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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11 20:1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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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少衡

出版社:安徽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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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认识你

我不认识你试读:

702疑问

事件发生前几分钟,在凤凰坡坡顶_匕钟昭让郭水龙努力克服困难,忍一忍。

这个困难不好克服。郭水龙肚子一阵阵绞痛,实在忍不住,所以才请求赶紧去“处理”一下。郭水龙其人比较粗犷,言辞一向直接,当晚难得地略有斟酌,顾及女士不宜。他所谓的“处理”其实就是排泄,可能还需要呕吐,情况比较严重。其时车在坡顶,荒郊野岭之地,路边野草丛丛,四下里一片漆黑,怎么处理呢?男左女右?

钟昭指点前方让郭水龙看。深夜里,靠车前大灯照射,视线很有限。不过他们都知道前方就到下坡路了,这是个长下坡,从坡顶路牌到坡底,总长有三公里半,其间有两个大弯、三个岔道口,以他们现在的速度,不超过十分钟可以搞定。坡底有一个村庄,村庄外围靠路边处有一座公厕,比较适合“处理”。“有、有吗?”郭水龙问。“你不知道?”

钟昭要郭水龙多留意,常在这条路上跑来跑去,路段长度、地形标志、路边相关建筑和设施应当基本有数,心里要有一张路线图。无论到哪里干什么,先要确定目标,然后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通过哪条路径,这条路上都有些什么,碰上了要怎么办。有了这样一张路线图,才能事半功倍。

郭水龙只好忍着,一边痛不堪言,大汗淋漓,一边附和:“领导、领导讲得重要。”

钟昭笑笑:“我是帮你分散注意。别总想怎么‘处理’,想前边那个大拐弯。忍一忍,马上就到了。”

事情就发生在那个大拐弯。

那是星期日午夜2时,也就是星期六之夜刚刚过完不久那个时段,出事的风凰坡公路下坡第一个大拐弯一向事故多发,因为这里弯大坡陡。凤凰坡旧有地名是“老鸦坡”,坡上常有大片鸦群起落,呱呱呱一片鸦叫,听上去挺骇人。大家都说“老鸦坡”鸟名不吉利,所以总出事。上边领导听进去了,郑重予以更名,把坡上那块地名牌由“老鸦”改成了“凤凰”。恶鸟变成喜鸟,新鸟名果然好听许多,但是人们却还改不过来,多按老习惯叫它“老鸦”,因而事故依旧不减。每隔一段时间,这里就会出点事情,不是单车失控翻车抛锚,就是连环相撞车毁人亡。

钟昭他们这起事故为两车相撞,事故中死亡两人,重伤一人,死伤者均为钟昭一方,他们所乘警车被撞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相撞另一方是大货车,该车撞击部位在车厢前部,车头没有严重损伤,司机安然无恙。

这起事故比较异常,因为事故中撞毁的警车标志很明显,直至车毁人亡之后,警车上的警灯依旧闪烁不止,顽强显露出自己的执法身份。除了警灯和白色警务车牌,警车车身还漆有鲜明的“交警”标志。交警是干什么的?公路上来来去去的所有车辆,别说车上的司机,连司机手中的方向盘差不多都认得那个醒目标志,谁也不敢跟交警乱来,有心碰一碰也得挑其他车。但是当晚在老鸦坡上,双方摸黑就给撞上了。

事故发生时天气不好,为阴天,有零星小雨,公路的柏油路面比较湿滑,公路上没有路灯,但是双方都亮着大灯。相撞的两车中,警车是下行,从坡上往下俯冲,并拐弯,占据右车道,挨着山崖,货车从坡下往上拱,沿着山沟一侧行驶,路肩下边是深沟,有十几米落差。两车交会时,货车驶在偏中位置,一侧车轮压在中线,由于是重载,速度不快,看到对面警车闪着警灯急冲而下,位置也偏中线,货车司机赶紧打方向盘往路边靠,紧急避让并刹车减速。这时候警车稍加闪避,往山崖靠一点,彼此就过去了,却不料警车驾驶员一点反应都没有,速度减都不减,一头就撞了上来。还好货车车头闪开了,车厢受撞。货车车厢装有一车袋装水泥,警车冲力虽大,被一车水泥抵消,货车没给撞翻,也没有撞出公路,只是偏离方向,甩了尾巴,一个车轮悬在路沟边,车身向外倾斜。往下就是十几米的深沟,如果车身失衡处理不当,滑下深沟就车毁人亡。货车司机反应很快,立刻松刹车,踩油门,让货车继续往上冲。待悬空的车轮着地,车厢恢复平衡,惊魂初定,他把车停下,探头去看,相撞警车已经完全失控,它被巨大冲力弹向路另一侧山崖,与山崖的石头再次重撞,又弹回路面,倾覆于路中间,车轮朝天飞快打旋。

货车司机很年轻,他吓呆了,当时不假思索,立刻启动车子,逃离出事地点。几分钟后他的车气喘吁吁地翻过老鸦坡,顺坡而下,快速消失于雨中。

午夜过后,这一条公路上车辆不多.十几分钟后才有两辆车一前一后经过出事地点。先到的是一部小货车,司机在事故地点停下车,跑到失事警车边察看情况。后边那辆车紧接着赶上坡来,这是辆轿车,速度很快。前头小货车司机一看又有车来,没再耽搁,赶紧上车驶开,绕过事故现场扬长而去。后边的轿车经过现场时稍微减速.没有停车,但是一过现场,车主就拿手机报了案。

事发地点离县城有十五公里。县交警大队值班人员接到报案,听说老鸦坡出了车祸,翻了一辆警车,顿时紧张,处理人员没有片刻耽搁,立刻出警赶往事发地点。值班的一中队队长亲自带队,去了七八个人,值班人员还通知120急救中心出动了救护车。二十分钟后,处理人员到达现场。现场一片狼藉,出事警车倾覆于路中,从撞车点到倾覆点近三十米路段上遍布警车部件破碎残骸,玻璃碴、破车架甩得到处都是。出事警车的车牌掉落在地上,已经扭曲,却还看得出车号。现场处理人员对这个车号非常熟悉,因为是本县交警大队自己的车,车辆使用人为副大队长郭水龙。

出警人员心知不好,郭副出事了。郭水龙是本县人,家住县城,双休日期间,如未有重要事项,通常会在家里。他半夜三更开着警车跑到老鸦坡,翻倒在路中间,其中必有特殊情况。这个情况无疑比较隐秘,需要夜半匆匆,同时秘而不宣。县交警大队值班人员和现场处理人员对郭水龙的此次外出均一无所知。

此刻救人要紧。警察开启警车大灯罩住事故车辆,几个人跑过去趴在地上朝车里大声喊叫。“郭水龙”黑乎乎地挂在驾驶座上,身子朝下压着脑袋,脑袋顶在车顶篷,头上、身上和顶篷到处是血,无论怎么喊都没有反应,已经声息全无。

中队长下令:“快把他弄出来。”

处置人员使用应急工具把警车车门撬开,但是人弄不出来,因为这一侧车身严重变形,郭水龙的下肢被变形的车体卡住,根本拽不动。“快摸脉,看人怎么样!”

