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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20 05: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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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桃子夏

出版社:北岳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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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格红人馆

布拉格红人馆试读:

第一章 神之卷

寂寞是暗夜在体内不断膨胀的酵素,如同一夜繁盛的曼陀罗,华丽地盛开又黯然凋谢。每个人在寒冷时都会渴望着另外一个人身体或是心灵的温暖,这是本性中最天然和自私的一面。只是这份自私往往会带来伤害,比起身体的重创,人们更害怕心灵的伤口。那些被金色光芒灼伤的灵魂,常常需要在治疗好心灵的伤口后,才能带着温暖心情跟随引魂师们去往天堂。

布拉格红人馆就是这么一个神秘的治疗会所,沉睡在美丽的布拉格广场之下。只要找寻到隐藏布拉格红人馆秘密的那首歌词,或是用血液唤醒沉睡在整个布拉格广场之下的秘道,就能开启通往红人馆的大门。

红人馆目前的四位超帅的掌门人将会运用法律和人类都触及不到的一切手段,从天使的羽翼到恶魔之角,从恋人的承诺到传说中的人鱼噬魂术……只要是这个世界上能够寻找到的一切物质和方法,来治愈你心上最痛的那个伤口。这一切都是无偿的,但你必须在走出红人馆之后对这里的事情绝口不提。否则,泄露秘密的人将会遭受到最残忍的惩罚。

或许有一天失恋的你独自去布拉格旅行,坐在白雾袅袅的伏尔塔瓦河边,看金色光线洒满布拉格错落的红色房顶,听着街角的艺人演奏那首美丽的曲子:“小提琴滑奏拨动教堂的玻璃窗

光游弋而上

小木偶

十二点心慌

玛利亚的壁画里

藏满你一眼望不穿的殇

天堂的泪滴 淌下圣域的光

施舍世人一段粉色忧伤

……

爱默祷在信纸

信纸弄丢羽毛笔

雪融化在杯底

杯底盛满水晶香

纯度不高的画面感

怎么一直盘旋在彼

就连吹散蔷薇的风向芬芳

看起来也像是 赞美诗的形状

广场上失恋的女孩

一遍又一遍地唱

Cheri……

Je ne suis pas seue。

Je ne suis pas seue。

Je ne suis pas seue。

亲爱的 我不孤单

我不孤单

我不孤单

……

Désolé,je t'aime.”

一曲终了,恍然间你发现自己身边的座位上,已经多出了一个男生。他的眼瞳是属于天堂湖水的碧绿,一层一层魅惑地荡漾开来,那绝美的瞳色几乎快把你的灵魂吸进去。你会听到他用冰冷却直指人心的声音对你说——“把你的心交给我,让我来治好它。”

第二章 引章(1)

妖精的手指把蓝色地球仪旋转到另一面,横扫过亚洲版图,穿越底格里斯河和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一路往西,再往西……

——在文化辉煌璀璨的东欧大陆上,有一个神秘唯美的国家叫捷克。

现在是西元二零零五年,临近中午十二点,捷克首都布拉格到处是留连忘返的人们,观光客一边惊叹“这里太美了”,一边拿出数码相机咔嚓咔嚓地拍照纪念。薄如蝉翼的阳光安静地俯视广场对面的教堂,一层一层透过彩绘玻璃窗后转换成蔷薇色的光芒,是甜美梦幻的金色奢华。

一个独自旅行的女孩背着包站在这蔷薇色的光芒中,舔着草莓味棒棒糖的嘴角突然闪现出一丝狡黠可爱的微笑——“红人馆的帅哥们,哈哈,我终于找到你们了。”她低头看腕表,“还差七分钟就是十二点。如果那个传说是真的,那我一会就能找到他们了!哈哈,这一定是本世纪人类最大的发现,我要第一个告诉岚哥哥!”

地狱里穿行着绵长深远的旋律,小鬼们踏着灵魂的节奏抬着棺材跳舞,而云端上漏下的光芒,一寸一寸泽被着那些背负原罪的人们。

仁慈的主,请原谅我,宽恕我,拯救我,忘记我。

第三章 引章(2)

提恩教堂的尖顶直入云霄,洁白的云朵在古老地面上投下温柔的暗影,暗影落下的不远处,有两个高大颀长的黑色身影正穿越过层层人群,注视着这个不肯离开广场的女生——“小七,你说她怎么会知道我们红人馆的事情?”金发的男生脸庞精致华丽,坏笑的眼神有恰恰好的邪气,让人挪不开步子。他分析着,“既然我和你,还有皇微、尊尊和樱蓝都不可能把这个秘密说出去,那就只有一个人有可能……”“你的意思是……那个人?不可能,他已经死了。”金发男生的同伴肯定地回答,他的神情中看不到一丝玩世不恭,只有深不见底的寂静。“喂~!小七。”金发男生坏笑着摸下巴,“我们不如就带她回红人馆吧,长得满可爱的哟。”“受不了你。走。”

两人的身影倏然消失,空中一片漆黑的羽毛飘飘荡荡地下落……从桥上渐渐坠落静谧的河面。

羽毛浸满雾色和水珠,一点一滴地被潮湿吞噬,缓慢优雅地沉入水中。

广场上人流如织,女生始终专注地站在市政厅的天文钟边。天文钟下面是华丽精致的月历钟。最外层是以波西米亚人的生活场景代表一年的十二个月份,第二层则是十二星座,最里面则是布拉格旧城纹徽。“曲子里的传说确实是这样的,只要在蔷薇色光芒出现的日子里,藏在月历钟里骷髅小人出来报时的时候,就可以……”

第四章 引章(3)

她凝视天空,在阳光下朝着月历钟划十字,美好的瞳孔里满是期待,期待着下一秒惊喜的到来,那个蜜糖般狡黠可爱的微笑又重新浮现在她的嘴角:“总之,你们一定就在这里。”

她在等什么?

她在等谁?

所有的游客都为这个城市的美景所折服,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略显另类的女生。客人在咖啡店里悠闲地喝着黑啤酒,马克杯里蜜色泡沫还没有消散,戴白色高帽子的胖厨娘已经站在厨房的窗子前哼着歌煮玉米浓汤。

窗外,雪白的鸽子群背对着阳光,羽毛上笼罩着一层圣洁的光晕。卖唱的孩子们在街角拉着小提琴,一遍又一遍地吟唱那首流传了几个世纪的神秘曲子:

小提琴滑奏拨动教堂的玻璃窗

光游弋而上

小木偶

十二点心慌

玛利亚的壁画里

藏满你一眼望不穿的殇

天堂的泪滴 淌下圣域的光

施舍世人一段粉色忧伤

……

爱默祷在信纸

信纸弄丢羽毛笔

雪融化在杯底

杯底盛满水晶香

纯度不高的画面感

怎么一直盘旋在彼

就连吹散蔷薇的风向芬芳

看起来也像是

赞美诗的形状

广场上失恋的女孩

一遍又一遍地唱

Cheri……

Je ne suis pas seue。

Je ne suis pas seue。

Je ne suis pas seue。

亲爱的 我不孤单

我不孤单

我不孤单

……

Désolé,je t'aime.

琴声神秘忧伤,千回百转间藏着一个谁都不能说的秘密。尽管从来无人相信,可谁又能担保它不是真的呢?

