友尼科尔打的两个赌输了:‘哥伦比亚’大炮没有爆炸,输掉四千美元;我们的炮弹已经升到超过六英里的高度,又输了五千美元。尼科尔,怎么样,该掏钱了。”“首先需要证实,然后再付钱。”船长答道,“巴比凯恩的推断很可能是正确的,因而我要输掉九千美元。不过,我的头脑中冒出一个新的假设,它会使我们的赌注一笔勾销。”

巴比凯恩连忙问道:“什么假设?”“我的假设是,由于这种或那种原因,火药根本没有点燃,我们并没有起飞。”“哎呀,我的船长,”米歇尔·阿尔当嚷了起来,“这样的假设只配得上我的大脑!真是无稽之谈!我们不是差点被震荡得要了命吗?不是我让你醒过来的吗?主席的肩膀不是由于后坐力的冲击而受伤流血了吗?”“米歇尔,你说得不错,”尼科尔说,“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快说呀!我的船长。”“你听到那必然是非常巨大的爆炸声了吗?”“没有,”阿尔当答道,神情十分惊讶,“我的确没有听到爆炸声。”“你呢,巴比凯恩?”“我也没有。”“怎么样?”尼科尔说。“真怪!”主席低声说,“我们为什么没有听到爆炸声呢?”

三个朋友都十分困惑,面面相觑。他们这时面对着一个无法解释的现象。抛射体既然已经射出,那么便必然发生了爆炸。“我们首先要弄清现在的处境,现在把壁板卸下来。”

他们马上就进行这个极其简单的操作,把固定右舷窗外金属板的螺栓钉的螺母用活动扳手拧松。他们把螺钉推出去,用镶着橡皮的密封件堵塞了螺钉孔,外面的金属板从合叶上朝外面打开,露出了封闭舷窗的透镜玻璃。炮弹另一面厚厚的壁上也开了一个同样的舷窗,还有一个在炮弹顶端的穹顶,第四个舷窗开在底部的中央。这样他们便可以从四个不同的方向,通过侧面的窗玻璃直接观察苍穹,通过上方或底部的窗洞直接观察地球或月球。

巴比凯恩和他的两个同伴立即扑向露出的窗玻璃。没有一丝光线射在玻璃上。浓厚的黑暗包围着这个抛射体。但这并未能阻止巴比凯恩主席喊出:“不,朋友们,我们并没有重新落在地面!我们并没有沉到墨西哥湾底!是的,我们升入了太空!你们瞧夜空中这些熠熠发光的星星,以及地球和我们之间这穿不透的浓密黑暗!”

米歇尔·阿尔当和尼科尔异口同声地欢呼:“万岁!万岁!”

的确,这沉沉的黑暗证明飞弹已经离开了地球,因为这些旅行家若停在地上的话,这时明亮的月光所照耀的地面便会显现在他们眼前。这一团漆黑也表明飞弹已经越过大气层,因为扩散的光线会弥漫在空气中,这样就应该在金属外壁上有反射,而情况并非如此。此外光线还应该照亮舷窗玻璃,而现在玻璃是一片黑暗。旅行家们已离开地球,这是不容置疑的。

尼科尔说:“我输了。”

阿尔当说:“我为此向你祝贺!”

船长从口袋中掏出一沓纸币说:“这是九千美元。”

巴比凯恩接过这笔钱问道:“你要收据吗?”

尼科尔答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咱们照规矩办事。”

巴比凯恩主席神情严肃、冷静,好似出纳一样,拿出他的记事本,撕下一张白纸,严肃地写了一张收据,写明日期,签上名字,画了押,然后交给船长。船长细心地把它装入钞票夹。

米歇尔·阿尔当摘下鸭舌帽,对两个伙伴鞠躬,一言未发。在这种场合还有如此多的礼节,使他无话可说。他从未见过如此美国式的繁文缛节。

巴比凯恩和尼科尔结束这套手续后,又回到玻璃前观看星座。群星在漆黑的天幕上格外清晰,闪闪发光。然而他们在这一边看不到黑夜之星,它从东向西运行,慢慢升高,升往天顶。他们看不见月亮,这引起了阿尔当的思考。

他说:“月亮呢?它没有在我们面前露面,这是偶然的吗?”

巴比凯恩答道:“你尽可放心。我们未来的星体就处于它的位置,我们只不过是在这一边罢了。让我们打开另一侧的舷窗。”

就在巴比凯恩即将离开窗玻璃去打开对面舷窗的当口儿,另一个熠熠发光的物体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一个巨大的圆盘,体积之大,难以估计。它朝向地球的一面异常明亮,仿佛是个小月亮,反射出大月亮的光芒。它飞速地行进着,似乎环绕地球一个轨道,会与他们这个抛射体的轨道相交。这个物体向前运动,同时还伴随着自转,因而同散布在太空的所有天体一样。

米歇尔·阿尔当喊道:“啊!这是个什么东西?是另一个发射体吗?”

巴比凯恩没有答话。这个巨大物体的出现令他大为诧异,为之不安。二者有可能相遇,若真是这样,后果不堪设想,或者使抛射体偏离其轨道,或者使其前冲力消失而坠向地球,最后一个可能是这个星球巨大的吸引力不可抗拒地把他们带走。

巴比凯恩主席马上意识到这三种假设的后果,不论出现哪种情况,都不可避免地导致他的梦想落空。他的伙伴们默默无言,注视着天空。那个物体越来越近,变得惊人的巨大。出于视觉上的错觉,抛射体看起来仿佛在冲上去迎接它。

米歇尔·阿尔当惊呼:“天哪!这两列火车马上就要相撞了!”

这几位旅行家出于本能,身体向后一退。他们惊骇到了极点,但未持续多久,仅仅几秒钟而已。那个星球在离飞船几百米远的地方驶过,然后消失了,并不是由于它的速度过于迅捷,而是由于背向月球的一面突然和黑洞洞的空间浑然一体。“祝一帆风顺!”米歇尔·阿尔当大喊,同时满意地长长出了一口气,“怎么!浩瀚无垠的太空难道还不够大,竟然容不下一颗小小的炮弹在那里无忧无虑地遨游!哎,那个玩意儿呢?差一点儿撞上我们的那个自命不凡的球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巴比凯恩答道:“我知道。”“当然喽!你是无所不知的。”“这是颗火流星,”巴比凯恩说,“不过是颗巨大的火流星,地球引力使它处于卫星的状态。”“这可能吗?”米歇尔·阿尔当又嚷了起来,“这么说来地球就如同海王星一样有两颗卫星了?”“不错,我的老弟,有两个月亮,尽管它一般看起来只拥有一个。但这第二个月亮太小了,速度又极快,因而地球上的居民无法看到它。一位法国天文学家在分析了若干数据之后,终于确定了这第二颗卫星的存在,并计算出它的各个参数。根据他的观察,这颗火流星绕地球运转一周只需三小时二十分,由此可见其速度之惊人。”

尼科尔问道:“所有的天文学家都承认这颗卫星的存在吗?”“并非如此,”巴比凯恩答道,“不过,他们假若同我们一样与它相遇的话,便再也不会怀疑了。其实我想,这颗火流星使我们虚惊一场,倒可以让我们确定在太空中的位置。”“这话怎么讲?”阿尔当说。“既然我们已经知道它离地球的距离,那么在我们与它相遇的地点,我们离地球表面的确切距离是八千一百四十公里。”“已经超过了两千法里!”米歇尔·阿尔当大声说,“人从地球这个可怜天体开出的特别快车已经离它这么远了!”

尼科尔看了看他的精确钟后说:“我认为的确是这样。现在是十一点,我们离开美洲大陆已经十三分钟了。”

巴比凯恩问道:“才只有十三分钟?”“是的。”尼科尔说,“如果我们最初的每秒十一公里的速度始终保持的话,那么我们一小时可以行进一万法里呢!”“朋友们,现在一切都相当不错,”俱乐部主席说,“但那个问题始终令人不解。为何我们没有听到‘哥伦比亚’大炮发射时的轰鸣声?”