已经摸不到脉搏,鼻孔也没有气了。

有一个警察忽然叫了一声:“不对,这个人不是。”

一中队队长与几个出警人员一起趴到地上往车里看,这才发觉果然不对。驾驶座上的死者着便衣,没穿警服,也没戴警帽,身条比较细长,脸盘也显细长,与身宽体胖的郭水龙不是一个模样。虽然是在夜间,虽然激烈撞击会让当事者身材、头脸变形,但是此人与郭水龙的外形差别太大,足以断定为“假冒”。“这是谁?!怎么回事?”

一个年轻警察喊:“那边还有一个!”

大家立刻转移,跑到另一侧助手位上,几个人不约而同一起出声:“是他!”

助手位上的这个人不必细看,他就是郭水龙。他也是头朝下悬在座位上,由于身材比较臃肿,他的头部被自己的身子挤压在顶篷上,一个大脑袋整个儿陷在警帽里,模样比驾驶座上的无名死者还要恐怖。他身上穿警服,警号确切无误,正是郭水龙。

他居然还有一口气,尽管已经昏迷,人事不省。一条保险带把他扣在座位上,座位已经在撞击中变形,但是居然没有哪个部件卡住他。警察七手八脚弄开车门,把他从血淋淋的座位上解下来,拖出车门,这时120救护车呜呜叫着,刚好开到现场。

郭水龙立刻给抬上救护车。一个女医护人员哇的一下,当场呕吐。

郭水龙身上有一股酒气,还有呕吐、排泄物的酸臭,味儿很冲,强烈逼人。

警察在警车后排座位上发现了第三个乘客,这是个衣着时髦的年轻女子,留披肩发,穿短裙,耳朵上挂着两个小环。她已经死了。

救护车把郭水龙急送县医院抢救,两个死者被相继弄下废车。那个女子弄下车比较容易,她坐后排,后排座位挤压情况不严重,警察鼓捣一阵就把她拖出车子,抬到路边。那个男驾驶员不好对付,其下肢被驾驶座下的变形部件卡住,警察想了很多办法,最后用类似拔河的方式,几个人一起动手,把他从车里硬拽出来,抬下车时他的双腿软不拉塌拖在地上,也不知是车祸时已经骨折,还是此刻才给弄断的。警察采取相对野蛮的方式请君下车也属无奈,因为需要尽快处理现场。翻车现场存有隐患,汽油从受撞变形的油箱渗出,稍不留神就会引燃。一旦燃烧爆炸,车上物体包括尸体不烧成灰烬,也将面目全非,有碍办案。还好死者已经辞世,死人没有知觉,承受得了类似“服务”,生拉硬拽问题不大,要是活人只怕没死也得被拽死。

两具尸体被拖下车后并排陈尸于路边等待。这两人需要确认身份,判定死因,送殡仪馆,待找到其亲属后按规定火化。两人因严重车祸身亡,头上破相,身上有伤,所幸尚留全尸,身上衣物亦还蔽体,没有太多破损,但是身份均很难确认。警察检查女尸身上衣物及随身物品,没有找到能够证明其姓名来历的任何物件。女子身上衣物没有口袋,随身背着一个小包,小包里装有若干化妆品、两个避孕套,还有一个钱包,钱包里有近千元现金,但是没有卡,没有名片,也没有手机。男尸的情况更特别,身上什么都没有,比女尸还要干净,皮带上只挂着一串钥匙。“查他酒精。”中队长说。

男子已经死亡,无法让他往酒精探测器里吐气,现场也无法抽血检测。但是这个检查不做不行,因为男子是本次事故中损毁警车的驾驶人员,事故有可能因其失误造成,他是本次事故的主角,是主要责任人,其驾驶失误出于何故,是不是因为酒驾甚至醉驾,这个需要弄清楚。由于情况特殊,检测器械用不上,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一个干警俯下身,拿鼻子不停地嗅,感觉男尸脸上、身上的气味。经认真检测,该干警得出结论,报告说感觉不到酒味,死者生前即使喝过酒,显然很节制,没喝多。

已经被救护车接走的郭水龙是喝多了,不需任何检测器械,大家的鼻子都发现了,确实酒味浓烈。郭本人是交警副大队长,知道酒后不能开车,因此把驾驶座让给这位男子,让他送自已回家。这男子不负所托,开着警车把郭水龙“送”进医院,捎带着把自己和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双双送进了阎王殿。“谁见过这个人?”中队长问,“都来认一认。”

警察们围着男尸看,几支手电筒的光一起罩在男尸脸上。大家都觉得男尸的脸面似乎眼熟,但是没人想起那是谁,能够肯定的就是他不是县交警大队的任何一位同事。郭水龙会把车交给这个人开,他与郭应当相熟,那么本大队的干警都可能见过他。只是死者受伤破相,有一道伤口从右额斜拉到左嘴角,鼻梁皮肤也被划开,死者脸面被恐怖伤痕划得面目全非,令人“不忍卒读”,很难与记忆中的任何人联系起来。

这时突然手机铃响,现场警察顿时紧张。

不是哪位警察的手机肇事,铃声响自一旁翻毁的警车上。凌晨2点时分,怎么还有电话?事故现场的静夜铃声听起来特别惊心动魄。

中队长大叫:“快找!小汉”

翻车现场到处是汽油味,从安全考虑,这里不敢打手机,万一引燃汽油就坏了。但是此刻这个手机铃声对迅速了解情况,掌握死者身份非常重要,它肯定是三个乘客中某一位丢的,因此中队长下令弄出手机。

一个警察执行命令,冒险扑到车边,以最快速度伸手到车里抓。这个活有危险,却相对容易,不像把死人从卡住的座位上拽出来那般费劲。只一眨眼工夫,手机就被抢出废车,送到中队长手中。中队长快步走向上风处,离开损毁车辆。手机在他手中持续不绝地叫唤,打电话者非常执着。

中队长接电话。“你干什么?没听到吗?”

是一个女声,音调里饱含不满。

中队长问:“请问你是谁?”

对方愣了:“谁?钟,钟呢?”“哪个钟?”“把电话给他!我跟他说话!”

中队长赶紧解释,他是交警,此刻在一起车祸事故现场,手机是事故受害者丢的。现在需要尽快确认受害者身份,请对方配合。

电话那头的嗓音顿时变了:“他、他、他怎么样了!”“请告诉我你是谁。”

她是手机所有人的太太,钟夫人。姓钟的是什么人呢?他叫钟昭。

中队长大惊:“钟副书记吗?”“他出什么事了?”

