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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17 07:4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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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任继愈

出版社:石油工业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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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继愈谈老学源流

任继愈谈老学源流试读: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任继愈谈老学源流/任继愈著.—北京:石油工业出版社,2018.3

ISBN 978-7-5183-2353-1

Ⅰ.①任… Ⅱ.①任… Ⅲ.①老子-哲学思想-文集 Ⅳ.①B223.15-53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7)第305269号任继愈谈老学源流

任继愈/著

出版发行:石油工业出版社(北京安定门外安华里2区1号楼 10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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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3月第1版 2018年3月第1次印刷

880×1230毫米 开本:1/32 印张:9.375

字  数:201千字

定  价:39.80元(如出现印装质量问题,我社图书营销中心负责调换)

版权所有,翻印必究[1]老子的研究本文打算从三个方面对近来关于老子的争论和研究方法,提

出一些初步的看法。第一,老子这个人和《老子》这部书的关系;

第二,老子的思想反映哪个阶级的利益和要求;第三,老子的世

界观是唯物主义还是唯心主义。近年来争论的焦点逐渐集中到老

子是唯物主义还是唯心主义,因此,本文对这一问题的阐述也要

占较多的篇幅。至于老子的辩证法思想,已没有什么争论,本文

从略。一 老子这个人和《老子》这部书

对于老子这个人和《老子》这部书,归纳起来,有以下三派不同的意见:

第一派认为《老子》一书是老聃遗说的发挥。老聃确在孔子之先。主张这种见解的有马叙伦、张煦、唐兰、郭沫若、吕振羽、高亨、杨兴顺等。

马叙伦考证:“老子生当在定王、简王之世(笔者按:周定王时代是公元前606年至公元前586年,周简王时代是公元前585年至公元前571年)。孔子五十一岁见老子,为敬王十八年(笔者按:公元前502年),盖已八九十岁,其卒年虽不可知,而庄子载秦失吊其死,则非不知所终者也。”(《老子校诂》)

唐兰:在《老子时代新考》(载《古史辩》第六册)中,做出如下结论:(1)《老子》的作者及其时代。

唐兰引证《庄子·天下》篇和《韩非子·六反》《内储说下》《亡征》诸篇关于老子言论的记载后说:“根据上面的材料,可以知道《天下》篇的作者和韩非子都以为《老子》里的话是老聃所说。《天下》篇的作者,现在很难断定,但总和庄周、惠施都接近,而文章里面又提到公孙龙,可以证明是平原君时代的作品。那么孔子卒后二百年左右,有一本业已流传的著作和今本《老子》差不多,当时人以为是老聃的语录,这大概是很真确的事了。”

但这语录的作者老聃是什么时代的人呢?作者分为三个问题来说明:

①老聃和孔子的关系。根据《曾子问》和《庄子》中对孔老关系的记载及《吕氏春秋·当染》篇,一致认为老子在孔子前。孔子曾经跟老子学过。所以,“至少可以证明老子和孔子同时,见过面,而年辈比孔子长的事实”。

②根据庄子《应帝王》和《寓言》篇,证明阳子居即杨朱是老子的弟子,“是可能的”,而“杨朱、墨翟时代相近”,“杨、墨和曾子时代相当”,所以“老子和孔子并时是可能的”。

③《史记·老子传》中的恍惚之辞,是根据“假”和“解”的家谱推出来的,其实不可信,“却一则说‘与孔子同时云’,再则说‘自孔子死之后’,表明他是深信老子和孔子是同时的”。(2)《老子》书撰成时代。

作者认为,《老子》书的撰成,应当在《墨子》《孟子》撰成的时期。这是因为:仁义并称,《论语》所无,而《墨》《孟》所有;老子的文体,很像墨子《尚贤》《尚同》等篇。

郭沫若认为唐兰的说法为近是,并进一步考证:《老子》上下篇乃环渊所录《老子遗训》,唯文经润色,有失真之处;环渊即关尹、它嚣,因音变与字误成了不同姓名的好几个人;环渊生于楚而游于齐,大率与孟子同时,盖老聃之再传或三传弟子。(《青铜时代》)

吕振羽认为:《老子》书除一部分后人搀入错乱以外,是可以信为老子手著的。孔子受老子影响是显著的,如《论语》中有“以德报怨”“仁者必有勇”“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老子亦有此说。其次,《老子》书说明的社会情况和代表的阶级,恰合于封建兼并时代的背景和春秋末期没落贵族的身份言论。(见《中国政治思想史》)

第二派人的意见,认为老子是战国时代人,《老子》书也是战国时代的书。主张这种说法较早的有清代汪中,现代人有梁启超、冯友兰、范文澜、罗根泽、侯外庐、杨荣国等。

梁启超:在他评胡适之《中国哲学史大纲》中提出六条证据,断定《老子》书的著作时代在战国之末。(1)老子的八代孙与孔子的十三代孙同时;(2)孔、墨、孟都没有称及老子;(3)《曾子问》所载老子的谈礼,和《老子》书中的反对礼的思想相反;(4)《史记·老子传》本于《庄子》,《庄子》是寓言,不能看作历史;(5)老子有许多太激烈太自由的话,不像春秋时人说的;(6)《老子》书中的“王侯”“侯王”“王公”“万乘之君”“取天下”“仁义”等字样,也不像春秋时所应有。(见《古史辨》)

冯友兰:《老子》是战国时之作品。一则孔子之前无私人著述之事,故《老子》不能早于《论语》。二则老子之文体非问答体,故应在《论语》《孟子》后。三则《老子》之文为简明之经体,可见其为战国时之作品。其实老学首领战国时之李耳也。传说中之老聃,果为历史人物与否,则不可知。(见《中国哲学史》)

罗根泽:老子即太史儋。《老子》书即太史儋所著。他的证据如下:(1)《史记》载太史儋即老子,绝非虚造;(2)“儋”和“聃”音同字通,《吕氏春秋·不二》篇作老耽;(3)聃为周柱下史,儋亦周之史官;(4)老子有西出关之故事,太史儋见秦献公,亦必出关。(见《诸子考索》)

范文澜:《道德经》五千言,确是战国时期的著作。据《史记·老子列传》所说,《道德经》的著作者是楚国苦县(河南鹿邑县)厉乡曲仁里人李耳。“《道德经》是战国时李耳作,《史记》载李耳乡里世系甚详,绝非虚构。”(《中国通史简编》)

侯外庐:“老子思想为孔墨显学的批判发展,其书出于战国之世。”(《中国思想通史》)

杨荣国:《老子》不仅成于战国时代,而且成于战国时代的庄子之学大兴之后,理由是:(1)书中包含有先秦道家各派思想。如杨朱的贵生思想,宋钘的情欲寡浅,关尹的清虚,彭蒙、田骈的“不教”,庄周、慎到的弃知去己等。(2)书中有对各派学说的批判。如对孔子的仁,墨子的贵义、尚贤、明鬼,孟子的仁义对举,以至商鞅的变法,一概加以否定。(3)充分发挥了庄子“道先天地”的道的观念而舍了庄子的天地自然观念。把运动静止化,说明道家立场转向反动。(见《中国古代思想史》)