找不到答案,谈话便中断了。巴比凯恩一边思索,一边忙着卸去另一个侧舷窗的护窗板。等他干完了,月亮灿烂的光芒透过玻璃窗射入抛射体的内部。尼科尔是个注意节约的人,他关掉煤气灯,它再也用不着了,而且它的光有碍对星际空间的观察。

月亮熠熠发光,无比皎洁,这时它的清辉再不受地球雾气腾腾的大气的影响,穿过玻璃泻入,使抛射体内充满银光。苍穹的黑幕使月亮的光辉越发明亮夺目。在光线难以传播的真空中,月亮再也遮不住邻近的星星。天空在这时看起来,呈现出一幅崭新的景象,是地球上人类凭肉眼难以观看得到的。

人们对黑夜之星抱有极大的兴趣,这些勇敢的人正是怀着这种兴趣凝视着它,那里也是他们旅行的崇高目标。地球的这颗卫星正缓慢地靠近天顶,根据数学运算,大约九十六小时以后可以达到。它的山脉、平原,整个地形在他们的眼睛看来并不比从地球任何一点观看得更清晰;但它的光芒,由于穿过真空,却无比的强烈耀眼。这个圆盘宛如一面白金镜面一样光芒四射。这些旅行家已经忘记了在他们脚下离去的地球的一切。

是尼科尔船长首先使他们又想到那颗正在消失的星球。

米歇尔回答道:“是啊,我们不应该忘恩负义。既然我们离开了我们的家园,我们最后的目光应该注视它,我想在它完全消失以前再看看它。”

巴比凯恩为了满足伙伴的心愿,着手清理抛射体底部的窗户。这扇窗子能让他们直接观察地球。发射时的反冲力把那个圆盖死死地顶在抛射体底部,费了好大劲儿才卸下,各个部件都细心地被放在墙脚下,以备情况需要时重新使用。这时底部露出了一个圆窗洞,直径为五十厘米。一块厚十五厘米的玻璃嵌在铜框内把它封闭,一块铝板用螺钉固定在下面。把螺母拧下,螺钉脱落,铝板于是被卸掉,从内部便可以观看外面。

米歇尔·阿尔当跪在玻璃窗一旁,玻璃一片黑糊糊,好像是不透明的。“得啦,哪儿有地球?”他嚷了起来。

巴比凯恩说:“地球嘛,那儿就是。”

阿尔当问:“怎么!这个银色的‘月牙儿’就是地球?”“绝对没错,米歇尔。四天以后,当月球成为满月时,我们到达那里。那时地球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形状不过是细细的月牙儿,很快便会消失,以后的几天便隐没在深不可测的阴影中。”“难道这就是地球!”米歇尔·阿尔当又说了一句,眼睛凝视着那薄薄的“银色月牙儿”,生他养他的那颗星球。

巴比凯恩主席所作的解释完全正确。对于这个抛射体来说,地球正进入其最后的位相,处于四十五度弧的形状,在黑色的天幕上呈现为一弯淡淡的新月。它的光芒穿过厚厚的大气层后而成为淡蓝色,远没有新月的光那么明亮。这个一弯新月似的星球体积却相当大,仿佛一把巨弓张在天宇。上面有些地点异常明亮,尤其是凸出的部分,那是些高山,但它们有时隐没在厚厚的阴影下面,这些阴影是从月亮的银盘上所看不到的,它们是云层,像圆环一样围绕在地球的四周。

然而,犹如月亮在四十五度弧时出现的自然现象一样,人们可以看到地球的整个轮廓。由于反射的灰光,它的圆盘相当清晰地完全显现,不过这灰光没有月球的灰光那样明亮。它的光亮之所以没有那样强,很容易理解。月亮上的光辉虽来自太阳的光焰,却是由地球反射在它的卫星上。在这里,恰恰相反,是月亮把太阳的光反射到地球上。地球的亮度大约是月亮的十三倍,这是由于两颗星球体积的差异造成的。因而,就灰光这种现象而言,地球圆盘的黑暗部分的影像没有月球圆盘黑暗部分那样清晰,因为灰光的亮度与两个星球的照射能力成比例。还需要指出,新月形的地球形成的曲线好像比这个圆盘的曲线更长,这纯粹是辐射引起的效果。

这些旅行者的目光竭力想穿过太空浓重的黑暗,这时一团光芒四射的流星在他们眼前出现。几百个流星燃烧着,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亮光,光焰穿过地球的灰白色部分。地球这时正处于近日点,十二月极其有利于这些流星的出现,有些天文学家竟计算出每小时有二万四千颗流星之多。但米歇尔·阿尔当对科学论证不甚重视,更乐于认为地球在用礼花欢送它的三个孩子起程。

总之,这就是他们所看到的消失在黑暗中的这颗太阳系的小星球的一切,它与大行星相比,不过像普通的晨星或夜星那样落下或升起罢了!他们对这个星球怀有的感情如今留在了那里!

这三个朋友许久默默不语,但心灵息息相通,一直在观察着外面,而这个抛射体离地球越来越远,速度不断在降低。这时,难以抗拒的睡意侵袭着他们的大脑,是身体疲倦和精神懈怠吗?毫无疑问,因为刚才在地球上度过了极度兴奋的几个小时后,不可避免地会产生反应。

米歇尔说:“好吧,既然该睡觉了,咱们就睡吧。”

三人躺在床垫上,很快便沉沉入睡了。

但他们入睡还不到一刻钟,巴比凯恩又突然起床,大声把同伴唤醒:“我知道啦!”他喊道。“你知道了什么?”米歇尔·阿尔当问道,从床垫上跳了起来。“我们之所以没有听到‘哥伦比亚’大炮发射时轰鸣的原因!”“那么是什么缘故?”尼科尔问道。“因为我们抛射体的速度比声速快!”

第三章 他们在这里安家

这个解释虽然奇怪,但肯定是正确的。三个朋友得到这个答案后,重又沉沉入睡。他们在何处能找到一个比这里更寂静更安宁的地方来睡觉呢?在陆地,不论城市的住宅还是乡下茅舍,都能感觉到那个球体地壳的震动。在海上,船只受到浪涛的冲击,颠簸不休。在空中,气球在密度不同的大气层中不停地飘动。只有这个抛射体在绝对真空中飞行,处于绝对寂静中,能给它的客人带来绝对的安适。

若不是意想不到的吵嚷声在早上将近七点钟时把他们惊醒,这三位冒险的旅客的酣睡真不知会持续到何时,这时是12月2日,他们起程八小时以后。

这显然是狗的汪汪叫声。“是狗!这是狗在叫!”米歇尔·阿尔当立即起床,嚷了起来。

尼科尔说:“它们饿了。”

米歇尔答道:“真是的!我们把它们彻底忘了!”

巴比凯恩问:“它们在哪里?”

他们于是寻找,找到其中蜷伏在长沙发下的一条。它被最初的震荡吓呆了,一直躲在这个角落,直到感到饥饿难忍才叫出声来。

这是那只可爱的狄安娜,依然有点胆怯,经他们一再吆喝,才从藏身处钻出来。米歇尔·阿尔当用最动听的话语给它打气。

他说:“过来,狄安娜,过来,我的女儿!你的命运在狩猎年鉴中将会占有突出地位!异教徒将会把你视为阿努比斯大神的女伴,天主教徒把你视为朋友!你值得让地狱的魔王铸成青铜像,犹如朱庇特为了美艳的欧罗巴的一吻而送给她的那条狗一样!你的声名将盖过蒙塔基斯和圣·伯纳德峰的英雄们!你飞入星际空间,可能会成为月球犬的夏娃!你在月宫将会证实那句名言:‘鸿蒙初辟,上帝创造了人,看到他那么虚弱,于是赐予他狗!’过来,狄安娜,到这儿来!”不管狄安娜听了是不是动心,它慢悠悠走了过来,发出哀怨的呻吟。

巴比凯恩说:“噢,我看见了夏娃,可是亚当在哪里?”

米歇尔答道:“亚当!亚当不会远的!它一定在这儿的什么地方!要喊喊它才行!卫星!来这儿,卫星!”

但卫星并没有露面。狄安娜还在一个劲儿地呻吟,他们查明它没有受伤,于是为它弄了一盆香喷喷的肉粥,才让它安静下来。

至于卫星,它仿佛找不到了。他们花了好长时间才在抛射体上端的一个格子中发现了它,一股莫名其妙的反冲力把它甩到了那里。这只可怜巴巴的动物伤得不轻,情况不妙。

米歇尔说:“真见鬼!这下我们让狗在月球驯化的计划可要告吹了!”

他们小心翼翼地把那条不幸的狗抱下来,它的头撞到炮弹顶部,受伤了,似乎已难以从如此猛烈的撞击中恢复健康。然而,它还是被安置在一个舒适的坐垫上,它在那里终于发出了一声叹息。

米歇尔说:“我们会好好治疗你的,我们要对你的生命负责。我宁肯自己失去一只手臂也不让我可怜的卫星失去一只爪子!”