金色光线洒满布拉格错落的红色房顶,伏尔塔瓦河上升起了缥缈的白雾。据说在布拉格生活的人们,注定要受到神的庇佑。它甜美得就像一个梦。

铛——

铛——铛……

钟声终于敲破了广场上的繁华,月历钟里召唤死亡的骷髅倒转过来,接下來12尊木偶人一一经过小窗口,前面十一个走完,剩下一个留在门外。这个被留在门外的小木偶就代表着背叛了耶稣的犹大。骷髅右边有个土耳其小人摇头晃脑,而左边的两个人代表虛荣和贪婪。就在小骷髅出现的那一瞬间,女生赶紧迎着阳光的方向划十字,念颂着祷文。

“Set me as a seal upon thine heart, as a seal upon thine arm;for love is strong as death; jealousy is cruel as the grave: the coals thereof are coals of fire, which hath a most vehement flame...”“啊,这钟真的很准呢。”游人们纷纷在月历钟下驻足惊叹,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拿出自己的表和手机核对,“历经了几个世纪还能这么准时,真是神奇。”

明明已经念诵了祷文,布拉格广场为什么还是跟刚刚一样平静?

她俯身细细抚摩着广场地面上古老的地砖,扣起手指敲。是实的,并没有虚空感。可那歌词里的隐喻分明就是在说,红人馆就隐藏在布拉格广场的某个地方。

还有那帮隐居在红人馆的小子,此刻说不定正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看着她吧?

提恩教堂的窗户上,有只兔子般纯白的猫咪始终专注地凝视着这个女生的一举一动,眼神里是人类才会有的忧郁和焦虑。就在女生双手交叉念出那段祷文的一瞬间——“喵——呜——”

它伸了个懒腰,迎着太过明亮的阳光微微眯起碧绿色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个女生脸上的失望。“可恶!为什么红人馆的那群人没有出现?”“歌词里确实是这么写的啊,召唤的方法也没有错。”“难道是我不应该在白天来?对了,‘小木偶,十二点心慌’,难道说这句指的是子夜十二点?”

可是在子夜十二点,旧市政厅前的这个月历钟根本就不会报时!也就是说钟里面的骷髅和小木偶也不会跳出来,又哪里来的“小木偶,十二点心慌”呢?

矛盾的歌词。“果然很难参透啊,不过我不会放弃的。”她眉头紧皱,最终还是决定一直留在这里不走,等晚上的十二点来到。

人来人往,转眼已入夜。夜色在布拉格每一座教堂的尖顶上温柔地绕啊绕,气温骤然下降了好几度,穿着薄外套的女生抱着胳膊坐在空寂的广场上,死死地盯着指针即将指向子夜十二点的月历钟……

铛——

铛——铛——

远处传来十二点的撞钟声,但月历钟却没有任何动静,只是安静地滴答着。经历了几个世纪的洗礼,布拉格广场静默得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

什么杂音也没有。

什么异常也没有发生。

夜幕低垂,空荡荡的广场上,只有她一个人站在月历钟前。布拉格所有的人都已经安睡,连广场上的鸽子都早已经闭起眼睛在屋檐下打盹。没有人知道即将发生的一切……“可恶,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女生还在仔细研究着,她完全没有发现,白天那只注视她的猫咪仍旧蹲在窗台上。

它一动不动。在一大片漆黑里仿佛出淤泥而不染的雪花,只有碧绿的眼瞳偶尔骨碌碌转几圈,让人明白这原来是个活物。“……玛利亚的壁画里,藏满你一眼望不穿的殇,天堂的泪滴 淌下圣域的光,施舍世人一段粉色忧伤……”

她反复念颂着歌词:“如果说还有一线希望的话,那就是……教堂屋顶的壁画?!!”

听到这里,一直待着不动的纯白猫咪猛然直起身子,噌噌地竖起了耳朵!

喵,糟糕,她离谜底越来越近了!

不要再深究下去了,发现谜底的人都会……

猫咪在窗台上焦急地走来走去,不停发出警告的叫声想阻止这女生,可惜它的语言谁也听不懂。

顾不上那么多,女生束紧了背包,绕到广场的一个角落,一步一步顺着教堂的雕花铁窗往上爬。好在守卫们都已经睡着,一切顺利,不到半小时,她已经接近月历钟旁边的教堂尖顶。

据当地人说,在这个教堂最高的尖顶有一幅18世纪的壁画,记载的正是圣母玛利亚在出生时所遇到的美丽异相。

而这一切,跟歌词里提到的“玛利亚的壁画里,藏满你一眼望不穿的殇。天堂的泪滴淌下圣域的光,施舍世人一段粉色忧伤”也是吻合的!“秘密,秘密应该就藏在这里了吧?”就在快要看到壁画的那一瞬间,外套里粉红色糖果罐子哗地滚落,在空中划出几圈粉红,径直坠落……“诶?”她下意识地想抓住糖罐,不小心一脚踩空,从离地面几十米的塔尖摔了下来!

仿佛脆弱的花朵无助地坠落。

稚嫩的果实被荆棘刺破,流出蔷薇色的血。

女生倒在广场上,被巨大的撞击震昏了过去!粉红色的糖果罐被砸开,纷纷扬扬地飞散出一大片粉红色的蝴蝶,在她周围盘旋不起,像一朵蔷薇花般飞散的云……

喵。

终于镇定不下来了,那只纯白的猫咪优雅地一跃,从教堂的窗户上稳稳落在女生的身边,用爪子不断轻挠她的脸。

醒醒啊!

喂,你没事吧?

喵,睁开眼睛,睁开眼睛啊。“救我……”微弱如游丝的声音从她喉咙里哽咽而出。已经来不及了吧,身体在麻木中渐渐酥软。连痛都感觉不到了,也没有挣扎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血在汩汩地流出,生命的元气正一点一滴地逝去……

喵……猫咪踮着脚尖拼命舔着她的脸颊,竭力用每一点温暖抢救她。

喵,你别睡过去!!

你在流血啊!一定不能睡过去……

笨蛋,喵,睡过去就再也不会醒来了!!

不能死!不能再有人因为红人馆的秘密而死了!!

……乖,求求你,别睡,别睡!“谢谢……”看着陌生的猫咪竟然努力想挽救自己,她虚弱地微笑着,意识弥散,渐渐进入了弥留之际,脸色雪白得就如同今晚布拉格皎洁的月。浪漫都融进蔷薇色的血滴中,顺着雪白的肌肤蜿蜒流淌……

一滴。

两滴……

血渐渐渗进布拉格广场上古老的地砖缝隙中,顺着缝隙蔓延、蔓延……召唤沉睡在地下的神秘力量……

猫咪抬起头,焦急地凝望着远处的月历钟。

你们这群笨蛋!!怎么还不出现?

出来救她啊,她就快死了!!

端木小七!!

