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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20 12:5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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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思源

出版社:浙江出版集团数字传媒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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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争疯

谁与争疯试读:

谁与争疯安思源 著版权信息

谁与争疯

安思源 著

非经书面授权,不得在任何地区以任何方式反编译、翻印、仿制或节录本书文字或图表。● 序 我打心底里讨厌你和你全家● 第一章 我的爱如癸水(上)● 第一章 我的爱如癸水(中)● 第一章 我的爱如癸水(下)● 第二章 兔子也要繁衍后代(上)● 第二章 兔子也要繁衍后代(中)● 第二章 兔子也要繁衍后代(下)● 第三章 只是“之一”而非“唯一”(上)● 第三章 只是“之一”而非“唯一”(中)● 第三章 只是“之一”而非“唯一”(下)● 第四章 私聊会怀孕(上)● 第四章 私聊会怀孕(下)● 第五章 我想和淑雨解除婚约(上)● 第五章 我想和淑雨解除婚约(中)● 第五章 我想和淑雨解除婚约(下)● 第六章 赏你一粒蜜饯外加一个吻(上)● 第六章 赏你一粒蜜饯外加一个吻(中)● 第六章 赏你一粒蜜饯外加一个吻(下)● 第七章 昨儿晚上偷人偷得开心吗(上)● 第七章 昨儿晚上偷人偷得开心吗(中)● 第七章 昨儿晚上偷人偷得开心吗(下)● 第八章 我喜欢,我喜欢你(上)● 第八章 我喜欢,我喜欢你(下)● 第九章 沉醉温柔乡(上)● 第九章 沉醉温柔乡(下)● 第十章 四哥想要你(上)● 第十章 四哥想要你(中)● 第十章 四哥想要你(下)● 第十一章 我没打算放你走(上)● 第十一章 我没打算放你走(中)● 第十一章 我没打算放你走(下)●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四章:尾声序 我打心底里讨厌你和你全家

我对你的爱,谁与争锋,谁与争疯……

玉兔公子,如果对我好,把我伺候得干干净净,只是为了一己之私生吞活剥,那我宁愿永远眷恋在最初的萝卜坑里。至少那里没有自私、没有利用,只有温暖。

总之……情是用来虐的,伦是用来乱的。

夜色中的城楼在无数灯笼地映照下犹如白昼,守城的侍卫率领着成堆群众围在城楼边,动作一致地仰着脖子,一双双好奇目光聚向高高的城楼之上。

那里站着只本该住在月宫里的玉兔,确切地说,是站着个打扮得好像玉兔般粉嫩诱人的公子。满身的霜白恍如和月色融为一体般,衣袂飘飘,一派出尘之姿,只是面色上的阴霾就连愈渐凛冽的秋风都吹不散。

就在他身边还有颗红得刺眼的……萝卜。再确切地说,那只是个穿得好像萝卜的姑娘。

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跑到城楼上去的,从守城侍卫率先注意到他们起,至今两人已经对峙了大约半柱香的时辰。“你喜欢我?”终于,萝卜姑娘出声了。“呵……”玉兔儿溢出凉笑,皮不动肉不动连嘴角都没有丝毫牵动。“你喜欢我!”不死心的萝卜继续道,语气比方才多了份坚定。“啐……”这一次得到的回应是不屑轻嗤。“哼,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喜欢我!一天到晚偷偷瞄我,只要我跟你一说话就脸红,还把每个月领的俸禄都交给我让我买零嘴吃,这不是喜欢我是什么?”“是讨厌。”“嗳?”“听清楚,我打心底里讨厌你……和你全家。”第一章 我的爱如癸水(上)“十三荡要上学堂?!”“有什么问题?现在不是正流行吗,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家小姐都去你那求学了,我家十三荡当然不能和时代脱节。”姚家四少爷的桃花眸笑眯成了一条缝,满心思忖如何让自己妹妹融入上流社会,丝毫没在意到对面的人脸色越来越趋近于惨白。“姚、姚四爷,不能盲目追求潮流……您难道就不觉得‘十三荡’这名字完全没有知识份子的气息吗?难道不觉得十三荡的手完全不适合捧四书五经吗?难道不觉得硬是把萝卜放在一堆白玉翡翠里很不协调吗?”“不觉得。”差一点,他就要控制不住点头附和,好在千钧一发间,及时觉醒。“那不如……我介绍个夫子来府上……”“不用,我不想有人死在姚府,不吉利。”“那……我介绍家更好的书院……”“不用,我宅心仁厚,不舍得殃及无辜。”“……”卫夫人无语凝噎。想到自己一手创立、苦心经营、终于不再非主流的学府,即将沦为姚家十三小姐的后花园,她觉得痛心疾首、肝肠寸断!

谁是十三荡?这个名号在玄国都城琉阳,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南堰姚氏为五大望族之首。位极人臣权倾朝野,有姚家的份;外戚弄政架空皇权,也有姚家的份。姚家老爷子共有十三个儿女,最小的名叫姚荡,人称十三荡。”

刚巧与赌坊对街的场馆,生意格外兴隆,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侍童正兴致勃勃地转述着刚打听回来的消息,连上好的茶都顾不上喝一口。

端坐在他身旁,那位一身霜白衣裳的公子,显然就是他家主子。

他正支着颔,神情看起来呆呆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对面的赌坊门口,看起来像是全然没把自己侍童的话听进去。半晌后,他忽然出声了,“是那个姑娘吗?”“欸?”没料到自家主子会突然有此一问,侍童好奇地顺着自家爷的目光瞧了过去。

那头风景独好。

姑娘身着灿红色的衣裳,亮得晃眼,那双灵动的大眼更是逼人。

玄国民风开放,向来不讲究那些个男女有别的规矩,尽管如此,像那位姑娘般当街把男人高举过头顶,嘴里还骂骂咧咧,那仍是少有的。“讨厌!都跟你说了,不要把姑奶奶逼急了。不就是欠你点银子吗?你给我睁大双眼好好瞧瞧,我可是人称‘言而有信一诺千金欠债必还的十三荡’啊,我们姚家还会稀罕这么点银子?姑奶奶正赌得高兴,谁准你来讨债的!”随着她格外嚣张的话音,那双看起来纤细无骨的手臂越抬越高,被她举在手里的人也跟着上升到了一定高度。

只是,话音落,她的双臂也跟着一落。

那人活生生地被砸落在地,壮硕的身子制造出了重重的声响,也扬起了一地的灰尘。“十三姑娘!您要嚣张回姚家去,咱们吉祥赌坊可不是你家后院。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来人呐,别客气,给我把十三姑娘给扔远点。”眼看着她气势占了上风,赌坊里,忽然走出一到乌黑身影,书生打扮的男人俊得很,脸上神情却冷得让人直打寒颤,就连说话的口吻都带着种不容置喙的气场。“别别别……我、我自己走,自己走。哎呀,我又没说不还,就、就跟你的伙计闹着玩吗?”大势不妙,姚荡立即就换了副嘴脸,赔着笑,悻悻然地拍了拍衣裳上沾到的灰,配合地走人,临行前,还不忘阿谀地送上几句,“魏宁公子,改天我让四哥请您吃饭顺便把债还清了。下次我再来的时候,您可千万别不让我进去啊。”

这位叫做魏宁的公子,一直是姚荡恨得牙痒痒的。

也不记得吉祥赌坊到底什么时候易了主的,原先管账的那位和蔼得很,自从换了他之后,姚荡想赌个钱,都没办法清净。分明看起来是个书生,怎么就不做些读书人该做的事!