他一边说,一边给受伤的狗递去水,它贪婪地喝起来。

对狗进行了这番照料后,这几位旅行家又仔细观看地球和月亮。地球这时成了一个灰青色的圆盘,边缘是新月形,比前一天更缩小了,不过与越来越变得浑圆的月亮相比,依然显得硕大无朋。“嘿!”米歇尔·阿尔当这时说道,“我真懊悔我们没有在地球是‘满月’时,也就是当我们的星球和太阳遥遥相对时起程。”“为什么?”尼科尔问道。“那样的话,我们遥望我们的大陆和海洋将会是另一番景象,大陆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光辉灿烂,海洋的色泽会更加阴暗,犹如某些世界地图所绘制的那样。我真想看到地球的两极,人类的目光还从未投向过那里呢!”“不错,”巴比凯恩答道,“不过地球若是‘满月’,那么月亮就又是另外的形状了,也就是说,在太阳的照射下完全看不见了。我们最好还是看清楚我们的目的地而不是出发点。”“你说得对,巴比凯恩,”尼科尔船长说,“再说,我们到达月球以后,在月球上的漫漫长夜,我们有充裕的时间,可以从容地观察那个我们的同类像蚂蚁一样在上面蠕动的星球。”“怎么是我们的同类!”米歇尔·阿尔当嚷了起来,“如今他们跟月球人一样,不再是我们的同类!我们生活在一个新世界,只有我们居住,就是这个抛射体!我是巴比凯恩的同类,而巴比凯恩是尼科尔的同类。除了我们之外,超出我们之外再没有人类,我们是这个小宇宙的唯一居民,直到我们成为月球人为止!”“大约在四十八小时之后。”船长顶了他一句。“这也就是说?”米歇尔·阿尔当问道。“现在是八点半。”尼科尔答道。

米歇尔又说:“好啦,我觉得我们现在没有任何理由不马上吃饭了。”

的确,新星球的居民不能生活在那里而不吃饭。他们的胃这时受到饥饿这不可抗拒的规律的袭击。米歇尔·阿尔当作为法国人,宣布自己是主厨,这个重要的职务没有人跟他竞争。煤气点燃后产生的火力足以进行烹调,食品柜可以提供做这第一顿盛宴的所有原料。

这顿早餐开始是三碗鲜美的肉汤,这是用潘帕斯草原反刍动物最肥美的肉块制成的名贵的李比希片在滚水中溶解后做成的。牛肉汤之后是用水压机压缩成的牛排片,同英国咖啡店中出炉的牛排一样鲜嫩可口。米歇尔是个富有想象力的人,坚持说这些牛排是“带血的”。

这道肉菜后是罐头蔬菜,可爱的米歇尔又说它“比刚摘下的蔬菜还新鲜”。接着是茶和美式涂黄油面包片。这种芳香浓郁的饮料是用上等茶叶泡制而成,俄罗斯沙皇送给这些旅行家几箱这种茶叶。

最后,为了使这一餐尽善尽美,阿尔当弄来一瓶酒,说是在食品柜中“偶尔”找到的。三个朋友于是为地球和它的卫星的联盟干杯。

仿佛在勃艮第山坡酿造的葡萄酒还嫌不够劲儿似的,太阳也想加入这场盛宴。抛射体这时飞出了地球投射的圆锥形阴影。那颗夺目的星体的光芒直接射在飞弹底部的圆板,这是由于月球轨道和地球轨道构成的角度而造成的。“太阳!”米歇尔·阿尔当喊了起来。“没错,”巴比凯恩答道,“我一直在等待着它。”

米歇尔说:“可是,地球在太空中的圆锥形阴影难道已经越过月亮了吗?”

巴比凯恩说:“如果不把大气的折射考虑在内,已经远远越过了,不过,月球笼罩在这片黑影中时,是因为太阳、地球和月球这三个星球的中心正处于一条直线上,若是月相为满月,黄道与白道的交点便同时发生,于是出现月食。我们倘若在月食时起程,整个旅程便处于黑暗之中,这会很令人恼火的。”“为什么?”“因为,尽管我们在真空中飞行,我们的抛射体沐浴在阳光中,可以采集光亮和热量。因而,可以节约煤气,从各个方面来看,这种节约都是很宝贵的。”

的确,由于没有大气减弱阳光的温度和光芒,在它的照射下,抛射体内很热,也很明亮,仿佛一下从冬天转入了夏天。上方的月亮,下方的太阳,用它们的光泽把它包裹了起来。

尼科尔说:“这儿天气真好。”“我也这样认为!”米歇尔·阿尔当大声说道,“只要在我们这个铝质行星上铺上一点儿可种植的土壤,我们就能让青豌豆在二十四小时之内长出。我只担心一件事,就是我们飞弹的弹壁会被熔化。”“我尊敬的朋友,这你尽管放心。”巴比凯恩答道,“抛射体在穿过大气层时,可以经受得住比这高得多的温度,即使它在佛罗里达的观众眼中看来像个燃烧的火流星,我也不会惊讶的。”“不过这样一来,马斯顿一定会认为我们被烤熟了。”“使我惊奇的倒是我们没有被烤熟。”巴比凯恩答道,“这个危险我们事先倒未曾估计到。”“我可是担心过这种危险。”尼科尔爽快地答道。“高尚的船长,你可对我们一点儿没有谈到过!”米歇尔·阿尔当握着同伴的手大声说道。

巴比凯恩这时着手整理抛射体中的设施,仿佛以后永远再不会离开它。人们应该会记得,这个空中车厢的底部面积是五十四平方英尺,从底部到穹顶的顶端高十二英尺。内部布局巧妙,每种仪器和旅行物品占据专门的地方,并不拥挤,为它的三个客人留下一定的活动空间。底部所镶的窗玻璃非常厚,足可承受相当大的重量而不会被压坏。因而巴比凯恩和同伴在上面来回走动,犹如走在牢固的地板上。太阳的光芒直射在玻璃上,从下方照得炮弹通亮,产生了奇特的光线效果。

他们开始检查水箱和食物箱的状况。由于装有减弱撞击的装置,这些容器丝毫没有受到损害。食物充足,够三个旅客吃上整整一年。抛射体可能落在月球的一个寸草不生的地方,对这种情况,巴比凯恩早已采取预防措施。至于水和储备的五十加仑白酒,却只够用两个月。不过根据天文学家最近观察到的结果,月球的大气层很低,既密且厚,至少在深深的山谷内是这样,那里肯定有溪流和泉水。因而,在航行期间和在月球大陆生活的第一年,这些冒险的探险家不会遭受忍饥挨饿之苦。

还有一个问题是抛射体内部的空气,这也是完全有保障的。赖泽特和勒尼奥仪器用于制造氧气,它所使用的原料氯酸钾足够两月之需。它当然还要消耗一些煤气,因为产生氧气的原料一定要加温到四百度以上。对此,他们也有备无患。此外,这架仪器自动运行,不怎么需要人的监视。氯酸钾在此高温转化为氯化钾,释放出含有的全部氧气。那么十八磅的氯酸钾能产生多少氧气呢?可以产生七磅,足够抛射体内的客人每天的消耗。

但是,仅仅更新所消耗的氧气还是不够的,还必须吸收呼出的二氧化碳。十二小时以来,飞弹中的空气便充满了这种绝对有害的气体,这是吸入的氧气对血液中的成分氧化后的最后产物。尼科尔看到狄安娜在困难地喘气,意识到这种气体的作用。的确,同著名的“狗岩洞”产生的现象一样,由于二氧化碳较重,所以聚集于抛射体的底部。可怜的狄安娜耷拉着头,比主人更早地受到这种气体的折磨。尼科尔急忙消除这种状况。他在抛射体底部放上几个内盛氢氧化钾的容器,把它们搅动了一阵。这种物质极易与二氧化碳发生反应,把它吸收净尽,从而纯化了内部的空气。

他们这时开始清点仪器,温度计和气压计经受住了震荡,只有一个最低值温度计的玻璃被撞碎了。一个精良的无液气压计从塞满棉花的盒中被取了出来,挂在一面墙上。当然,它只承受、标出抛射体内部空气的压力。同时它还能指出抛射体内水蒸气的数量。它的指针这时在七百六十五与七百六十毫米之间摆动。这表明是“好天气”。

巴比凯恩还带来几个罗盘,都完好无损。人们知道,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其指针应该是晃动不定的,也就是不会始终指着一个方向。果然,由于飞弹与地球距离遥远,磁极对这个仪器未产生任何明显的作用。不过这些罗盘被带到月球上面,在那里也许会测定某些特殊现象。无论如何,弄清地球的卫星是不是像它一样受到磁力的影响,是件有趣的事。

他们还带着一只测定月球山脉高度的沸点测高仪;一只测量太阳高度的六分仪;一架大地测量学的经纬仪,可用于绘制平面图和测定与地平面的角度;一架望远镜,接近月球时特别有用处。他们对这些仪器都细心地作了检查,发现完好无损,尽管飞行开始时的震荡是那么剧烈。