中队长脸色全变。他捂着电话,对钟夫人说明有关情况正在调查核实,很快就会有确切消息,他们会在第一时间与钟夫人联系。他一边打电话,一边腾出一只手,对着身边警察拼命比画,指着前方与女尸并排陈列于地的那具男尸。手下几个警察茫然,不知究竟。中队长急了,一关电话就跑过去,从地上顺手抓起一件从损毁警车上掉下的蛇皮袋,把它盖在男尸的头上。

此时还不能断定男尸就是钟昭。如果贸然把钟昭死讯通知其夫人,万一搞错了岂不糟糕?所以中队长与钟夫人通话时留有余地。但是他心里有数,觉得八九不离十,躺在路边的这个已经破相、看上去感觉熟悉的死者很可能就是本县县委副书记钟昭。该领导当了一次临时警车驾驶员,因为某个特殊事项深夜疾奔,不幸遭遇车祸,死于非命。在不明底细的情况下,警察把他从损毁车辆中生拉硬拽出来,将他与一具同案女尸一起并排暴尸于途,等待运尸车辆到来。“头大了。”中队长喊,“大家注意。”

他立刻打电话将情况报告了上级。

几小时后天亮,星期天的太阳升起于东方,钟昭死讯正式通知其夫人。钟夫人赶到县城,钟昭的遗体已经做过简单清理,暂藏于县殡仪馆的冷藏冰柜中。

其妻情绪冲动,难以自持:“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有关领导相继赶来劝慰,保证尽快搞清情况,请钟夫人节哀顺变。

这天上午有两个人相继投案自首。

于事故现场逃逸的大货车司机跑到市交警支队投案,称自己不是肇事逃逸,是一时慌张,糊里糊涂,慌不择路。肇事者不是他,是警车司机,货车车身的撞痕可以验证,如果是他肇事撞人,货车车头必定有伤,但是他的车头完好,伤在车厢前部,表明是人家撞他。当时他一看交警的车翻在地上,心里害怕极了,跑离现场后越想越怕,所以到市交警大队投案自首。

另一位投案自首者最让人意外,是一个小货车驾驶员。钟昭一行三人在老鸦坡出事后十几分钟,该自首者开着自己的小货车经过事故现场,他把车停在一旁,下车察看究竟,后边忽然传出喇叭声,另有一辆轿车快速从坡下拱上来,自首者赶紧爬上自己的车,一踩油门离去。这个自首者应当是事故之后第一个到达现场者,他应当及时向警方报告自己发现的情况,但是他一声不吭。现在他忽然跑出来自首,强调自己只是路过者,并不是肇事者,警车在他到达之前已经出事,不要怀疑他。

经过事故现场而未报告,并不涉嫌犯法,此人有何必要出来自首?因为他听到了一些传闻,知道那场事故非同一般,除了警车被撞,里边还死了一个做官的,这种事肯定会查的,凡沾上边的都脱不了干系。他离开现场时,后头追来一部小轿车,小轿车上的人一定看到他的车牌了,因此与其等警察上门,不如他自己投案。

这个人之所以需要投案,因为他在事故现场捡了点便宜。他在下车察看时,脚下踩到一个石块,仔细看看却不是石块,是一部手机,他捡了那手机。回过头他看到地上黑乎乎还有一块小桌板,捡起来一看不是小桌板,是个密码箱。密码箱不大,却很结实,被从车里甩出来,撞到山崖又摔在路上,边角受到损伤,却没摔开。他把该密码箱也拎走了,丢在小货车的车斗拉回家,回家后他还设法把密码箱弄开。

经查,自首者上交的手机是县交警大队副大队长郭水龙的用品,它已经在车祸中摔坏。 自首者上交的密码箱来历不明,里边装有五万元人民币。

自首者咬定只有这些钱,他知道这种钱一分钱都拿不走。因为警车里摔死的那个人不是普通百姓.警察肯定会一查到底,所以他把钱如数上交,权当自己无效劳动。这个便宜真叫白捡,眼下别给自己找麻烦就好。

这笔钱让“星期日午夜2时事件”备受关注。我把这起事件称为“702疑问”,这是一种私人提法,出自个人原因,与公共部门对外正式公布的口径无关。

所谓“702疑问”的命名依据主要有两条:一是时间,事件发生于星期天午夜2时,星期天可视为一周第七日也就是人们开玩笑所称的“星期七”,凌晨2时即为当天的2时,可简称为“702"。另一条依据是其清晰度,这个事件存在若干看上去不太清楚,让人感到可疑,有待解答之处,该解答与我相关。

有一件事需要在疑问解答前先行处理,这就是死者的遗体。本事件中一共产生两具遗体,女尸有些特殊情况,先不说她。钟昭这具尸体比较重要,在确定身份和直接死因之后,应当尽快办理后事,用大家熟知的说法,叫“入土为安”。古时候实行土葬,死人不入土就会发臭,气味很不好。如今实行火葬,同时发明有大型冰柜存放死者遗体,想藏多久藏多久,气味已经不成为问题。但是成本高昂,而且不是上策。人肉并非食物,冷藏死人既无谓耗电,还容易节外生枝产生其他问题,所以应尽快处理,先让死者入土为安,再来解疑。

钟昭的遗体于四天后,也就是星期三」1午火化。按照目前惯例,其葬礼被称为“遗体告别仪式”,我以相关部门人士、死者生前故旧的身份参加了仪式。钟昭生前为在任县委副书记,他的葬礼规格与其身份相称,市里所有领导都送了花圈,数位重要领导到场参加仪式,告别仪式由该县县长主持,县委书记亲自介绍生平。我注意到该生平介绍措辞谨慎,却也相当巧妙,在谈到钟昭死因时,说他是因公参加文化与经贸活动,连夜赶回县城处理突发事件,途中不幸遭遇车祸身亡。定性为因公,同时避开驾车肇事等敏感细节。如此处置可以理解,人已经死了,遗体准备拉去烧了,值此悲痛场合没必要过多计较。

葬礼程序依次完成,最后与遗体正式告别,参加葬礼人员排队依次从钟昭遗体边走过,三鞠躬,然后跟站在一侧的遗属握手致意。我注意到玻璃棺里的钟昭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不像与我相熟的那一位。究其原因,可能是他在车祸中破了相,殡仪馆化妆师费尽吃奶之力为之涂抹美化,希望死者尽可能以美好的形象告别世人,但是一不小心就把他变成了另一个人。遗体化妆师对钟昭的美化重点是他脸上的伤口,该长条伤口已经缝合,伤痕娱蛤般爬在其右额与左上唇之间,断开其鼻梁,化妆师使尽浑身解数也很难将其彻底掩盖。这位化妆师对死者了解有限,否则说不定会突发奇想放过它,那么钟昭脸上就会有一条醒目的路线图蜿蜒,效果可能会好得多。这只是我的个人观感,估计很难为钟昭家人认同。钟的父母已经过世,他有一弟一妹,弟妹率其侄甥辈在现场哭哭啼啼,感情真切。但是他们并非主要人物。钟昭的岳父汪国华、妻子汪玲,以及钟昭正在读初中的儿子组成了第一亲属方阵,站在最突出位置。痛失爱婿的汪国华显得很悲痛,他垂首无语,却不失风度,他的手掌让我感觉温润,与平时握手时无异。突然成为寡妇的汪玲则表情麻木,她没掉泪,她的手掌冰凉。钟昭的儿子茫然失措,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钟昭入土为安的第二天,领导给我打了个电话。“李和,到我这里来一下。”

我去了副部长办公室。“昨天你也去了?”他问我。

领导知道我跟钟昭是老相识,昨天领导也在场,他看到我了。“外头有些说法,听说了吧?”他问。

我听说了。事情已经捅到网络上,我看到了其中一些帖子。“省领导也看到了。”领导说,“已经决定以你为主,具体负责这个事。”