第三派认为《老子》成书更晚,在秦汉之间。主张这一派学说的有顾颉刚、刘节等。

顾颉刚:在他的《从〈吕氏春秋〉推测〈老子〉之成书年代》一文中认为“其书成于《吕氏春秋》和《淮南子》之间”。他统计了“《吕氏春秋》的作者……简单地把五千言的三分之二都吸收进去了。但始终不曾吐出这是取材于《老子》的”。“在《吕氏春秋》一书中,虽到处碰见和《老子》相类的词句,但寻不出一点它的引用《老子》的痕迹。于是作一个大胆的假设,在《吕氏春秋》著作时代,还没有今本《老子》存在。”至《淮南子》中,则老聃的独尊的地位已确立。《老子》成书必在此二书之间,但“非一人之言,亦非一时之作”。“上自春秋时的‘以德报怨’,下至战国末的‘绝圣弃智’,大约有三百年的历史”,“所包含的学说甚复杂,自杨朱的贵生,宋钘的非斗,老聃的柔弱,关尹的清虚,慎到、庄周的弃知去己,战国末年的重农愚民思想,以及倪良的兵家言,都有”。至于老聃则是“杨朱、宋钘以后的人,已当战国的中叶。他的学徒的宣传,使孔子为其弟子,而他的生年遂移前,又使黄帝与之同道,而他的学术地位遂益高”。

刘节:今本《老子》所讨论的中心思想在孟子和庄子之间,而五千言则在西汉文景之间才出现。老子讲心讲气,并没有以宋钘、孟子思想作为根据,那便是无源之水。假定把五千言放在孟、宋诸家之后,便语语有据了,盖《庄子·天下》篇里所说的老子思想是最朴素的隐君子之说。在这一基地上,经过杨朱、孟轲、宋钘、慎到乃至庄周,才孕育成今本《老子》五千言里的思想。在五千言的形式方面,也是经过“丹书”的杂抄先秦诗式格言以后,又经过一番洗练才有今本的《老子》。五千言的撰成是在《易传》和《中庸》之间,这三部书的立足点是相同的,而说法是不相同的。《淮南子·修务训》:“书传之微者,唯圣人能论之。今取新圣人书名之孔、墨,则弟子句指而受者必众矣!”今本《老子》正是作《修务训》的学者所看到的新圣人之书。(见《古史考存·老子考》)* * *

关于老子的时代和老子的著作可归纳为三种不同的说法。

第一,一派认为《老子》书即孔子以前的老聃所著,如马叙伦。第二,一派认为《老子》书与老聃毫无关系,出自战国末期,如顾颉刚、杨荣国。第三,还有一派人认为老子其人和老子其书可以区别开来。这一派又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认为《老子》书虽非老子亲手写的,但是《老子》书中的基本思想是老子本人所固有的,这样主张的有唐兰、郭沫若等人;有一种说法认为《老子》书中的基本思想代表战国时期的思想,和老子这个人没有什么关系,如侯外庐。我们认为这一说法的证据主要是从思想上推论得来的,不及前一种(唐、郭等)说法证据充分。从思想方面进行考察是一种方法,但主要证据放在这一方面就不够严格。

我们基本上同意郭沫若等人考证所举的理由(除环渊为《老子》撰者上可还存疑)外,还有以下几点理由:

首先,在先秦的典籍中,如《老子》《荀子》《韩非子》《吕氏春秋》及《墨子》佚文中都不曾怀疑过老子这个人和他的学说的关系,以上这些不同的学派都从不同角度描绘着一个轮廓大致相同的思想面貌的老子。他们所描绘的老子学说与《老子》书的基本思想是符合的,只是到了汉初,才开始把老聃、李耳、太史儋三人的关系弄混了,以致时代先后相差两百多年,连老子这个人的存在也变得模糊起来。

其次,《老子》的成书,是经过一段时间的,先秦的典籍很少由个人执笔写成,而是由各学派的门徒不断地发展、补充经过若干年代才成为“定本”。这一补充和发展的时间可以长达一二百年以至几百年以上。像《易经》的形成至少经过五百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墨子的《墨经》与墨翟的时代也有一百多年的间隔;《管子》一书,包含了从春秋到汉初的法家思想;《孙子兵法》也是长期集结成书的。此外,很少值得怀疑的《论语》《荀子》《韩非子》书中也都夹杂着汉儒所增补的材料,但并不能因此否认孔、墨、管、庄、韩、荀诸哲学家是他们的书的基本思想的奠基人。《老子》书也不应例外。我们不能因为其中发现个别地方有战国时代思想的一些迹象,就把全书的时代移到最后。

最后,《老子》书中有些思想在老子以前就已相当流行。如无为、贵柔、不信“天命”的思想,在春秋初期早已具有雏形,只是还没有概括为哲学的普遍原则。

因此我们认为,《老子》书中如反对仁义,反对法令的一些思想,可能晚出。但《老子》的天道观(也就是老子哲学的基本部分)是老子本人的思想;贵柔,反对战争和辩证法思想也是老子本人的思想;小国寡民的政治理想也接近老子本人的思想。这个看法是从先秦诸子中从不同的角度所描绘的老子的精神面貌综合概括出来的。二 老子代表哪个阶级?是进步还是反动?(甲)认为老子代表没落阶级的有:

范文澜:《老子》一书反映了没落领主的思想。老子利用无为的学说在阶级矛盾上,对统治阶级主张无为。对被统治者主张愚民。事实上愚民是困难的。因此它想倒退到小国寡民的远古时代去。老子想分解正在走向统一的社会为定型的和分离的无数小点,人们被拘禁在小点里,永远过着极低水平的生活,彼此孤立,没有接触的机会,社会进步所不可缺少的愿望和努力。老子都看作有害。这种反动思想,正是没落领主的思想。(见《中国通史简编》)

吕振羽:老子的思想,基本和新兴地主——商人相反。因而老子便无疑是属于统治阶层中的一分子,不过他由楚跑到周去做“守藏史”,必已失去其自有的领地。在春秋二百余年间,由于强大领主的兼并,曾引起若干小领主的没落,这种没落者的呼声和其悲观失望的愤懑情绪,在老聃的全部著作中能充分表现出来。

最后作者把老子的社会思想和政治理想归纳为以下几点:

第一,老聃之所以提出“小国寡民”的政治思想,正因为其自己所代表的社会阶层存在的依据是封建初期的社会秩序,所以他的要求是永恒不变的西周型社会。第二,他之所以反对大封建主和封建战争,正是因为其自身的社会地位是消失在这种封建兼并的战争中。第三,他之反对新兴地主——商人,正因为其自己没落的另一面是这些分子之部分的代起,而且商人又是促进封建战争的一个因子。第四,他主张调和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取消斗争,也主张愚民政策,正因为他出身于统治阶级,又还在代表统治阶级利益。