至于用具,如鹤嘴镐、十字镐,尼科尔专门挑选的各种工具,一个个装着各种种子的口袋,米歇尔·阿尔当打算移植到月球上去的小灌木,它们仍都在抛射体上端一个角落里的各自的位置上。那儿还开辟了一个顶楼似的地方,爱挥霍的法国人在里面塞满了种种物品,到底都是什么,他人毫不知晓,这个快乐的家伙也不说明。他不时借助焊在墙壁上的把手爬上这个堆放杂物的地方,由他自己检查。他整理来整理去,敏捷地把手伸进几个神秘的匣中,用走了调的嗓音哼着法国古老的小调,使环境平添了一丝欢快的气氛。

巴比凯恩兴致勃勃地观察到他的引擎和其他烟火并没有受到损坏。这些重要的器件装足了火药,当抛射体越过中性引力点受到月球的吸引而降落到月球表面时,可以减缓它下降的速度。再说,这种降落的速度只有向地球表面降落速度的六分之一,因为这两个星球的质量差别太大。

检查完毕,三人皆大满意,随即通过两侧和底部的窗口观察太空。他敏捷地把手伸进去

广袤无垠的天空,群星灿烂,星光异常明净,天文学家若亲眼目睹会高兴得发疯的。一边是太阳,它那没有光晕的光华耀眼的圆盘突现在漆黑的天幕上。另一边是月亮,由反射而闪耀着太阳的光辉,在星星们的世界里仿佛静止不动。然后是一个黑点,它似乎把苍穹戳了一个洞,半边是条银带,这就是地球。到处是星云,如同巨大的雪片撒落天宇,从天顶到天底有个漫无边际的由细沙般的星体组成的圆环,就是银河,太阳在其中不过是颗四等星!

观察者们的目光难以从这种壮观新颖的景象离去,任何描写都无法描绘出这情景。它激起他们多少奇思妙想,在他们的心灵上唤起多少难以名状的感情啊!巴比凯恩为这些印象所打动,想开始记述他们的旅行。他记下这次壮举开始以来每小时发生的一切事实。他用硕大的方形笔体安静地书写着,文笔有点近乎商业体。

在这段时间中,长于计算的尼科尔重新审查他的轨道公式,以无与伦比的敏捷头脑计算着数字。米歇尔·阿尔当时而对巴比凯恩说话,但对方完全不理睬;时而跟尼科尔谈话,他也根本没听。他于是又对狄安娜讲话,它却丝毫听不懂他的理论。最后,他只好自言自语,自问自答,走来走去,忙忙碌碌地干着成百件琐事,一会儿朝底部的玻璃窗弯下腰,一会儿又跑到抛射体的顶部,口中不停地哼着歌曲。在这样一个小世界中,他表现出了一个法国人的活泼好动和喜爱讲话的性格,读者一定会认为他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一天行将结束,其实这样说并不准确,倒不如说是构成地球上一日的十二个时辰。最后是顿精心烹调的丰盛晚餐。还没有发生一件会使三个旅行家信心动摇的事件,因此,他们满怀必然成功的希望安宁地进入睡乡,而抛射体正以均匀的速度穿越天空。

第四章 一点代数

一夜平安无事地过去了。说真的,“夜”这个字眼并不恰当。于太阳而言,抛射体的位置并未改变。从天文学上来说,飞弹的下面为白天,上面为夜晚。因而,这里所使用的这两个词,所表达的只是地球上太阳一起一落之间的时间。

尽管抛射体速度飞快,但好似绝对的静止,因而这些旅行家睡得格外宁静。没有丝毫动作能显示它在穿越太空,无论运动如何迅速,当发生在真空或气团随运动物体一起前进时,便不会对人的机体产生任何可感觉得到的作用力。地球每小时运动九万公里,可有哪个居民能察觉到这一速度呢?在这种情况下,运动同静止一样,不会被人感觉到。一个静止的物体,只要没有受到外力的推动,便始终保持静止状态。一个运动的物体,若没有任何障碍阻止其行进,它便不会停止。运动和静止的这种惰性,就称之为惯性。

巴比凯恩和其同伴封闭在抛物体内部,于是便自以为处于绝对静止的状态。此外,即使他们置身于抛射体外面,感觉仍然一样。倘若不是月亮在他们上方变得越来越大,他们简直会发誓说他们处于完全静止状态呢。

12月3日清晨,旅行家们被一阵意料不到的欢快声音吵醒。原来是公鸡引吭高唱,歌声在车厢内回荡。

米歇尔·阿尔当第一个下地,爬到抛射体顶部,把一个半开着的箱子关上。“你安静一下好不好?”他低声说,“这个畜生把我的思路全打乱了!”

尼科尔和巴比凯恩这时已经醒来。

尼科尔说:“一只公鸡?”“朋友们,不对!”米歇尔马上答道,“是我想用这首田野练声曲唤醒你们!”

说完,他就发出一声嘹亮的公鸡叫声,即使最骄傲的公鸡听到也会感到脸上增光的。

两个美国人不由得笑了起来。“学得还真像。”尼科尔瞅着他的同伴说,神色不无怀疑之意。“那还用说,”米歇尔答道,“在我国这算不得什么,这是地道的高卢式的,在上流社会,人们也这样学公鸡叫。”

他接着转换话题:“巴比凯恩,你知不知道我一整夜在想什么?”“不知道。”这位主席回答。“在想我们在剑桥的朋友们。你已经注意到,我对数学是个十足的门外汉,因而没有能力弄明白天文台的学者怎么能计算出抛射体离开‘哥伦比亚’大炮时起始速度为多少便能到达月球。”“你指的是,”巴比凯恩纠正道,“到达地球引力与月球引力完全处于平衡点,因为到达位于我们航程十分之九的地段的这个点,抛射体便会由于月球的引力而降落在上面。”“就是这个意思,”米歇尔答道,“不过再问一遍,他们怎么能计算出起始速度呢?”

巴比凯恩答道:“再容易不过了。”

米歇尔·阿尔当问道:“你大概也会做这种计算吧?”“当然会。倘若天文台没有提供数据让我省去这个麻烦的话,尼科尔和我,我们也能计算出的。”

米歇尔答道:“巴比凯恩老兄,就是把我从头到脚劈开,我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因为你不懂代数。”巴比凯恩心平气和地说。“嗬!你们这些拿x当饭吃的人倒挺不错!你们认为只要一说代数,就什么都说清楚了。”

巴比凯恩反驳道:“米歇尔,你以为没有铁锤就能铸造,没有犁就能耕地吗?”“很难。”“那么好啦,代数就如同犁和铁锤一样是种工具,而且对会使用它的人来说,是个好工具。”“当真是这样?”“千真万确。”“那么你能当着我的面操作这个工具吗?”“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你能讲给我人们是如何计算出我们车厢的起始速度吗?”“可以,我尊敬的朋友。只要掌握了这个问题的种种数据,比如从地球中心到月球中心的距离,地球的半径,地球的质量,月球的质量,我就能准确地推算出抛射体的起始速度,这只要用一个简单的公式就行了。”“让咱们看看这个公式。”“你会看到的,不过,鉴于地球和月球在环绕太阳移动,我不能给出这颗飞弹在地球与月球之间实际飞行的曲线。我将把这两颗星球看做是静止不动的,对我们,这已经足够了。”“为什么?”“因为这将是对人们所谓的‘三个星体的问题’寻求解答,而积分学目前还没有达到解决它的水平。”“哦,”米歇尔·阿尔当用不无揶揄的语调说,“这么说来,数学家还没有拿出定论喽?”“的确没有。”巴比凯恩答道。“得啦!月球人也许达到比你们的积分学更高的水平。顺便问一句,积分学到底是什么?”“积分学的计算刚好跟微分学相反。”巴比凯恩认真地答道。“不胜感激。”“换句话说,通过这种计算可以求出已知其微分的有限量。”“至少,这么说是清楚了。”米歇尔答道,流露出十分满意的神气。“现在拿一张纸,一支铅笔,”巴比凯恩又说,“用不了半小时,我就能求出所要求的公式。”

巴比凯恩说完后,就专心致志于这项工作,尼科尔观察太空,让他的同伴去料理午饭。

还不到半小时,巴比凯恩抬起了头,把一张写满代数符号的纸递给米歇尔·阿尔当,在那些符号中间是下面这个总公式:“这公式表示什么?”米歇尔问。“这就是说,”尼科尔回答,“二分之一乘以v的平方减v的平方等0于gr乘以大括号x分之r减1,加m分之m′乘以小括号d与x之差分之r减去d与r之差分之r小括号大括号……”“x骑上y, y骑上z,然后再骑上p,船长,你懂得这是什么意思吗?”米歇尔·阿尔当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喊了起来。“这再清楚不过了。”“怎么?”米歇尔说,“既然一目了然,那么我也就不再多问了。”“你这个总爱开玩笑的家伙!”巴比凯恩顶了他一句,“你想要了解代数,而代数现在就在你面前!”“我宁愿让人把我吊起来!”