什么事呢?钟昭事件的调查。用我私下里的话说,"702疑问”的破解,这件事归我了,于公于私,该任务我都必须承担。

钟昭的遗体已经顺利火化,从物理学层面看,这个人已经从人间消失,可算“入土”,却尚未“为安”。事实上,遗体之火化并不意味其他事情全部一笔勾销,钟昭死得比较突然,死亡的具体情节比较曲折,涉及面比较宽,难免会引发外界注意。如今是信息时代,电话、短信、微博之类传播媒介和渠道一个比一个发达快捷。钟昭去世第三天也就是星期二上午,他的死讯就成了新闻被传播到网上,有人以“一官员离奇死亡”为题,在网络上提出质疑,追问钟昭半夜三更开警车是去干什么,县交警副大队长为什么不去开车,死于同一起车祸的妙龄女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受热议的是那个密码箱,几乎所有发表评论的网民都认为里边的钱肯定是贿金,车上的官员肯定涉嫌腐败。钟昭生前不过是本地一个县级副职官员,出了他那块地盘,除了我们这些“生平故旧”,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岂料死后一炮走红,从一个普通地方官员一跃而成为网络名人,这让大家始料不及,也给我们增加了许多压力。事情已经引起上级领导关注,省里一个网络舆情部门把这件事登在简报中,省领导做了批示,要求本市认真对待,查清情况,回应质疑并反馈。市领导按照上级要求,决定从纪委、组织部和政法几家部门中抽人组成一个小组调查此事,组长由我们领导挂,具体事项由我协调。

我在本市干部监督室工作,为副主任。干部监督室是组织部的一个内设科室,所处理的干部监督事务与纪委有所不同,各有侧重。我们室主任由副部长兼,日常工作主要交给我管。钟昭这件事涉及几个相关部门,领导考虑为避免外界误解,以我们监督室为主调查较妥当,因此我就奉命领衔解答“702疑问”。这么说当然属于调侃。

我与钟昭是早年故旧,钟昭与我同龄,月份稍大一点,他毕业于警校,进市公安局后干刑警,业余兼做共青团工作。我本人在大学读中文,毕业后通过考试进了团市委,工作中与钟昭有所接触,因而结识。当年有一次团委开会,本市各界青年领袖坐在主席台,我和钟昭叨陪末座旁听,两人的位子正好相邻。会议期间我们偷偷讲话,交流各自情况。钟昭拿手比画,说从我们这里一直到主席台上,直线距离不过二十来米,这段距离其实很长,有的人可以走过去,有的人一辈子也走不到。能不能走过去要看机遇,也靠努力,努力不能盲目,心里要有一张路线图。

他的话让我印象很深。

钟昭干刑警搞破案,他干的那一行挺特别,让我免不了好奇。我打听他们平日里如何破案,他告诉我有的案子确实错综复杂,破案过程很有意思,但是他不会一直干那个,因为他的路线图不是那么画的。

当时钟昭已经显得老成持重,比我成熟,心里很明白,知道自己要些什么。他行事周到,话并不多,开会时碰上,有时就是笑笑,握个手,什么都没说,却能让人感觉不错。他跟我说的话比其他人要多,一来我在上级团委机关工作,二来我们背景差不多。我出自乡村,父母都在乡下小学教书;他是城里人,父母是城区小学老师,如钟昭所说,彼此背无大树,万事只靠自己,心得可以交流。每次碰上面,只要时间允许,他会给我讲一讲案子,交流心得,话题比较广泛。

有一次他问我:“知道汪玲吗?”

我当然知道。“她怎么样?”

我说:“钟昭你得想清楚。”

他说他很清楚。

汪玲后来成了钟夫人,在此之前可算钟昭的领导。她比钟昭大两岁,早两年当警察,在市公安局办公室干机要,局团委书记。汪玲为人直爽,嗓门很大,笑起来哈哈哈,如钟昭自己形容,十公里外都听得见。她的长相比较一般,脸很长,身子矮胖,自然条件相对困难。但是她择偶标准很高,我们单位几位老团干都张罗过给她介绍对象,无一成功,因为她很挑。人家有资格挑选,她虽然模样不怎么样,背景却好,她的父亲汪国华时为市委常委、秘书长,本市一大人物。

汪玲看上钟昭了,钟昭比她年纪小,家境一般,可她并不计较。他俩其实不太相配,门户不对,外在形象差别也比较大。钟昭长得帅气,个头细民,有模有样,身上透着股聪明,却又老成持重,很招女士喜欢。当年我们身边一些年轻女团干总在打听他,问小伙子找了对象没有。不少热心者为他牵过线,一一败落,因为钟昭也挺挑。他脸上笑笑,心里有一套,自有要求,高不成低不就。如本地俗话所说:“没挑个青蛙,也没挑个蛤蟆。”结果他让汪玲看上了,落入汪书记之手。

他问我汪玲怎么样,其实并不是让我说,是他自己要说。他告诉我汪玲的脾气挺大,这一点不奇怪,那种家庭娇生惯养,自然弄成这样。这个可以克服,不怕。汪玲长相不尽如人意,比较勉强,这一点可惜。有什么办法?她父亲汪国华就是那个矮胖模样,要怪只能怪她老爸,不好怪她。要是长得好一点,恐怕等不到这个时候,早被人家牵走了。说起来模样好坏没什么了不起,眼睛一闭都一样。

我问他:“要那么勉强吗?”

他笑笑:“老弟,咱们这种人机会不多。”

于是他就成了汪玲的丈夫、汪国华的女婿。敢于接受挑战、克服困难、勇挑重担总是会有回报,钟昭娶了汪玲之后一帆风顺,几年一个台阶,雨后春笋一般节节拔高,先在市公安局提任副科长,不久派到分局当副局长,几年后调到另一个县当公安局政委,而后不当警察了,调任县政法委书记,去省里挂一年职,回来后升为县委副书记,一步一个脚印,在他的路线图上奋勇前进。

跟他比我自愧不如。身处眼下这种环境,心里难免会有想法,也知道自己得做些什么,但是基本上得过且过,随遇而安,缺乏明确计划,没有清晰目标。我这种人能够走到今天,领衔探讨“702疑问”,想来真是有点奇怪,老天爷对我实在太关照了。当年我在团干位子上一直干到不能再干之时,就是说我的年纪已经不再可以混迹于青年队伍,必须走人,这才转岗到了组织部。组织部管干部,很多人想去去不成,怎么会有我这种人的机会?因为我在当团干期间埋头苦干,号称“一大笔”,单位里的大材料基本由我包干。写材料看似堆砌文字,实为重体力活,平时要知道收集资料,时候一到脑子里要有东西,笔要出得了水,加班加点、突击作业是常事,躲得开的人都想躲,很少有人愿意一直干那个。我因为没有其他本事,自觉吃苦耐劳,其他的不敢奢求,以“一大笔”为荣,结果被组织部领导看上了。人家那里的研究室恰好需要笔手,于是我顺利转岗,写了几年材料,而后调到干部监督室。

这么多年来,我与钟昭不时有些接触,深入交谈却已不多,因为我们都不再年轻,特别是钟昭本人步步上升,俨然成为领导,彼此间有了落差,来往不太符合身份。我感觉钟昭有一好,当上领导,主席台上一坐,念起稿子拖腔拿调,气派十足,走下台倒不盛气凌人,不像有的家伙官帽子上头整个人变个样子。钟昭对我一直比较客气,可能因为年轻时的那段交往,见了面他会主动笑笑,伸手握握,有时还会开玩笑,问我:“李和怎么样?香烟够不够抽?”