最后说到他的政治主张之所以不能实现,一方面因为社会在其本质上便是不能后退的;一方面他的主张和大封建主、新兴地主——商人都有矛盾而立于利益相反的地位。从其主张维持利益关系这一点上又和农民根本对立着。其自身所代表的没落集团,则已失去其政治的经济的依据,特别重要的,是他的“无为”,即取消斗争的主张,是根本违反了客观法则的。(见《中国政治思想史》)

这一派认为老子代表没落贵族或小贵族。它的特点表现为感到自己阶级的没落,又无力挽回,因此表现为复古、消极、倒退。(乙)认为老子代表农民思想的有:

杨兴顺:老子的社会伦理学说有以下中心思想:

第一,对压迫者深恶痛绝的老子,揭发了中国古代社会的罪恶,对灾难深重的人民,表示了真挚的同情。老子认为,社会中的一切不幸与灾害,乃是废弃自然法则“道”与破坏人民原来的生活的后果。他认为这一切都不是合乎规律的现象,并深信:以非正义性与压迫人民为基础的社会政治制度,必然垮台。第二,按照老子的学说、智慧,对精美之物的迷恋,“大伪”,是社会罪恶的根源。必须恢复“损有余而补不足”的“天之道”。第三,圣人为恢复自然法则“道”,并使人民“甘其食,美其服”,应和人民紧密联系,没有个人利益,应以个人的正当行为成为人民的领袖。第四,圣人的主要品质,对人民的忠诚和热爱,勤劳和谦逊。除了为人民服务外,他没有其他的目的。第五,慈是圣人实际活动的主要基础。第六,热爱人民是老子论战争的学说基础。他在原则上是反对战争的,又认为防御战争是必要的。第七,要想把人民从战争及其严重的后果中拯救出来,唯一的出路是复归于原始社会。《道德经》所反映的是周代社会的公社农民的思想,这些古代的公社农民由于奴隶制经济发展和不断的战争而日益破产。他们的情况有两方面:一方面,当时社会的现实条件和他们的根本利益有极大矛盾,迫使他们激烈地反对现存的社会政治制度,即反抗压迫者对被压迫者的统治;另一方面,反对社会的不公道,力图恢复农村公社的闭塞的农业生活,他们认为这是当时忍无可忍的困境中的唯一出路。正因为古代公社农民带有二重性,《道德经》的社会伦理学说也带有二重性。老子学说揭发了社会的罪恶,这就加深了受压迫人民的大众对统治阶级的仇恨。因此,这种学说在客观上加速了旧的、保守的社会制度的破灭,并为历史的继续发展扫清了道路。同时,老子学说宣传这种思想:恢复过去,恢复原始公社,停止社会的智力与文化的发展,这样,《道德经》的社会伦理学说同时又是反动的乌托邦思想,不论过去和现在,在一定的程度上,它使中国的剥削阶级有可能以此作为一种反对社会前进发展斗争中的精神武器。但要点并不在于此,而在于这一学说的客观意义,在于它对一小撮剥削者当政的中国旧社会不公道和灾害的深刻批判。老子对于社会罪恶的揭发表达了被压迫的人民对奴隶主的抗议。(见《老子及其学说》)

侯外庐:现在同意杨兴顺在这一点上的意见,即老子代表了没落的公社农民。因为第一,老子所幻想的“小国寡民”的氏族公社正是公社农民的幻想。第二,在战国时代公社农民的没落是由阶级分化所形成的,老子以损的观点反对“以求生之厚”的国民阶级,这种否定阶级并反对阶级分化的思想正反映了公社农民的情绪。第三,老子思想中的天真观点和公社农民的想法是一致的。正因为公社农民的没落,才反映出“为者败之,执者失之”的败北主义视点。

老子站在宗法组织支配的天真的公社农民的观点上,有其积极因素。但也表现了公社农民的消极情绪,其表现如下:[2]

婴儿状态的天真:“我愚人之心”(二十章)。朴素状态的憧憬:“绝圣弃智。”对政治的疏远:“其政闷闷,其民淳淳。”“神秘主义”的“道”。“无名”的离奇古怪的世界观。不抵抗主义的“无为”和“不争”。对金钱的咒骂。

黑格尔所说:“非历史的历史”,正是公社农民的天真的幻想的

[3]写照。

我们认为春秋后半期奴隶主贵族制逐渐破坏,多数小国被大国吞并。这些小国的贵族,一部分降为皂隶,大部分变为大国的庶民,取得自由民的身份。再加上原有的自由民、农民及小生产者,以及从农奴解放出来的一部分自耕农,因此这个阶层逐渐在扩大,成为社会上一个相当巨大的阶级力量。像《老子》这部书就部分而不是全部地反映了农民和小私有者的要求。由于小生产者的经济特点,使他们“不敢为天下先”,他们贵柔,不与人争强斗胜,怕冒险,怕冒尖,他们有自给自足的经济,他们希望政府对他们不干涉或少干涉。他们反对工商业者对他们的剥削,所以“不贵难得之货”。因为他们还直接参加了些生产劳动,他们也是被剥削的对象,因此,他们不相信统治阶级对人民进行的欺骗宣传。当时一般农民不可能学到文化知识,像老子这样由贵族下降的隐士,有条件说出自己的要求和希望。在他们的要求和希望中也反映了农民的某些要求。

同时,像老子这一阶层的隐士,并不是自愿下降为农民身份的,老子以及和老子情况相类似的隐士,与当时真正的农民之间还有一定程度的差别。《老子》书中责骂统治者,表现了反压迫、反剥削、爱自由的进步要求。但这种进步,由于他的阶级局限性,不能不停留在一定的限度内,所以在社会观、历史观方面他又是保守的。历史向着老子所最不愿走的一条道路进行着。

至于老子本人的阶级出身可能是没落贵族,但《老子》书中反映的“损有余以补不足”,对剥削者的憎恨,反对政治压迫,主张让百姓自化、自正、自朴的农村公社的理想,不像是没落贵族。

春秋末期,社会已起了阶级分化。新兴的封建地主阶级刚刚露面,奴隶制已开始崩溃,旧贵族的统治已经动摇,这时,各个阶级、各个阶层都引起了震动。孔子代表从奴隶主阶级向地主阶级转化的势力,一方面要保存旧的制度,一方面又要向新的方向过渡。孟子、荀子这一派的儒家,都代表这一倾向。墨子代表新兴自由手工业者、农民、小私有者的利益和要求。法家中商鞅、吴起、韩非等人虽然出身于旧贵族,但他们代表的是不贵而富的、在政治上还没有享有特权的新兴地主阶级,所以他们特别强调除国君以外,一律受法律的约束。这是从下面涌现出来的地主阶级,和孔子等人代表从旧贵族转化过去的地主阶级不同。所以孔、孟、荀都讲礼、讲等级制度;而商鞅、韩非只讲法,而与礼表示决绝。老子代表的是另一部分群众。他们多半是由贵族下降为农民的,他们当时身份是小生产者、自由农民,同时还带着原来出身的阶级烙印,因而在老子的政治思想、社会思想中不免充满着矛盾。一方面提供了一些统治人民的愚民政策,一方面又对当时的统治者的残酷剥削提出抗议和控诉。如果只看重《老子》书中为统治者献策的一些思想,老子就是反动的;如果只看重《老子》书中反抗压迫、反抗剥削的一些思想,就容易把老子说成农民思想的代言人。现在有些人偏重前一看法,也有些人偏重后一看法。