目送着那道灰溜溜的身影远离,围观人群也跟着散开了,魏宁刚打算转身回赌坊,目光一瞥,对上了茶馆里那道打量的视线。视线的主人一袭标志性的白衣,他没好气地送去一道瞪视,换来的确是那位白衣公子的傻笑。

见状,他嘴角一抽,不再搭理,转身,消失在了赌坊门口。“爷,回神了,人都走了,你还瞧个什么劲。”侍童伸手在自家爷面前挥了挥,唤回了他游走的神。“还挺好玩的。”白衣公子荡出一抹浅笑,温润如玉。“玩?九爷信里可没让你玩这个十三荡,人家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让你帮忙照顾着。”“我知道。”白衣公子呷了口茶,认认真真地点头。“我还没说呢,你知道什么呀。九爷和十三荡有过婚约,要不是因为被送去替您做质子,兴许他们俩都成亲了。现在信里又特地说了让您帮忙照顾着,这意思您是不是真的懂呀。”“嗯,我懂。”他再次认真点头。

那副呆呆傻傻的模样,让侍童眼前一黑,直觉得实在无法沟通了。

刚想再说些什么,一群人忽然风风火火地闯进了茶馆,走路都带着风的气势,招来了不少侧目。

无视了迎上前伺候的小二,为首的人只顾迈着大步,目标直指那位白衣公子。

他不请自来地落了坐,端起来闲置着的茶盏饮了口,甘甜夹杂的清香茶味让他满足地笑了笑,“喂,苏步钦。”“太子殿下有事吗?”被点了名儿,白衣公子恪守规矩地回道。“也没多大事儿,我听卫夫人说明儿学府有个姑娘要来,身为当朝太子,我有义务迎接新同学。身为当朝八皇子,你也有义务配合我。所以,我算上你那份了。”“怎么迎接?”苏步钦一脸纯然地眨了眨眼。“呐,我想吧,人家毕竟是姑娘,我们这一堆爷们一起迎接,怕是把人家给吓着了。所以,老规矩,石头剪子布,输了的人听从安排去执行。怎么样,有没有意见?”“没有没有。”就是有,他也不敢说。

目的达成,太子得意地挑了挑,挥手,把聚在身后不远处的爪牙全都唤了过来,开始前,他又抬眉看向苏步钦,问了句,“你出什么?”“剪子吧。”

太子会意地点了点头,自以为不着痕迹地用眼神在身后人群里环顾了一圈,抛去了一道道暗示。

于是……

结果可想而知,在所有人都抬出“石头”的时候,苏步钦老老实实地出了个“剪子”,还若无其事地摸着脑袋憨笑,回了句,“愿赌服输。”

这就是当今八皇子苏步钦,一个性子软弱到谁都可以跑上来踩两脚的人。若是其他皇子,个性软一点也就罢了,想来也没多少人敢在皇子头上撒野。偏偏,他是最不得宠的那一个,八岁就被送去敌国做质子,年初才回来,原因是身子太弱得了种怪病随时可能一命呜呼。

把姚荡送去最高学府念书,一直是姚家四爷和姚荡都挺盼望的事。

所不同的是,姚家四爷的目的是让她收收野性,能有点官家小姐的样子;而姚荡只想着学府同龄人多,她的好多姐妹团都在这儿念书,可以野起来能更畅快淋漓。

说是这么说,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把四哥的警告揣在了心里头。

不准闯祸,不准得罪学府里的卫夫人,要遵守学府里的规矩……可问题是,这学府出了玩儿还能做什么?她完全没概念啊。“学府里每天都要做些什么?”姚荡在一堆姐妹团的簇拥下,摇摇晃晃地走着。为了这第一天的报道,她可谓花尽了心思。云鼎轩的成衣、花想容的胭脂、琉璃阁的发钗、天路坊的靴履,全城最顶尖的奢侈品牌她全都忘身上堆了,压得都快有些走不动路了。

她的话音刚落,各色答案此起彼伏地飘来。“用膳、睡觉、逗玉兔咯。”“就每天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然后去调戏玉兔。”“我每天做的事很多呢。吃零嘴、看小艳本、研究新发型、逃课去买每季新上架的衣裳、欺负玉兔。”

——谁是玉兔?

立在不远处将这番对话尽收耳地苏步钦,迈开颀长双腿,突然出现,挡在了众人面前,打算自首领下这娘味十足的粉嫩名号。“啊!死玉兔!你鬼鬼祟祟地躲在山脚下做什么?吓死人了。”

尖锐的嗓音抢在他前头道出了“玉兔”的真相,他嘴角熟练地抿出无措姿态,声音轻得几不可闻:“我来迎姚姑娘。”“哈、哈哈哈哈,你?迎姚姑娘?笑死人了,话都说不清楚,你怎么迎?”“嘁,姚姑娘跟你非亲非故,轮得到你来迎吗?多事。该不会是为了讨圣上欢心,打算跟姚家套近乎吧?”

尖酸讽刺夹杂着刻薄讪笑声声入耳,他不动气不反抗依旧笑脸迎人。这些刺骂削不了他的肉扎不进他的骨,自然也就褪不去覆在他瞳间的无力之色,就连嘴缝间溢出来的辩驳声都仍是足以让人无视的调调,“我可以用唱的。”

如预料中一样,他这细若蚊吟般的嗓音,轻易就被姑娘们特有的唧唧喳喳掩盖。

由始至终,似乎是身为整个事件主角之一的姚荡都沉浸在木讷中,顶着一堆珠串金饰的脑袋转来转去,左右视线去跟随那些七嘴八舌笑话眼前这位公子的人。她捕捉不到重点,搞不明白学府派个人来欢迎她有什么问题?若是一定要挑些茬子出来,也无非就是这位公子为什么不举欢迎牌?为什么欢迎她的排场如此小?怎么也该夹道红毯吧。

正一头雾水处于困惑边缘时,忽地,一阵惨烈歌声从她身前颤抖着飘来,或者更该说那是一道吠嚎声,就、就像猪在临死前的最后嘶叫。终于,姚荡后知后觉悟出真谛了。“姚荡哟,我的妹哟,哟喂,我对你的爱哟,浓哟,哟喂,浓得好像你的癸水哟哟哟哟喂……”他想,不如还是直接引吭开唱吧。“噗!!”姚荡很难再维持镇定、置身事外,她朱唇微张,呆滞傻站在原地,品味那道扑面而来仍在持续的嚎叫声。