我说:“不够。”“找我啊。”“明天我去了?”“来吧。”

机关里的“大笔”多半抽烟,我也抽得挺凶,结婚后受老婆管制才略有收敛。我老婆在机关幼儿园当老师,她老爸是机关食堂里的大厨,也是个烟虫。我不知道钟昭和他的重要岳父平日里以何交流,也许每一句都是“重要讲话”?相对而言,我和我丈人简单得多,我们坐在一起时非常默契,一句话都不用多说,比赛抽烟即可,我抽完了他给我塞一支,他抽完了我给他塞一支,这就够了,乐在其中。由于收入与权力的原因,我们抽的烟质地相对较差,这方面与钟昭一类地方官员确有差距。

有一回,钟昭到我们单位办事,顺便过来看着我,在办公室里跟我聊了几句。我问他最近忙些啥,情况可好。他说还行,按照既定方针办,沿着革命道路奋勇前进。我说别太奋勇啊,只怕再过几天地球上已经无处前进,得进登月舱了。他笑笑,说有时候静下心想想,真不知道会走到哪里去。这样下去还得了?“什么东西不得了?”我不解。

他不加解释,只开玩笑,说他特别应当学习雷锋,多做好事,助人为乐。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报纸卷,丢在我的桌上,起身告辞。他走后我把报纸卷打开,里边是条香烟,软包中华。那一刻免不了心里特别温暖,幸福感油然而生。

所以我来领衔解答“702疑问”,于公于私均义不容辞。

钟昭出事的十一个小时前,也就是星期六下午3时,有一个摄影展剪彩仪式在市美术馆展厅外举行,钟昭出席了该仪式。

这个摄影展是他们县宣传、文化部门举办的,主题为重点建设工程巡礼,主要作品出自省内十数位著名摄影家之手,其中有几位号称金牌摄影师,曾在国内外获过大奖。数月前该县宣传部门以优厚待遇,请这批摄影高手前来采风创作,而后征集作品、评奖,再组织展览,先于本县开展,然后展到市区,借此宣传本县。整个活动从策划到实施均得益于钟昭全力推动。钟昭在县里并不分管宣传,但是对这个展览高度重视,因为他管重点项目。从某种程度上说,展览上的每一幅照片都在为他评功摆好,所以钟副书记特批了经费,从县里剪彩剪到市里,百忙中乐此不疲。

却不料市美术馆的剪彩出了岔子:钟昭拿了一把坏剪刀。如今类似剪彩活动举办频繁,多交给专业机构代办。那一天承办展览剪彩的公司牌子不错,所提供的礼仪小姐、彩带花球都还可以,镀金剪刀闪闪发光,看上去很值钱,偏偏中看不中用。主持人一宣布剪彩,礼仪小姐拉出彩带花球,用托盘把金剪刀端到几位剪彩嘉宾面前。钟昭一手捏紧彩带,一手抓过剪刀,没待下剪,金剪刀中部的固定件突然掉落,两片剪刀散架脱开,分别挂在钟昭右手的拇指和中指上。

他倒是不慌不忙,顺手把两个剪刀片丢到地上,然后向旁边另一位嘉宾伸手讨剪刀。这位嘉宾一看钟昭出意外,赶紧一刀完成自己的任务,将工具转让给钟副书记。

负责筹办开展仪式的县文化局局长顿时满头大汗,吓得脸都白了。

钟昭笑笑:“你的破剪刀是拿鼻涕糊的。”“对不住领导,对不住。”

钟昭吩咐:“不要丢,留着作纪念。”

领导没有当场拉下脸训斥下属,此时先顾全大局,在与会各媒体的照相机、摄像机前,率大家走进展厅,带头欣赏本县各重点工程。

十来分钟后,钟昭的秘书钻进人群,在他耳朵边说了几句小声话。“人在哪里?”钟昭问。“在休息室。”秘书说。

钟昭抽身离开展厅到了休息室。休息室位于展厅侧面.通过一条过道与展厅相接。此刻有三个人来到休J白、室等待钟昭接见,分别是钟昭手F的县经贸局局长、土地局局长,还有一个马人道,是市区一家物流公司的老板。“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钟昭问。

他们说是从郭大队长那里了解的。“郭水龙大嘴巴。”钟昭说,“讲吧。”

他们的书情比较急。物流公司老板马大道与本县签约,在县城附近建设一个物流中心,其项目和用地等事项需要报批。两位局长按照钟昭要求,分别去市里、省里送报告,找上级主管部门联系相关事宜。上级主管部门经办人员对马大道这个项目提出具体意见,要求重新做方案,修改文本,再行报送。马大道得知情况,跟着两位局长跑来找领导,要求钟昭出面帮助。“钟书记可要支持我。”马大道说。

钟昭问:“我没支持吗?”

马大道笑:“有这句就放心了。”

他提出请钟昭等几位领导一起吃晚饭,一边吃一边商量。

钟昭说:“吃饭免了,还有事。”

钟昭让三个人先回去考虑对策,下周一上午开个碰头会商量力、法,好事不怕磨。

马大道临走前报告,说有两瓶酒放在郭大队长车上,小意思。

钟昭笑笑:“假酒吧?”

马大道叫唤:“货真价实!”“我要验一验。”

这是星期六下午发生过的两个情况,属于我们需要了解的范围。两个情况都有大量旁证证实,剪彩那件事有新闻照片和录像,还有一把散了架的金剪刀。钟昭当时交代破剪刀要留作纪念,文化局长不敢擅自丢弃。这把破剪刀也被人传播到网络上,因为十来个小时之后钟昭就死于非命,剪彩时的这一幕有如预兆,为什么别人的剪刀可以用,钟昭手中这把就散了?可见该领导大卞不好,人家老天爷已经提前内定。钟昭在休息室听取汇报的情况并未在网上披露,它出自两位局长口述,可以认定基本属实。钟昭葬礼上提到,车祸发生前他在市里因公出席文化和经贸活动,看来确有依据。

但是问题也在这里。剪彩仪式和“经贸活动”均于星期六下午举行,钟昭遭遇车祸是在午夜2时,那么晚饭到午夜2时这段时间里,他在哪里?在干些什么?

这是我们必须了解的,因为外界议论纷纷,网络上沸沸扬扬,对钟昭等三人午夜奔走于途充满疑问,这个疑问必须有所解释。这里边的情况当事者无疑最清楚,但是三个当事者已经死了两个,剩下一个郭水龙虽未死亡,跟死人也差不多。郭被送到医院后一直昏迷,医生发现他头部受到重击.颅内出血,神经中枢受损,意识模糊,身上多处骨折,腰椎受伤,腿部失去知觉。我带着我们调查小组几个人去医院看过他,我们在他耳朵边,拿他的名字喊话,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因此我们只能从外围了解。两位在美术馆休息室向钟昭汇报工作的局长说,钟昭以“还有事”为由,谢绝马老板饭局,没有提及有什么事。两位局长估计他是回家去了,钟昭家住市区,双休日拨冗参加文化与经贸活动,完事了不回家还去哪里?

这个情况需要与钟昭的家人核实,我们去了钟家,见到了汪玲。我跟钟昭是故旧,跟钟夫人也不是新识,当年我在团市委当小干事时,她是市公安局的团委书记,工作中时有接触。眼下汪玲还是汪书记,为该局机关党委副书记,级别与其亡夫相当。这个人性格依旧爽直,笑起来声震八方,她要是恼火起来可不得了,大家避之唯恐不及。

她的态度比较奇怪,对我们很冷淡,对我们的调查很不耐烦。“李和你们走,那些事不要问我。”她说。

我表示理解。钟昭不幸遇难,英年早逝,家人万分悲痛,我们非常同情。上级要我们了解相关情况,也算是帮助死者回应外界议论,入土为安。有些情况旁人不清楚,所以才上门打扰,向家人了解,虽然知道家人不愿触及伤痛,还是希望能够配合。

我们要了解的事情其实很简单:星期六当晚,钟昭同志是在家里吃晚饭的吗?吃晚饭后做了什么?什么时候离家返回县城?