尼科尔以一个内行的眼光在研究这个公式,答道:“的确,我觉得已经找到所要求的公式,巴比凯恩,这正是各种动能的方程式的积分。我毫不怀疑这个公式给出了我们所寻求的结果。”

米歇尔嚷了起来:“我也想弄懂!只要能弄懂,哪怕拿走尼科尔十年的寿命!”22

巴比凯恩又说:“那么你就好好听着。二分之一乘v减v,这就0是使我们求出动能变化的二分之一的公式。”“噢,是这样,尼科尔知道这些表示什么吗?”“当然啦,米歇尔。”船长答道,“所有这些符号在你眼中如天书一般,对于能阅读它们的人来说,却是一种最清晰、最简洁、最有逻辑性的语言。”

米歇尔问道:“尼科尔,你认为运用这些比埃及白鹮的文字还要难懂的象形文学就能求出抛射体应该具有多大的起始速度?”

尼科尔答道:“这是确切无疑的。我甚至可以借助这个公式,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告诉你抛射体在航行过程中任何一个点的速度。”“这话当真?”“我可以发誓。”“这么说来,你跟我们的主席一样聪明了?”“谈不上,米歇尔。巴比凯恩所做的这番工作要难得多。他推出的这个公式要把这个问题的一切条件都要考虑进去。剩下的只不过是个算术问题,只要会四则运算就行了。”“这已经相当棒了!”米歇尔·阿尔当答道。他一生中没有做出一次正确的加法,因而他把这个运算规则称之为中国的七巧板,可获得无数个不同的和。

然而巴比凯恩还是肯定地说,尼科尔只要进行一番思索,也必然能列出这个公式。

尼科尔说:“这就很难说了,因为我越研究这个公式,便越觉得推算它的思路是多么妙不可言。”

巴比凯恩对他一窍不通的伙伴说:“现在,听着,你会看到所有这些字母都各有其含义。”“洗耳恭听。”米歇尔说,露出顺从的神情。

巴比凯恩说:“d表示从地球中心到月球中心的距离。因为要计算吸引力,必须从两个中心算起。”“这我懂了。”“r是地球的半径。”“r代表半径,明白。”“m是地球的质量,m′是月球的质量。事实上,必须考虑到两个互相吸引的物体的质量,因为引力与它们的质量成正比。”“是这样的。”“g代表重力,即落向地球表面的物体一秒钟后所获得的速度。清楚了吗?”“再清楚不过了。”“现在,我以x代表抛射体与地球中心之间不断变化的距离,以v代表这个抛射体在这个距离的速度。”“好。”“最后,方程式中的v是飞弹脱离大气时所具有的速度。”0

尼科尔说:“的确,必须计算在这个点的速度。因为我们已经知道,起飞时的速度恰恰等于脱离大气时速度的一又二分之一倍。”

米歇尔说:“这我可再也听不懂了。”

巴比凯恩说:“这其实也相当简单。”

米歇尔回嘴道:“可不像我的脑子那么简单。”“这就是说我们的抛射体在达到地球大气层的边界时,它已经失去起始速度的三分之一。”“失去这么多?”“是的,我的朋友,仅仅由于它与大气层的摩擦。你十分清楚,它飞行得越快,受到的空气阻力也越大。”2

米歇尔答道:“这我同意。我现在懂了,尽管你的那些个v与在我的脑袋中搅成一团,就好像口袋里的钉子一样。”

巴比凯恩接着说:“这是代数的第一个结果。现在给你致命一击,我们来把已知数代进去,也就是代入它们的数值。”

米歇尔答道:“那就给我致命一击吧!”

巴比凯恩说:“在这些符号中,有些我们已经知道,其余的则有待计算。”

尼科尔说:“我负责来进行这些计算。”

巴比凯恩接着说:“咱们先看r, r是地球的半径,从我们的出发点佛罗里达州的纬度来算,地球半径是六百三十七万米。d是地球中心至月球中心的距离,为五十六个地球半径,也就是……”

尼科尔飞快地计算着。

他说:“也就是三亿五千六百七十二万米,当月球处于近地点即离地球最近时。”

巴比凯恩说:“好。现在m分之m′是月球质量与地球质量之比,等于八十一分之一。”

米歇尔说:“好极了。”“g是重力,在佛罗里达为九点八一米。由此得知gr等于……”

尼科尔回答:“六千二百四十八万六千平方米。”

米歇尔·阿尔当问道:“现在该怎么算?”

巴比凯恩答道:“既然现在我们已经计算出这些数据,我就来推算速度v,也就是抛射体离开大气层,为了以零的速度到达引力抵消0点而应该具有的速度。既然在此时速度为零,我便把它写为0,而这个中立点的距离x将是d的十分之九,d是两个星球间的距离。”

米歇尔说:“我已经模模糊糊地知道应该是这么回事。”“这样的话,我们就得出x等于d的十分之九时,v等于零,那么我的公式就变成……”

巴比凯恩在纸上快速地写出:

尼科尔以贪婪的目光读着。

他喊了起来:“就是这样!一点儿不错!”

巴比凯恩问道:“清楚不清楚?”

尼科尔回答:“再清楚不过了!”

米歇尔嘟囔着:“多么了不起的人!”

巴比凯恩问他:“现在你终于弄懂了吗?”

米歇尔·阿尔当大声说:“哪里能弄懂!我的脑子都要为此而爆炸了。”

巴比凯恩又说:“这样的话,v的平方等于2gr乘以1减去,再0减乘以减。”

尼科尔说:“现在若要求出飞弹脱离大气层时的速度,只要运算就行了。”

船长是个解决各种难题的能手,开始以惊人的速度运算,写出一串串长长的乘法和除法,数字不断地出现在白纸上。巴比凯恩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运算,这时米歇尔·阿尔当用两手扶住额头,抑制刚刚出现的头疼。

巴比凯恩几分钟没有讲话,问道:“怎么样?”

尼科尔答道:“好啦,全部运算完毕,抛射体脱离大气层要到达引力相等点,其速度v应该是……”0米歇尔·阿尔当大声说:“哪里能弄懂!我的脑子都要为此而爆炸了。”

巴比凯恩说:“是多少?”“在第一秒钟为一万一千零五十一米。”“啊!”巴比凯恩跳了起来,说道,“你说什么?”“一万一千零五十一米。”“见鬼!”这位主席大叫一声,同时做了个绝望的手势。

米歇尔·阿尔当大为惊讶,问道:“你怎么啦?”“别提啦!如果此时的速度由于摩擦已经减少了三分之一,那么起始速度就应该是……”

尼科尔答道:“一万六千五百七十六米!”“可是剑桥天文台却说起飞时有一万一千米就够了。我们就是以这个速度起飞的!”

尼科尔道:“这么说来……”“这么说来,这个速度是不够的!”“是这样。”“我们将到达不了引力平衡点!”“真见鬼!”“我们甚至飞不到行程的一半!”“这颗炮弹真该死!”米歇尔·阿尔当大喊着跳了起来,仿佛抛射体马上就要跟地球相撞了。“我们将会重新落在地球上!”

第五章 太空的严寒

这个出乎意料的发现犹如晴空霹雳。谁会预料到会发生这种计算错误呢?巴比凯恩不愿意相信这种错误。尼科尔重新核对了他的数据,它们准确无误。至于推算出这些数据的那个公式,其正确性也是无可怀疑的。经过一番核查,结论始终是,为了到达中性点,第一秒钟的起始速度必须是一万六千五百七十六米。

三个朋友面面相觑,默默无语。午饭根本吃不下去。巴比凯恩咬紧牙,皱着眉头,紧握的双拳有点儿痉挛,凝视着舷窗外的太空。尼科尔双臂交叉,审视着他的数字。米歇尔·阿尔当嘟嘟囔囔:“原来这些学者就这个本事!他们永远干不出别的事!要是能落在剑桥天文台,把它连里头那些玩弄数字的家伙一起砸个稀巴烂,我情愿掏二十个金币!”

突然,船长提出一个见解,一下说到了巴比凯恩的心坎上。

他说:“嘿,还有一点!现在是清晨七点钟,那么我们已经起飞三十二小时,穿过了一半多的航程,依我之见,我们不会跌落了。”“我情愿掏二十个金币!”