老子的素朴的唯物主义思想固然和当时的天文学、自然科学有关,也和老子这一派人未曾完全脱离生产劳动的现实生活有关。我们可以看到春秋战国时期无数的隐者,多半是一面劳动、一面发出他们的揭露现实剥削阶级的黑暗诅咒的,长沮、桀溺等人都和老子的阶级地位、政治倾向差不多的;杨朱、於陵陈仲子也差不多是老子类型的人物。

只要生活、社会地位和劳动人民有了某种程度的一致,那么,思想感情必然会反映一些劳动者的呼声,老子是一个例子,后来的陶潜、杜甫、陆游等人也有类似的情况。一定要抹杀《老子》书中愤世嫉俗、反抗压迫、向往自由的一方面,这种看法,恐怕是不全面的。

也正是由于老子的哲学思想带着他的旧贵族的烙印,他的辩证法思想和唯物主义思想不可避免地伴随着严重的弱点:他的辩证法,表现为不敢迎接矛盾,片面夸大了柔弱的作用;他的唯物主义也不能彻底。

至于老子在社会观、历史观方面的“倒退”思想,也要作具体分析。中国古代许多农业空想社会主义者,如人所公认的有进步意义的《礼运》大同思想、南北朝鲍敬言的无君论;明末清初黄宗羲的《原君》《原臣》,没有一个是面向前看,把美好的理想放在未来的(从先秦到明末清初,中间许多具有进步思想的学说不必一一列举),它和具有资本主义性质的空想社会主义有所不同。这正是古代和近代的差别,却不能因此而完全抹杀它对现实批判的积极意义。有人叫作“托古改制”,也就是“借古说今”。问题在于老子借的什么古,说的什么今?如果他所向往的是无压迫、无剥削的理想社会,他的小国寡民应当和《礼运》的“大同”社会在性质上不应当有所歧视。正如我们不能以卢梭号召回到自然,而认为他可以招致蒙昧主义一样(这里不是把卢梭和老子相提并论,而在于说明衡量一种学说,要看他从什么立场出发,反对的是什么,在客观上会有什么作用)。马克思指出,在古代一切进步的思想都要披上一件复古外衣,披上复古的外衣,未必就是“倒退”的。

老子的社会、历史观是不现实的,但和教人安于现状、不反抗、在贵族奴隶制下当守法循礼的温顺良民有本质上的不同,在这一点,老子和庄子是有性质上区别的。老子为了反对当时的剥削制度,从而反对一切社会制度;为了反对剥削阶级的文化,才反对一切文化;为了反对欺诈和不信任,才反对知识。这是老子的错误所在。老子提出的解决方案错了,却不能说老子对不合理现象的攻击也错了。有些研究老子的学者,似乎过于看重老子说错了的方案,忽视了老子对不合理社会现象的攻击中的正确部分。

也许有人会想到欧洲19世纪初期,有些封建贵族从右的方面攻击资本主义,他们讲什么“封建的社会主义”,“向资产阶级声罪致讨”,“其中半是挽歌,半是谤文;半是过去的回音,半是未来的恫吓;它有时也能用辛辣、俏皮而尖刻的评论刺中资产阶级的心,但是[4]它由于完全不能理解现代历史的进程而总是令人感到可笑”。

老子以复古的口号对当时的剥削制度提出了批判,看来有些和封建社会主义对资本主义的攻击相似,但也有所不同。欧洲19世纪的初期封建的社会主义思想只能唱出封建残余的挽歌,他们的目的还是剥削,梦想用更落后的封建剥削代替已经开始朽败的资本主义制的剥削,它一点也不反映劳动人民的愿望和要求,所以它是彻底反动的。老子企图用公社制代替剥削制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劳动者农民的愿望,所以它和彻底反动的思想应有所区别。三 老子的哲学是唯物主义还是唯心主义

这个问题有两派意见:一派认为是唯心主义,一派认为是唯物主义,其中不少唯心主义成分。(一)主张老子是唯心主义者,有吕振羽、侯外庐、杨荣国、杨柳桥等人。(甲)主张老子思想是彻底的唯心主义的有吕振羽、杨荣国等。

吕振羽:“在他说到物质和精神的依存关系时,虽还承认本体(朴)是先于概念(名)而存在的;但当他进一步去研究本体的究极时,便又绕回去了。”“他所谓道的内容,并不是物质的东西;而是神化的东西;同时,在这个本源的道的地方,一切斗争是完全没有的,它只是一‘虚’而‘静’的‘无为’的本体。”“天和道还是有意识地主宰万物。所以在老聃的思想体系中,‘道才是第一义的’‘名’和‘朴’不过是第二义的东西。道是创造宇宙,统制宇宙的最高主宰(道冲而用之……渊兮似万物之宗)……老聃在这里,不但是一个不可知论者,而且是倾向着有神论了。”(《中国政法思想史》)

杨荣国:《老子》书的思想中心是帝王术,是汩没人的理性消灭人斗志的柔弱思想,崇尚阳谋。“道”有如下几种含义:(1)帝王术。老子的道是先天地生的,是超然独处的,是永恒不变而可以应万变的。“道”为“德”的全体,“德”乃“道”的部分,有“常道”,也有“常德”,帝王把握了常道,也就握住了个别性的常德,可以为“天下贞”,人民万物自然宾服。(2)柔弱,老子的道,是指的柔弱,所谓“德”,是为了使刚强之趋向柔弱。因此,《老子》书中的中心思想是柔弱;道也就是柔弱;道散而为万物,而万物之各自得逐其柔弱,便是“德”。(3)阴谋,老子主张上下都浑浑噩噩,都无所作为,才能太太平平。结论,老子以道为先验的,又认为这先验的道为柔弱而多归侯王所持守。(《中国古代思想史》)(乙)认为老子哲学的上半截是唯心主义,下半截是唯物主义,但从根本上说是唯心主义。持这种看法的有侯外庐、杨柳桥。

侯外庐:老子哲学的道和德的二元论思想,德以下的半截(天地万物)和物质联系着,德以上的半截(道)脱离了物质实体。同时,就其思想体系而言,基本上是唯心主义。(见《中国思想通史》)(1)唯物主义的因素:这是指讲天地万物时所说的物,它既指物质的实体,也指物质属性。这里还包含哲学所说的物质的意义。(见《中国思想通史》)(2)道这个范畴,就其义理性方面而言,是有一定的规律性的,而在反乎自然万物的性质上而言,是背叛于规律性的,其中并不包含有物质的实体。(见《中国思想通史》)《老子》书中的道,除了讲知识论和伦理学的“道”而外,可以分为三类:

第一,道字和万物在一起形容时,道并不指的是“道”的本身;第二,道字用于和万物的性质相反对时,如“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等,道不仅不是物质实体,而且和物质实体性质相反;第三,道用于物质生成之先而和物质背向而行时,如“道……渊兮似万物之宗……象帝之先”“有物混成;先天地生”,等等。道不但是万物之宗,而且和万物背向而反动,这显然是上帝的别名,也即所谓神秘的力在最初的一击。(3)老子的“德”是介于“道”和“万物”之间的范畴,是可以当作万物无限的本源来理解的。(4)“道”之陷于唯心主义,不但因为“道”的义理性类似泛神论的神,而且是超越人类认识的彼岸的东西。我们知道,凡是否定了现实世界的可认识性的,那就不可避免地要走向唯心主义。

老子哲学主要是唯心主义的,他的“道”是超自然的绝对体,在他的学说中占支配地位;然而当他讲到德时,就向唯物主义动摇过去,特别是讲到万物生成发展的自然规律时,便富有唯物主义观点了。(见《中国思想通史》)

杨柳桥:“道之为物”的物,应理解为:“道这个概念”,是天地生成以前存在的,这个“物”不是物质。

老子的“一”和“玄”才是指的物质实体,就原始物质的浑沦之数而言则谓之一,就原始物质的浑沦之象而言则谓之玄,玄和一兼有与无。

老子重视无、道,而轻视有、物,认为道是最根本的,物是道所生。把道提升为万物的主宰,带有神秘主义。(见《老子译话》)

认为《老子》书中的思想基本上是唯心主义的看法,归纳起来可以有以下的理由:(1)道,宇宙万物的最后的实体是抽象的观念。无形象,不是感觉所能认识。(2)道具有超时空、超经验的永恒性。(3)老子的“道”是“无”,从无生有,不是唯物论。(4)老子的道也叫作一,一是抽象的数的概念。(5)老子以道代表自然法则,以玄或一代表物质整体。“一”和“玄”之上才是道。所以说“道生一,一生二……”。(6)古代唯物主义的一般特点是以现实生活中的某一具体元素或几种元素为宇宙的最后根源。不可能拿一个抽象性很高的道作为万物的根源。(7)老子轻视感觉经验,而把玄览、静观的抽象思维活动看作知识来源。他的认识论的道路,也不像唯物论。

从以上几个特点来看,说“老子”是唯心主义的,又有两派,一派认为老子是彻底的唯心主义的,一派认为老子的哲学体系基本上是唯心主义的,但其中容纳了一些唯物主义因素。像天道自然观,就有唯物主义因素。(二)主张老子是唯物主义者,有范文澜和杨兴顺等人。

杨兴顺:老子的道可以归结为如下基本特点:(1)道是物的自然法则,它排斥一切神或天志。(2)道永远存在,它是永恒的物质世界的自然性。道在时间和空间上都是无限的。(3)道是万物的本质,它通过它自己的属性(德)而显现。没有万物,道就不存在。(4)作为本质来说,道是世界的物质基础气及其变化法则的统一。(5)道是物质世界中不可破灭的必然性,万物都从属于道的法则。(6)道的基本法则是:万物与一切现象,处于经常的运动和变化之中,万物与一切现象都转化为自身的对立物。(7)万物与一切现象,都处在互相联系的状态中,这种联系通过统一的道而完成。(8)道是视之不见,搏之不得的,它是我们感官所不能感知的,但在逻辑思维中它是可以认识的。

结论,老子是唯物主义者。(见《中国古代哲学家老子及其学说》)

范文澜:“老子的唯物论是把天地万物的运行生灭,看作纯循自然规律,并无人格化的神存在。人对自然只能任(顺从)和法(效法);不能违背它。”(《中国通史简编》)* * *

除了上面列举的一些理由以外,我们还可以补充以下的一些理由说老子是唯物主义比说它是唯心主义似乎更有道理。

如何解释《老子》原书的基本概念?比如对老子的“道”,应如何理解。

古人和近代人不少把《老子》的第一章看作全书的纲领。我们认为这样做有困难。先秦诸子的书都难说哪一篇、哪一章是它的纲领。《论语》《孟子》固然很难这样做,较晚的荀子、韩非的著作论点已很集中,并已有了论文的形式,但也难指出哪一篇可以作为他的学说的纲领。荀子的《天论》固然重要,但有人认为《显学》或《王制》《富国》《礼论》等篇为纲领似乎也说得通。把墨子的中心思想,说是兼爱、非攻,大概不会错,但把《兼爱》这几篇文章作为墨子思想的纲领,似乎也困难,《天志》《明鬼》《节用》《节葬》实在也很重要。古今人研究庄子的唯心主义思想的,特别喜欢采用《齐物论》作为庄子的代表作;但司马迁向读者介绍庄子的思想时,却特别提到《盗跖》《胠箧》那些篇,讲到庄子的活动时特别介绍了他辞掉楚王的聘礼一段故事。先秦各家中,像邹衍可以说比孟子还要神气,所到之处,国君为他“拥篲前驱”,但从保留下来的材料看(如大九州之说),实在难以看出它耸动朝野的理由,可能代表邹子的中心思想的著作完全遗失了。

对《老子》一书,也和许多先秦诸子的著作有同样的情形,很难拿出其中的一句或一章概括全书。古今研究老子的人,往往喜欢拿《老子》的第一章作为《老子》全书的纲领。我们想这是不妥当的办法。单就这一章来说,本来可以有唯物主义或唯心主义的解释。这一章的断句方法也有不同,有人以“常无”“常有”断句,有人以“常无欲”“常有欲”断句。也有的同志把《庄子·天下》篇中介绍的老子作为老子本来的思想。《天下》篇说老子的思想是“建之以常无有,主之以太一”。这句话古人和今人的许多注解中,就有不同的断句方法,一种是“建之以常、无、有,主之以太一”,一种是“建之以常无、(常)有,主之以太一”。这两种断句方法,以前一种断句方法更接近古代的语法。看来,是个字句上的小问题,可是意思有了很大的出入。即使断句上没有争论,用《庄子》解释《老子》,不如用老子自己解释《老子》更妥当。

当我们还不能证明另一种断句是完全错的,就不好不考虑对方的意见,只讲自己的意见,这样,会把问题无休止地争论下去,很难取得共同讨论的基础。如果通观《老子》全书,把《老子》书中提到道的七十六处综合考虑,就会使得双方结论有可能趋向于接近。