满心满脑只有一个念头——她竟然被人拦路告白了!第一章 我的爱如癸水(中)“玉兔!跟我进暗房!”忽然一道威严中透着庄重、气愤中又不失仪态的吼叫声响起。

闻声,“玉兔儿”立刻收了声,众人目光也一致地看向声音的主人,周遭霎时变得鸦雀无声。

姚荡吧唧了几下嘴,愣愣地看着来人一步一顿踏得甚为有力地逼近自己,那是个年近四十的妇人,挽起的发髻一丝不苟,几乎没有一丝碎发散落在外,修长的身段配上琥珀色长袍把她衬得好像巫师。

当姚荡再回神时,“巫师”已经停在了她身前,眉心聚得很近,眸色纠结地上下移动品评着她的打扮,一声不着痕迹地浅叹后,她拾起威仪,“你也一起来!”“我不要。你是谁啊?凭什么命令我?”在姚荡的印象中,暗房就是小黑屋,是用来关人的,又阴又冷还有蟑螂虱子,她有些害怕地后退了几步想要逃。“卫夫人。”那位“巫师”露出雪白牙齿,微笑,回道。

姚荡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想起四哥的再三警告。

她哭丧着脸,求救地目光飘向身旁那些方才还和自己一起嬉闹的姐妹团,可那些人却默契地全都避开了她的视线,充分表现出“大难临头各自飞”的画面。无奈之下,姚荡只好舔了舔唇,视线紧锁住自己那双镶着两只布萝卜的靴尖儿,认命地跟着卫夫人朝传说中的“暗房”走去。

一场闹剧落了幕,始作俑者算是完成了使命,还笑得格外开心。

这刺目笑容看在姚荡眼里愈发觉得他是故意的,说什么欢迎她,就是想让她难堪!

招谁惹谁啊?她连这只“玉兔儿”是谁都不知道,这人凭什么要害她呀。

不知检点、不识礼数、不懂尊卑。

寥寥几项莫须有的罪,就把姚荡锁进了小黑屋里。尽管这里并不黑、有茶点、有暖炉,可她仍旧觉得不甘,本是带着兴致勃勃地心情来学堂的,谁曾想会出师不利。“不得对卫夫人无礼,一日为师便是终身为母。”蜷在角落里的姚荡翕张着唇瓣,不断咕哝着早上出门时四哥千叮万嘱的教诲。唯有如此,她才能隐压下澎湃的冲动。

只可惜,怒火还是不受控制地窜到了喉咙口,既然不能对卫夫人发泄,那总不能放过罪魁祸首吧?想着,她悠悠地转过头,阴森森的目光紧扣住另一边的“玉兔儿”,直至瞪到对方缩手缩脚不敢直视,她才气呼呼地吼道:“你到底跟我有什么仇,做什么第一天就要这样整我?”“对不起对不起……”他颤了颤,双手环住曲起的膝盖,露出一丝腆然微笑,“是我不好,跟他们打赌,刚巧输了,所以才被派来对你唱小曲,姚姑娘别误会。”“打赌?你们竟然敢拿姑奶奶打赌?!”她猛地站起身,吞咽下的气焰全数释放。

他居然不怕死的在连累了她之后,还残忍至极地将真相全盘托出。什么叫“别误会”?潜台词是想说他断然不会看上她吗?“不不不不、不是,是是、是他们打赌,我就看看我不说话的。”他抬高下颚,丝毫不介意处于劣势地仰视她,不断地摆手摇头,企图想安抚住这位脾气看来很火爆的十三荡。“你丫的给我把舌头捋直不准结巴再说话!前因后果,我要听前因后果!”“哦。”他乖乖点头,嘴角拉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讨巧点头,深吸了口气后才开口,“是太子说十三荡今儿第一天来学府报道要给她一个惊喜,所以硬拉着我一块玩石头剪子布玩之前又问我出什么我说出剪子结果他们全出了石头把我砸输了,我就来唱小曲了。”

匪夷所思是姚荡眼下所有的情绪,原来他讲话不结巴的时候可以如此顺畅,又原来这天下间竟还有人蠢得如此无可救药,人家摆明了耍着他玩,他还一副无怨无尤的死相?“你爹娘生你的时候没问题吧?是时辰没挑好抑或是喝醉了?他们没考虑把你塞回炉子里重新打造吗?”她凑近再凑近,难以理解地端详起他。

分明有张漂亮得令人发指的脸,月白色的长发松松垮垮地挽了个髻,用精致的发饰固定住,发饰的尾端还有几抹流苏垂下,盖住了耳郭,像是极为随意的打理,却很清爽;盘扣深衣外罩着皮草大氅,银红丝绦束出楚腰。姚荡暗叹摇头,无奈地感叹起暴殄天物,人物综合平均分偏是被那颗不够聪慧的脑袋给下拉了。

注意到她毫不避讳赤条条的视线,他酡红着脸,不自在地别过头,害羞腼腆的模样当真像只受了惊的兔子。舔了舔唇掩去孤男寡女相顾无言的尴尬后,他轻声回道:“姚姑娘,我没有爹,只有父皇。”“啊?”轮到她受了惊,瞠目结舌只挤出一个象征错愕的单音。

父皇?那是皇子对圣上的称谓吧。所以,眼前这个看似软弱无能好说话、温吞中庸好蹂躏的玉兔儿,其实深藏不露是当今皇子?没理由啊,最高学府里大多是达官显贵家的公子小姐,还有不少皇子公主,理应都知道他的身份,有谁敢这样欺负皇子,那是搞不好会被株九族的罪吧。

思来想去,几番挣扎,姚荡只分析出了一个可能性,“你是八皇子公子钦?”“呵、呵呵,许久没人这么唤我了,姚姑娘还是叫我苏步钦或是死玉兔吧,那样我会更习惯些。”他憨憨地伸手摸着自己的后脑,纯然笑容染上眉梢。

姚荡震了震,沉睡的母性光环在萌动,勉强算是同命相怜的情绪在滋生,她咬了咬唇,郑重点头,扑上前,全然不顾他闪躲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友爱拥抱,还附带着用手掌轻拍他的背,以示安抚,“往后你不会再被欺负了,我罩你!”“……”他不语,任由她像是逗弄婴孩般蛮横地将他挤在怀里。怎么罩?如同这般一直抱着吗?会不会觉得勒得太紧了些?能否考虑换个姿势相拥?“放心,没人敢与姚家为敌,也没人敢跟我斗,以后你就跟我混,吃香的喝辣的拉肥的,一样都少不了你!嗯嗯!”