巴比凯恩没有回答,但很快瞅了船长一眼后,拿起罗盘测量地球的角距离。接着,他通过底部的窗玻璃,进行了极其准确的观察,因为抛射体表面上是静止不动的。这时,他又站了起来,擦了擦汗珠涔涔的额头,在纸上写了几个数字。尼科尔明白主席是想从对地球直径的测定推算出飞弹距地球的距离。他不胜焦虑地注视着他。

过了一会儿,巴比凯恩大声说道:“不!不!我们不会跌落了!我们已经离开地球五万多法里!我们已经超过了那个点,如果抛射体在起飞时的速度仅仅是一万一千米的话,它在那个点便会停下来!我们一直在上升!”

尼科尔答道:“这是很明显的。因而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在四十万磅烈性炸药的推动下,我们的起始速度已经超过了原先所要求的一万一千米。所以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在仅仅飞行十三分钟后,我们便遇到了在离地球二千多法里远行的第二颗卫星。”

巴比凯恩补充道:“这个解释完全能够成立,特别是因为抛射体的隔板破裂,把盛在它们之间的水甩掉后,抛射体的重量一下便减轻了好多。”

尼科尔说:“有道理!”

巴比凯恩大声嚷道:“啊,我正直的尼科尔,我们得救了!”米歇尔·阿尔当平静地答道:“好啦!既然我们得救了,那就让咱们吃午饭吧。”

的确,尼科尔没有判断错。起始速度很幸运地大于剑桥天文台所指出的速度,但是剑桥天文台并不能因此就说它没有计算错误。

旅行家们从这场虚惊中恢复过来,坐在桌子旁边兴高采烈地吃了起来。他们不但吃得多,而且说得更多。他们在“代数事件”后比以前更加信心十足了。

米歇尔·阿尔当不停地说:“我们为什么不能成功呢?我们为什么会到不了月球呢?我们已经被发射升空,我们前面没有任何障碍,我们的道路上没有巨石阻挡,我们可以在这条路程上自由航行,比在大海波涛中搏击的轮船的航线还要自由,比与大风拼搏的气球的航程还要自由!因此,既然轮船想到哪里就可以到达哪里,气球想升到哪里就能升到哪里,我们的抛射体为什么就到达不了预定目标呢?”

巴比凯恩说:“一定能到达那里。”

米歇尔·阿尔当接着说:“哪怕只是为了给美国人民增光也应该如此,美国人是世界上唯一能够完成这桩功业的人民,唯一能够产生出巴比凯恩主席的人民!啊!我想起来了,现在我们既然再用不着担心了,我们以后会怎么样呢?我们肯定会无聊得要命!”

巴比凯恩和尼科尔做了个不以为然的手势。

米歇尔·阿尔当又说:“不过我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了,朋友们,你们只要说一声,我可以为你们效劳,象棋、跳棋、纸牌、骨牌,什么都行!所缺的就是台球!”

巴比凯恩问道:“怎么!你把这些玩意儿都带来了?”

米歇尔答道:“那还用问!不仅是让我们消遣,而且还有个值得赞扬的用意,就是把它们赠给月球上的小咖啡馆。”

巴比凯恩说:“我的朋友,月球上如果有人居住的话,它的居民比地球上的居民要早出几十万年,因为谁也不能怀疑这颗星球比我们的星球更老。因而如果月球人已经生活了几十万年,如果他们的大脑和人类大脑构造一样。他们便早已发明了我们已经发明的一切,甚至我们在以后几个世纪才会发明的东西。他们没必要向我们学习什么东西,而我们却应该向他们学习一切。”

米歇尔答道:“什么!你认为他们也有菲狄亚斯、米开朗琪罗或拉斐尔这样的艺术家?”“是的。”“有像荷马、维吉尔、弥尔顿、拉马丁、雨果这样的诗人?”“没错。”“有像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笛卡儿、康德这样的哲学家?”“我毫不怀疑。”“像阿基米德、欧几里得、帕斯卡、牛顿这样的学者?”“我可以保证。”“那么,巴比凯恩老兄,这些月球人如果和我们一样有本事,甚至比我们更有本事,他们为什么不试图和地球建立联系呢?为什么不把一个月球抛射体发射到地球上来呢?”

巴比凯恩严肃地答道:“谁跟你说他们没有这样做呢?”

尼科尔补充说:“的确,这件事对他们来说比对我们还要容易,原因有二,首先是因为月球表面的引力只是地球表面引力的六分之一,这样抛射体起飞便容易多了。第二个原因是,只消把抛射体送上八千法里的高空就够了,而不是送上八万法里,这样抛射体所要求的推动力只有我们的十分之一。”

米歇尔又说:“既然如此,我再问一遍:他们为什么没有这样做?”

巴比凯恩反驳道:“我呢,我也再问一遍:谁对你说他们没有这样做呢?”“那么是在什么时候?”“已经有几万年了,在人类出现在地球上以前。”“那么那颗炮弹呢?炮弹在什么地方?我要求看看炮弹!”

巴比凯恩答道:“我的朋友,海洋覆盖着我们地球六分之五的面积。由此可以说,如果月球发射体被发射来的话,完全可以假设它现在已经淹没在大西洋或者太平洋的海底,理由能举出五条,除非当地壳还没有完全形成时,它便被埋在一个裂缝之中。”

米歇尔答道:“巴比凯恩老兄,你对一切都能回答,我对你的智慧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有一个假设比其他假设更合乎我的心意,就是月球人虽然比我们更古老,更聪明,却根本没有发明火药!”

这时,狄安娜汪汪大叫,也加入这场谈话。它想吃东西。

米歇尔·阿尔当说:“嘿!我们光顾着讨论,竟把狄安娜和卫星给忘了!”

一份香喷喷的狗食马上便端给了这条母狗,它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

米歇尔说:“你瞧,我们本来应该让这个抛射体成为第二艘挪亚方舟,把所有的家畜都往月球上带去一对。”

巴比凯恩答道:“这话不错,但地方不够用。”

米歇尔说:“得啦!我们可以稍微挤紧一点儿!”

尼科尔答道:“事实上,所有反刍动物到了月球大陆对我们都是极其有用的。不幸的是,我们的车厢不能成为牲口棚。”

米歇尔说:“不过至少我们可以带一头毛驴,仅仅一头小毛驴,这种勇敢而能忍耐的牲口,老西勒诺斯一定爱骑。这些可怜的毛驴,我喜爱它们。这是自然界最不受人怜爱的动物。人不但在它们生前鞭打它们,甚至在它们死后也敲打它们。”

巴比凯恩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米歇尔说:“当然是这样!人们不是用它们的皮制鼓吗!”一份香喷喷的狗食

巴比凯恩和尼科尔听到这种可爱的妙论不禁莞尔。但他们快乐的伙伴的一声呼喊使他们笑容顿敛。米歇尔已经朝卫星的窝蹲了下去,这时又站起来说道:“好啦!卫星再不会生病了。”

尼科尔又说:“是不会再病了,它死了。”他又悲伤地加了一句,“这可是件使人伤脑筋的事。我可怜的狄安娜,恐怕你在月球上不能传宗接代了。”

的确,不幸的卫星在重伤之后未能活下来,它死了,真的死了。米歇尔·阿尔当瞧着他的朋友们,面有窘色。

巴比凯恩说:“现在出现一个问题,我们不能让这条狗的尸体和我们待在一起。”

尼科尔说:“当然不行。不过我们的舷窗由铰链固定着。它们可以放下来,我们可以打开其中的一个,把尸体扔入空中。”

主席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好吧,必须这样干了,但要极其小心。”

米歇尔问:“为什么?”

巴比凯恩答道:“有两个原因,我一说你就懂了。第一个原因与抛射体内的空气有关,我们要尽量少地失去这些空气。”“可我们不是在重新制造空气嘛!”“仅仅制造一部分,米歇尔老弟,我们只能重新制造氧气。话说到这儿,我们还要十分留心,不要制造过量的氧气,因为过量的氧气会给我们带来极其严重的生理反应。然而,我们能制造氧气,却不能重新制造氮气,我们的肺虽不能吸收它,但也不能让它损失。可是,舷窗一打开,氮气会很快逸出。”

米歇尔说:“哦!只需要一会儿时间,就可以扔掉这个可怜的卫星。”“好吧,不过动作一定要快。”

米歇尔问:“那第二个原因是什么?”“第二个原因就是不能让外面的严寒袭入抛射体,否则便有活活被冻死的危险。”“可是太阳……”“太阳能使我们的抛射体变热,因为它吸收阳光,但不能使我们此时飘浮其中的真空加热。在没有空气的地方,便没有热量,而只有扩散的光。在阳光不能直接射入的地方,不仅黑暗,也很寒冷,其温度不过是由星球的光辉所产生的温度,也就是说,假若太阳有一天熄灭的话,地球会变得既黑暗又寒冷。”

尼科尔说:“这倒用不着害怕。”

米歇尔·阿尔当说:“谁知道?再说,即使我们认为太阳不会熄灭,难道地球不可能有一日远离它吗?”

