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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11 17:3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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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法] 大仲马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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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的项链(下)

王后的项链(下)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王后的项链(下)作者:[法] 大仲马排版:skip出版社:中信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8-28本书由中信联合云科技有限责任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四十八章被保护人让娜

让娜手里握着这样一个秘密,前途是如此绚烂多彩,还有两个如此强硬的后台撑腰,她觉得自己似乎有能力掌控全世界了。她打算给自己两个星期的期限,先紧紧咬住命运之神悬挂在她额头上方的那串令人垂涎欲滴的珠宝再说。

她要在宫里抛头露面,不再是一个求助者,不再是德布兰维利耶夫人收留的那个可怜的女乞丐,而是瓦卢瓦王朝的后裔,有10万里弗尔的年金,丈夫是公爵和世卿;她要自称是王后的宠信,然后在这个充满阴谋诡计和狂风暴雨的时代,通过玛丽—安托瓦妮特控制着国王,从而也统治着国家。简而言之,这就是展现在德拉莫特伯爵夫人那无穷无尽的想象力面前的全盘计划。

天亮了,她一跃而起,径直来到了凡尔赛宫。让娜并没有觐见书,但是她对自己的命运极有信心,深信能看到宫廷礼仪在她的愿望面前屈服让步。

她想得不无道理。

所有这些宫廷官吏,都十分殷勤地揣摩主子的喜好,他们早就注意到了,玛丽—安托瓦妮特在和漂亮的伯爵夫人谈天相伴时,心情很愉快。

这就够了。在她来到凡尔赛宫之后,有个聪明的掌门官,急于讨好王后,就去站在王后从礼拜堂回来的那条路上,在那儿像是不经意地对值班的宫廷侍从说了这些话:“先生,拉莫特—瓦卢瓦伯爵夫人来了,她没有觐见书,怎么办呢?”

王后正在和德朗巴勒夫人低声闲聊。她听到那个人巧妙地说出了让娜的名字,便中断了谈话。

她转过头来问:“你们是不是在说,拉莫特—瓦卢瓦夫人来了?”“我想是的,陛下。”宫廷侍从回答。“这是谁说的?”“这位掌门官,夫人。”

掌门官谦逊地鞠躬致敬。“我要接见拉莫特—瓦卢瓦夫人。”王后说着,继续往前走。

随后,她在离开时说:“你们把她带到浴室来吧。”

说完,她就走了。

那个人简单地讲述了他方才所做的事,让娜听了马上把手伸向她的钱包,然而掌门官微微一笑,拦住了她。“伯爵夫人,”他说,“我请您把这些人情债积攒起来。不久以后,您就可以加上丰厚的利息报答我了。”

让娜把钱放回了口袋里。“您说得对,我的朋友,谢谢。”“为什么我不能帮助一个帮了我忙的掌门官呢?”她心里想,“我为红衣主教做着同样的事啊。”

让娜很快来到了王后陛下面前。

玛丽—安托瓦妮特表情严肃,看样子心情不太好,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才过于优待了伯爵夫人,出乎意外地接见她。“实际上,”德罗昂先生的这位朋友心想,“王后以为我又来乞讨赏赐了……不等我说完一句话,她就会眉开眼笑,或者把我赶出门。”“夫人,”王后说,“我还没有找到机会跟国王说。”“啊!夫人,陛下对我已经太好了,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期望了。我是来……”“您为什么来呢?”王后问,她善于随机应变,“您没有请求接见就来了,也许有什么急事……为了您自己吗?”“急事……是的,夫人。可是要说为了我自己……那倒不是。”“那么,是为了我……哦,请讲吧,伯爵夫人。”

接着,王后把让娜带到了浴室里,她的侍女们在那儿等她。

伯爵夫人看了看王后周围所有这些人,没有开口讲话。

王后一进浴池,就把她的侍女们打发走了。“夫人,”让娜说,“陛下看出我很为难了吧。”“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我跟您说得没错,是有什么急事吧。”“陛下知道红衣主教德罗昂先生赐予我的那些恩惠吗?我认为我已经告诉王后了。”

王后皱了皱眉头。“我不知道。”她说。“我还以为……”“没关系……讲讲吧。”“那好!夫人,红衣主教阁下前天屈尊来看望我了。”“啊!”“他来是为了我在负责的一件善事。”“很好,伯爵夫人,好极了。我也要捐些钱……给您的善事。”“陛下误会了。我荣幸地禀报您,我什么也不要。红衣主教先生像往常一样,向我谈起了王后的仁慈,谈起了王后无限的恩泽。”“那他是请求我资助他保护的那些人吗?”“是的!对,陛下。”“我要做这件事,不是为了红衣主教先生,而是为了那些不幸的人,我总是好好地接待他们,无论他们来自什么地方。不过,请转告红衣主教阁下,现在我手头十分拮据。”“唉!夫人,我就是这么跟他说的,所以刚才向王后表示我很为难。”“啊!啊!”“我告诉红衣主教先生,陛下听说有什么不幸的人,心里便充满了极为强烈的慈悲之情;王后一直不太宽裕却慷慨大方,乐善好施,不断地把钱包施舍一空。”“好!好!”“我跟他说:‘瞧,大人,打个比方,王后陛下成了她本人的仁慈心肠的奴隶。她为了那些穷人牺牲了自己。她做了善事,却让自己倒了霉,而在这方面,我很自责。’”“为什么这么说呢,伯爵夫人?”王后问。她一直在认真地听着,这或许是因为让娜知道如何抓住她的弱点,或许是因为玛丽—安托瓦妮特的杰出智慧预感到,这个冗长的开场白对她来说只是准备,背后有一番激烈的利益冲突。“我是说,夫人,陛下几天前给了我一大笔钱,这样的事,两年来王后至少遇到无数次了。要是王后不这么富于同情心,不这么慷慨大方的话,她的保险箱里可能已经攒下两百万了。有了这笔钱,她可以毫无顾虑地为自己买下那条漂亮的钻石项链。而她却如此高尚、如此勇敢地拒绝了那条项链。但是,请恕我直言,夫人,这样做很不公平。”

王后脸红了,她又开始打量让娜。显然,结论隐藏在最后的那句话里。其中有什么圈套吗?还是只是溜须拍马呢?当然,问题就这样提出来了,对一位王后来说,里面很可能有危险。然而,王后陛下在让娜的脸上看到了那么多的温柔,天真的善意,那么多纯粹的诚恳,这样一副表情没有显露出任何阴险奸诈或者阿谀奉承的心理。

因为王后本人有一个真正慷慨无私的灵魂,而在那份慷慨中,总是蕴含着力量,在那份力量中,始终包含着坚实的真理,于是,玛丽—安托瓦妮特叹了口气说:“是啊,那条项链很漂亮,真的很漂亮,我想说,一个有品味的女人对我拒绝项链表示赞赏,我感到很高兴。”“您知不知道,夫人,”让娜恰到好处地打断了王后的话,大声说,“人们只有在关心一个人所爱的那些人的时候,才能最终认识到这个人真正的感情!”“您想说什么呢?”“我想说,夫人,在听说您勇敢地牺牲了那条项链以后,我看到德罗昂先生脸色发白了。”“脸色发白了!”“那一瞬间,他眼里还噙着泪水。我不知道,夫人,德罗昂先生是不是如同好多人声称的那样,真的是一个美男子和完美的贵族老爷。我所知道的是,在那个时候,他的脸庞被他的灵魂之火照亮了,被您那慷慨的大公无私精神——我在说什么呢?——被您那崇高的节俭品格感动得泪流满面。那张脸庞将永远保存在我的记忆中。”

王后停了一会儿,让水从那只向大理石浴池俯冲的镀金天鹅嘴龙头里流下来。“好吧!伯爵夫人,”她说,“既然您觉得德罗昂先生像您方才说的那么英俊那么完美,我建议您别让他看出这一点。他是一个热衷于上流社会生活的主教,一个为了上帝也为了他自己而笼络虔诚的信徒[1]的牧羊人。”“噢!夫人。”“怎么啦!什么?是我在诽谤他吗?难道他的名声不是这样吗?他不是还以此为荣吗?在那些举行宗教仪式的日子里,他在空中挥舞他那双漂亮的手,那双手很漂亮,确实如此。为了让手显得更加白晳,[2]他手上戴着闪闪发光的主教权戒,那些虔诚的信徒盯着戒指,眼睛比红衣主教的钻石还要明亮。这一切,难道您没有看到吗?”