一辆辆宝马香车停在山脚下,陆续接走了各家的少爷小姐,喧闹了一整天的最高学府归于静谧。浓重的暮霭之色覆染住学府前头的孔庙,几缕轻烟袅绕在殿里,忽地,一阵不太和谐地惊呼声打断了这份安静。“保护你?姚家十三小姐说要保护你?爷,这笑话太冷了点吧。”“我没有说笑。”苏步钦略微放慢脚步,转头,漂亮凤眸认真瞪着身旁一惊一乍的侍童。

闻言后,苏又旦蹙起眉心,单从自家主子的神情中很难猜测出他的情绪,他斟酌了片刻,才收敛错愕,反问道:“她凭什么?”“姚姑娘说,没人敢与姚家为敌。”他扬起嘴角轻笑,一五一十地复述着姚荡说过的话。“得了吧,姚四爷今儿放话了,说是十三荡往后不管闯了什么祸,都与姚家无关。”主子不问世事,他这个做侍童的当然要第一时间掌握各种消息,尤其是那几家望族,哪怕是稍有动静他都能嗅到。“咦?”苏步钦眉梢动了动,轻软的音调。“生意人不是最重信誉了吗?姚四爷不像是会出尔反尔的人。何况他撂下话就离开了琉阳,说是去各地巡视商铺了。”想了想,又旦提着几分担心,多了句提点,“爷,你还是离十三荡远些吧,太麻烦。照顾她的方法多了去了,再说,她那种性子,谁敢欺负她。”“有多麻烦?”一则漫不经心的问题从他的嘴缝里飘出。

可苏又旦还当真寻思起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多麻烦?这要怎么衡量?出了名的嚣张跋扈,名声臭到连街边乞儿都不稀罕她的施舍;三天两头的打架滋事,前些日还听说在赌坊输了不认账,最后还得姚四爷去赎人;据说还强抢人家小妾拉进府里做丫鬟……诸如此类的事迹,一整夜都说不完啊。

就在又旦纠结着该用什么词汇一言以蔽之时,有人替他来诠释了。“哎哟,兔八弟,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这般尖锐讥诮的语调,苏步钦不用抬头,也能猜到来人是谁。他恭谨作揖,垂下眼眸不敢直视来人,唯唯诺诺地给出回应,“是啊,太子还没回宫吗?”“呵,特地等你。”说着,太子举步,逼近他。却被忽然蹿出挡在苏步钦面前的又旦硬生生地截住,他不悦蹙眉,厉声喝道:“死奴才,我们兄弟间说话,有你什么事,给我死一边去。”

居高临下的命令并没吓退又旦,倒是苏步钦抬了抬手,轻搭在他肩上,未发一言,却让轻易让又旦乖顺地退到了一旁。

这一幕落入太子眼中,愈发觉得憋气,他说的话还不如苏步钦有份量?斜瞪了又旦一眼后,他暗暗把这笔账记了下来,矛头又一次对准了苏步钦,打算先把今天的帐清干净,“你以为巴结了十三荡就能把爷吓住?爷会怕了她?!”

话落,他头一偏,眼风扫过身后那群狗腿。

众人迅速会意,领头的是工部尚书家的公子,手落在了苏步钦的衣襟上。

——砰。

闷闷的声响在孔庙的大殿里回荡。

苏步钦只觉得身子被人甩了出去,眼前一黑,下意识地用手臂去撑,一阵皮搓开的刺痛感自掌心传来。“知不知道她刚才跟爷说了什么?她说你是她的人,警告爷往后再也不准碰你,是警告!”怕苏步钦的理解能力不够,太子特地把重点提了出来。边说,他边举步,直至把苏步钦逼到了墙角。

他抬脚踢跨在苏步钦的肩边,稍稍弯身,手肘轻撑着微曲起的膝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面前狼狈的人,稍稍觉得畅快了些。

偏偏这只“死兔子”不懂看人脸色,尽挑了些太子不爱的话说,“姚……姚姑娘她也只是被家里人宠坏了,以为姚家无所不能,所以才那么不知天高地厚,太子别同她一般计较。我经常陪你玩石头剪子布就是了,太子还是别去找她麻烦了。”

听起来像是求饶,可太子却觉得刺耳极了。什么叫“以为姚家无所不能”?姚家那群人平时见了他不行君臣之礼也就罢了,至少个个都还懂得客客气气的,现在算什么意思,连个庶出的死丫头都能蹦到他头上了,他还必须碍于姚家势力忍气吞声,不去找她麻烦?呸!笑话了!“帮她求情?还真是情深意重啊。想要表现男人气概是吗?好啊,我放过她,就由你代她受过咯。”太子索性把所有的气撒在了苏步钦身上,说完后,他便放下腿,站直了身子,轻佻地吹了声口哨,手一挥,示意狗腿们可以行动了。“太子爷,要怎么玩?”狗腿还是有理智的,苏步钦毕竟是个皇子,没有太子的明示,谁也不敢做出头鸟。第一章 我的爱如癸水(下)“今儿玩点新鲜的吧。”扬唇露出一抹坏笑后,太子的视线停留在了苏步钦身上那件华贵的衣裳上,依稀记得这是父皇前些日嫌苏步钦穿得不够体面,特地赏赐的,可惜这兔子配不上这名贵料子,“把他衣裳扒光,谁拿到衣裳就到爷这儿来兑奖,奖品丰富。”

可想而知,奖项设置如此诱人,谁会不卖命?

苏步钦错愕回神,掀开眼帘,视线涣散的绿瞳凝了凝。皮肉之伤玩腻了?蹂躏人的手段也开始走高端路线,流行起精神鞭挞了吗?

奉命而上的人挡住了光线,被围困在阴暗角落间,苏步钦清楚自己逃不开,他们甚至没给他做足准备的机会,顿时就蜂拥而上。他下意识地伸手挡在前头,微偏过头,视线掠过人群落在了一旁的又旦身上。

淡淡的一道视线,几乎没有夹杂丝毫的情绪,却让护主心切的又旦不得不收住冲动,落在腰间佩剑上的手无奈移开,最后索性别开视线。唯有不去看眼前的画面,才能够做到安守本分;也唯有他安守本分,太子爷才不会变本加厉。

当苏步钦被强行剥去衣裳后,殿里顿时陷入静谧,太子诧异地看着楚楚可怜缩在墙角的目标,并没能如愿见到光着膀子的苏步钦……“死绷带兔!你有没有毛病?大男人居然还在衣裳里头绑布条!”“别碰我。”苏步钦忽而出声,仍旧是轻浅嗓音,如柔风过境,只掀起些微涟漪,勾勒不出波澜壮阔的气势。却又似乎不同于以往,一字一顿间的吐纳,透着别样的情绪。

太子愣了片刻,蹙眉看向面前那个低垂着头的苏步钦,像是颓败的,可又让他觉得有种不寒而栗的气息。最终,他把一切归咎于阴冷的寒风,反倒对那层布条存在的意义更为好奇,“继续,继续剥,把那些缠在他身上的白布条给剥下来!”

太子爷意志坚定,自然没人敢再进谏违了他的意。

冷眼看着面前那只“绷带兔”被一层层剥开,太子的嘴角不断抽搐。他到底每天是有多闲?可以闲到把自己绑成这样?就算是个娘们,都无需如此洁身自好吧!

半晌后,手下的人大功告成了,太子的表情却比先前更惊愕了,四周又一次归于沉寂,蓦然响起的清脆声响变得尤为刺耳。

——啪!

苏步钦猝然抬头挥手,看起来只是指尖轻擦过某只还来不及从他身上移开的爪子,可这“轻擦”制造出的声响足以泄露出实际威力。喉头在他白皙光洁的脖间轻颤了下,那双向来只承载着天真的眸冷冽得有些突然。

只是,谁都没心思去在意他的转变。

除了又旦之外,那一双双眸子全都聚集在了苏步钦赤条条的身子上。试问,若是一只软弱、没个性、人人随意蹂躏的玉兔,被扒光后却赫然回馈给众人一道诡谲纹身,以线条来看是只正弓着身子的黑豹,栩栩如生,兽瞳间仿佛还散发着危险光芒,极为传神,这种意料之外的冲击感,让人怎能不惊讶?