许多同志指出老子的道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有些神秘,难以捉摸。并且引用了恩格斯指出的希腊古代唯物主义的特点时说:“……它在自己的萌芽时期就十分自然地把自然现象的无限多样性的统一看作是不言而喻的,并且在某种具有固定形体的东西中,在某种特[5]殊的东西中去寻找这个统一,比如泰勒斯就在水里去寻找。”恩格斯这一段话只是对希腊古代唯物主义的描写而不是指的古代唯物主义的一般规律。经典作家对古希腊的伊奥尼亚学派早已做出了结论。这一批唯物主义者,有人认为世界的根源是水,但也有人认为是空气(如阿那克西米尼),有人认为是无限(如阿那克西曼德)。“无限”和空气在性质上是不同的,虽然都是看不见的,却都可以说是“万物之母”或“天地之始”。后来的原子论者,如德谟克利特,所讲的原子也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最原始的物质。即使稍后的赫拉克利特认为万物的本原是火,也不就是烧饭、取暖的火,而是说它是“按规律燃烧着,按规律熄灭着的永恒的火”。

其实,老子的道,虽然看不见,但并不是不可捉摸,不可认识。我们同意郭沫若的看法,他在《先秦天道观之进展》一文说:“道字本来是道路的道,在老子以前的人又多用为法则。”“选用了这个道字的动机,大约就因为有‘天道’的成语在前,而且在这个字中是包含有四通八达的意义的吧。”(《青铜时代》)“道”不是来自天上,恰恰是来自人间,来自人们日常生活中所接触到的道路,比起希腊古代唯物论者所讲的“无限”来,似乎更实际些,一点也不玄虚,可能人们受后来的神秘化了的“道”的观念的影响,才认为它神秘、玄虚的。

老子对于道的理解,绝不及我们今天有了科学的分析方法这样清楚。老子要给天地万物的原始找出唯物主义的说明,所遇到的困难远非我们所能想象。他没有一个现成名词可用,但又要打破天、帝的有神论的传统。他对“道”,有过种种的描绘:说它是浑然一体的东西(“有物混成”),它是无声无形的(“寂兮、寥兮”),它以自己的样子为法则(“道法自然”),道不是脱离了物质而悬空存在的空洞的格式(“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宗教迷信的传统说法,认为上帝是世界的主宰者,老子说道出现在上帝之先(“象帝之先”),传统宗教认为世界主宰者是天,老子把天还原为“天空”,道是“先天地生”的。

道,在老子的书中也有规律的意义,但老子所谓规律,如果不是脱离物质实体的悬空存在的永恒实体(如绝对观念),老子的哲学就不是唯心主义的世界观,而是唯物主义的。

老子是中国古代较早的一位唯物主义思想家,他的思想不像后来的唯物主义者那样明确,他理解的道是世界赖以发生的一团混沌的物质,有变化,也包含变化的法则。这种现象并不值得奇怪。老子第一个提出了“道”这一概念,但还没有能够给道下一个明确的定义。他对道的解释没有讲得十分清楚。这种情况正像孔子第一次采用了“仁”这一概念,没有能给仁下一明确的定义一样。老子的“道”没有讲得清楚,倒是符合人类认识自然的过程的法则的。一开始时,总是认识比较粗糙,讲不十分清楚的。恩格斯曾指出古代希腊的哲学的特点是:“在希腊人那里——正因为他们还没有进步到对自然界的解剖、分析——自然界还被当作一个整体而从总的方面来观察。自然现象的总联系还没有在细节方面得到证明,这种联系对希腊人来说是直接的直观的结果。这里就存在着希腊哲学的缺陷,由于这些缺陷,[6]它在以后就必须屈服于另一种观点。”

老子的哲学,无论在世界方面或在辩证法方面都具有这种素朴的、直观的特点。“道”在老子的书中也是用直观来说明自然现象的普遍联系的。老子对世界的本原,说“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名之曰‘大’”,又把道叫作“朴”(“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莫能臣也”)。有时把道叫作“无名”(第一章,“无名,天地之始”。第三十二章,“道常无名”。第三十七章,“……镇之以无名之朴”。第四十一章,“道隐无名”)。从这些例子可以证明《老子》书中的“道”,实在是浑然一体“无名”或“朴”。把老子的道看作纯精神的客观实在为绝对理念与老子的原意不合。

也许可以说,老子的“道”不过是物质范畴,范畴并不是物质性的,不能说世界是由空洞的“物质”构成的,它是对物质存在的概括,并不是说天地间有这么一个“物质”。关于物质的说明,列宁早已做出了经典的指示,这里不去重复。我们认为老子的道,并不能解释成为一个观念性的其大无外的“东西”。

也许可以说,老子指出世界有开始,找出它是从哪里产生的,所以是客观唯心主义的。我们认为给宇宙找出开始,和论证这一学派是否是唯物主义,应有所区别。唯物主义者,一再说明宇宙开始于混沌一团的是朴、无名、道、气,最后又回到混沌一团的气、朴、无名、道。这正是古代唯物主义的一般答案,只要它不主张物质世界之前还有一个非物质的上帝或者别的精神性的“东西”创造物质世界,它就是唯物主义的。古代的哲学家,在人类全部认识过程中,处在幼稚时期,追问世界是怎样开始的,有没有开始,完全是可以理解的,这种追问不能引导出唯心主义的必然结果。区别老子是不是唯物主义,不能看他提出天地有没有开始,而是看他如何说明这个开始。像“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正是老子的唯物主义的答案。老子是说“无名”(混沌的,还说不上名字的朴,或道)是天地的开始。有名字的东西产生了万物。鸡产生鸡,树产生树……有名的个别东西都可以找到它的产生者(母),至于天地的产生,只能找到“无名”这个总根源。这正如西方古代的哲学家,说水是天地之始,无限是天地之始一样,它们都是唯物主义地回答了哲学上的根本问题。

也许可以说,既然认为天地开始于水、气、无限、无名,那么,在水、气、无限、无名之前是什么?这种疑问是不必要的。老子以及古代的素朴唯物主义者都只说到归根到底世界是不同物质构成的已经够了。这样追问,未免近于深文周纳了。

也许可以说,唯物主义认为世界归根到底是物质的,通过感觉可以认识的;但是老子的“道”看不见、摸不到,就无法感知,所以应当是唯心主义的。我们认为,老子的道,是无名、是朴、是素材,但不一定凡是物质都是肉眼看得见、身体可感触的。希腊的原子论者所说的原子,就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无限”也难以摸到。“气”也许勉强说可感受(如刮风),但却实在看不见。这些哲学流派都是不折不扣的唯物主义。列宁对这个问题早已有过指示:“因为物质的唯一‘特性’就是:它是客观实在,它存在于我们的意识之外。哲学唯物[7]主义是同承认这个特性分不开的。”

也许可以说,物质的最后实体即使看不见,但唯物主义必须认为世界毕竟是可以通过感觉去认识的,而老子却反对感觉经验对认识的作用。老子说,“不窥牖,见天道”,“不出户,知天下”,认为“其出弥远,其知弥少”(四十七章)。