她竞然冲我喊叫:“李和你烦不烦啊!”

当年钟昭说过,汪玲娇生惯养,脾气大不奇怪,他不怕,可以克服。这么多年里,想来钟昭同志克服不易。以往我只听说过汪玲脾气大,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为了解答疑问,率组里同志隆重上门,亲自碰个钉子,这才知道汪书记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此刻她的脾气大得没有道理,这是谁跟谁啊?

当时僵持,我们只能先告退。

隔日,有个电话挂到我的手机上。“是小李吗?”“汪主任?”“是我。今晚你们有时间吗?”“惊动汪主任了,不好意思。”

他说没关系,晚上就到他家吧,请组里几位同志一起喝喝茶。

这是汪国华。我管他叫汪主任,因为他当过市委秘书长,后来因为年龄原因调到市人大当副主任,在那个位置上退休。他当主任时,我跟他有过工作接触,这一次我们却不打算找他,只想请汪玲提供情况。因为钟昭婚后与妻子独立生活.并不住在岳父家,钟昭的动向老婆可能知道,岳父未必清楚。而且汪国华官大,退休后依然很有影响,我们这些小干部实在不便去惊动。没想到我们在汪玲那里碰了钉子,倒是他主动出来收拾局面。

当晚我们几个人一起去了汪国华家,他和他夫人都在,汪玲和钟昭的儿子也被他叫回家来。他当着我们的面批评女儿,说无论怎么情绪不好,也不应当对小李发脾气。小李他们是在工作,给钟昭一个说法,也是为家人着想。

我客气:“没关系,我们理解。”

他告诉我们钟昭出事之前确实回家了.只是没跟汪玲在一起。星期六晚间,汪玲母子到外公外婆家吃饭,晚上住在他这边,没回家。钟昭出事后,汪玲回家查看.发觉钟昭换过衣服,才推想当晚他在家里。“是这样吧?”他问女儿。

汪玲“嗯”一声表示认可。

我心里感觉有异。

以钟昭家人的说法为据,时间线索已经可以连接起来,不再留有疑问空间。星期六下午钟昭出席完“文化与经贸活动”后干什么去了?他回家换衣服,当晚独自在家,也许他为自己煮了一碗方便面充饥,时间到了就上床睡觉,直到午夜急返县城。网络上沸沸扬扬,“该官员当晚究竞干了些什么”,可以以此作答,不算天衣无缝,大体也说得过,表明该官员没那么诡异。这里边当然还有问题,钟昭于县城和市区间来去,为什么不用自己的车,用的是郭水龙的警车?我们了解,原来那个周末钟昭的司机始终未离县城,司机老婆生孩子,钟昭给他放了假。钟昭没让管理科另外派车,临时抓差,把郭水龙叫来帮忙。为什么老鸦坡失事时不是郭水龙开车,是钟昭在打方向盘?具体细节有待郭水龙恢复意识后才能搞明白,眼下只能猜测。估计他们原本没打算连夜返回,所以郭水龙跑去跟人喝酒了,事到临头只好由领导自己开车。钟昭早在当警察时就会开车,也许他私卜里喜欢掌握方向盘?哪怕不喜欢,深更半夜,情况特殊,一时无法再去找个谁来抬轿子,他只能自己坐到驾驶座上。’扛情恐怕就是这样。

这个问题已经有个说法,可否到此为止?我觉得还不行。我跟钟昭有些交往,关系并不特别密切,就个人而言,我并不希望钟昭不幸身亡后还不得安宁。无论他有什么事,毕竟人已经死了,我身边很多人包括一些领导可能也是这种想法,但是我却不能因此敷衍了书。我奉命领衔率组调查,必须努力掌握真实情况,我们的答案不仅要得到领导认可,还必须经得起各方质疑,这也是对钟昭本人负责。

我与小组人员核对了事发当晚钟昭的手机通话记录。从星期六下午到晚间这段时间里,钟昭手机的通话记录并不多,打进打出的电话加起来不过十个,通话时间都不太长,短的一两分钟,大多五六分钟,但是也有一个电话比较特别,通话总长近半个小时,时间为晚9时许。我们与这几位记录在案者分别通了电话,这些电话半数以上为工作联系,其他几个电话则带有私人性质,反映了钟昭当晚的确切行踪。

原来当晚他并没有回家,一直待在本市北郊的金叶大酒店。这家酒店归属烟草部门,为本市一处高档消费场所。钟昭在那里接待一个调研课题组。该课题组来自省城,由十数位不同省直部门的中级官员组成。蓝临本市调研的主要课题是白酒酒量,重点目标是钟昭。钟昭以往酒量不错,近段时间由于操劳过度,胃溃疡了,酒量失常。为了表示歉意,他特地请郭水龙作为自己的替身,与各位课题组成员拼酒。郭水龙身宽体胖,酒量惊人,以一当十,越战越勇,而且擅长活跃酒桌气氛,能为钟昭分忧。由于课题组成员是利用周末从省城下来,在调研酒最之前先到本市若干名胜景点调研旅游资源,大家兴致勃勃,晚宴因此推后一点,于晚7时半才正式开始,直到午夜1时才尽兴结束。其间,课题组成员倒了几个,郭水龙也喝得差不多了,钟昭则稳如泰山。散席之后所有人员都在金叶大酒店过夜,包括钟昭与郭水龙,但他俩却在午夜1时30分又从各自房间的床铺上爬起来,匆匆离开酒店。第二天也就是星期日清晨,课题组圆满结束本次调研活动,返回省城,其时钟昭已经丧生于老鸦坡上。

这个所谓“课题组”只是玩笑称谓,课题组成员其实就是钟昭的研修班同学,两年前他们一起在省里学习,大家分在同一个组里,当时小组曾共同承担班部一个调研课题,在省内数个地方跑过。研修结业后,大家回到各自单位,却没有走散,不时找机会聚一聚,一起到某个地方走走,开玩笑称之为继续进行“课题调研”。

当晚9点,在课题组热烈调研之际,钟昭的手机有一个长达半小时的通话记录,这是在场全体课题组成员用钟昭的电话跟同一个人讲话,张三讲几句,李四讲几句,合起来足足讲了半个小时。这个通话也是本次调研活动的一部分,通话对方是大家的重要同学,当年的课题组成员,这次未能一起前来调研钟昭酒量,大家在酒桌上特别想念,所以相继在电话里同他干杯。这人为什么没有一起前来?因为眼下他是省里一位重要领导的大秘,地位非常了得。

有一个细节发生于这个电话期间:在课题组成员轮一遍之后,钟昭向该重要同学做最后报告,他称自己近日胃部损伤严重,表现失常,今晚几乎滴酒不沾,让前来调研酒量的课题组同学非常失望。但是有一杯洒他非喝不可,就是通过电话敬的这一杯,他请全体课题组成员做证,要对着电话一饮而尽。

他果真喝了一杯,当晚他真正喝下去的可能就此一杯。放下酒杯,关上电话后,他摸了一下肚子,说了句:“完了,这样下去还得了?”