一片雪白的羽毛悠然而过,划破了夜晚的寂静。

所有星辰都惊慌地收敛起自己的钻石光芒,隐匿在深蓝色天鹅绒般柔软的天幕中,只有银白色的月光越来越皎洁。这样美妙的月光在人间寻觅着某种死亡的气息,最终满意地找到答案,也悄无声息地隐没在西方。

华丽的剧目,像越夜越绽放的冶艳花朵,缓慢盛大地拉开了序幕——

叮咚。

遥远的天际仿佛有竖琴演奏的声音,还有天使和精灵们的说笑声。

在月光皎洁的那一块天空,突然涌现出大片大片云朵,迅疾得不合常理地填满了刚刚还空旷着的夜空。随着竖琴的伴奏越来越盛大……

呲——

一道金色的闪电刺破了夜空的深蓝。星辰和月光顿时灰飞烟灭。

被云层尘封的天顶终于被打开,金色的光芒像瀑布从云端飞流直下,在天与地之间连起一片黄金的光之通道,渐渐“淹没”沉睡的城市。

整个布拉格广场被包围在一整片华丽的浓金中,美得刺伤眼。

被光芒笼罩的地砖在血液的滋养下纷纷啪地碎裂,在光线中缓缓上升。粉红色蝴蝶一只接一只地断翼,不一会儿,蔷薇云朵散去。原本古老的广场地板也荡然无存,渐渐显现出深埋在广场下的古老城堡的轮廓……

月历钟刷刷地倒转,时间逆流而上,苍白的火焰直跃云霄,圣境终于开启。深埋在地下几个世纪的神秘会馆——布拉格红人馆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呵,你们……终于肯出来了吗?”弥留之际的女生喃喃地说。最后留在她瞳孔里的,是光雾中三个,不!是四个身影的出现!

那只纯白的猫咪低下头,在火焰中渐渐站起来,幻化成一个漆黑长发的女生,焦急地直奔那四个身影。“你们快点啦!!她流了很多很多血!!”

身影中有一只雪白的豹子,瞳孔是格外美丽的淡紫色。它优美而伸展地一跃,低下头嗅了嗅地面上女生的脸,摇摇头。“她怎么样?”一个首领模样的男生走过来,他深蓝的发丝和一泓碧水般的瞳,看起来异常冷冽迷人。锁骨上深红色的Ⅶ印记显现出桀骜不羁的气质,让人只能远远欣赏不敢轻易接近。“没救了。”雪豹摇头,另外两个男生也跟了过来,一个试她的鼻息,一个撑开眼皮查看她的瞳孔,完毕都长长叹息。“都是你们啦!!你们白天就发现她了,为什么不早点出现呢?如果早点出现她可能不会去冒险,也就不会死啊!”

不理会猫咪化身的女生的责备,首领模样的男生走过去,弯下身温柔地抚上她还没闭合的双眼,突然看到了散落在她身边的粉红色糖果罐。

离谜底只差一步了,刚刚就是为了抓住这只糖果罐而失足摔下来的吧?

明明是普通的糖果罐,装的不是糖果却是粉红色的蝴蝶?

还有,这个女生怎么会知道红人馆的秘密?

她不但奇怪,还有点眼熟。“在哪见过?”他的侧脸有夜风般的冷峻。捡起女生身边散落的护照端详片刻后,冷酷的脸突然浮现出一丝难得的惋惜与温情。觉察到他表情中微妙的变化,猫咪女生关切地凑过去问:“小七,怎么了?”“真夜。”“什么?”这没头没脑的答案,让她更加不解,“什么真夜?”

小七站起身来,他收起身后巨大的黑色羽翼,冲同伴们晃了晃那本写着女生身份的护照——“我是说她的名字。她叫真夜。由真夜。”

第五章 黑天鹅

两年后,西元二零零七年,中国——

由真夜,你过来。

过来,他凝神看着她。我要带你走。

……

由真夜又梦见了那个男生。

他站在黑色的河水边悲伤地凝视她,背后深黑的羽翼神秘圣洁。看不清楚面目,连声音都仿佛一场深蓝的幻觉,只记得他的眼瞳是属于天堂湖水的碧绿,在夜晚冶艳迷离。这碧绿的眼瞳不断地诱惑着她,让她相信一切原罪都是可以被救赎的。

没预兆,没来由,没过程,没结果。这黑色冷风般的梦境重复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已经是第七次。

你……是谁?

不要管我是谁。真夜,你相信世界上存在着一条叫忘川的河吗?

忘川?

是的。湍急的黑色河水凄艳迷离,一直绵延到冥王哈迪斯的宫殿。世间的一切兼由这神秘的河水带来,又由这河水带走。忘川的两岸是盛开得如火如荼的彼岸花。在亲眼见到这些恶魔的花朵之前,你永远无法想象怎么能有花朵美得这样邪气伤感……

在梦中,他低头温柔地亲吻她的左手,而当她恍然地伸出手去轻触他的指尖时,却只捕捉到一阵扑面而来的风,那男生的身影水雾一般迅疾地涣散,像伤感释然的幽蓝墨迹,一抹一抹渐渐消失在眼前的空气中。

消失了?

消失了。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一再出现在她的梦里?为什么又要告诉她关于忘川的一切?

梦境中的真夜站在那条奔腾的黑色河水边茫然地四顾,深黑的长发在大风中飞散。每每从梦中惊醒后想到这一幕,她总是回忆不起那个男生的脸,只有那双冰绿的眼瞳烙印般地铭记着。

十七年前,由真夜在一个凌晨出生。

据说那晚的天空看不到银河,仿佛所有的星星都坠入了大海。代替银河出现在夜空的,是一条美到窒息的深色河水,蜿蜒跋涉过大半个夜空,一路往月亮升起的方向奔腾而去。

尽管小时候的记忆在脑海中已经消失殆尽,几乎想不起从前的一切,但由真夜一直深信着,岚和妈妈始终是这个世界上她最爱最亲近的两个人。过去如是,现在如此,将来也是。岚说的每一句话,真夜都深信不疑。

今天,被真夜磨得实在没办法了的岚终于答应带她去看神秘的灵魂梦旅人。下午刚下最后一节课,真夜背起书包就拉着岚去教学楼的天台上找了一个景观最好的位置坐下,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就等着日暮西沉。“岚,我为什么不能叫你哥哥?”“我不喜欢。”“可是你就是我亲哥哥,这样直呼你的名字很奇怪诶~,总有人把你误会成我的男朋友。”“呵,那就让她们去误会吧。”

正眺望天空的慕音岚安静地转过脸来,笑容美得可以融化一切。夕阳的光芒像金黄的雏菊,小朵小朵地绽放在他的发丝上。

慕音岚。超人气美型摄影师。

再过两个月就满十九岁,偏爱冶艳黑白,衣着永远是混搭美艳少年风。他从小在东欧长大,会说法语、波兰语、捷克语和英语。五官精致,低头时睫毛在眼睛下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真夜偶尔也会小小地嫉妒下:他和她明明就是同一个妈妈生的孩子,为什么岚就这么优秀呢?

难道就因为他们一个跟随母亲姓由,一个跟随父亲姓慕吗?“要是别人真误会我是你女朋友,我看你怎么去追自己真正喜欢的女生,白痴岚。”想到这里,真夜嫣然一笑,唇边有小而好看的梨涡,又天真又邪恶。安静眺望远方的时候,她的眼神总是苍凉悠远,写满不应该属于这个青涩年纪的冷艳。

远处有不知名的鸟儿迅疾地穿越过流纱般的云朵,径直往天空的尽头而去。

岚在一边安静地凝视眺望远方的真夜。如果每个女生都可以比喻成一种鸟儿的话,那真夜一定是黑天鹅。

——把高贵浸入骨髓,只用冷艳外表示人的黑天鹅。

由真夜,十七岁,坠入暗夜的冷艳小恶魔。

雪白肌肤丝缎般的华丽。眸子里是一望无际的苍蓝,属于最明媚的天空的颜色,闪着灼人的明亮。脸颊线条柔顺。漆黑的头发有着自然的起伏和弧度,散下来,令人百般想象指尖轻抚那些发丝的触感。