让娜欠了欠身。“红衣主教的战利品,”王后愤怒地接着讲,“为数众多,有些引[3]起了公愤,闹得满城风雨。主教这样的情人简直像是投石党的情人一样。谁愿意称赞他就称赞好了,我拒绝对此发表意见,算了。”“那好吧!夫人,”让娜说,由于对方讲话随便,而且处于全身赤裸状态,她也感到轻松自在了,“我不知道红衣主教先生在极为热烈地向我谈起陛下的诸多美德时,是不是想到了那些虔诚的信徒,但是我知道,他那双漂亮的手并没有在空中挥舞,而是按在他的心口上。”

王后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是呀!”让娜心想,“事情的进展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吗?是不是怨恨帮了我的忙呢?噢!那样的话,我就太方便了。”

王后很快就恢复了她那高贵而淡漠的神情。“继续讲吧。”她说。“陛下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您这么谦逊,甚至不接受称颂……”“不接受红衣主教的称颂!噢!是的。”“可是为什么呢,夫人?”“因为他的称颂让我心生疑虑,伯爵夫人。”“我不应该,”让娜极其恭敬地回答,“为那个不幸失去了陛下恩宠的人辩护。我们从来都没有怀疑,那个人真的犯了错,因为他惹王后生气了。”“德罗昂先生没有惹我生气,他冒犯了我。不过,我是王后,又是基督教徒,肩负双重身份,所以,不想把别人的冒犯放在心上。”

王后在说这几句话时,带着她特有的威严和善意。

让娜默不做声。“您不再说点什么吗?”“如果我表达的看法和陛下有所不同,陛下或许不相信我,我就有失去恩宠和遭受责备的双重风险。”“您的想法和我对红衣主教的想法相反吗?”“截然相反,夫人。”“如果有一天您知道了路易亲王针对我所做的事情,您就不会这么说了。”“我只知道,我亲眼目睹了他为陛下效劳而做的事情。”“献殷勤吗?”

让娜欠了欠身。“客套话,祝福话和恭维话吗?”王后继续问。

让娜一言不发。“您和德罗昂先生关系匪浅,伯爵夫人。我以后不在您面前攻击他了。”

说着,王后笑了起来。“夫人,”让娜回答,“与您的冷嘲热讽相比,我更喜欢您生气发火。红衣主教先生对陛下怀有一种极为崇敬的感情,我敢肯定,如果他亲眼看到王后在嘲笑他,他就伤心死了。”“噢!噢!那么他变化太大了。”“可是,那天我荣幸地听到陛下对我说,已经有十年了,德罗昂先生始终热情地……”“那天我是在开玩笑,伯爵夫人。”王后严厉地说。

让娜又沉默了。王后以为她放弃了,不再争斗,然而,玛丽—安托瓦妮特完全想错了。对那些本性像老虎一样凶猛残暴,像毒蛇一样阴险毒辣的女人来说,她们的暂时撤退永远是进攻的序曲,是为了在冲锋前积蓄力量而休息。“您提到了那些钻石,”王后轻率地说,“您得承认您一直挂在心上。”“简直是朝思暮想,夫人,”让娜说,她高兴得如同一位将军看到他的敌人在战场上犯了一个决定性的错误,“钻石那么漂亮,陛下戴着很合适。”“是吗?”“是的,夫人,是的,很适合陛下。”“可是,钻石已经卖掉了吧?”“是的,已经卖掉了。”“卖给葡萄牙大使了吗?”

让娜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是吗?”王后愉快地问。“不是,夫人。”“那么卖给谁了?”“德罗昂先生买下了那些钻石。”

王后跳了起来,马上又冷静下来。“啊!”她说。“您瞧,夫人,”让娜满怀激情、滔滔不绝地娓娓道来,“德罗昂先生所做的事情无与伦比,这是慷慨善良的时刻,这是一个高尚的行动。像陛下这样的灵魂,情不自禁地要和所有美好而敏感的心灵产生共鸣。德罗昂先生刚从我这里听说——我承认是我说的——陛下暂时手头不宽裕,就大声说:“‘什么!法兰西王后拒绝了连一个普通的农妇都不会拒绝的东西吗?什么!王后能忍受自己看到有一天内克尔夫人戴上那些钻石吗?’“德罗昂先生还不知道葡萄牙大使已经在谈这笔交易了。我告诉了他,他更加愤慨了。“他说:‘这不单单是一个讨好王后的问题了,这是一个关乎王室尊严的问题。我知道各国宫廷的想法,那些人爱慕虚荣、爱出风头,他们会嘲笑法兰西王后,嘲笑她没有钱来满足一个合情合理的兴趣。而我呢,我能容忍别人嘲笑法兰西王后吗?不,决不能。’“然后,他突然丢下我走了。一个小时后,我得知他已经买下了那些钻石。”“150万里弗尔吗?”“160万里弗尔。”“那他购买钻石的目的是什么呢?”“他的目的是,既然钻石不可能属于陛下,那么至少也不能属于另外一个女人。”“您能确定,德罗昂先生买下那条项链,不是为了献给某个情妇吗?”“我确信,他宁愿毁掉那条项链,也不愿意看到它在另外一个女人的脖子上熠熠闪耀,除非是王后。”

玛丽—安托瓦妮特考虑了一番,她内心所有的想法都可以在她高贵的容貌上清晰地一览无余。“德罗昂先生这件事做得很好,”她说,“这是一种高尚的行为,也是一种体贴的忠诚。”

让娜专心致志地听着这些话。“那么,请您谢谢德罗昂先生。”王后继续说。“噢!是的,夫人。”“您再对他说,德罗昂先生已经向我表白了他的友情,而我呢,[4]作为诚实正直的人,就像叶卡捷琳娜所说的那样,我接受一切友情的表白,并且承担回报。因此,我接受的,不是德罗昂先生馈赠的礼物……”“那么是什么呢?”“而是他的垫付款……德罗昂先生为了取悦我,愿意帮我垫付,或者说贷款给我。我要还给他。伯默尔要求付一些现金,是吗?”“是的,夫人。”“多少钱,20万里弗尔吗?”“25万里弗尔。”“这相当于国王给我的一个季度的年金。今天上午他们给我送来了,我知道是预支的,不过,总之是给我送来了。”

王后立刻拉了拉铃,她的侍女们替她包上了几块烤热的细亚麻布,然后替她穿上衣服。

王后又回到了她的卧室里,和让娜单独在一起,她对伯爵夫人说:“请您拉开这个抽屉。”“第一个吗?”“不,第二个。您看到一只钱包了吗?”“在这儿呢,夫人。”“里面有25万里弗尔,数数吧。”