几小时后他于午夜时分驾车离开,惨遭车祸。警察没有在他身上嗅出酒气.他对着电话喝的那杯酒却很可能是祸首,迟钝了他的反应神经,给他送了终。他曾经说过:“真不知道会走到哪里去。”很可能是这杯酒让他一步迈到了终点,丧生于老鸦坡。

这是当晚的真实情况。钟昭参与的该项“课题调研”并不让我感觉奇怪,类似活动眼下早都司空见惯。大家走在同一条道路上,这条路相当拥挤,时常塞车,哪一个可以走到哪里,要看机会,要靠努力,还得有人相帮。大家经常一起搞搞课题,调研一下酒星,可以增进友谊,加深了解,互通有无,共同发展,无疑是路线图的一个依托,钟昭肯定得积极参与。但是这种课题调研与文化经贸活动略有不同,不宜张扬,不好请媒体报道,也不便在葬礼上写入生平介绍,以防产生负面影响。如果钟昭没有出事,本次调研将波澜不惊,酒醒之后很快就被忘记。不巧钟昭死了,有人质疑“该官员当晚究竟干了些什么”?该调研课题顿时变得非常敏感,相关人士缄默不语。

钟昭的家人也许并不清楚钟昭当晚如何调研,但是他们替他掩饰,假称钟昭在家。汪国华当过大领导,处事从大处着眼,注重安定稳定,不愿节外生枝,特别是女婿已经身亡,此刻入土为安最重要,深究何益?但是汪玲心有不一t于,不情不愿,我一听她语气就感觉有异。我的直觉不错,所以才不放心钟昭家人的证言,要去核对钟昭的通讯记录,最终搞清钟昭当晚行踪。应当说接待客人或称参与“课题调研”,把若干人灌得烂醉,并非什么光辉事迹,但在时F也不是什么特大问题。我们需要搞明白,却不必因此去过多追究死人。比较而言,钟昭深夜急返的原因更为垂要,因为他就死在返回路上。

在钟昭的葬礼上,领导介绍死因时说他“连夜赶回县城处理突发事件,途中不幸i遇车祸身亡”。当晚真的发生过这么一个,}+件吗?

经我们核查,情况属实。星期六晚间,钟昭所在县西北山区一个乡镇巾学有十几个学生接连发烧,伴有咳嗽、呕吐等症状,被相继送到乡卫生院急诊救治。这些学生都是寄宿生,多为初三年级的孩子,因为全县统一的模拟中考临近,他们留在学校复习备考,没有回家过周末。学生们相继入院,卫生院医生怀疑是集体感染不明病毒,一边紧急救治,一边急报县卫生局。卫生局对此类事件备有应急处置方案,他们派出专家赶往出事乡镇,同时向领导报告。县委办迅速将相关情况通知几位县领导,包括钟昭。根据记录,县委办值班室于午夜1时许打通钟昭手机,报告了情况。

钟昭连夜急返县城的原因就是这个。从时间上分析,手机响铃时,钟昭可能刚入睡不久,接电话后他立刻有动作,十几分钟后即离开金叶大酒店,开车返回。钟昭在县里分管重点项目,教育与卫生另有领导专管,因此该突发事件不需要他做过多反应,保持关注就可以了,但是他没有丝毫耽搁,匆匆动身。后来这起突发事件迅速烟消云散,专家发现它只是一场普通流感,‘扛件中一些孩子心理比较脆弱,看到同学病倒.自己产生恐慌,感觉也得了病,加之卫生院医生经验不足,引发许多不安。突发事件以虚惊一场告终,为之奔走而归的钟昭却在老鸦坡遭遇车祸,以身相殉。

钟昭有什么必要匆忙赴死?因为路线图吗?突发事件忽起,跟他关系不大,不动声色不一定减分,迅速赶到现场则肯定加分,这种算法一年级小孩都会。如此考虑不对吗?假如钟昭不如一年级小孩会算.对突发事件不多理睬,继续在金叶大酒店里睡觉,躲过了丧生大祸,是不是更好一些?

钟昭身为地方官,还是应当尽量往好里做,如此说路线图亦有其益。

当年我们都还年轻,年轻人聚在一起总是热气腾腾。有一天团区委搞联欢,请了我们团市委一帮年轻人去。活动完了大家吃饭,团区委经费少,拿不出几个钱,加上当年风气不像现在奢华,有吃就好,高兴就够,我们一行十来人跑到小吃街吃大排档,拿啤酒瓶嘴对嘴吹,大家都特别快活。

有一个人忽然想起钟昭,说:“怎么不把他叫来?”

那时候钟昭刚在路线图上前进一大步,从市局调到区直属分局当副局长,跟我们常有来往。我们吃大排档的地盘是钟副局长辖区范围,所以免不了大家会想到他。有一个人应声而动,拿出手机给钟昭挂电话。钟昭一听张三来了,李四也来了,很高兴,但是没办法过来跟我们坐大排档,因为市局来了人,他在陪客。“啤酒喝完了干什么?”他问。

我们说不干什么,回家睡觉。“睡什么觉!”他说,“去新世界吧。”

于是吃饱喝足之后,大家去了新世界。新世界离大排档不远,是个歌厅,钟昭安排了一个大包厢,让大家唱卡拉OK。半个多小时后他送走市局客人,亲自来到新世界,还带来手下两个女警察,一个姓江,一个姓庄。小江、小庄都是警校出来不久的新警花,长得很有特色,嗓子也好,话筒一拿,包厢里一片掌声。

那天大家唱得很尽兴,闹得比较晚。接近午夜时分,新世界突然停电,包厢一片漆黑,然后轰隆轰隆,过道上一片杂乱脚步,传出一片大喝:“不许动,不许动!”

我们全都傻了。

钟昭于黑暗中大声道:“别慌!”

眨眼间包厢门被人踢开,几支极其刺眼的强力手电筒一起照过来。大家闭上眼睛,抬手遮挡,同时喊叫:“是谁!干什么?”“不许动。治安检查。”对方大声宣布。

钟昭冷不丁发问:“是老范?”

对方呆了:“谁?钟昭?”“搞什么名堂?”“哎呀,误会了!”

这时电来了,包厢恢复照明。我们这才看到踢门进来的治安警察除了手电筒,还扛着摄像机。一看包厢里男男女女一堆年轻人,还有女警察,来人现出尴尬。

钟昭很镇定,什么都不问,让手下两个女警察给市局同志倒酒,热烈欢迎开展检查,认真配合执行公务。他向来人介绍包厢里的人物,说明都是市、区两级团委的干部,今晚在这里联欢,唱歌。“老范要不要唱一个?”“你们唱。”来人说,“钟昭咱们回头聊。”

他们退出门去。

事情就这么过了。当时大家多不在意,以为偏巧碰上突击检查,大水冲了龙王庙。那一段时间扫黄抓得紧,常听说警察到歌厅舞厅查暗娟镖客,一不留神还让我们碰上了。但是我有直觉,认为不那么简单,显然钟昭也一样。

我悄悄问他:“这怎么回事?”

他不吭声。“是汪玲吗?”