不爱陌生人,在人潮汹涌的时候经常一个人安静地站在角落抽烟,用手指摁灭香烟的样子很迷人,这个习惯动作让她的右手食指左侧上有一小块焦痕。身体里潜伏着兽的气质,在月圆的夜会被激发。蜷缩着睡着时像个很乖很乖的孩子,骨子里却流着叛逆的血。

咔嚓,小火花闪耀。背过身去的真夜左手拢住火苗,点燃了一支烟。大风把她的长发撩起,脖子后的Tattoo(文身)隐约可见。

那是一个深红色的印记,天生地绽放成花朵的冶艳。一见到它,岚好不容易轻松起来的心又猛地沉了下去。他暗暗懊恼着:该死的,这个恶魔的印记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消除?!难道真要再去一次那个地方,将前怨旧恨来个彻底洗清,一切才能重新开始?“呃,你又在看那个Tattoo?”真夜顺着岚的目光摸了摸脖子后细嫩的皮肤。它们在浓密长发的保护下,几乎从未见过阳光。就是在这么一块隐秘皮肤上,寂静地长出一块天然的Tattoo。起初她并不知道,直到后来有一次体检,体检老师刚一撩开她的长发就尖叫了起来——“我的天!你叫‘由真夜’是吧?哪个班的?!!叫你们班主任来领人!”“老师,怎么了?”“你还有脸问怎么了?你看看你的脖子后,居然跑去文身?!太不像话了!!”

回家后真夜撩起脖子后的头发,给岚看那个印记——“岚,你不知道今天体检老师的样子有多好笑,呵呵,她居然以为我去文身了。不过后来证实,这是天生的……”她得意地背对着镜子观察那块印记,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岚的神情异样,“我觉得这块Tattoo还挺好看的啊,像一朵花呢……”

嘭——

岚手中的马克杯滑落在地板上,摔得粉碎。“岚,你怎么了?”“这是……”岚的脸色一片煞白,他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应验了,“彼岸花?!”

一直到现在,岚还是没有告诉真夜,其实在他的身上也有一块这样的Tattoo,妖娆地绽放在右肩胛骨上。与其说是Tattoo,不如说是前世某个人留在皮肤上的记忆,刻骨铭心的爱重现在这一世的皮肤上,叫嚣着要你永远别想忘记。

彼岸花,恶魔的温柔。传说花香有神秘的魔力,能唤醒死者生前的记忆。这种异常凄美迷离的花朵,又叫曼珠沙华。它自甘投奔地狱,在通往来生的路上徘徊不前,众魔神看它可怜,允诺让它生生世世永远开在通往冥界的三途河边,成为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佛经》中说,“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意思就是说这种花开时叶已经落尽,叶长出时花却开始凋谢,花朵和枝叶虽然是同根生,却生生世世永不会相见。

此刻看到真夜脖子上的那块彼岸花印记,岚又想起关于过往的那一切,他喃喃地说:“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这多么像那些相爱却永远无法在一起的人……真夜,你觉得呢?”

扑哧。“哈哈,你搞什么啊?又学气质花美男的语气?!”真夜大笑,一口烟喷到了他的脸上,熏得岚从刚刚的恍惚中惊醒,直皱眉头。“喂,由真夜!你上次不是说了戒烟,怎么还在抽?”

风中开始弥散着巧克力烟草味,醇烈芬芳。真夜指间夹着烟的样子,有惊心动魄的美。明媚的笑容清亮得让人睁不开眼。“是黑魔了,不烈的。”她坏坏地笑,拿出一根递到岚的手边,“要不要试试?”“少来!”“没关系,不会影响你的气质美少男形象的。”“切~。你怎么学那些花痴说话?”岚站起身来拍了拍制服裤子上的灰尘。真夜扔掉烟头,捶着已经坐麻了的腿问他:“还要等多久啊?我们的药水还够吗?”“确实没多少了。”抬头望向远方的夕阳,岚小心地从制服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瓶深蓝色的药水,在真夜眼前晃了晃,“……只要天色全黑下来,我们就喝了它。”“嗯嗯!!”

真夜装乖地点点头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小兴奋:终于可以跟着岚来看这些灵魂了,还可以飞起来呢,哈哈……

他们身后,熔金的夕阳正缓慢地沉入地平线的那一边,整个世界开始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万物的轮廓在昼夜交错的瞬间恍惚迷离,连云朵都在天空中投下忧郁的影子。那药水在岚握紧的掌心里微微地发热,他明白必须靠这最后的一点药水来捕捉到更多的灵魂,只有最新鲜的人类灵魂才能喂饱那个家伙。

天色已经渐暗,真夜丝毫没有留意到岚神色中的异样。她喜欢像现在这样,跟岚一起坐在教学楼的天台上眺望夕阳。夕阳的颜色是温暖的,他的手掌也是温暖的,真夜笑着:“岚,我记得你说过:人类都是又温柔又残忍的动物。喜欢的人,不能一个接一个地换,凭感觉的同时也要顾及到责任。有的人可以一时喜欢,有的人却是值得你用这一生的时间好好珍惜和爱护的。你会跟我说这些,是不是因为你也有过喜欢的女孩子啊?想一生都守护着她?”“嗯。”“哦,真的有啊?!”惊讶地捂嘴,“你都没有告诉过我呢!!那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岚的眼神那么温柔,荡漾着伤感的波澜笑得优雅却伤感:“没怎么样,她不喜欢我,我也把她弄丢了。”“什么?”她怔住,简直就是出乎意料,在由真夜的印象里哥哥从来就是万千女生争相喜欢的对象,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她禁不住问:“那还能找回来吗?”“小傻瓜,你见过被咬了一口的苹果又重新恢复原样的吗?”“可是……”她惋惜地说,“我听神父说,上帝用亚当的一根肋骨造出了夏娃,所以男生们天生就少了一根肋骨,她是属于你的,你甘心永远失去这根原本属于你的肋骨?放弃她你不会痛吗?”“当然会痛,但我从没打算要放弃。”他回身温柔地摸了摸真夜的头,“……更何况我从来就没失去过她,只是无法得到她的爱而已。”

这番话更加勾起了真夜的好奇心。“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女孩子啊?她有什么好呢?”

岚为难的样子:“这个……说不清楚。”“为什么说不清楚?”真夜不依不饶。“因为爱是可以体会,但无法解释的东西。”说着,岚已经走到了天台的最边缘,他拿出那瓶蓝色药水,拧开瓶盖一仰头喝了下去。

真夜赶紧跟着喝完剩下的药水。

酸甜的,像是蓝莓的味道。药水在身体里迅速发酵,渐渐地,身体轻盈了起来。她深深深呼吸,迎着楼顶大风的方向张开了双臂……“来。”“嗯!”

紧握着岚的大手,跟随着他从十七楼楼顶跳了下去。“飞起来了,哈哈,好奇妙的感觉。”“真夜,握紧我的手啊。”“嗯嗯!”她在大风中快乐地笑,“天啊,好像在做梦!”“由真夜,你就不能淑女点吗?”“哈哈,跟你在一起还淑女干什么?”她将一只手拢在嘴边朝着广袤无垠的大地大喊,“喂!!有人吗?喂——”“小笨蛋,别喊了,再喊我就松手了啊。”“哈哈,开心嘛,第一次飞起来呢……”真夜俏皮地笑,“而且我知道你舍不得松手的!”“我怎么有个你这样的妹妹?真是被你吃定了。”

风声剧烈,男生牵着女生,像两只自由的飞鸟在夜空中滑过一道明亮的轨迹。在他们的脚下,是整个湮没在夜幕中的城市……“不觉得这大地很寂寞吗?”