老子在许多地方提到“观其妙”“观其徼”(第一章),“明白四达,能无为乎”(十章),“能知古始,是谓道纪”(十四章),“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二十二章),“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二十四章),“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三十三章),“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四十一章),“见小曰明,守柔曰强”(五十二章),“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五十四章),“知和曰常,知常曰明”(五十五章),“知者不言,言者不知”(五十六章),“是以圣人……直而不肆,光而不耀”(五十八章),“美言可以市尊,美行可以加人”(六十二章),“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六十三章),“吾言甚易知,甚易行”(七十章),“知不知上,不知知病”(七十一章),“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七十二章),“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八十一章)。

不必多举,老子没有反对一般的认识作用,也没有说世界上的事事物物不能认识。他只说认识“道”,不能用一般认识个别事物的办法,而要用深入的思维。道是细微的、无定形的、混沌的东西,当然感觉经验对它用不上,所以老子提出了“静观”“玄览”。如果认为老子反对一般认识,是招致蒙昧主义,赞扬“无知”,是没有根据的。从以上的证据,可以看出老子轻视感官经验,这是老子认识论的唯心主义的弱点。但老子在这里也有他重视理性的一方面。古代希腊的赫拉克利特也说过,“博学并不能使人智慧”“眼睛和耳朵是很坏的‘证人’,如果他们有着粗鄙的灵魂的话”“自然界总爱隐蔽起来”。“他们即便听见了它(指逻各斯),也不了解它,就像聋子一样”(赫拉克利特著作残篇)。老子对于具体的个别的一般事物的知识,采取了可知论的态度,并不能是反对外界的事物可以认识,所以他说“为学日益,为道日损”(四十八章)。可见老子承认求学问,天天积累知识,越积累,知识越丰富。至于要认识宇宙变化的总规律或是认识宇宙最后的根源,就不能靠积累知识,而要靠“玄览”“静观”。他注重理性思维这一点是对的,指出认识总规律和认识个别的东西的方法应有所不同,也是对的。老子的错误在于把理性思维绝对化,使他倒向了唯心主义,甚至陷于排斥感性知识的错误。

因为老子的时代较早,他企图从宗教神学的束缚中使人们的思想获得解放,即使说得不够圆满,有些漏洞,有些唯心主义的思想残余,未能把唯物主义的观点贯彻到各个方面(如认识论、方法论、人生观、社会观)也不能动摇他在唯物主义阵营中的主要地位。

也许可以说,老子的道好像超时空的永恒的存在,有些像黑格尔的绝对观念。我们认为后来的唯心主义者(像王弼等人)的《老子》注释,确实把道说成绝言,超象的本体,把老子的“道”歪曲成了理念。老子本来对道的意义,只是说明世界的物质性长住不变,不随着时间的迁流而消灭,物质永存,正是每一个唯物主义者应当坚持的原则。

也许可以说,老子既然是唯物主义者,为什么后来的唯心主义者都信仰他,被奉为道教的祖师?我们认为老子的著作中的确有说不清楚的地方,唯物主义并不彻底;至于后人对它的歪曲,不能算在老子的账上。只要对反动的剥削阶级有利,唯心主义者什么事也干得出。科学的、彻底的唯物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是最不容易被歪曲的了,但国际修正主义者为了掩盖他们的反动本质,不惜对马克思主义进行歪曲。何况老子本来就没有能够说清楚,其中也有唯心主义的因素,它的被歪曲,乃是意料中的事。这和孔子不能对后来“素王”的头衔负责一样。

也许可以说,老子的认识论是唯心主义的,它的世界观是唯物主义的。是否说得通?世界观和认识论的观点可不可以分裂?我们认为老子的认识论不能说就是唯心主义的。古代哲学家中世界观和认识论不一致的现象倒是有的。像墨子的宗教世界观和他的唯物主义认识论就是分裂的,他甚至用唯物主义的思想方法去论证上帝鬼神的存在!如果当时的主要斗争的问题是世界观方面的,认识论即使是唯物主义的,也不能改变它世界观的唯心主义的性质。墨子的认识论和思想方法是唯物主义的,但他的体系是唯心主义的。

也许可以说,老子所代表的阶级是自由农民(有人认为是公社破产的农民),说农民有唯物主义世界观,是难以理解的;相反,农民倒是经常和宗教迷信思想打交道。我们认为,说老子的思想是唯物主义的,不是因为他的社会观点反映了部分的农民的一些要求,而是根据老子的原书的意思。老子的唯物主义思想主要来源是当时的自然科学(如天文学、生物学)和生产知识,我们不是因为老子接近农民而推论出老子是唯物主义者。

也许可以举出,像“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四十二章)这些例子证明道是在一切之上,是唯心主义的。我们认为“道生一,一生二……”并没有更多的意义,只是说,事物因混沌的气(或朴,或一)分化成为万物,由简单到复杂的过程罢了。老子对这一问题并没有一种严格的说法,有时道就是“一”,如“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三十九章)。老子本人没有严格地对道下过明确的定义,我们只能照它本来的素朴、简单的样子去说明它,而不宜于替他发挥。还有一种可能,这句话是《周易》的解释。《周易》这部书远在《老子》之前就已存在,并已流传了。有些唯心主义者把《易》的“一”神秘化,认为“一”“太极”是世界的根源。老子认为“一”“太极”和道比起来也不能认为是最根本的,正如上帝、天不是最根本的东西一样,只有道才是世界最后实体,万物之所从出。所以说道在一之上。

衡量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准则,只有看它认为物质存在是第一性,还是思维、精神是第一性,不能有另外的标准。

另外,在哲学史上看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还要看它在思想战线上起的什么作用。凡是唯物主义哲学,必然是捍卫唯物主义、捍卫科学、反对宗教迷信的。唯物主义必然给科学开辟道路,宣扬无神论;唯心主义起的作用刚刚相反。唯物主义经常反映它当时的科学成就,和人类的一般认识进程;唯心主义刚刚相反。

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以前,从来没有一个哲学家能够把唯物主义观点贯彻到底的。唯物主义与辩证法还未有机地结合以前,唯物主义思想和辩证法思想都有它的局限性。因此,任何唯物主义哲学家(老子也不例外),都有唯心主义成分,这一点也不奇怪,反倒是正常的现象。

但是,唯物主义,毕竟是唯物主义,不能因为它有唯心主义的杂质而说它不是唯物主义。

在思想战线上,比如欧洲中古的唯名论,首先在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上,它坚持了存在第一性,观念第二性的原则。但是它还没有能完全突破中古宗教的框子。较后,有些泛神论者、自然神论者,经典作家都已明确指出他们“实质上是唯物主义的自然观”。唯名论者不但提出了实先于名的唯物主义的观点,而且这种学说限制了神干预自然界的范围,缩小了神权的领域。马克思在《神圣家族》中指出唯名论是中世纪“唯物主义最初的表现”。经典作家处理哲学史上的哲学家和流派,不仅看它说了些什么,还要看它在当时的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的斗争中,起了什么作用,它捍卫了什么,反对了什么。像欧洲17世纪的斯宾诺莎的唯物主义和无神论,如果单从某些字面上推求,说他是唯心主义和有神论者,似乎也能“言之成理”。