巴比凯恩说:“好啊!这就是米歇尔和他的奇思妙想!”

米歇尔又说:“嘿!大家不是都知道地球在1861年穿过一颗彗星的尾部吗?因而,我们可以假设有颗彗星,其引力比太阳大,地球的轨道向着这颗游荡的星弯曲。地球变成它的卫星后,被拖到一定距离,那时太阳的光芒对地球的表面便再毫无影响。”

巴比凯恩答道:“的确,这种情况有可能发生。不过这种位置的移动所产生的后果也许完全不像你假设的那样可怕。”“为什么?”“因为在我们的星球上冷和热依然保持平衡。有人曾计算过,假若地球被1861年的彗星所吸走,在离太阳最远的距离,它所接受的热量是月球给我们热量的十六倍,这种热量,即使集中于最大的透镜的焦点,也不会产生多大的效应。”

米歇尔问:“那又怎么样?”

巴比凯恩答道:“别急,稍等一下。人们还计算过在它的近日点,即离太阳最近的距离,地球所接受的热量相当于夏季热量的二万八千倍,这种热量虽会把地球上的物质烧成玻璃,让海水汽化,却又形成厚厚的云环,可以降低这个极高的温度。这样一来,远日点的严寒和近日点的酷热之间相互补偿,这个平均数也许是可以承受的。”

尼科尔问道:“人们估计星际空间的温度是多少呢?”

巴比凯恩答道:“以前人们认为这个温度是极低的。在对它在温度计上的逐渐下降进行计算后,终于认为它为摄氏零下几百万度。米歇尔的同胞傅立叶,这位科学院著名的学者对这一温度作出更加正确的估计。据他计算,太空的温度不会低于摄氏零下六十度。”

米歇尔“噢”了一声。

巴比凯恩答道:“在梅尔维尔岛或里莱恩斯堡这些极地区域所观察到的温度差不多就是摄氏零下五十六度。”

尼科尔说:“傅立叶的估计是否有误尚有待证明。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另一个法国学者布耶先生推断太空的温度为摄氏零下一百六十度。这正是需要我们证明的。”

巴比凯恩说:“但不是现在,因为此时阳光正直射在我们的温度计上,相反会产生很高的温度。当我们到了月球后,在它的每一面都会轮流遇到的十五天的黑夜,我们可以停停歇歇地做这种实验,因为我们的卫星在真空中运行。”

米歇尔问道:“说到真空,你的含义是什么?是绝对真空吗?”“是没有空气的绝对真空。”“在这个真空中,空气没有被任何东西所代替吗?”

巴比凯恩答道:“不是的,空气被以太代替。”“啊!以太是什么东西?”“我的朋友,以太是不能称量的原子的聚集。据分子物理学著作介绍,相对它们的体积而言,这些原子间彼此的距离犹如各天体在太空中的距离一样。然而,它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为三百万分之一毫米。正是这些原子利用其振动产生了光和热,它们每秒钟要振动四百三十万亿次,振幅仅仅是万分之四到六毫米。”

米歇尔·阿尔当嚷了起来:“真是不可思议的数字!这种振动,人们竟然能测量并计算出来!巴比凯恩老兄,这些数字不过是学者们用来唬人的,根本不能说明任何问题。”“然而还得用数字……”“不对,最好进行比较,一万亿没什么意义,比喻才能说明一切。比如,当你一再说天王星的体积是地球的七十六倍,土星的体积是九百倍,木星的体积是一千三百倍,太阳的体积是一百三十万倍,我听了依然稀里糊涂。我更喜欢比喻,尤其是《双重的列日人》中那些古老的比喻:太阳好比是个直径二英尺的南瓜,木星是个橘子,土星是个小苹果,海王星是颗黑樱桃,天王星是颗大樱桃,地球是颗豌豆,金星是颗小豌豆,火星是大头针的那个头,水星是一粒芥子,而天后星、谷神星、灶神星和智神星不过是渺小的沙粒!这样,人们至少还有个具体印象!”

米歇尔·阿尔当为反对那些学者和他们泰然自若地提出的天文数字而发表这番宏论后,他们开始埋葬卫星,其实不过是把它扔入太空,犹如水手们把一具尸体扔入大海。

不过,正如巴比凯恩主席事先叮嘱的那样,动作必须敏捷,以便尽量少的失去空气,这种流动的物质会很快逸入太空。右舷窗的窗洞约为三十厘米,上面的螺栓被极小心地拧下,而神色忧郁的米歇尔已准备好把他的狗扔入空中。玻璃窗上有个坚固手柄可以操纵,足以克服内部空气对抛射体内壁的压力。在它的操纵下,玻璃窗很快在铰链上打开,卫星被扔到外面。只有微不足道的空气分子流出,这次行动完成得这么干脆利落,巴比凯恩以后再不用为摆脱车厢内堆积的废弃物而担心了。卫星被扔到外面

第六章 问题和回答

12月4日,地球的凌晨五时,旅行家们在飞行五十四小时后醒来。从时间方面说,他们只比预定在抛射体中居住时间的一半超过了五小时四十分,但从行程方面说,他们已将近完成了路程的十分之七。这一特殊情况是由于速度在有规则地下降而造成的。

他们从底部玻璃窗观看地球,它这时看起来不过是个黑点,为阳光所淹没。它再不是新月形,再没有灰白色的光芒。要到第二天午夜,恰恰在月球成为满月时,地球才会重新呈现新月形。在上方,黑夜之星越来越接近抛射体行进的路线,在预定的时间可以同它相会。飞弹四周,漆黑的苍穹布满闪闪发亮的星星,它们仿佛在缓慢地移动,但彼此的距离相当遥远,它们的大小显得并没有变化。太阳和群星看起来还是如同在地球上看到的那样大。至于月球,它可是大大地变大了,但旅行家们的望远镜的倍数不大,还不能让他们对月球表面观察出什么名堂,难以看清它的地形或地质方面的状况。

于是时间在没完没了的谈话中消磨过去。

他们谈论的主要内容是月球。每人都讲出了自己所掌握的那部分与他人不同的知识。巴比凯恩与尼科尔始终是一本正经,米歇尔·阿尔当却总是异想天开。抛射体、它的位置和方向、可能发生的事故、降落在月球时所需要采取的预防措施,这一切成为他们推测的无穷无尽的话题。

正在吃午饭时,米歇尔提出一个有关抛射体的问题,得到巴比凯恩相当奇特的答复,值得一提。

米歇尔假设飞弹在依然受到极高起始速度的推动时,突然停止,他想知道这可能会引起什么后果。

巴比凯恩答道:“不过我不明白抛射体怎么会停下来?”

米歇尔答道:“让我们假设会这样。”

追求实际的巴比凯恩反驳道:“这纯粹是不能实现的假设,除非它失去推动力。那时,它的速度会逐渐降低,而不会突然停止。”“假定它在空中撞上一个物体。”“什么物体?”“我们所遇到的那种巨大的火流星。”

尼科尔说:“那样的话,抛射体会被撞得粉碎,我们也一样。”

巴比凯恩说:“不仅如此,我们会被活活烧死。”

米歇尔大声说道:“被烧死!天哪!我很遗憾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不能一饱眼福。”

巴比凯恩答道:“你可能会看到的。我们现在知道,热只是运动的转化。人们加热水,也就是给水增添热量,意思就是说人们使水分子增加运动。”

米歇尔说:“哟!这倒是个高论!”“这是正确的,我可敬的朋友,因为它解释了所有的热学现象。热不过是分子运动,也就是物体的粒子的振动。当人们拉紧火车的制动器时,火车便停下来。推动火车的运动变成了什么?它转化为热,于是制动器变热。为什么要在车轴上加润滑油?就是为了防止它变热,而这种热正是失去运动转化来的,听懂了吗?”

米歇尔答道:“懂了!太懂了!比如说,当我跑了好长时间,汗流浃背,汗珠滚滚,为什么我不得不停下来?非常简单,因为我的运动转化成了热!”

巴比凯恩对米歇尔巧妙的回答不由得微微一笑,接着又阐述他的理论。

他说:“照这种理论说来,若发生撞击,我们的抛射体就如同子弹击中金属板后一样燃烧着掉下来。这是因为它的运动变成了热。因而我可以肯定地说,如果我们的飞弹撞上了火流星,速度会马上消失,产生的热量能使它化成一团气。”

尼科尔问:“那么,假若地球在运动时突然停下来,会发生什么情况呢?”