岚轻叹,他美好的脸沉浸在一整片漆黑的天幕中。他们滑翔而过的城市,橙黄的炽白的幽蓝的灯光一盏一盏地点亮,又一盏一盏地熄灭。

夜色渐深,从沉睡的城市各个角落里,陆陆续续地飘出一些深蓝色半透明的灵魂。他们都是那些灵魂在梦游的人。真夜惊喜地大喊:“岚!我看到他们了!!那药水真的神奇诶!”“嘘……”岚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小声些,不要惊扰到这些灵魂。”

白昼的城市,人人在清晨醒来戴上面具,成为所谓有身份和地位的人。可没有人是快乐的。快乐的人在夜晚都能安睡,一夜无梦。只有为面具和心结所累的人们才会梦游,在梦境中纷纷脱离自己的躯体,成为游荡在城市上空的灵魂,半透明的幽蓝色……

在寂静的深夜里,漫天都是这样匆忙的灵魂。他们匆匆忙忙赶往自己想去的城市,赶往自己想见的人身边,而一旦白昼来临,又重新恢复到常人的状态,回到阳光下的生活里。

人类真是又矛盾又爱面子的动物,白天固守自己的道德国度,一到夜晚,灵魂却游荡于世界的各个角落。

女人们偏好在怀疑中自我伤害,而男人们在年轻的时候总以为自己还支付不起爱情。当他们打拼多年,以为自己终于支付得起爱情的时候,他们已经不懂爱了。

于是那么多人在夜色降临的时候,挣脱出自己仍处于睡眠中的身体,成为梦境中的赶路人。

你喜欢的那个人,他(她)的灵魂在每个看得见银河的夜晚又游荡在哪个城市,哪个人身边?

他(她)真的还爱着你吗?“岚,你第一次看到这些灵魂的时候,不害怕吗?”“为什么要害怕?这就是我们自己,我们的本质不过是一阵迎面而来的风。随着尘埃而来,还复尘埃而去……”

他们坐在整个城市最高的写字楼顶层边缘,脱掉了鞋子,光洁的小腿在楼顶漆黑的夜风中自由地晃,痛快得可以随时纵身掉下去,去到一个自由的神的国度。

而眼皮底下的世界里,一直绵延到天边的,都是来来往往幽蓝色的灵魂。这些在梦境中赶路的人,着急地想要摆脱现实的束缚,去往自己心爱的人身边。

匆忙的梦境赶路人,一个接一个从他们脚下的空间里穿梭而过,每个人的宿愿就是要“离开”。

离开,离开,离开。

只想逃避一切地离开。“岚,我总是有这样的感觉,觉得自己是不属于这里的。”“是的,我们都不属于这里。”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腕表,“真夜,天亮了,我们该走了。灵体是不能见到阳光的。在阳光出现之前,这些人的灵魂都会消失,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可我还想多待一会,我们看完日出再走?”真夜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地,幽蓝的灵魂们正一个接一个隐没在即将苏醒的城市里。天空渐渐浮现出鱼肚白,破裂的光线从遥远的地平线中折射而出……“乖呢,如果被人发现的话,那药水的事不就也被人知道了?”岚回身牵真夜的手发现她的眉毛落着一片花瓣,毫无迟疑地吻走了它。

如果这算是吻,那么世间再无比这更优美的吻了。

哥哥对于妹妹,轻柔地吻在眉毛上,夏天的风一般清淡却又饱含着疼爱。嘴唇落下的瞬间,他小声说着“对不起……”,这句像呼吸声般的呓语被真夜敏感地捕捉到。她抬起头目光放肆而明亮地看着岚:“喂,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因为……”还没来及解释,岚眼角的余光突然看见了不远处的云那边的几个可疑身影,像是一些有鱼尾的生物在云层那边截获着路过回家的蓝色灵魂。

他意识到危险,赶紧拉着真夜站起来,跳入晨曦的光芒中。

在两人身影后的屋顶,有一个金发的身影在渐渐明亮的天光中格外注目,这家伙正饶有兴致地数着什么——“五十六、五十七……六十……六十八!!!”他抱起那堆心形的东西,将它们一个一个小心地放进背包里,“哈哈,今天卖掉了六十八个恶魔之心,等于治好了六十八个人心上的伤口。我们红人馆不用靠那些该死的人鱼也照样能搞定!”

正得意的他突然瞄见渐渐远去的真夜和岚的背影,表情刹时定住,差点从屋顶的边缘掉下去。“My God!”紫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讶异的光芒,“我没看错吧?居然是他们?!跑遍全世界也没找到,居然在这里撞上了?”

事不宜迟,这金发紫瞳的人瞬间幻化成一只雪豹,借着还未完全明亮起来的天色掩护一路跟踪岚和真夜,直到看到他们回家,这才在轻盈地落在慕家的屋顶上时重新换成了人形。确信这座房子就是慕音岚和由真夜住的地方了,他放下心,兴奋地拨通了远在万里之外布拉格的电话:“喂,小七?”“嗯,怎么?”

听到对方应声,这家伙蹲在屋顶上得意地摸着下巴,“这次看你怎么谢我,哈哈。你知道我刚刚看到谁了吗?看来好戏马上要开始了哦……”

电话那头的人远在地球另一边的布拉格。听到这个消息他并没有做任何回答,缄默的表情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摁掉电话后踱步到窗前,他长长地叹气,推开窗子,扑面而来的大风撩起他额前的发丝。那双冰绿的眼瞳在风中微微眯起,浸透着深不见底的伤感。

此刻,这冰绿的眼瞳所看到的是整个布拉格层层叠叠金色的屋顶,绵延起伏着直往地平线而去。

回到家的真夜和岚生怕惊醒了还未起床的妈妈,轻手轻脚地穿过客厅,真夜旋开自己的房间门,合起双手侧在耳边冲岚做了个“我睡一小会儿”的手势。

岚会意地点点点,目送着真夜进了自己的房间,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转身又仔细地检查锁扣是否已经落下后,岚的眼神里飘忽过一丝不安。刚才因为真夜在场他不方便去查个究竟,但是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刚刚在云层那边模糊的几个身影应该就是人鱼。人鱼的祖先是河神埃克罗厄斯的女儿,是从河神的血液中诞生的美丽妖精。传说人鱼虽然有绝美的容貌和歌喉,却偏偏没有灵魂,因此她们常常会用天籁般的歌声使得过往的水手倾听失神,等船只触礁沉没、船员们都坠入大海后就吞走他们的灵魂,来维持自己的生命。

后来人鱼的族群渐渐扩大,她们被布拉格红人馆的术士驯服收归旗下,作为三大守护灵兽家族中的一支。但是自从十几年前布拉格红人馆那场纷争引发的人鱼族叛变后,这些可怕的美丽物种就四散到世界各地,没有人再能够驯服她们。

岚回想这些事情不由有些心惊,还好刚刚带着真夜及时地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要不然真被那几只在噬魂的人鱼们纠缠上就难脱身了。

想着想着,他走到书桌边拉开抽屉,一团深紫的迷雾顿时在他面前渐渐渲染开来。迷雾的尽头,是一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