他不承认。

他和汪玲婚后有一些笑话,我们都听说了。汪玲比他年纪大,长相跟他有反差,对他不太放心。他在市局当刑警还好,提拔到分局当头后,汪玲对他身边的女子特别警惕。有一天分局办公室干事小江报告一件事,打电话到钟昭家里,汪玲接电话,一听这女孩声音有特点,她立刻追问:“你是谁?”要小江自报家门。隔天她就跑到分局追查小江长什么样。一看这女孩青春靓丽,她非常不满。“怎么弄个这么骚的?”她查问钟昭。

钟昭说这是谁弄的?他吗?

钟昭在分局分管办公室,但是人家小江比钟昭早到分局,是在分局局长手上进来的,跟钟昭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的嗓子很柔和,那是天生的,要怪只能怪遗传,不能怪她。除此之外她并无劣迹,汪玲盯着人家很没道理,但是她不能不盯着。

新世界歌厅小件后不久,有一次钟昭到机关大院办事,跑到团市委见老朋友,特地到我办公室转了一下,问我最近都忙个啥,搞什么大材料,我则打听他最近办了什么好玩的案子。他忽然提起他老婆:“那事是她。”“新世界?”

其实事情一发生他就怀疑了,只是不说而已。事后他悄悄了解,得知市局治安科当晚安排“扫黄”行动,本来不到新世界歌厅,行动前有人打电话举报新世界某包厢里有多人卖淫膘唱,老范他们临时改变计划,直扑歌厅。钟昭设法查核那个举报电话,却是用歌厅里的座机打的,当天钟昭家的电话通讯记录里,也发现了同一个电话号码,显然为汪玲遥控:汪玲安排人跟踪他,用这种方式提出警告。她明知钟昭是刑警出身,侦破这种事对钟是小菜一碟,她并不在意,实际上就是要让钟昭知道。

我感觉这也太过分了。“她就这样。”钟昭说,“你知道就好,别吭声。”

我当然不会到处乱说。我问钟昭怎么办,他笑笑:“难道离婚?不是时候。”“时候到了就离?”“走着瞧吧。”

他走路按路线图,这个我知道。

几天后小江被调出分局办公室,派到基层派出所锻炼。

钟昭步步上升,当上县政法委书记后不久,我也到了干部监督室。当时我处理过一封群众举报信,涉及钟昭的敏感事项,也就是男女关系。该信举报钟昭所在的县政法委有一位女打字员,年轻貌美,与钟昭关系不正常。钟昭给这女的很多好处,年终奖金给特等,考核等次给优秀,进门出门带在身边,应酬相携,出差同往,经常下班不走,两个人关在办公室里鬼混,号称“加班处理材料”。举报信直接寄给我们部长,部长批给我,要求我找当事人谈谈,了解情况,提醒注意。这种信件通常只能这样处理,因为没有提供具体线索,指控事项很难立案查实,而事涉基层重要领导干部,我们又不能毫无反应,所以要谈一谈,也属敲敲警钟。钟昭这一级别干部,通常应由部长或副部长找他谈,如果情节较轻且领导授权,也叮由我们监督室出面,因为我们是干部监督业务部门,专业对口。这就像大领导住宾馆,服务员可以打电话为他叫早起床,不必非要总经理不可。

我约了钟昭。‘扣清一说,他点头:“又来了。”“汪玲?”“总这样。”“你跟这个打字员没事吧?”“你说有事吗?”

我断定没有,因为他有一个路线图,他还在这个图里走着呢,弄出什么异常动静没好处。他妻子作为家庭纪委书记非常称职,他岳父虽然退居二线,但依然很有影响力,钟昭自己还得继续走下去,不会拿前途开玩笑。

他忽然又是那句话:“这会走到哪里去?”“你自己不清楚?”

他曾经自认为很清楚,现在忽然有些疑惑。这么走下去真的有意思吗?他是不是非得这样?或者不管那些,离婚算了,就娶这个女打字员?小姑娘确实不错。

我大吃一惊:“是真的?”

他笑笑:“别紧张,跟你开玩笑。”

没多久我到钟昭他们县出差,抽检干部监督工作。县里同志告诉我政法委就在同一座楼,钟昭这几天都在,于是我抽个空上楼,突袭钟书记办公室。意外相逢彼此都很高兴,他问了我一句:“李和你来干什么?”

我说:“实地监督。”

他笑:“捉奸啊。”

这时有人敲门,我过去把门打开。门外站着个年轻女子,圆脸弯眉,笑盈盈模样可人,手里拿着个文件夹。“不好意思,我找钟书记。”她说。

此人就是举报信提到的女打字员,她送一份文件给钟昭签发。当着我的面,钟昭什么都没说,提笔签字,把文件夹递还年轻女子。女打字员接过文件夹,对钟昭侧一下头,嫣然一笑,步履轻盈,转身走开。

我感觉不对。我的直觉通常很可靠。

一个月后恰逢年关,老团干聚会。我和钟昭相逢,他忽然告诉我女打字员结婚了,对象是县人事局一个干部。钟昭是介绍人,}情办得干脆利落,一对新人闪电结婚。婚礼他去了,作为介绍人兼领导热情致辞,举杯祝贺,新娘子在婚宴上泣不成声。“是吗?”“当断得断,只能这样。”他说。

不久钟昭离开政法委,给派到省里挂职,一年后返回本县,提拔为副书记。

以上是钟昭在男女关系方面的若干记录,可以为破解“702疑问”提供若干参考。

作为领衔解答者,星期日午夜z时这起车祸中最让我困惑的无疑是车上的女尸,这具女尸非常奇怪,查无出处。

根据法医鉴定,女死者大约二十五六岁,身高一米六五,体重五十五公斤,已有性生活经历但是尚无孕史。从警察拍摄的照片看,该女子即使在成为死者之后,依然模样出众,俏丽工整,化妆很醒目,打扮很时髦,抹眼圈涂口红,着短衣短裙,穿高跟鞋,带着一个冒牌LV包,有足够的风尘气。该女子的直接死因被确定为颈椎折断,因车祸所致,这就是说可以排除他杀,不是被哪个人先勒死然后弃尸警车。女子在被损毁警车中所坐位置在后排右侧,警车与大货车相撞时,先是左侧前方驾驶座这边撞上去,这一撞受害最严重的应当是钟昭,估计他在那一下就完了。但是警车还没完,它受反作用力控制,像个铅球般飞过去弹向右侧山崖,猛烈撞击石岸。这一撞把坐于右侧前后位置的郭水龙和女子毁了,前排郭水龙因身系安全带,保住了一条命,后排女子未系安全带,她整个人飞起来,脑袋撞上车顶篷,然后在翻车时又七碰八碰,脖子断了,死于非命。

警察在该女子的包里找到了现金、安全套和化妆品,却没找到任何足以证明身份的东西,没有信用卡,也没有手机。她的包里没有,身上更没有,因为浑身上下衣物无一口袋。这是个什么人?这个人怎么会坐到那辆警车上?车祸后女子的尸体一直冷藏于停尸房中,无从通知其亲属,也一直无人前来认领,令我们非常困惑。

汪玲突然给我打电话,要求见一面,有话说。我去了她的办公室。“这个女的到底是谁?”她问我。

我告诉她警察正在设法搞清楚,他们已经在报纸和电视台登了悬赏认尸公告。汪玲作为当事人之一,自己也是警察,在市局管女子给他打电话发短信。她查过,怀疑钟昭还跟这个女的有瓜葛。死在车上的会不会就是这名女子呢?

她要我帮忙查一查,她给我提供了一个名字,该女子曾用这个名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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