巴比凯恩答道:“它的温度会升得极高,以至它立即化为蒸汽。”

米歇尔说:“好啊,这倒是个使世界终结的好办法,可以省去不少事情。”

尼科尔说:“假若地球落在太阳上会怎么样?”

巴比凯恩答道:“根据计算,地球落在太阳上所发出的热量相当于一千六百个体积等于地球的煤球所发出的热量。”

米歇尔·阿尔当回嘴道:“太阳的温度这下就大大增加了。天王星和海王星的居民也肯定不会为此而抱怨的,因为他们在他们的星球上大概快冻死啦。”

巴比凯恩又说:“朋友们,因而一切突然停止的运动都要产生热量。这种理论使我们认为,太阳这个火球的热量是由如冰雹一般不停地落在它上面的火流星提供的。有人甚至计算出……”

米歇尔又嘟囔起来:“咱们可得提防,现在又要摆出一堆数字啦。”

巴比凯恩从容地接着说:“有人甚至计算出,每颗火流星撞在太阳上所产生的热量相当于四千倍同等体积的煤产生的热量。”

米歇尔问:“那么太阳的热量是多少呢?”“相当于包裹着太阳的二十七公里厚的煤层燃烧时发出的热量。”“那么这些热量能怎么样?”“每小时能把二十九万亿立方米的水煮沸。”

米歇尔大声说:“可并没有把你烤焦吧?”

巴比凯恩答道:“没有,因为地球的大气已吸收了十分之四到达地球的太阳热量。再说,地球所接收的热量不过是太阳全部辐射热的二十亿分之一。”

米歇尔又顶嘴:“我完全知道,一切都会完美无缺,这种大气是有用的发明,因为它不仅能让我们呼吸,而且还防止我们被烤焦。”

尼科尔说:“不错。不幸的是,在月球上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米歇尔总是信心十足地说:“那里若有居民,他们也要呼吸,倘若再没有居民,他们肯定会留下足够的氧气供三人呼吸,哪怕是在沟底,月球的重力会使氧气聚集在那里的,那么我们将来就不必爬山啦!这不就得了。”

米歇尔站起身来,去观察月亮,它发出灿烂夺目的光芒。

他说:“嘿!在月球上天气应该是很热的呀!”

尼科尔答道:“还不用说在那里白天长三百六十小时!”

巴比凯恩说:“作为补偿,黑夜在那里也同样这样长,由于热量是光线释放的,夜间的温度肯定就是星际太空的温度。”

米歇尔说:“多么美丽的地方!没关系,我现在就很想置身那里啦!哎,亲爱的伙伴们,在那里把地球当做月亮,看到它在天际升起,能看清它的各个大洲的轮廓,那儿就是美洲,那儿就是欧洲,当它要消失在阳光中时,日光一直追随着它,这不是相当奇妙的事吗!顺便问一句,巴比凯恩,对月球人来说,也有日食和地食吗?”

巴比凯恩答道:“是的,当三个星球的中心处于一条直线,而地球恰恰位于中间,便出现日食。不过这只是环食,这时地球像一道屏障投射到太阳的圆盘上,太阳的大部分仍可让人看到。”

尼科尔问:“为什么根本没有全食呢?地球的圆锥阴影伸展不到月球吗?”“如果不考虑地球大气所产生的折射,是能够伸展到月球的。如果将这种折射考虑在内,那就不行了。这样,令δ为地平视差,p为视半径……”

米歇尔说:“哟!二分之一这一套又来了!数学家,你用普通人说的话来讲行不行!”

巴比凯恩答道:“好吧,就用通俗的话讲。月球至地球的平均距离为地球半径的六十倍,圆锥形阴影经折射后,其长度缩小为不到地球半径的四十二倍,因而在发生日食时月球便处于锥形阴影之外,太阳边缘和中心的光线都能射到月球上。”

米歇尔以嘲讽的口气说:“这么说来,既然不应该有日食,那为什么还会发生日食呢?”“唯一的原因就是,阳光由于这种折射而减弱,它所穿越的大气使阳光的绝大部分变得暗淡无光。”

米歇尔答道:“这个理由倒令我感到满意。再说,将来我们到了月球,就会弄清实际情况了。巴比凯恩,现在告诉我,你认为月球以前是颗彗星吗?”“这倒是个不同寻常的想法!”“不错,这类想法我有的是。”米歇尔辩解道,一副扬扬得意的神情,倒也讨人喜欢。

尼科尔说:“这种想法,其实并不是来自米歇尔。”“哦!那我岂不是成了剽窃者啦!”

尼科尔答道:“那还用说,阿卡狄亚人称在月球成为地球的卫星以前,他们便住在地球上。某些学者从这一事实出发,曾把月球看做一颗彗星,它的运行轨道使它非常接近地球,终于被地球引力固定在目前的轨道上。”

米歇尔问道:“这个假设有多少真实的成分?”

巴比凯恩答道:“丝毫没有。证据就是,月球并没有保留曾始终包裹着彗星的那种气体的痕迹。”

尼科尔又说:“不过,月亮在变成地球的卫星以前,有没有可能在运行到近日点时,由于离太阳太近,从而使其气体挥发光了呢?”“尼科尔,这是不可能的。”“为什么?”“因为……说真的,我对此也一无所知。”

米歇尔大声说:“啊!人们对他们不知晓的东西竟能写出几百本书!”“你居然这么说!现在几点钟了?”巴比凯恩问道。“三点钟。”尼科尔答道。

米歇尔说:“时间在我们这样的学者的谈话中过得多快啊!我觉得获益匪浅!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口井!”

说到这里,他便爬到抛射体的拱顶,说是“为了更好地观察月球”。这时,他的同伴通过底部的玻璃窗仔细观看太空。没有什么新东西可供叙述的。

米歇尔·阿尔当又从上面下来,走到侧面舷窗前。突然间,他发出一声惊叫。

巴比凯恩问道:“什么事?”

主席走近玻璃窗,发现有个扁平的口袋一类的东西在抛射体外面几米远的地方飘浮着。这个物体似乎同飞弹一样静止不动。因而也同它一样在向上运动着。

米歇尔·阿尔当不住地说:“这是个什么玩意儿?这是不是太空中的一颗微粒,被我们抛射体的引力所吸引,一直陪着我们去月球?”

尼科尔答道:“最令我惊讶的,就是这个物体特殊的重力,它肯定大大低于飞弹的重力,却能使它稳固地保持在和飞弹一样的水平!”

巴比凯恩思索了一阵,然后回答道:“尼科尔,我不知道这个物体是什么,但我完全知道它为什么能一直保持自己在和抛射体平行的位置。”“那是为什么?”“因为我们是在真空中,我亲爱的船长。各种物体在真空中下落或运动时,其实是一回事,不论它们重力多大或什么形状,速度都是相等的。是空气的阻力造成重量的差异。当你把一个管子抽成真空,凡是你扔到里面的物体,不论是一粒灰尘还是铅球,都以同样的速度落下。在太空中,是同样的道理和同样的结果。”

尼科尔说:“完全正确。我们扔到抛射体外的一切物体,将会陪着我们,一直旅行到月球。”

米歇尔高声说道:“哎!我们是多么蠢啊!”“你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们本该在抛射体装满有用的东西,如书啊,仪器啊,工具啊,我们可以把一切东西都扔出去,它们便会在后面跟随着我们!我还想到一件事,我们干吗不像这颗流星一样到外面遨游呢?我们干吗不从舷窗跳入太空呢?感觉到自己这样飘在以太中,该是何等惬意啊!甚至比飞鸟还幸运,它们一直要扇动翅膀才能使自己停在空中!”

巴比凯恩说:“这想法不错,可是如何呼吸呢?”“该死的空气!偏偏在这里缺少它,真不是地方!”“即使不缺少空气,米歇尔,你的密度低于抛射体,很快便会被甩在后面。”“这么说来,成了恶性循环。”“最坏的恶性循环。”“那么就非得关在车厢里啦?”“只好这样。”“啊!”米歇尔以很高的嗓门喊了一声。

尼科尔问:“你怎么啦!”“我知道啦,我猜出了这个所谓火星体是什么东西了!陪伴我们的哪里是什么小行星!这根本不是行星的碎片。”

巴比凯恩问:“那是什么东西呢?”“是我们那条不幸的狗!狄安娜的丈夫!”

的确如此,这个变了形的无法辨认的物体正是卫星的尸体,像个放了气的风笛那样扁平,它上升着,一直在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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