让娜照她的吩咐做了。“把这些钱带给红衣主教,再替我谢谢他。告诉他,每季度我都会想办法付这么多钱给他。以后再算利息。这样,我就能得到那条我很喜欢的项链了,即使我付款有些困难,至少我不会为难国王了。”

她沉思一会儿。“在这件事上,我的收获可能是,”她继续说,“知道了我有一个为我效劳的体贴的朋友……”

让娜还在等她继续说下去。“还有一个能猜中我心思的女友。”说着,她把手伸向让娜,伯爵夫人急忙凑过去。

然后,王后又迟疑了一会儿,在让娜正要出门时,“伯爵夫人,”她低声说,仿佛害怕听到自己说的话,“请您转告德罗昂先生,欢迎他来凡尔赛宫,我要感谢他。”

让娜冲出王后的房间,她不是陶醉,而是欣喜若狂,得意忘形。

她紧紧攥着那些银票,犹如一只秃鹫牢牢地抓住它偷来的猎物。

[1] 牧羊人和羊,在基督教中指教士和教徒。主教都会在个人纹章绣上一把牧羊人用的曲柄杖以资识别,pasteur(教士,牧师)在拉丁语里的意思正是牧羊人(pastor)。(译注)

[2] 主教权戒,戴在主教右手无名指上的金戒指,天主教主教职务的标志,主教神权的象征,象征耶稣基督赋予主教至高无上的神圣权力,同时还象征着主教与教区关系的确立,表明主教与耶稣、与教区教民的关系忠贞不二。红衣主教的权戒由教皇在任命他为红衣主教的弥撒中授予。(译注)

[3] 投石党运动(1648—1653),西法战争(1635—1659)期间法国反对专制王权的政治运动,因巴黎暴民以投石器发射石块破坏当时的摄政、红衣主教马萨林的支持者的窗户而得名。(译注)

[4] 俄国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原注)第四十九章王后的钱包

让娜·德瓦卢瓦带在身上的这笔巨款,无论是在字面意思上还是在象征寓意上,没有人比这两匹把她从凡尔赛宫送回来的马,更能感受到这笔钱的重要性。

如果在跑马场上,真的有马因为急于赢得奖金而飞了起来,那肯定就是拉着四轮出租马车的这两匹可怜的马。[1]

马车夫受到了伯爵夫人的鼓励,让马儿相信它们是厄利斯地区[2]跑得最轻快的四足动物,可以为主人赢得两塔兰同金子,为自己赢得三天的去皮大麦。

当德拉莫特夫人来到了红衣主教的家里,来到了他的府邸和仆从中间的时候,他还没有出门。

她叫人通报自己的到访,红衣主教府邸的礼节过分讲究,比她刚才觐见王后还要繁琐。“您是从凡尔赛来吗?”他问。“是的,大人。”

他望着她,这个女人真是难以捉摸。

她看到他在颤栗,他在忧愁,他在苦恼,可是她毫不怜悯。“怎么样?”他问。“怎么样!嗨,大人,您想要什么呢?说说吧,别让我太过自责。”“啊!伯爵夫人,您对我说这句话时的表情!……”“让人伤心,是吗?”“让人头疼。”“您希望我见到王后吗?”“是啊。”“我见到她了。以前有好几次,她在听到别人说出您名字的时候,表示了她对您的疏远和不满。您希望她让我谈到您,是吗?”“如果我有过这个愿望的话,我看也必须放弃,别再想看到愿望实现了。”“别放弃,王后向我谈到了您。”“或者更确切地说,您很好心地向她谈到了我,是吗?”“确实是这样。”“那王后陛下听您说了吗?”“这件事可得好好解释一下。”“一个字都别跟我说了,伯爵夫人,我明白,王后陛下有多么厌恶……”“不,不太厌恶……我竟然敢提到了那条项链。”“您竟然敢提到了我想要……”“想要替她把项链买下来,是啊。”“噢!伯爵夫人,这太好了!那她听了吗?”“当然听了。”“您告诉了她,我要把那些钻石献给她,是吗?”“她断然拒绝了。”“我完了。”“她拒绝接受馈赠,的确如此。不过,借钱……”“借钱!……您这么巧妙地把赠送改成了借钱吗?”“极为巧妙,所以她接受了。”“我借钱给王后,我!……伯爵夫人,这可能吗?”“这比你送给她更好,是吗?”“绝对更好。”“我也是这么想的。尽管是这样,王后陛下还是接受了。”

红衣主教站了起来,然后又坐下。“别骗我,”他说,“想想吧,只要一句话,您就能让我成为最不幸的人。”“我不拿感情开玩笑,大人。拿滑稽可笑的人来开开玩笑还可以,但像您这样有地位和才华的人,永远也不可能有什么可笑之处。”“这倒是真的。那么,您对我说的事情……”“千真万确。”“这么说,我和王后之间有一个秘密吗?”“一个秘密……绝密。”

红衣主教跑到让娜身边,温柔地握着她的手。“我喜欢这样握手,”伯爵夫人说,“像是一个男人握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这是一个幸福的人握着一个守护天使的手。”“大人,别夸张了。”“噢!恰恰相反,我的快乐,我的感激……从来没有这样……”“但是,这两方面您都夸张了。借给王后150万,难道这就是您想要的吗?”

红衣主教叹了口气。[3]“白金汉把他的珍珠撒在王后寝宫的地板上之后,大人,他也许向奥地利的安妮要求了别的东西。”。“白金汉得到的东西,伯爵夫人,我连想都不敢想,哪怕是在睡梦里也不敢。”“您向王后解释这些吧,大人,因为她命令我通知您,她乐意在凡尔赛宫看到您。”

这些冒失的话刚刚说完,红衣主教就面色发白,如同一个献出爱情初吻的少年。

他像个醉汉那样,摸索着抓住了身旁那张触手可及的安乐椅。“啊!啊!”让娜心想,“这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以前我梦想过公爵领地、贵族爵位和10万里弗尔年金,以后我可以期望得到亲王的封地爵位、得到50万年金。因为德罗昂先生这么做并非出于野心,也不是因为贪得无厌,而是因为爱情!”

德罗昂先生很快恢复了平静。快乐不是一种旷日持久的疾病,况且他有坚强的意志。他认为最好和让娜谈谈生意,好让她忘了他刚刚谈到了爱情。

让娜听之任之。“我的朋友,”他把让娜抱在怀里说,“您向王后提议的这笔借款,王后打算怎么办呢?”“您问我这个问题,是因为按说王后应该没有钱吗?”“完全正确。”“是这样的!她说要像付给伯默尔那样付给您钱,不同的是:如果她从伯默尔手里买下来的话,所有巴黎人都会知道,自从她那句关于军舰的名言传出去以后,这么做已经不可能了。如果她让人对国王撇嘴的话,所有法国人都会皱眉头。因此,王后想逐步得到那些钻石,分期付款。您能给她提供这样的机会。对她来说,您就是一个守口如瓶的出纳员,在她觉得为难的时候,您又是一个有支付能力的出纳员,仅此而已。她很高兴,会付钱的,别再问了。”“她会付钱,为什么她要付钱呢?”“王后是无所不知的女人,她很清楚您有一些债务,大人。而且,她很骄傲,并不是一个会接受礼物的朋友……我告诉她,您已经预付了25万里弗尔的时候……”“您告诉她了?”“为什么不呢?”“这样的话,她马上就会觉得那笔生意不可能了。”“这是替她找到了接受那笔生意的办法和理由。以无情还无义,这就是王后的座右铭。”“我的天啊!”