春秋战国时期,思想战线上斗争得最激烈的是什么问题呢?我们认为“天道观”是基本的问题。每一个哲学家都对天道问题发表了不同的意见,是有神论还是无神论,是唯心主义还是唯物主义,就在这个问题上划分对立的两大阵营。唯心主义者,支持宗教,宣传有人格的上帝;唯物主义反对宗教,反对有人格的神支配世界,推翻了殷周以来的宗教迷信,指出“天地不仁”。认为自然现象是自然界自己造成的,否认有造物主。这一斗争,应当说是春秋战国时期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的主要内容。

主张天道无为,否认有人格的神,不是一件普通的小事。在人类认识发展史上应当大书特书。老子的天道自然的思想,在当时思想斗争的主要战场上,在主力战斗中起着攻坚战的作用。他打击的是宗教神学、唯心主义,开辟了无神论的道路。老子的天道自然的思想,在中国古代哲学中是唯物主义者在人类认识道路上的里程碑。只要回顾一下西周以来,统治阶级怎样利用上帝、鬼神对人民所施加的精神压力,就更加认识到老子的天道自然观、无神论思想的光辉。

也许可以说,老子用唯物主义的道,代替了上帝,把上帝哲学化了,结果不过用更精致的宗教代替了粗糙的宗教罢了。这种说法,虽然不是没有根据,但结合老子时代的具体情况来看,也难于成立。宗教到不能继续骗人的时候,反动的剥削者会利用新的代用品,或改造一下。黑格尔的“绝对理念”就是宗教上帝的化身。但在老子的时代,旧宗教的势力并没有成为“告朔之饩羊”,上帝、鬼神还能对人起着严重的威胁作用,老子为什么要搞一种不必要的代用品出来呢?况且,我们从老子的原书中只能看见它对宗教迷信的反击,只能看出它充满了无神论的战斗精神,它压缩了宗教迷信的地盘(“其鬼不神”六十章,“神得一以灵”,三十九章),它运用当时可能掌握的科学知识向有人格的天、帝宣战。

根据老子原书的含义和我们对它的理解,我们认为老子的哲学应属于唯物主义阵营;根据先秦时代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实际的斗争和老子思想的客观效果,我们认为老子的哲学应属于唯物主义阵营;参照经典作家对西方哲学史中唯物主义所做出的分析(划分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标准),我们认为老子应属于唯物主义阵营。[1]原载《光明日报》1959年5月24日。[2]本书中引用《老子》内容仅注章名,余同。[3]《中国思想通史》,第263页。[4]《共产党宣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74页。[5]恩格斯:《自然辩证法》,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第164页。[6]恩格斯:《自然辩证法》,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第30页。[7]列宁:《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人民出版社,1960年,第261页。[1]论老子哲学的唯物主义本质《哲学研究》第6期刊载了关锋、林聿时的《论老子哲学体

系的唯心主义本质》一文,意在论证老子哲学是唯心主义体系,

文章中主要论点是对我和冯景远在《光明日报》“哲学”副刊登

载的《老子的研究》一文而发。最近又读到《人民日报》冯友兰

先生和关锋、林聿时的关于老子的文章。对于老子的时代问题上,

我和关、林的意见一致;对于老子哲学问题上,我和关、林的意

见对立。冯先生的结论虽与我相同,但采用的方法我不完全同意。

到现在为止,关于老子的哲学思想是不是唯物主义的问题,有些分歧意见是由于方法论的不一致所引起的,有些分歧意见是由于对老子的原文的理解不同而引起的。本文打算从这两方面把个人的看法做进一步的说明,《光明日报》上已谈过的,这里不再重复。意见未必正确,谨写出请教。文中引用关、林的文章都是摘自《哲学研究》第6期和《人民日报》发表的《再谈老子哲学》,不再注出处。

为什么说“天道观”是先秦时代中国哲学史的中心问题?

关、林二位说“老子哲学就其否定人格的神、主张天道无为说来,具有唯物主义倾向或因素;并且它有内容相当丰富的辩证法”。这是对老子哲学的总估价。现在且从这里说起。问题在于老子的哲学是仅仅有唯物主义因素或“倾向”,还是老子的哲学基本上是唯物主义而有唯心主义的“倾向”或因素?

恩格斯说的:“凡是断定精神对自然界说来是本原的,从而归根到底以某种方式承认创世说的人(在哲学家那里,例如在黑格尔那里,创世说往往采取了比在基督教那里还要混乱而荒唐的形式),组成唯心主义阵营。凡是认为自然界是本原的,则属于唯物主义的各种[2]学派。”这是我们研究问题的根据和出发点。

我们现在争论老子的哲学是唯心或唯物,用的正是这一共同的尺度。

讲有人格的上帝、神有绝对的权力,正是奴隶制社会开始以后,统治阶级御用的“神”的特点。在这以前,神话传说中的神,差不多都是创造物质财富,改进生产,关心人民生活的“劳动英雄”式的“人物”。像开天辟地的盘古,炼石补天的女娲,中毒不死、发明医药的神农,为民除害、指天射日的羿,为民兴利的鲧和禹,等等。这些“神”是在“不切实际的意识形态的领域”中对社会发展起过积极作用。恩格斯指出:“这些关于自然界、关于人本身的本质,关于灵魂、魔力等形形色色的虚假观念,大都只有否定性的经济基础;史前时期的低级经济发展有关于自然界的虚假观念作为自己的补充,但是[3]有时也作为条件,甚至作为原因。”我们不是不加区分地说凡是主张“有神”的,不论时代,不论条件都是反动的。墨子也相信神,太平天国起义者也相信上帝,他们都是进步的。但无论如何,墨子的上帝总归是幻想出来的东西,是对现实生活歪曲的反映,是唯心主义的。我们正是这样把墨子划归唯心主义阵营的。在这个问题上,似乎和关、林两位的意见很不一致。比如说墨子的“上帝、鬼神”“听墨子的哲学体系和政治思想差遣”,由于墨子是劳动者的代言人,就把墨子划归唯物主义,这显然和衡量哲学上唯物主义或唯心主义的原则有了出入。反动的统治阶级的上帝、鬼神又何尝不听反动的统治阶级的“哲学体系和政治思想差遣”?这是另一个问题,这里不必多说。只是附带提一下,意在说明对划分唯物主义还是唯心主义,我们争论的双方用的标准是一个。只是运用这一标准衡量具体的哲学家时,才发生了分歧。

分歧在哪里?

主张老子是唯心主义的同志们,把当时的宗教迷信思想(用来压迫人民的反抗的思想武器)的威势估计过低了,而且对当时上帝、鬼神的“用处”的看法也值得商榷。贵族奴隶主们提倡上帝、鬼神,为了对付谁?是对付贵族自己,还是对付平民?我认为在主观上、在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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