有纹身不奇怪,他若是纹只兔子,太子很能接受。可偏偏是只性机警、擅蛰伏的豹。

一道道费解又失神的目光,让苏步钦眼神一沉,思绪变得有些模糊。他似乎见到了有个明黄色的身影就这么立在他跟前,负手而立,含着玩味笑容,带着赏玩之意用视线便碾碎了他的尊严。

冷着脸,他抬起手,没人知道下一刻他原本究竟想做的是什么,因为有块板砖不安分地从殿外飞了进来,不偏不倚地砸中了某只狗腿的脑门,随即而至的是道怒不可遏的娇嫩嗓音。“你若是有种就去把均国皇子的衣裳给扒了,欺负自家皇弟,算什么男人!”

甩出板砖后,姚荡拍了拍手上的尘,冲上前拦在了苏步钦跟前,顺手解下身上的大氅塞进他怀里,不怕死地朝着当朝太子爷叫嚣。“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教训我。以为抬着姚家的招牌,本太子就不敢动你是不是?”“哈,太子爷也需要自己动手?禀告圣上说姚家十三小姐忤逆犯上、意图谋反,诛了姚家九族,不就得了。”她极为挑衅地往前迈了一步,瞪大双眼死死逼视着太子,好心地帮他出谋划策。“你……”任是目中无人如太子,仍旧知道姚荡惹得起、姚家却动不得,若是真这么做,怕是离改朝换代的日子也不远了,“好,别说爷以权谋私。这只兔子就放这儿,你大可以带他走,但你最好想清楚,领着他跨出这院子,往后在学府你就别想有好日子过!”“啐。”她不屑地嗤出声,跨步上前,有些吃力地扶起苏步钦。

见状,又旦挣回神,赶紧上前帮忙。

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姚荡把苏步钦给带走了,只留下一干不知所措的围观群众,外加脸色难看至极的太子爷。“笨蛋!傻子!白痴!被人欺负成这样都不懂反抗!”“有权也不懂得用,老天爷让你投胎到皇家,真是暴殄天物!”

阵阵咬牙切齿的谩骂声不断从姚荡唇间飘出,为了表现出自己的怒其不争远不止于此,她还用力地踏着每一步,恨不得把脚下的阶梯给蹬穿了。偏偏身旁的男人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她的不爽,竟还能扬起一丝和他身上青紫伤痕全然不符的笑容,他到底是有多习惯这种屈辱至极的生活啊?就哪怕一丁点的反抗精神都没勇气挤出吗?“笑什么笑!也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活像是倌倌楼里伺候人的兔相公。你好歹是堂堂八皇子啊,就算曾经沦为在质子,也不能这样自暴自弃。架势懂不懂?麻烦拿出点皇子该有的架势啊!”显然,姚荡已经快被气得呕出血了。

再看向身旁的苏步钦,散漫地把她的大氅搭在肩头,连系带都不懂得系,任由它敞开着,招摇着惹人垂涎的赤裸上身,简直就跟那些卖艺卖笑兼卖身的男人一个样。“姚姑娘,我七岁就被送去均国做质子了。呵呵,还没来得及学皇子该有的架势。”他弯起嘴角,加深笑意。“笨蛋,就是像我刚才那样对着太子大小声的架势!”“哦。”他露出一脸“孺子可教”的神情,用力点头。

却换来了姚荡的将信将疑,她完全有理由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听懂了,又是不是真的会运用了?转了转眸子,她觉得还是保险一点好,“呐,你现在试着对我吼吼看。”“上车。”“欸?”这不是吼,是命令!“我说,上、车。”“……”她没听错,这真的是命令。是彷佛可以蔑视万物、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口吻。比她对对着太子吐出的大小声更具威慑力,比太子张口闭口爷来爷去的更有君上架势。“我不想说第三遍。”“你你你你……”姚荡转身,不敢置信地瞪着他。见他已经钻入恭候在山门外的马车里,葱白手指挑聊着车帘,身子微弓,脸色冷峻,眉梢挑出的弧度甚是漂亮又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容置疑。

瞬时,她脑中蹦出了个大胆又离奇的猜测,他的柔弱好欺负,该不会全是装的吧?

很快她就自我否决了这天真愿望,因为马车里的人即刻就被打回了原型。

绿瞳间的清冽神色涣散开,取而代之的是无措,另一只手搭上了后脑,尴尬揉抚,憨憨笑意跃然于嘴角,他噙着极不自在的语态,为自己方才的表现而忐忑,“唔,我实在不会吼人,是不是学得很不像样?不好意思,我……”“没有没有,很好!贵在神似!保持住!”

保持?他听话地再次扫去清澈笑容,瞳孔间的不耐氤氲住一缕阴霾覆在了眉宇间,“你若是想冻死在这,那恕我不奉陪了。”“欸,等我,等等我……”这杀千刀的死兔子悟性会不会也太高了点?不仅神似还形似,当真就撂下帘子,示意随侍挥动马鞭,弃她于不顾。姚荡咬牙,不知道是该欣喜自己的教导有方,还是该咒骂他的忘恩负义;倒是很清楚她傻乎乎地在山脚下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了,都没瞧见姚府派来接她的马车,若是不搭这顺风车,她是真有可能会被冻死在这。第二章 兔子也要繁衍后代(上)

自然地,苏步钦没敢让姚荡追太久,最终还是恭恭敬敬地把她迎上了马车,送回了姚府。

透过马车窗户,他凝神静看着那栋巷子深处的奢华府邸。

门楣上悬挂着的匾额,只简简单单地写了“姚府”二字,不含任何官阶。仅此而已,也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忽然的,视线范围内的景物被苏又旦那张欠扁的笑脸所取代。

苏步钦歪过头,不明就里地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模样。“爷,该是瞧够了吧?我们能回府了吗?”“哦。”他收回视线,像是乖巧地应了声。“爷啊,别怪旦旦啰嗦,我还是得提醒您一遍。这十三荡呢和九爷有婚约,这九爷呢是您一奶同胞的弟弟……”

他是真的很啰嗦,同样的话竟然可以不厌其烦地说上那么多遍。

苏步钦本想拿出耐心,再虚心接受一遍,也算是卖给面子给他,可不远处突然传来的嘈杂声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了,“怎么回事?”“欸?”又旦后知后觉回不过神,就瞧见苏步钦视线定定地落在姚府门口。

顺着他的视线,又旦才发现方才还静谧肃穆的姚府门口,眼下简直堪称鸡飞蛋打。

去最高学府报道的头一天,应该是什么感觉的?

对于姚荡而言,只有一个想法……

——要找四哥抱怨,这日子不是人过的!哪有第一天就被罚跪的!哪有到处喊打喊杀还剥人衣裳的!哪有累了她一整天还不派辆马车来接她回府的!!