让娜不慌不忙地翻了翻口袋,掏出了王后陛下的钱包。“这是什么?”德罗昂先生问。“一只钱包,里面有几张银票,25万里弗尔。”“哦……”“王后托我把这些银票转交给您,并向您致以深深的谢意。”“噢!”“数目对了,我数过了。”“确实对了。”“那您还在看什么呢?”“我在看这只钱包,以前没见过您用。”“您喜欢它,可是它并不好看,也不贵。”“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您很有品位。”“您在取笑我吗?为什么您说我很有品位呢?”“当然了,因为您和王后有相同的品味。”“这只钱包……”“是王后的,大人……”“您确定吗?”“噢!非常确定。”

德罗昂先生叹了口气。“这可以想象。”他说。“不过,如果您喜欢的话……”伯爵夫人说,她的笑容能把圣徒们毁了。“您不用怀疑,伯爵夫人,我真的喜欢。但是,我不想把它从您手里夺走。”“拿走吧。”“伯爵夫人!”红衣主教快乐得叫起来,“您是最宝贵的朋友,最聪明,最……”“是啊,是啊。”“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终生死守这个秘密,生死不渝!人们老是这么说。不,我只有一件功劳。”“哪一件呢?”“那就是相当幸运并且满怀热情地为您做了这些事情。”“如果您只有这份幸运,我的朋友,那么我要说我几乎和您一样,因为在您去凡尔赛的时候,我呢,亲爱的小可怜,我也在为您效劳。”

让娜惊讶地看着红衣主教。“是的,一件小事,”他说,“有人来过了,我的银行代理人,他向我推荐了几支股票,是什么排干还是开发沼泽地的生意,我忘记了。”“啊!”“这笔生意肯定赚钱,我就接受了。”“您干得漂亮。”“噢!您会看到,我总是第一个想到您。”“第二个想到我吧,不过,这也超过了我应有的位置。接着讲吧。”“我的银行代理人给了我200股,我替您买了四分之一,最后的50股。”“噢!大人。”“请让我把话说完。两个小时后,他回来了。在这一天,光是配发这些股票这件事,就让股价上涨了百分之百。他给了我10万里弗尔。”“绝妙的投机。”“这就是您那一份,亲爱的伯爵夫人,我是想说,亲爱的朋友。”

说着,他从那个装有25万里弗尔银票的钱包里,抽出了2万5000里弗尔塞到让娜的手里。“这太好了,大人,有来有往,礼尚往来。最让我高兴的事情,就是您想到了我。”“以后永远都是这样。”红衣主教吻了吻她的手,接着说。“我也一样,您等着回报吧……”让娜说,“大人,回头见,到凡尔赛宫再见吧。”

说完,她告辞了。临走前,她把王后选定的分期付款日期交给了红衣主教,其中,第一笔付款日期在一个月之后,数目是50万里弗尔。

[1] 厄利斯,古希腊伯罗奔尼撒半岛西北部地区及城邦,以养马和举办奥林匹克运动会闻名。(译注)

[2] 塔兰同,古希腊和古罗马帝国时代的重量及货币单位,相当于一双耳瓶水的重量(一立方英尺),希腊塔兰同约为26kg,罗马塔兰同约为32.3kg。(译注)

[3] 白金汉公爵(George Villiers,1st Duke of Buckingham,1592—1628),英格兰国王詹姆斯一世的宠臣,查理一世的权臣,他所主持的英格兰对外政策接连失败。在大仲马的小说《三个火枪手》中,他是法兰西王后奥地利的安妮的情夫。(译注)第五十章路易大夫再次出场

如果读者想起来我们把德沙尔尼先生留在了什么艰难的境地,也许有点感激我们把他们带到凡尔赛宫小套房的那间候见厅里。这位英勇的海员,从来不曾畏惧任何男人或者自然力量,却因为害怕在王后、安德烈和德拉莫特夫人这三个女人面前晕倒而逃到了那里。

其实,德沙尔尼先生走到候见厅里就已经明白了,他不可能继续走下去了。他昏昏沉沉地伸开了双臂。有人发现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便过来帮他。

就在这时候,年轻的军官昏过去了,过了一会儿才苏醒过来,他确信王后肯定看见他昏倒了,并且很是焦虑不安,如果安德烈没有拦住她的话,或许王后就跑过来帮忙了。安德烈这么做,不单单是出于冷静的礼仪观念,而且是出于强烈的妒忌心理。

此外,不论安德烈是在什么情感的支配下提出了建议,幸好王后接受了这个建议,回到了她的房间里,因为房门刚刚在她身后关上,她就听到门外传来了掌门官的喊声:“国王驾到。”

果然,国王从他的套房里出来,走到了平台上,他想在国事会议前巡视一下他的狩猎队员们。他觉得最近一段时间,他们有一点懒散。

国王走进候见厅,后面跟着几名宫廷侍卫队的军官,他站住了。他看到一个男人仰面朝天倒在窗台上,这个姿势引起了两名侍卫的惊慌,赶来救助他,他们很少见到有军官莫名其妙地昏过去。

因此,他们扶着德沙尔尼先生,大声喊叫:“先生!先生!您怎么了?”

但是病人说不出话来,不能回答。

国王见他声息全无,知道病情严重,便加快脚步上前探问。“没错,”他说,“嗯,这个人失去知觉了。”

听到国王的声音,那两个侍卫转过身来,下意识地一松手,放开了德沙尔尼先生。他原本只靠最后一点力气支撑着,这时便摔倒在,或者更恰当地说,任凭身体倒在了石板地上,呻吟了一声。“噢!先生们,”国王说,“你们在干什么呀?”

两个侍卫着急了,他们轻轻地扶起完全陷入昏迷的德沙尔尼先生,让他平躺在一张安乐椅上。“噢!嗯,”国王马上认出了这名青年军官,大声说,“这是德沙尔尼先生!”“德沙尔尼先生?”在场的人叫了起来。“是啊,叙弗朗先生的侄子。”

这几句话产生了神奇的效果。顷刻之间,沙尔尼就被洒上了香水,不多不少,就像十个女人围绕着他。还请来了一位医生,他赶忙检查病人。

国王对任何科学都感到好奇,对所有病痛都心怀怜悯,他不想走开,便在旁边观看医生诊断。

医生治疗的第一步是解开年轻人的上衣和衬衫,好让他的胸部接触到空气。然而,在完成了这个动作之后,他发现了自己根本没有想到的东西。“一个伤口!”国王说,他兴趣大增,靠近了想亲眼看清楚。“是的,是的,”德沙尔尼先生喃喃地说,他试图直起身来,虚弱无神的眼睛环顾着四周,”一个老伤口又裂开了。这没什么……没什么……”

说着,他的手不易察觉地轻轻握了握医生的手指。

一个医生通常,或者说应该见多识广。但这位医生并非宫廷御医,而是凡尔赛宫的一名普通外科医生。他想炫耀自己的学问。“噢!老伤口……随便您怎么说吧,先生。伤口边缘很新鲜,血液也是鲜红色,这个伤口还不到24小时。”

听到医生的反驳,沙尔尼恢复了力气,他站起来说:“我没料到您会告诉我,我是在什么时候受的伤,先生。我来告诉您,再对您说一遍,这就是老伤口。”