传说中倾国倾城的人鱼族首领塞壬终于肯在世人面前一展她美丽的容颜。她像个华丽到极致的芭比娃娃,让人惊艳无比。飘忽在空中的塞壬俯下身来,金色的发丝像瀑布一般缕缕滑过岚的脸庞,是这样令人心动的柔软。

岚从外套中拿出起初装药水的蓝色小药瓶,拧开它,几只蓝色的人类灵魂惊慌地跑了出来,在狭小的房间里东突西蹿。被岚放出来的塞壬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几番追逐后,那几只人类灵魂已经被她尽数地吞下。“味道不错,今天的很新鲜。”她满足地舔着嘴唇,算是给岚今天给她带的早点打了个满分。可慕音岚没有心思听她这些废话,他炼造的蓝色药水已经全部用完了,也就意味着以后他不能再瞒着真夜和妈妈每天晚上从窗台飞出去为人鱼来捕捉灵魂。如果喂不饱这个食人的美丽人鱼,她也就不会继续教授他噬魂术。

这正是岚目前最担心的事情。“塞壬,你最好提醒提醒你的手下。”他踱步到书桌前,整理着今天去学校要用的课本,“我今天看到她们又随意在路上堵截那些路过的灵魂,这样胡闹下去迟早要出事的。”“呵呵呵……她们以前被囚禁在红人馆,连吞个灵魂都要看端木镜夜他们的脸色,现在终于自由了。我还怎么去管她们?”塞壬仰面大笑着,这放肆的笑让她娇美的脸庞更加明艳灼人,她啧啧惊叹着岚的美貌,突然不屑地嗤了一声,“岚,真夜她比你还要美呢,你知道的,我最喜欢美丽的人种了。”

话还没说完,猝不及防的塞壬已经被岚掐住了脖子,那双大手的力道渐渐加大,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喂!!咳咳,你疯了?!!你敢动我试试看?!!!”“那你敢动真夜试试看?!!!”

岚的怒喝惊得塞壬立刻闭了嘴,她怯怯地看着这个平时安静优雅得几乎完美的男生,只要一提到跟真夜有关的事,他就像变了一个人,充满着凛冽的厉气。她是何等识时务的人,赶紧争辩:“慕音岚!咳……如果你还想从我这里学到噬魂术来救你和由真夜的话,就别动我!!”

岚掐着她喉咙的手这才渐渐地松了下来。

咳咳,挣脱出魔掌的塞壬在房间的上空里游来游去,停在墙壁上那一幅岚和真夜的合影边。她饶有兴致地端详着照片上岚安静美好的脸,又撇过头看看眼前这个现实中的他。

终于笑着问:“要是真夜知道她哥哥平日里是学生和摄影师……”她幻想这一切被揭穿的场景,幸灾乐祸地笑,“但暗地里却一直捕食着人类的灵魂来喂人鱼。你说她要是知道这一切,会怎么看你?”“你不要太过分。”“超人气美型摄影师慕音岚?红人馆失散的传人慕音岚?捕杀灵魂的凶手慕音岚?”塞壬嘟起娇艳的唇夸张地作思考状,嘲笑够了后逼近他笑着质问:“呵呵,你说,真夜更喜欢你的哪一个身份呢?”

超人气美型摄影师慕音岚?

红人馆失散的传人慕音岚?

捕杀灵魂的凶手慕音岚?

……你说,真夜更喜欢你的哪一个身份呢?

这句话击中了岚的软肋。

竭力地压抑着内心的愤怒,他高贵明亮的瞳突然暗了下来,像雨后膨胀的湖面,涨满无限落寞的殇。

今天是真夜在高二分班前,与高一的同学一起拍纪念照的日子。早上八点半岚去敲真夜房间门时,发现这家伙竟然已经起床去学校了。“原来在那边。”岚站在校门口,视线穿越过重重人墙,终于落定操场那一边树下那个冷艳寂寥的身影上。别的女生们都三五成群地唧唧喳喳议论着八卦和衣服,男生们嘻嘻哈哈地看漂亮女生,只有她一个人独自站在操场边的树影下,淡然地看着那边喧嚣的同学们。

树叶狭长的阴影从她脸上温柔地滑过,终于停在脖子后那一块雪白的皮肤上游移不去。血红的Tattoo比平时更加惹眼。彼岸花,开在往生路上的花朵,写满绝美的劫难。

从粉红到绯红,从绯红到血红;从洁白到苍白,从苍白到尘埃。

而当她脖子后的Tattoo疼痛时,岚也能感应到来自自己肩胛骨上的疼。

他把手里的毕业名册交给旁人,走过去轻轻吻掉在真夜眉毛上的花瓣。这亲昵的动作引发身边女生惊讶地叹息。“他们真的是兄妹吗?”“当然是,虽然姓氏不同,但确实是兄妹。”“感情好好哦。”

她们又在议论岚。

真夜淡淡地笑,她们都不知道,在这个安静如湛蓝天空的岚心里,早已经悄无声息地住进了另外一个女生,一个连她真夜都不知道是谁的女生。喝下一大口美年达,在牙齿间回转几下,吐在水池里。真夜在水池边冲掉嘴巴里的烟草味。“贱——人!!”

毫无征兆的,一记巴掌突然狠狠地扇在真夜的左脸上,嘴角霎时都是黏腻的甜腥。右手一抹,雪白的手背上有分明的血迹。

她抬起头,不动声色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生。“由真夜!我真是从没见过你这么贱的,为什么勾引Vic?全校都知道他是我男朋友!”来的女生是校董的女儿蜜娜,穿着崭新的制服和桃红色长袜,甜美得像芭比的女生,戴着黑瞳隐形眼镜,睫毛刷得可以当扇子扇风。

Vic?就是上周在班级聚餐上喝醉了跟她表白的那个男生?那纯粹就是误会。

脸上不是没有疼痛,心里不是没有羞辱感,但不想在鄙视自己的人面前也显现柔弱来。真夜蹭掉嘴角的血丝,毫不避让地凝视着对方的眼睛:“我没有。”“那Vic那天怎么会说喜欢你?!不是你勾引是什么?”

与蜜娜的歇斯底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由真夜平静到没有波澜的脸,她一字一句地重申:“我没有。”“你别在我面前装贞烈了,要是你再敢打Vic的主意,别怪我……”在蜜娜的第二记巴掌落下之前,她的手腕已经被真夜牢牢地攥住!

黑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着,真夜的眼里是冷到彻骨的决绝:“我不会允许同一个人伤害我第二次。”

不光是蜜娜,连一旁的岚也噤声,刚刚他还想替真夜受罚,可现在看来,他这个妹妹比他有气势多了。即使是在最危险的时候,岚想到的也只是牺牲自己去代替别人受罚,而不会想到反抗。“是吗?”蜜娜冷笑着收回了手,在书包里找着什么,“由真夜你果然很有个性,不过……”

话音未落,她已经掏出圆规,用针的那一头径直朝真夜扎过来。

寒光一闪。

圆规深深地扎进了岚的手臂。“喂!!!你……”连蜜娜都没想到慕音岚竟然会毫不犹豫地就帮由真夜挡住了这一下,她刚才用的力气那么大,要是扎到血管的话……“对不起对不起,学长,我不想伤到你的!!!”她惊吓得手一松。岚眉都没皱地将圆规拔下扔到一边,只顾着回过身问真夜:“你没事吧?”