这种想法在她跳下苏步钦的马车、跨进姚府后,越来越强烈。

然而,守在院子里的家丁却只给了她一句回答,“四爷去外地巡视商铺了,跟老爷说是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不可能!他都没和我提过。”四哥去巡视商铺是常有的事,一年半载才想到回家一趟也实属正常,但往常他都会先告诉她,还会叮嘱她乖乖地别闯祸。这是姚荡记忆里,他第一次走得如此仓促。

所以,她绝对有理由怀疑是爹把他逼走的!想着,她转头就往书房走,通常这个点她爹多半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可才刚旋过身子,那些家丁就齐刷刷地挡在了她跟前,“走开。”

她的声音很轻,比起在外头嚣张的模样,反而对着家里的下人时,是难得露出的怯弱。“十三小姐,老爷吩咐了,不准你进府。”“……为、为什么?”她目瞪口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她爹从不给她好脸色看,这她习惯了,但赶她出家门……好歹也给个心理准备啊!“这个月的衣裳,小姐一共要了三套,赊了人家六两白银;胭脂,小姐赊了五两;发饰,一共是十两;冬靴,是二十两;哦,另外还有您欠下的赌债,连本带利据说是一百两整。这儿是账本,您要不要过目一下?老爷说,这季度的零花早就给您了,等您付清了这些帐,他随时欢迎您回家。尤其是那笔赌债,老爷说一天到晚有人来姚府要债,怪难看的。”

管家推开了那些家丁,挡在了姚荡跟前,噼里啪啦打着算盘,一笔笔地跟她清帐。那些数字听得她晕头转向,只晓得她欠了好多银子,还顺带被扣上奢侈无度、挥金如土的罪名。“那……”好不容易,姚荡把话儿给消化了。要她自食其力是可以啦,但也不至于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不给她吧。“你们几个,帮小姐把细软拿出去,顺道把小姐送出门。”不等姚荡把讨价还价的话说出口,管家就熟练地抛出命令,似乎已经预感到接下来的画面会很混乱,率先拔腿闪人。“啊喂喂!刘叔,刘叔!给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吧?不用那么绝吧?我怎么说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啊……要不然你去告诉我爹,最多我以后不吃不喝,上学堂基本靠走的,穿衣裳基本靠打补丁的,哦哦哦,我还可以帮忙做丫鬟的活,辞了个丫鬟让我住吧,睡下人房也没关系……不要推我,让我把话讲话完啦……不要丢我的东西哇,所有家当了呀……”

姚荡的话还是说晚了,又或者即便她说早了也不会用人理,总之她那点屈指可数的家当,仍是被毫不留情地丢到了门外。

砰!

一阵推搡让猝不及防的她拌到在门外阶梯边,石梯边沿的尖锐刺得她脸颊一阵刺痛。

砰!

顾不上去揉抚探视脸颊上的伤口,又是一道声响,姚府的大门重重地被关上,似乎是怕她继续死缠烂打般。

身旁刚好有个穿着姚家粉色丫鬟服的姑娘路过,扫了她眼,是居高临下的架势,脚步就从她身上跨了过去。姚荡认得那个丫鬟,是六姐房里的。眼睁睁的,她瞧见丫鬟用门上铁环紧扣了几下,喊了声,姚府大门徐徐拉开一条缝,让她侧身钻了进去,很快,又阖上。

姚荡眯了眯眸子,瞪着那扇朱红色的气派大门,多可笑,说是姚府十三小姐,可其实她连个丫鬟都比不上。

她也没闲情再去顾及形象,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转眸看了眼散落一地的杂物,之前滔滔不绝的力气全数散尽,这真的就是她的全部家当了吗?

为什么就连筷子都有?她爹就连她用过的一双筷子都容不下?!那碗呢?也顺道把碗扔出来呀,走投无路时还能扛着家伙去要饭。

苦中作乐的情绪在她捕捉到落在门边石狮旁的东西后,再也维系不下去了,一股酸涩在心尖上梗着,刹那便涌上了喉头。随后的感觉她没有心思去细细品味,走到石狮旁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拾起那块牌位,撩起衣袍下摆,擦拭了几下。

——喜凤。

深褐色的小小牌位上,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是她娘的名,并没有姓。据说出嫁之后便要冠上夫姓了,只是至死,爹都不屑在娘的牌位上添上“姚氏”二字。

姚荡把牌位藏进怀里,收拾好心情,一点点地把地上那些东西捡起来塞进散开的包袱里。还算好,都是些玉饰金银器,当掉的话应该还能凑合过日子吧?问题是,去哪过呢?“姚姑娘。姚姑娘!姚姑娘?”“啊?”一声声的叫唤把沉浸于冥想状态的姚荡拉回了现实,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眸,下意识地朝着声音来源看去。

视线对上的是一只煞是好看的手,指节修长,白皙干净,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就是掌纹错乱了些。那股香气,竟让她鼻间涌起一股暖意,还没瞧清手的主人,就无端生出眷恋,不知不觉的,就探出指尖交握住那只手。“上车吧。”

那道好听到惹得人心酥酥麻麻的嗓音还在持续,她抬起头,当看清眼前的人后,不禁一愣,“兔、兔相公?”

闻言,他脸颊边泛起潮红,没再说话,腕间力道稍稍加重了些,把她拉上了马车。“去哪?”“我家。”他答道,视线垂下,落在她怀中的包袱上,溢出一声笑,“或者暂时可以称为我们家。”

姚荡不知道其他姑娘听了这话会是什么感觉,这平实话语却让她心头微颤,颤出一股说不清的酸痒滋味。他没有问太多,也没有端着居高临下的同情姿态说要收留她,只是一句“我们家”,让她随时随地处于紧绷状态的泪腺松了闸。

她背过身子不想让任何人看见眼泪。

似乎是如了愿,身旁的苏步钦没丝毫的变化,依旧是那种夹着笑的平缓嗓音,娓娓絮叨着:“姚姑娘爱吃什么?我们家什么都一般,厨子倒是很一流,父皇御赐的……”

她没心思去细听那些话,只觉得一条帕子被塞进了手心里。“不过我们家没丫鬟,都是男人,不知道你住得惯吗?明儿我差人去跟母妃说,让他拨些宫女来。姚姑娘还缺些什么?我让人去置办……”

话音仍在,他分明是知道她哭了,却又极力想借着唠叨来佯装不知。笨死了,那做什么还要递帕子给她嘛,装都装不像!姚荡吸了吸鼻子,用帕子胡乱抹去了眼泪,原本是打算就此收住情绪,然而,当不经意间嗅到他的帕子上传来的味道后,向来算得上牢固的心理防线又一次崩塌了。“哇呜……为什么连你都有爹疼……”“姚姑娘,我没有爹,只有父皇。”“你用的防皲膏哪家铺子买的,呜呜……我就缺这个……让人去置办、置办呀……”“我不用那东西。”还真当他是女人了?有哪个纯爷们会用这种娘里娘气的玩意。“呜,呃……”她已经没什么精力再说话了,只有隐隐抽噎还在响起。

原来哭完之后会那么累那么想睡?姚荡把那条帕子捂在了鼻子上,靠在马车上,慢悠悠地阖上眼帘,时而又挣扎着想睁开。

帕子上的味道,让她安心。小时候,每到冬天,娘都会亲自用热帕子给她擦脸,然后帮她涂上这种味道的防皲膏,娘的手上一直都有这种好闻的气味。

娘还常抱着她说:玄国的冬天真难熬,以后娘带你回家乡过冬,娘爱闻家乡冬天的潮霉味。

至今,姚荡都不知道……家乡,究竟是哪?