这时候,他发现并且认出了国王。他扣上了上衣的钮扣,有这样一位显赫的观众看到了他的软弱,他好像很羞愧。“国王。”他说。“是的,德沙尔尼先生,是我本人。我感谢上帝让我来到这里,给您带来一点慰藉。”“一点擦伤,陛下,”沙尔尼吞吞吐吐地说,“一个老伤口,陛下,就是这样。”“不管是老伤还是新伤,”路易十六说,“我都在伤口上看到了您的鲜血,一位勇敢的贵族青年的宝贵的鲜血。”“在床上躺两个小时就恢复健康了。”沙尔尼接着说,他还想站起来,可是他忘了估计自己的力量。他脑袋晕晕乎乎,双腿摇摇晃晃,刚直起身子,又立刻摔倒在安乐椅上。“来吧,”国王说,“他病得很重呢。”“噢!是的,”医生说,他的神情狡猾又老练,流露出些许晋升意愿,“不过,我能治好他。”

国王宅心仁厚,他已经猜到了沙尔尼想隐瞒什么事情,那个秘密对他来说很神圣。换作其他任何人,都可能从医生嘴里得到那个秘密,医生肯定会极为殷勤地交出来,但是,路易十六宁愿把秘密留给它的主人。“我不希望,”他说,“德沙尔尼先生在回家路上遇到任何危险。我们要在凡尔赛宫照料德沙尔尼先生。快去叫他的叔叔叙弗朗先生,要感谢这位先生的治疗,”他指了指那位半官方医生,“去找宫廷外科医生路易大夫。我想,他就在附近。”

一名军官跑去执行国王的命令。另外两名抱起沙尔尼,把他抬到了长廊尽头卫队军官的房间里。

这一幕比王后和德克罗斯纳先生谈话的那一幕进展更快些。

有人将德沙尔尼先生的病情通报了叙弗朗先生,又把路易大夫叫来替换那位跑龙套的医生。

我们认识这位正人君子,他睿智而谦逊,才智并不太出色但很实用。在广袤无垠的科学田野上,他是一名勇敢的耕耘者,在那个领域,他与开垦耕地的人同样可敬,他比收获果实的人更受人尊敬。

外科医生已经在俯身关注他的病人了,在他身后,执行官叙弗朗急急忙忙赶来了,一个传令兵刚才给他带去了消息。

著名海员对他侄子的昏厥,突然生病,全然不解。

他握着沙尔尼的手,看了看那双暗淡无神的眼睛。“奇怪!”他说,“真奇怪!您知道,大夫,我的侄子从来没有生过病。”“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执行官先生。”大夫说。“那么是凡尔赛宫的空气太沉闷了,因为,我对您再说一遍,我看着奥利维耶在大海上漂了十年,始终朝气蓬勃,像一根桅杆那样挺拔。”“那是因为他的伤口。”在场的一名军官说。“什么他的伤口!”海军上将大声说,“奥利维耶平生从来没有受过伤。”“噢!对不起,”军官指着染成红色的细亚麻布衬衣回答,“可是,我想……”

叙弗朗先生看到了鲜血。“好了,好了,”大夫忽然亲切地说,他刚搭了搭病人的脉搏,“我们别讨论病情的起因了,好吗?我们知道生了什么病,这就行了,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就把病治好。”

执行官讲话不喜欢别人还嘴,他没有让自己船上的外科医生养成说话东拼西凑、絮絮叨叨的习惯。“这很危险吗,大夫?”他问,情绪不免有些焦虑。“和剃刀在下巴上割了一个口子差不多。”“还好。你们去感谢国王吧,先生们。奥利维耶,我以后再回来看你。”

奥利维耶眨了眨眼睛,动了动手指,似乎既要感谢离开他的叔叔,又要感谢让他松手的大夫。

随后,他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很高兴自己被托付给了一个充满智慧和仁慈的人,他假装睡着了。

大夫把所有人都打发走了。

后来,奥利维耶真的睡着了,在睡着之前,他为自己所遇到的一切,或者更确切地说,为在如此严峻的情况下他没有遭遇不测而感谢了上帝。

他开始发烧了。人类这种不可思议的再生热量,在人的血液里绽放的永恒元气,为上帝,也就是说为人类的意愿效劳,让健康在病人身上萌芽,或者夺走健康人体内的活力。

奥利维耶凭着发烧病人的那种热情,反复思考了他与菲利普、王后、国王之间的一幕幕情景以后,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怪圈。他体内沸腾的热血涌上来把这个怪圈抛进了他的脑海,仿佛是在他的智慧上撒下了一张网……他开始说胡话了。

三个小时后,在长廊上也能听到他在说胡话了,有几个侍卫在那里溜达。大夫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把自己的跟班叫过来,吩咐他把奥利维耶抱在怀里。奥利维耶发出了几声哀怨的呼喊。“把床单包在他的头上。”“那我要怎么包呀?”仆人说,“他太重了,还拼命挣扎。我去请一个侍卫先生来帮忙吧。”“如果您害怕一个病人,那么您就是一个胆心鬼。”老大夫说。“先生……”“如果您觉得他太重了,那就是您并没有我原来以为的那么强壮。因此,我要把您送回奥弗涅。”

大夫的威胁起了作用。沙尔尼呼喊,吼叫,说着胡话,手舞足蹈,在几个侍卫的注视下,像一片羽毛似的被奥弗涅人举了起来。

侍卫们围住了路易,问他想要做什么。“先生们,”大夫喊得比沙尔尼还用力,想盖住他的叫声,“你们肯定理解,我不能每个小时都要跑一法里路,过来探望国王托付给我的这个病人。你们的长廊简直像是在天涯海角那么遥远。”“那么,您要把他带到哪里去呢,大夫?”“带到我房间里,因为我懒得跑来跑去。你们也知道,我在这里有两个房间,我要把他安顿在其中一间。到后天,如果没有人过问他了,我就向你们汇报他的病情。”“但是,大夫,”军官说,“我向您保证,病人在这里好极了。我们都爱戴叙弗朗先生,而且……”“是啊,是啊,我知道同伴之间的那些照顾。伤员口渴了,有人对他好,给他水喝,于是他就死了。让侍卫先生们的好心照顾见鬼去吧!他们已经这样害死了我的十个病人。”

大夫还在说,虽然已经没有人能听到奥利维耶说话了。“是呀!”可敬的医生接着自言自语,“这么做好极了,极其合乎情理。这样只有一个危险,那就是国王想来看望病人……如果他来看他……听到他说……天哪!没什么可犹豫的。我要先报告王后,她会给我一些意见。”

好心的大夫敏锐地下定了决心,像争分夺秒的人那样,在伤员的脸上洒了凉水,把他在床上放好,免得他乱晃乱动或者掉下来摔死。他在百叶窗上也上了一把锁,房门锁了两圈,把钥匙放进口袋里,在外面听了听,确定听不到或者听不清奥利维耶的叫喊声之后,就要去王后那里。

不用说,为了更加慎重起见,他把奥弗涅人和病人一起锁在了里面。

他刚好在门外碰到了德米斯里夫人,王后派她来打听伤员的消息。

她坚持要进入房间。“走吧,走吧,夫人,”他说,“我要出去了。”“可是,大夫,王后在等着呢!”“我要去王后那里,夫人。”“王后想要……”“我这么对您说吧,夫人,王后想要知道什么,就能知道什么。我们走吧。”