真夜已经说不出话,有种叫感动的情绪在她的喉咙里涌动,想哭,又被她竭力地压制了下去。看着岚手臂上那个扎得很深很深的伤口,她一阵心疼,从书包里拿出纸巾帮哥包扎伤口。“好了,事情就到此为止吧。”岚分开了她们,心疼地看着真夜脸上刚刚被打伤的红印,“真夜,我们走。”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蜜娜并不甘心。“好……好……你等着……”她愤愤地看着慕音岚带着真夜离开,“你等着吧,由真夜。”

啪。啪。啪。

她的自言自语被身后的掌声打断,转头一看,是个陌生的金发男人,有华丽精致的五官,脸上的笑寓意未明:“居然在这里遇到他们,有意思。”

遇到他们?这个人说的是由真夜和慕音岚吗?“你也认识由真夜?你也讨厌她吗?”说不定这个男人可以帮上忙。

可他看都不看她一眼:“我的确认识他们,但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嘴角那丝不屑的轻笑倏忽消失,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不光知道他们的家在哪,现在连念的学校都知道了。呵,小七,你等着,我一定要把人给你带回去!”“K177班的同学集合!男生女生按照个子的高矮顺序排队!快!”

教导主任到了更年期,鼻子上的潮红永远没见消退过。讨论毕业晚会到一半的男女生们有些扫兴地站上专门用来拍毕业照的踏板。金发的男生走过去拍岚的肩膀。“慕音岚,好久不见。”

岚转头看见他时的表情,连真夜也感觉到愕然。“原千曜?你怎么……”他的脸色刹那苍白,“你怎么来了?”

被叫做原千曜的男生很西方地耸了耸肩:“天意喽。我刚接到一个客人的请求,正好路过这个学校而已。”

真夜疑惑地看着他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岚认识这个人吗?“岚,这个人是……”还没等真夜问完,岚一把抓过真夜的手大步大步地往校门外走。他攥住真夜手腕的力气大得惊人,疼得她一把甩开。“你怎么了?”真夜揉着被握疼的手腕,他们已经走到了校门口,“到底怎么了?我还要拍纪念照片的。”“不拍了!!”“可那个是很重要的照片。”“不拍了!!”“什么?”迟疑地看着岚。他脸上的神情紧张极了,似乎在隐瞒着什么,真夜忍不住问,“岚,刚刚那个人到底是谁?你……”

话尾被岚应声打断。“由真夜!你没听到我说话吗?!我说不拍了就不拍了!!!”“可……”“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哥哥,就给我听话!不要再多问!!”

真夜没想到岚也会这样斥责他,以往所有的冲突中,都是岚一再地退让,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她这个妹妹。这一切一定都与刚刚那个突然出现的金发男生有关,难道他是哥哥心目中最重要的人?

难道是昔日的恋人?

华丽伤感的禁忌之恋?!

汗,怎么可能?“一定是我想太多。”真夜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岚虽然很美,但喜欢的绝对是女生。这一点身为他的妹妹,是绝对可以放心的。

岚还有社团的事情要忙必须要回学校,但他还是不许真夜也跟着回去。被哥哥教训得没办法的真夜只能百无聊赖地拐到校门外的一家店里买烟。岚一直默默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看到她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那瞬间他突然有种奇异的预感,冥冥中觉得真夜迟早有一天要离开自己。

毕竟豹子都渴望着自由地奔跑,这像小豹子一样冷艳倔强的妹妹,终究是他慕音岚留不住的。

直到真夜的背影终于彻底地消失在街角,他这才孑然地叹着气,带着心底针刺般的疼转身离开。这种害怕失去的疼真难受。岚一路胡思乱想,慢慢地走回学校。经过的女生都忍不住回望这神色落寞的男生,他的背影高大清瘦,仿佛笼罩着一层又一层淡蓝的光芒。

他是活在无数女生心中、被她们暗暗喜欢着的慕音岚,优雅高贵如同王子般的人物。表面风光明媚的生活下,却藏着那么多永远不可言说的秘密。

从便利店里买了烟的由真夜站在大树的阴影里,撕开封口抽出一根来,细细端详。

Black Devil。黑色魔鬼。也有人叫它黑色幽灵。

尽管有标注日文字母,却是正宗的荷兰烟。外包装设计很独特,纯黑色小怪物坏笑着拿着一把叉,邪恶到可爱。通体是精致的黑色,夹在手指间有非常好的比例感。而烟嘴和烟丝之间的银色丝线过渡,更是将骨子里低调的华丽渲染到了极致。

又华丽又神秘的外表,点燃后是巧克力奶油味,弥散整个不开灯的房间。

为什么她就是戒不掉Black Devil?

一再答应岚要戒掉,又一再地重新拾起它。她迷恋这种味道,仿佛那气味里蕴藏着某种久违的熟稔和经年的记忆。

滴答。

有雨水滴在真夜的鼻尖。

不一会儿,整个城市被淹没在苍茫的大雨中,世界是一只深蓝的容器,容纳着每个人的寂寞。她靠在路边电话亭的玻璃门上抽了很久的烟,静静凝视雨丝。校服已经被雨水完全打湿,冷风一吹就禁不住发抖。

岚现在在哪?

手机也没有电了,真夜拿出一张电话卡塞进去,拨通了他的电话。“真夜?你是在学校大门往左走两百多米的那个巷子吗?红色顶的那个玻璃电话亭?”“是啊,现在雨好大,我在电话亭里躲着。”“站在那别动,乖,我去借把伞,马上就过来。”岚温润的声音让人安心。真夜觉得这雨滴落进衣领里也不再冷得让人皮肤发颤。

她放松了所有该有的警惕。

夹杂着嘈杂的雨声,真夜的身后有人正在悄无声息地接近着,朝她的后脑勺举起了手里的书包……

是天空的阴霾挡住了那个人的影子,所以在书包里的笔记本电脑敲在真夜的后脑之前,她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雨还在下,疯狂激烈,又浸透着浓郁的悲伤。“由真夜!你去死吧!”

去死!

去死!

去死!

快去死!

装着笔记本电脑的书包重重地砸在她的后脑勺,天地顿时黑了几秒。

像是整个世界的电源被拉断了,掉入深不见底的漆黑。

哒,哒。

砸到了真夜的人一闪身消失在厚重的雨帘里。真夜挣扎着捂住后脑扭头,只看到渐渐消失的那个身影穿着深蓝的校服裙子,还有那个人膝盖上的桃红色袜子。

是蜜娜,是她在背后下的狠手。

真夜低头看看自己捂伤口的手……

——全都是鲜血。

第六章 塞壬

她掌心中蔷薇色的液体迅疾地被大雨冲淡,伤口的疼痛铺天盖地地涌上来。

在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漆黑之前,她突然很想问岚:为什么爱是可以体会,但无法解释的东西?

刚刚砸伤她的蜜娜,也是被爱迷蒙了双眼吧?“真夜?”“真夜,你怎么了?”

电话那边的岚焦急地喊着,真夜手里的话筒咚地掉落。话筒被电话线悬掉着,在暴雨的风里摇晃。灵魂仿佛被巨大的磁吸力在一点一滴地吸走,完全无法控制身体的重量。

她顺着电话亭的玻璃门,无助地滑落……“真夜,真夜?”“真夜……”

捂住脑后的伤口,温暖黏腻的液体还在流淌,此刻就是像被遗弃的婴儿一般悄无声息地死在这条潮湿的巷子里,也不会有人知道。

不能,不能这么软弱!!

不能轻易地就服输!