随着马车的颠簸,“咚”的一声,她的头顺势落在了他肩上。他收住话音,从她均匀的呼吸中猜想她该是睡着了。他抿着唇,转过眸,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本是最不想和姚家扯上关系的,能避则避。

但偏偏撞上了这么一幕,她若只是因为挥霍无度被赶出府,倒也罢了,完全不值得同情。

然而,瞧见她蹲着神擦拭她娘牌位时的神情,苏步钦禁不住泛起股感同身受的无奈感,那双手情不自禁地就伸出,把这不该管的闲事拉进了马车。第二章 兔子也要繁衍后代(中)“咦,这厅堂怎么冷飕飕的,那个谁谁谁,去找些棉褥子铺凳子上。真是的,红木椅子又冷又硬,不铺棉褥子怎么坐啊。”“哇、哇哇!书房怎么连本书都没有啊,兔相公,明儿给我些银子,我去给你买些书吧。”“啧啧,这院子阴沉沉的,像我这种女孩子阴气重,不适合住。兔相公,不如咱俩换个屋子睡?”

……

精神奕奕的聒噪喊声把苏步钦的钦云府填得满满的,向来冷冷清清的宅子里顿时热闹了不少,待在花园里胡侃的随侍家丁们谁也没逃过被呼来喝去的命运。眼前这突然造访的姑娘,俨然一副钦云府女主子的架势,再看向自家真正的主子,也不过是亦步亦趋地尾随其后、不发一言。

嗯,很显然,这姑娘来头不小,识相地就该听命行事莫得罪。

于是,钦云府上上下下忙成了一团,而苏步钦……万事好说话地收拾包袱,从主院子搬去了专给客人住的别院,偏偏某人尤为得寸进尺。“欸,兔相公,我觉得你这边风景比较好耶。你看,好多奇花异草,假山也叠得比较漂亮,不如这园子腾给我晒衣裳用吧,反正你看起来也不像爱赏花赏月赏假山的人嘛。”

他的确是没那份闲情赏花赏月赏假山,但!也同样没嗜好去赏那些悬挂在假山棱角上的肚兜、亵裤和衣裳!她还真是完全不把他当男人,甚至连他府上所有人也连带着不需要被当成男人?“爷,您悔了吗?”看着面前“彩旗”飘扬的景象,苏又旦揉抚着皱成一团的眉心,无语凝咽,分明觉得即将有股温热液体从眼角淌下。“有点。”闻言,苏步钦嘴角暗抽,伸手抚住那颗正在绞痛的心,对于悔意丝毫不加掩饰。

正想着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主子时,余光瞥见不远处的银杏树后站着个探头探脑的身影。

又旦收起玩心,替苏步钦发问,“王总管,有事禀报?”“是这样的,我瞧爷带回来的那位姑娘脸上有伤,是不是该去其他皇子府上借几个能干的丫鬟来,一来能帮那位姑娘疗伤,二来也能伺候她。”“好……”总管话音还没落尽,苏步钦就迫不及待地应允。

神情间看起来分明是觉得这提议妙极了,却被又旦硬生生地打断,“不用了,又不是什么贵客,一些小伤不碍事,爷身上的伤比她严重多了。”“可是听那位姑娘说是姚家的,钦云府怕是怠慢不起。”“那一会就让爷亲自去慰问下。”眼见王总管似是还有话要说,又旦迅速补充了句:“难道王总管觉得皇子屈尊降贵的慰问,还不及几个别处借来的丫鬟?”“怎么会,那些身份卑微的丫鬟怎么能和爷相提并论。既然又旦有安排了,那我先告退,姚姑娘说肚子饿,我去吩咐膳房煮些宵夜。”

王总管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院子里,苏步钦勾起嘴角一丝淡笑染上了眼角眉梢,抬起的指尖落在又旦的脸颊上,用力地掐了掐,满意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再次被该有的稚嫩覆盖,“这才像样,才多大的人,上下都没成型,太老成的表情不适合你。”“还不是为了护着您。”又旦微红着脸颊,挥开了他的手。“往后不用了,我有姚姑娘护了。”说着,他举步,穿过那一面面随风飘扬的“彩旗”。“就她?得了吧,不害你我就给他们姚家上高香了,今儿若不是她去挑衅太子爷,您至于遭这罪吗……”又旦嗤哼着,恨不得把十三荡从头到脚贬一下,可却发现自家主子完全没心思听,兀自离开了,“欸,爷,您要去哪呀?”“慰问钦云府怠慢不起的贵客。”

苏又旦收住声,拔腿便追了上去,充分表现出寸步不离的护主之心。

只可惜,苏步钦并不领情,眼见姚荡住的屋子就在前头,摇曳烛火将她的身影倒影在窗户上,似乎穿得很单薄,隐约可见绰约身姿。他停住了脚步,回眸道:“在门口守着,有事叫我。”

絮叨的抱怨声被苏步钦甩在了身后,他举步跨过幽暗小径,视线锁着那道映在窗上的黑影,想到的是假山上的缤纷色彩。

屋子里足足被塞了四只暖炉,烧红的炭偶尔传来细微的“噼啪”声。

如此了,姚荡仍嫌不够,小腹上还捂着个雕花方形手炉。等到身子觉得暖些了,她才不情不愿地掀开覆在身上的被褥,叠好,垫在背后。身上只草草裹了个薄毯,裸-露在外的双肩片刻就冻得发凉,她打着颤,蜷起身子往卧榻里头挪了挪。

榻正中的矮几上被一大盆冒着热气的水占据,她嘟着微红的嘴,拧干浸泡在热水里的帕子,水很烫,姚荡还是硬着头皮,左手右手不停交换着,好不容易把帕子折腾干折好,捂在了颊边痛处。

她不知道脸颊上的淤痕呈现出什么色泽了,只晓得稍稍碰一下,连牙龈都跟着作痛。热热的温度刚敷上,姚荡就倒吸了口凉气,这种消肿方法成效颇微,还会让疼痛加剧,却是眼下唯一能做到的。

趁着等待帕子变凉的空挡,姚荡认真地点算起她的那些家当。

本是想排除掉四哥送的,把剩下拿去当掉,很快她发现,若是去掉那些,竟都是些不值钱的。

四哥……若是他在多好,起码就不会无家可归。不对,若是四哥在,压根没人敢把她赶出家门,就连爹都会忌惮着几分对她稍微和颜悦色些。“姚姑娘,要不要我想办法找人通知你四哥回来?”她是想得太过出神了,以至于苏步钦敲了许久的门都没人应,又在她面前杵了些会,只听闻她溢出了声浅浅淡淡的“四哥”,愣是没反应过来眼前站在个男人。最终,他索性出声,主动唤回了她的神。“啊?”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姚荡一惊,指尖按着的帕子顺势滑下,她匆忙抬头,瞧清来人后,才定了定神,重新拾回帕子捂住,挤出灿烂笑意,忙不迭地摇着头,“不用不用,他忙完了总会回来的,你这挺好,我住得很舒服。”