他走得很快,玛丽—安托瓦妮特的侍女只好一溜小跑,以便和他同时到达。第五十一章[1]噩梦

王后在等德米斯里夫人的回话,她不是在等大夫。

大夫像他平时那样随意地走了进来。“夫人,”他高声说,“国王和陛下关心的那个病人,情况就和正在发烧的人一样。”

王后了解大夫,她知道他以前说过,他很讨厌那些稍微感到有点不舒服就拼命大呼小叫的人。

她认为德沙尔尼先生有点夸大他的状况。坚强的女人总是愿意发现坚强的男人的弱点。“这个伤员,”她说,“他受伤是在开玩笑吧。”“唉!唉!”医生说。“只是一点擦伤吧。”“不,不是的,夫人。总而言之,不管是擦伤还是刺伤,据我所知,他正在发烧。”“可怜的小伙子!他烧得很厉害吗?”“烧得很可怕。”“呵!”王后惊恐地说,“我没有想到,就这样……马上……发烧……”

大夫看了王后一会儿。“发烧和发烧也不尽相同。”他接着说。“我亲爱的路易,瞧,您吓坏我了。您平常让人很放心啊,我真的不知道今天晚上您怎么了。”“没有什么特别。”“啊!这可没想到!您转来转去,左顾右盼,看样子,您似乎想告诉我一个大秘密。”“嗨!谁说不是呢!”“您挺清楚啊,是有关发烧的秘密吧?”“没错。”“是关于德沙尔尼先生发烧的秘密吧?”“没错。”“那您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秘密吗?”“没错。”“快说吧,您知道我很好奇。噢,从头开始吧。”[2]“就像小约翰讲故事那样,是吗?”“是啊,我亲爱的大夫。”“好吧!夫人……”“那好!我等着呢,大夫。”“不,是我等着呢。”“什么?”“我等着您来问我,夫人。我讲故事讲得不好,不过,如果有人问我几个问题的话呢,我倒是能对答如流。”“那好吧!我方才问过您了,德沙尔尼先生发烧是怎么回事呢?”“不,这么开头不好。请先问我,德沙尔尼先生怎么会在我那儿,在我的两个小房间中的其中一间,而不是在长廊上,或者在卫队军官的值班室里。”“好吧,我就问您这个问题。确实,这样是挺奇怪。”“是这样的!夫人,我不愿意像您希望的那样,把德沙尔尼先生留在那条长廊上,或者留在那间值班室里,因为德沙尔尼先生并不是普通的发烧。”

王后惊讶地摊开手:“您想说什么呢?”“德沙尔尼先生只要一发烧,就马上说胡话。”“噢!”王后说着,双手合拢。“而且,”路易走到王后身边,接着说,“在他说胡话的时候,可怜的年轻人!他就说出一大堆事情,在国王的侍卫先生们或者其他任何人听起来,那些事情极其微妙。”“大夫!”“啊!夫人!如果您不希望我回答,就不必问我问题了。”“还是说下去吧,亲爱的大夫。”

说着,王后握住了好心的学者的手。“这位年轻人,也许是一个无神论者,所以,他说胡话的时候,说了一些亵渎神明的话。”“不,不是。相反,他有很深的宗教情结。”“也许他的思想里狂热的成分吧?”“狂热,对,就是这个词。”

王后做出适当的表情,表现得极为镇定自若。这种镇定,始终伴随着王公贵族们习惯于尊重他人而又不失自尊的动作;凡尘俗世的大人物要进行统治却不流露真情,这是必不可少的能力。“德沙尔尼先生,”她说,“有人向我推荐了他。他是叙弗朗先生的侄子,我们的英雄。他曾经为我效劳,我想对他多加关照,如同对待一个亲人,一个朋友。因此,请告诉我真相,我应该知道,而且我想知道真相。”“可是我呢,我不能告诉您,”路易回答,“既然陛下强烈坚持要了解真相,我想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陛下亲自去听听。这样的话,如果这个年轻人说错了什么事,王后既不会怨恨泄露了秘密的大嘴巴,也不会怪罪坚守秘密的闷嘴葫芦。”“我喜欢您的善解人意,”王后大声说,“从现在起,我相信德沙尔尼先生在说胡话的时候说了一些奇怪的事情……”“一些急需陛下听了做出评价的事情。”好心的大夫说。

他轻轻地握住了王后颤抖的手。“但是,首先请您注意,”王后大声说,“我在这里每走一步,都不可能没有一个善良的密探在后面跟着我。”“今天晚上,只有我跟着您。只要穿过我那条过道,过道两头各有一扇门,等我们进去以后,我就把那扇门关上,那样我们身边就没有人了,夫人。”“我把自己交给您了,我亲爱的大夫。”王后说。

她挽起路易的胳膊,溜出了套房,既好奇又紧张,心砰砰砰跳得厉害。

大夫恪守了他的诺言。国王走向战场,或者是到一座战火纷飞的城市去视察;王后被人护送着去冒险,在这样的情况下由一名卫队长或一位宫廷高官来带路,真是再普通不过了。

大夫关上了第一扇门,走近第二扇,把耳朵贴在门上。“怎么样!”王后说,“您的病人就在这里面吗?”“不,夫人,他在第二间。噢!如果他在这一间,您在过道那头就能听见他的声音了。现在,在这扇门旁边您已经可以听到了。”

果然,里面传来了一阵含糊不清的呻吟声。“他在呻吟,他难受啊,大夫。”“不是,不是,他根本没有呻吟。他在清清楚楚地说话呢。噢,我要打开这扇门了。”“可是我不想进去走到他身边。”王后大声说,往后退了一步。“我并没有建议您那么做,”大夫说,“我只不过是告诉您,走进第一个房间,在那儿,不用害怕他看见您或者您看见他,您就能听到那名伤员的全部自言自语。”“所有这些神神秘秘的气氛,鬼鬼祟祟的安排,都让我感到害怕。”王后嘟囔着说。“等您听了他说的话以后再说吧!”大夫接着说。

说完,他一个人走进去,来到沙尔尼身边。

沙尔尼穿的是制服套裤,好心的大夫已经解开了裤子的腰带扣。他矫捷而细长的小腿上套着丝织长筒袜,上面是乳白珍珠双色螺旋形图案。他的两条胳膊,犹如僵尸的手臂那样张开着,直挺挺地插在揉皱的细亚麻布衬衣袖管里。沙尔尼试图从枕头上抬起头来,可是他的脑袋比铅块还要沉重。

一层滚烫的汗珠如珍珠般在额头上流淌,两边鬓角上紧贴着一圈圈松散的头发。

沙尔尼看起来虚弱破碎,毫无生气,他似乎只剩下一点思想,一点感觉,一点反应。仅仅是依靠着一朵火苗,他的躯体才活下来。那朵火苗始终在他的脑海里兀自灼灼燃烧,宛如大理石长明灯里的烛花。

我们选用的“烛花”这个词并不是一个空洞的比喻,因为那朵火苗,沙尔尼身上唯一存活的东西,奇妙而轻柔地照亮了某些细节。仅靠记忆还不能把这些细节编织成一首首长诗。

沙尔尼本人正在亲口讲述自己在出租马车里和一名德国贵妇的会晤,就是他在从巴黎到凡尔赛的路上邂逅的那位。“德国女人!德国女人!”他一直在反复叫嚷着。“是啊,德国女人,这个我们知道了,”大夫说,“来凡尔赛的路上。”“法兰西王后。”他突然大声说。“嗨!”路易看着王后所在的第一个房间说,“也不过就是这些话罢了。您觉得怎么样呢,夫人?”“这件事真恐怖啊,”沙尔尼喃喃自语,“爱上一个天使,一个女人,疯狂地爱着她,愿意为她献出生命。走到她身边以后,面前什么也没有了,只有一位身穿天鹅绒、头戴金首饰的王后,一块金属或者是一块布料,没有心!”“噢!”大夫说说着,勉强地笑了一笑。