可心里的坚强抵挡不过身体的虚脱。伤口发疼,她像被抽走灵魂的傀儡,开始无法左右自己的身体。

毫无尊严地俯身倒在下着倾盆大雨的马路上。四周空无一人,只有豆大的雨滴一颗一颗敲在眼皮上、鼻子上、嘴唇上、身体每一寸裸露的皮肤上的触感……真实得可怕。

……心底涌起悲哀的刺痛,酸涩像夏天的潮水涨满整个胸腔。脸颊贴在冰冷的马路上,被粗硬的沙砾硌痛了脆弱的皮肤。

倒在水雾弥散的大街上,乌云背后的阳光突然刺痛了她的眼睛,颈后的Tattoo也开始疼痛。如果真有宿命轮回,那一定是曾经欠下谁的债,所以这辈子要在皮肤上刻下如此深的印痕。

哗啦啦……

是水声,却不是雨声。

昏迷中的她突然看到整条街被奇异的黑色河水吞没。天空是美丽的幽蓝,河水浓黑凄艳,而河的两岸,是一整片美得醉生梦死的彼岸花。

彼岸花开开彼岸。

从粉红到绯红,从绯红到血红;从洁白到苍白,从苍白到尘埃。

如火地怒放,绽放到荼蘼又再次盛开。一朵连一朵,一整片连一整片,都预示着最甜美的劫难。幻觉中湍急的黑色河水一直绵延,淹没了她的手背、嘴唇、眼睛……

一寸一寸地被吞噬,快要窒息。

恍惚中,她看到有人正涉水走来,温柔地把她从河水中抱起。那熟悉的怀抱,温暖得让她眼眶湿润。

是幻觉吧?她这么猜测着:或许这就是临死的人的幻觉,甜美邪气。“岚?岚?是你吗?”迷糊中她睁不开眼睛。“不,我不是他。”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温润沙哑,好听到会让人瞬间地安下心来,“我是一直站在忘川边等你的人。”“忘川?”她挣扎着想看清楚他的脸,可他和她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墙。似乎记起了什么,可脑子还很痛,一片混沌。他的声音好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他就是曾经在她的梦境中出现的那个人吗?“是的,就是忘川。湍急的黑色河水凄艳迷离,一直绵延到冥王哈迪斯的宫殿。世间一切生命兼由这神秘的河水带来,又由这河水带走。忘川的两岸是盛开得如火如荼的彼岸花,在亲眼见到那些恶魔的花朵之前,你无法想象怎么有花朵能美得这样邪气伤感。”“彼岸花?”真夜下意识地想起自己脖子后面的Tattoo。“嗯,彼岸花是人类原罪的终结之花。真夜,你是被神珍爱的孩子。所有被神眷顾的孩子都注定要在活着时候历经百般磨难。”

他低头亲吻真夜的左手:“但是请相信我,在经历过磨难后,你会摘下荆棘中最耀眼的王冠。”“由真夜,你注定高贵。”

她手背上被吻到的那一块皮肤酥麻了一秒,迟迟不能醒觉。在他抬头重新与她对视的那一瞬,她终于看清楚那双眼睛——

果然是那片刻骨铭心的冰绿。

……“真夜?!!真夜?!!”“醒醒,别睡过去!”有人在掐她的人中,让她迷离的意识渐渐变得清晰。终于有力气睁开眼睛了,可映入眼帘的不是那个站在忘川边的陌生人。“岚?”她努力地微笑,竭力不让岚看出自己的虚弱,“是你啊。”“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有人对你做了什么?”抱着妹妹瘦弱的肩膀,他心痛得想杀掉自己,“你怎么会一个人躺在雨里?刚刚到底是怎么了?”“没什么……真的没什么。”真夜抬手抹掉哥哥眼角的泪,那泪水和雨水混淆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可你不能让人这么欺负!你是我的妹妹!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岚,我说了都过去了,不想再去追究了。”真夜揪着自己的脸蛋俏皮地笑,“我只在意你啊,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好了。”

她心里明白,岚这样优雅的人永远不适合争执和冲突,她不应该给他带来麻烦。

雨更大了,岚的眼泪混在冰冷的雨水中,掉落在真夜的眼睛里。她眨了眨眼,原来亲人的眼泪落进自己眼睛里时,是这么温柔的刺痛。“乖。”岚把她埋在自己的怀抱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在你身边,一直在你身边。”

被哥哥抱在怀抱里的真夜像个失了魂的木偶,她并不是因为伤口疼而失魂,而是那个冰绿眼瞳的男生说的一切都是那么令她着迷。真夜忍不住问岚:“岚,你相信这世界上有一条叫忘川的河吗?”“什么?”“我刚刚晕过去的时候,好像被一个陌生人从黑色的河水里救起来。最奇怪的是,他有一双冰绿色的……。”“冰绿色的眼睛?”“呃?”这下轮到真夜愕然,“你怎么知道?”

岚突然变了脸色:“够了,忘记吧。那都是你的幻觉!”

真夜没再问下去,因为即使她问了岚也不会说。岚最近有些奇怪,一贯安静优雅的他似乎很容易就被一些禁忌的字眼触怒。

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那冰绿眼瞳的男生原本只出现在她的梦境里,现在却出现在她的幻觉中。他仿佛是在一步一步地接近她的生活。

离她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岚带她去看医生,所幸没什么大碍。看完医生,岚背着真夜从医院出来,兄妹俩在点满了橙黄色路灯的公路上走着。哥哥背着妹妹的身影,像一个永远凝固的电影画面。“真夜,哥哥下周要出远门,你在家要好好照顾妈妈,更要好好照顾自己啊。”“你要去哪里?”“去北极,帮一家地理杂志拍摄一些冰川的照片,不需要太久,两个月后就回来了。”“两个月?!!很久啊……不能一个月就回来吗?”“一个月就回来的话,可能拍不到最美的照片啊,尤其是你以前说过要看的极光。”他安静地笑,“放心,我会为你拍到极光的,乖……”

月色温柔。她把下巴搁在哥哥温暖宽厚的肩膀上,脑子突然噌噌地出现了那个词——

Abbracciamento.

——不停的,不停的……长时间的拥抱。

现在就是最美好的瞬间,现在就是最温暖的时刻,真想、真想在被这个世界的嘈杂吞噬之前,在被黑色的潮水吞没之前,不顾一切地摁下生命的秒表。

3!

2!

1!

Stop!跟一切说停。

幸福终于碎裂成虚幻的镜相,而她多么多么想一步步踏入那迷茫的湖水中,在紫色的雾气缭绕中,静默成一只水晶雕刻的鹭,永远守护在那个叫“慕音岚”的名字身边。

回到家后的真夜努力地回想着那个将她从黑色河水中救起的男生,可脑子里像是被下了奇异的魔咒,自动过滤了有关那个人的一切。连声音都已经模糊,只记得那双冰绿色的瞳。

又温柔又冷漠。

今天又是月圆之夜,她站在镜子前看着脖子后的Tattoo,果然颜色又深了一些,有轻微的刺痛。“嗯,皮肤不错。”

窗台那边传来莫名的赞美声,真夜转头一看——

居然是他?“原千曜?!!”身后莫名其妙出现的男生有着丝锻般华丽的金色发丝,眼瞳是令人着迷的紫色。双手插袋,直视着眼前惊愕的女生,嘴角有若有若无的笑。“果然是由真夜,冷静得不像是常人,这样见到我出现居然也不会惊慌。”他站在窗台上,像是死神在守候着猎物。“废话少说,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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