沙尔尼没有注意到有人插嘴。“我还是,”他说,“要爱一个结了婚的女人。我还是要爱她,坚持这份不顾一切的野蛮的爱情。好吧!……我要对那个女人说:‘在这个世界上,我们还剩下几天的美好时光。那些在等待着我们失恋的人,他们比得上这几天吗?来吧,我心爱的人,今后只要你爱我,我也爱你,这就是上帝赐福的生活。以后,嗯!以后,就是死亡,换句话说,就是我们现在的生活。因此,我们要好好享受爱情的好处。’”“对一个发烧病人来说,这些话还算合乎逻辑,”大夫低声说,“虽然在伦理道德上还不够严密。”“但是她的孩子!……”沙尔尼突然愤怒地大声说,“她不能丢下她的两个孩子。”[3]“这就是障碍,这就是关键。”路易擦去沙尔尼额头上的汗水,说话的语气微妙地融合了嘲讽和慈悲。“噢!”年轻人对一切都无动于衷,他接着说,“两个孩子,完全可以放在一件旅行披风的下摆里带走,两个孩子……“哦,沙尔尼,既然你能带走母亲,她在你的怀里比黄鹂鸟的一根羽毛还要轻,既然你抱起她时毫无感觉,只有一阵爱情的悸动,而不是一个负担,难道你不能把玛丽的孩子也带走吗……啊!……”

他发出一声可怕的尖叫。“一位国王的孩子,那是多么沉重啊,如果带走了他们两个,人们会觉得半个世界空空荡荡。”

路易离开他的病人,走到王后身边。

他看见王后站在那儿瑟瑟发抖,浑身冰冷。他握住她的手,那只手也在颤抖。“您说得对,”她说,“这不单单是说胡话的问题了,如果有人听到的话,这个年轻人将面临真正的危险。”“听听吧!再听听吧!”大夫接着说。“不,一句话也不听了。”“他冷静下来了。您听,他在祈祷。”

果然,沙尔尼刚刚坐了起来,双手合拢。他睁大眼睛,惊讶地凝视着无边无际的虚空和虚幻。“玛丽,”他说,颤动的声音柔情似水,“玛丽,我确实感觉到了您爱我。噢!我什么也不说。您的脚,玛丽,在出租马车里碰到了我的脚,当时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您的手压在了我的手上……啊……啊……我什么也不说,这是我要用生命捍卫的秘密。我的鲜血从伤口白流了,玛丽,但是这个秘密不会随着鲜血流出来。“我的敌人在他的剑上沾了我的血,不过,即使他知道了一点我的秘密,也一点都不知道您的秘密。因此,什么也不用害怕,玛丽,甚至也不用对我说您爱我,这是徒劳无益。既然您脸红了,您就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了。”“噢!噢!”大夫说,“那么,这不再仅仅是发烧了,您瞧,他是多么冷静啊……这是……”“这是什么呢?……”王后惴惴不安地问。“这是神志恍惚,夫人。神志恍惚很像记忆。实际上,当一个灵魂想起上帝的时候,神志恍惚就变成它的记忆了。”“我听够了。”王后喃喃地说,她心烦意乱,打算逃走。

大夫使劲地攥住她的手,拦住了她。“夫人,夫人,”他说,“您要怎么样呢?”“没什么,大夫,没什么。”“可是,如果国王想看看他保护的人,怎么办呢?”“啊!是呀。噢!那将是一个灾难。”“我要说什么呢?”“大夫,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到这么可怕的情景,我悲痛万分。”“是您把他的发烧变成了这样的神志恍惚,”大夫低声说,“他的脉搏至少跳了一百下。”

王后没有回答,她抽出手,逃走了。

[1] 原文为拉丁文:Aegri somnia。(译注)

[2] 小约翰,英国民间传说中绿林英雄罗宾汉的好朋友。(译注)

[3] 原文为拉丁文:hic nodus。(译注)第五十二章说明心理剖析比尸体解剖更难

大夫看着王后渐渐走远,凝神沉思了许久。

然后,他摇着头,轻声对自己说:“在这座宫殿里,有一些用科学手段无法应对的神秘人物。对有些人,我用柳叶刀切开他们的血管,治愈他们;对其他人,我用指责刺激他们的心灵,可是我能治愈他们吗?”

接着,由于沙尔尼已经发作完了,大夫把他那双依然睁着的惊恐的眼睛合上,把水和醋涂抹在他的太阳穴上让他清凉一些,又在他身边细心照料,使发高烧的病人仿佛置身于快乐的天堂。

这时,大夫看到伤员的脸上恢复了平静,注意到他的呜咽啜泣慢慢地变成了一声声叹息,从他的嘴里发出的是含糊不清的音节,而不是愤怒激烈的言辞。“是啊,是啊,这里面不仅有同情,还有感应,”他说,“这次发作说的胡话好像是病人迎接看望的欢迎辞。是啊,人的原子像植物界里丰饶的尘土一样到处游走;是啊,思想有看不见的交流。”

突然,他打了个激灵,半转过身来,眼耳并用地倾听着。“嗨,谁还在那儿啊?”他嘟囔着。

事实上,他刚才似乎听见从过道的尽头传来一阵呢喃和长裙的窸窣声。“不可能是王后,”他喃喃自语,“她多半决心已定,不会回来了,去看看吧。”

于是,他轻轻地打开另外一扇也通往过道的门,悄无声息地探出头去,看见十步开外有一个女人,穿着褶皱僵硬的长衣裙,如同一座冰冷的雕像,因为绝望而固定不动。

漆黑的夜里,过道里微弱的灯光没能照亮整条过道;不过,有一道月光从窗口穿过来,照在她身上,一切清晰可见,直到一片乌云挡住了月光,她又隐没在阴影中。

大夫轻轻地缩回头来,从这扇门走到另外一扇门,随后,他不声不响地猛然打开那扇门,那个女人就藏在门后面。

她叫了一声,伸出了双手,碰到了路易大夫的两只手。“谁在这儿?”他问,声音里怜悯的成分多于威胁,因为他从这个静止不动的影子本身,猜到她除了用耳朵倾听之外,更多的是用心灵感受。“是我,大夫,是我。”一个温柔而凄凉的声音回答。

虽然这个声音在大夫听来并不陌生,却只是唤醒了他脑海中一个模糊而遥远的回忆。“是我,安德烈·德塔韦尔内,大夫。”“啊!我的天啊!怎么回事?”大夫大声问,“是不是她觉得不舒服了?”“她!”安德烈叫起来,“她!她是谁呀?”

大夫意识到他方才说话不够谨慎。“对不起,可是我刚才看见一个女人走远了。也许那就是您吧?”“啊!是这样,”安德烈说,“有个女人在我之前来过这里,是吗?”

安德烈说这些话的语气带有狂热的好奇心,大夫听了,对她怀着怎样的感情说出了这些话没有任何怀疑。“我亲爱的孩子,”大夫说,“似乎我们都没有把话说完。您是在跟我提到了谁?您想对我说什么呢?请您解释清楚吧!”“大夫,”安德烈接着说,她的声音是那么忧伤,打动了路易大夫内心深处最柔软的情感,“好心的大夫,请不要试图欺骗我了,您已经习惯了对我说真话。承认吧,方才有个女人在这里,向我承认吧,我也看见了。”“嗨!谁告诉您没有人来过了?”“是啊,有人来过了。不过,那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大夫。”“可能是一个女人。除非您只打算支持这个论点,那就是超过四十岁的女人都不是女人。”“来过的女人有四十岁了,大夫,”安德烈大声说,她到这时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啊!!”“我说四十岁了,还少说了她足足五六岁呢。可是,对待女性朋友应该要有礼貌,德米斯里夫人是我的一个朋友,而且是我的好朋友。”“德米斯里夫人吗?”“当然。”“来过的人真的是她吗?”“真见鬼!如果是别人的话,为什么我不告诉您呢?”“噢!那是因为……”“说真的,女人们都是一样,不可理喻。而我还以为自己了解你们呢,特别是您。好吧!我错了,我对您的了解并不比其他人多。这真该打入地狱。”“好心的大夫,亲爱的大夫!”“别说了。我们来谈谈正事吧。”

安德烈不安地看着他。“是不是她觉得更不舒服了?”他问。“谁不舒服了?”“当然是王后了!”“王后!”“是啊,王后。德米斯里夫人刚才就是为了她来找我。王后觉得呼吸困难,心悸胸闷。可悲的疾病,我亲爱的小姐,这是不治之症。如果您是王后派来的话,那么请告诉我她的消息,然后我们一起回到她那边。”

说完,路易大夫转过身来,表明他有意要离开他所在的位置。

但是,安德烈轻轻地拦住了他,她的呼吸更加轻松自如了。“不,亲爱的大夫,”她说,“我并不是王后派来的,我连她生病了都不知道。可怜的王后!如果我早知道了……噢,请原谅我吧,大夫,可是我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了。”“我倒是很清楚。”“我不仅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而且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些什么。”“噢!您在做什么,我知道:您觉得不舒服了。”

果然,安德烈松开了大夫的胳膊,她冰冷的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体一侧;她弯下腰,脸色青灰,浑身发冷。

大夫扶她直起身子,使她苏醒过来,鼓励她。

这时,安德烈自己也在竭尽全力地振作起来。这个坚强的灵魂,不管是肉体上的痛苦还是精神上的痛苦,从来都没有打败过她,现在她表现出了她那钢铁般的毅力。“大夫,”她说,“您知道我很紧张,在黑暗中我感到异常恐惧。我在黑暗中走错了路,因此我显得这么古怪。”“真见鬼!既然没有人派您到这里来,既然您来这儿也没有什么事,为什么您要冒险走到黑暗中来呢?有谁强迫您到这儿来吗?”“我没有说来这儿没有什么事,大夫,我说的是没有人派我到这里来。”“啊!啊!一些繁琐的事情,我亲爱的病人,我们在这里做可不合适,特别是现在,如果您需要很长时间的话,我们还是到别处去吧。”“十分钟,大夫,我只需要您十分钟的时间。”“十分钟,好吧,不过不能站着,我的腿实在受不了这样站着说话。我们还是坐下吧。”“坐在哪儿?”“如果您愿意的话,坐在过道里的长椅上吧。”“您认为,坐在那儿就没有人能听到我们的谈话吗,大夫?”安德烈惊恐地问。“没有人能听到。”“连里面的那个伤员都听不到吗?”她继续问,语气仍旧是惊恐不安,还向大夫指了指伤员所在的房间。一道柔和的淡青色反光照亮了那个房间,她的目光也在专心地注视着那边。“听不到,”大夫说,“连那个可怜的小伙子都听不到,而且我还要补充说,如果有人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也肯定不会是那个小伙子。”

安德烈双手合拢。“啊,我的上帝!这么说,他的情况很严重吗?”她问。“事实上,他的情况并不好。嗯,我们还是谈谈您来这儿有什么事吧。快说吧,我的孩子,快说,您知道王后在等着我呢。”“那好吧!大夫,”安德烈说着,叹了一口气,“我觉得,我们这不正在谈着嘛。”“什么!您是说德沙尔尼先生吗?”“就是他,大夫,我来就是为了向您打听他的消息。”

路易大夫默不作声地听着这些话,他大概早已预料到了吧,然而,这样沉默似乎很冷漠。实际上,大夫这时候正在把安德烈的行为和王后的行为进行对照。他发现这两个女人被同一种感情改变了,而从她们表现出的那些症状,他认为可以看出来,这种感情就是疯狂的爱情。

安德烈不知道王后来看望过病人,也体会不到大夫所有的伤感、善意、慈悲和怜悯的心情,她把大夫的沉默当作一个责备,表达方式也许有点冷酷无情,于是她在这种寂静无声的压力下,像往常一样挺直了身子。“我这样的行为,我觉得您会原谅,大夫,”她说,“因为德沙尔尼先生得病是因为在一场决斗中受了伤,而那个伤口就是我的哥哥刺破的。”“您的哥哥!”路易大夫叫了起来,“就是菲利普·德塔韦尔内先生刺伤了德沙尔尼先生吗?”“毫无疑问。”“噢!可是我不知道这个情况。”“但是,现在您知道了,为什么我必须来打听他的状况,您还不理解吗?”“噢!恰恰相反,我的孩子,”好心的大夫说,他为找到一个宽容别人的机会而感到十分高兴,“我啊,我不知道,我也猜不到真正的原因。”

他故意在说最后一句话时加重了语气,以便向安德烈表明自己只是有所保留地采纳安德烈的结论。“说吧,大夫,”安德烈说着,双手按住对方的胳膊,直视着他,“说说看,请说说您的想法吧。”“可是,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为什么我要故意有所保留呢?”“贵族青年之间的决斗很平常,这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唯独有一件事能让人们对这场决斗予以重视,那就是这种情况:我们这两个年轻人是为了一个女人而决斗。”“为了一个女人吗,大夫?”“是啊。为了您,比如说。”“为了我!”安德烈深深叹了一口气,“不,大夫,德沙尔尼先生不是为了我决斗。”

大夫好像很满意这个回答,不过,他还想找一个办法,弄清楚她为什么要叹气。“那我明白了,”他说,“是您的哥哥派您来的,他想得到关于伤员的健康状况的准确报告。”“对!就是我哥哥派我来的!是的,大夫。”安德烈大声说。

大夫也直视着她。“噢!坚强不屈的灵魂,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很快就知道了。”他暗自思忖。

然后,他高声说:“那好吧!我要告诉您全部真相,就像我应该告诉任何有兴趣知道这件事的人那样。请回去告诉您的哥哥,他要相应地做一些安排……您明白了吧。”“不明白,大夫,因为我在想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要相应地做一些安排’。”“是这样的……一场决斗,即使在目前,也不是国王喜欢的事情。国王不再要求遵守法令,这是事实;但是,如果一场决斗引发了丑闻,国王陛下会把参加决斗的人驱逐出境或者关进监狱。”“确实是这样,大夫。”“如果不幸有人死了,噢!那么,国王就毫不留情。嗯!劝您亲爱的哥哥躲起来一段时间吧。”“大夫,”安德烈大声说,“大夫,那么德沙尔尼先生的情况很严重吗?”“听着,亲爱的小姐,我已经答应了告诉您真相。真相就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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