他配合着一起笑,显然,这女人完全没有在关心他是不是舒服。

苏步钦可以忽略掉那些悬挂在假山上的女人贴身衣服,可他很难忽略掉摊放在面前的活色生香。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的?有床有女人有气氛,不懂善加利用,就枉为男人?他确信自己是个正常男人没错,也确信他房里那张床很适合翻云覆雨,更确信这个香肩裸-露、脸色被熏得绯红的东西是个女人。“明儿去买书的时候,多买些介绍牲口习性的。”他眼瞳一暗,轻眨的动作打散了所有欲念。“做什么?”原来兔相公不爱人文爱牲口?“姚姑娘需要了解下,就算是兔子,也懂得如何繁衍后代。”这算什么,善良地提醒这块到嘴边的肉该怎么逃脱?这种善意,有够窝囊。“我当然知道,哪还需要看书了解,你当我是白痴吗?”“原来你不是啊。”苏步钦颇为感慨地叹了声,不是白痴又怎会如此没有防范意识,以为他钦云府上上下下全是阉人?随着她的动作,很快,他就提不起闲情同她计较衣着打扮这些琐碎,口吻也不自觉地被诧异浸染,“哪来那么多伤?”

他很肯定那些覆在她白皙肩头的淡淡疤痕,绝非今天留下的。烫痕、鞭痕,各种痕迹交织出了一幅足可用“触目惊心”来形容的画面。只是,很淡,淡到不仔细看不易察觉到,可见有些年头了。“哦哦,只是小时候不小心留下的。你不要乱看啦,懂不懂什么叫非礼勿视啊……”姚荡颤了颤,变得有些语无伦次,慌乱地把方才刚叠好的被褥又抖开,牢牢把自己包裹住。

这动作很可疑,她倘若懂得避嫌,早该在见到他时就这么做了。苏步钦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肯定了她在撒谎,却无意去多问。好比她会被赶出家门一样,她若是不说,他也没有立场去多嘴。

何况,有些事即便了解得不够透彻,他至少也能猜到她的日子绝非表面看来那般光鲜。

看她那张不停翕张着的唇,逞强地用各种无关紧要地话题来掩盖被拨乱的心绪,苏步钦忽而涌起了一丝许久不曾有过的恻隐之心。他伸手,不管那些“男女有别”的教条,堵住了她滔滔不绝的话语。“我身子不好,太吵会头痛。”他无力地提起嘴角,笑容虽淡,却成功盖住所有心思。

这个借口找得很好,成功让姚荡闭上了嘴,还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重重点头。关于苏步钦的事,她听说了很多,甚至要比他父皇还多。知道他生性懦弱,做质子的时候受了很多苦,甚至是安逸环境下长大的她无法想象的苦;知道他身子很差,随时可能会一命呜呼,所以才破例被替了回来。

一个连被送去做质子,都被人家嫌弃,迫不及待丢回来的人,要比她可怜多了。

长久以来,苏步钦成了她最好的参照物,每每听闻关于他的消息,姚荡都觉得自己很幸福。

只是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需要依靠一个比她还惨的人……“能把头抬起来吗?”

居然有一天这个比她还惨的人会用这种酥软嗓音来安慰她。

一味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姚荡,没有发现苏步钦在屋子里翻找了阵,又折了回来,客套询问换不来她的回应,他索性自己动手抬起她的头,拍掉那块已经凉透了的帕子,沾着药膏的棉签轻触上她的脸颊。

冰凉沁心的感觉让她神游归来,一回眸,直直地对上了苏步钦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等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后,她微愣,头一回享受这种待遇,有个男人竟然亲自为她上药消肿,还是个皇子。受宠若惊的感觉,让她无波无澜的心荡出了涟漪,女儿家燥乱的小心思在蠢蠢欲动,有破土萌芽的趋势。

幸好,一道响亮的通传声及时扼杀了这种要不得的念头。“爷,冷小姐来了。”第二章 兔子也要繁衍后代(下)

又旦故意扬高的声音,打断了苏步钦的专注,他停下动作,看了她眼,很快又像未曾被打扰过般,继续了起来,只是唇张了张,算是给出了些回应,“知道了,领她去厅堂候着……”“我才不要,王总管说暖炉、手炉都搬来你院子了,厅堂里冷死了,你想冻死我是不是?”没等苏步钦把话说完,一道让姚荡觉得有些熟悉的嗓音由远及近,伴着粗暴地踢门声,逐渐飘至了耳边,“十三荡?!”

来人似乎很诧异她的存在,在她姐妹团里流传甚广的称呼,让姚荡好奇心满溢,愣愣地转头看去,随之也迎来了不亚于对方的惊愕,“淑雨?”“你怎么会在这?”冷淑雨的视线转了转,在苏步钦身上停留了片刻,又瞪大眼绕回了姚荡身上。“我才比较想问这个问题呢。”姚荡狐疑地皱眉,是错觉吗?为什么淑雨的表情活像是在抓奸一样。

今儿在学府姐妹们提起苏步钦时,淑雨也有发出不屑嘲笑吧,害她还以为淑雨同大家立场一致,都瞧不起兔相公呢,以至于她只好掩藏掉保护兔相公的念头,不敢同任何人说,怕姐妹团里的人也会连带着瞧不起她。“我、我……我……”淑雨支支吾吾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下意识地把求救目光飘向了苏步钦。

好在对方笨虽笨了点,却很懂她,只是一道眼神而已,先前还不发一言的苏步钦就接过了话茬,“哦,冷姑娘是听说太子的行径,觉得过分,所以想代太子探望我一下。刚好,我就让她顺道带些衣裳来,好让你换洗。”“对吧对吧,连淑雨都觉得太子做得很过分呢。我就知道我们是好姐妹,观点一定也会很一致。”姚荡完全不疑有它,像寻获知音般地拉住淑雨,分享自己的感受。

见状,冷淑雨松了口气,心不在焉地听着姚荡抱怨太子。事实上,若非姚荡说得够详尽,她当真不知道太子今天玩得那么过火。想着,她偷觑了苏步钦一眼,原本只是道淡淡的扫视,可当瞧见他凝神小心翼翼地替姚荡上药,像是有多心疼她的伤般,指尖的每一个动作都斟酌着力道,她没能再移开视线,只觉得面前画面很刺眼,如同本该是她拿捏在手心里把玩的东西就要易了主。

针尖悬在冷淑雨的心头,如同一旁忽明忽暗的烛火般,忽进忽出地扎着她的心。终于,在姚荡不解风情的话音落下时,她也按捺不住了,起身,接过了苏步钦手里的药膏,扬起温婉微笑,“我来,你笨手笨脚的,会把十三荡弄疼。”“那麻烦你了。”苏步钦没有过多的坚持,爽快地把手里东西全数交出。支头托腮,乖乖待在一旁,欣赏起冷淑雨口中“不会弄疼十三荡”的高端技艺。“啊,轻点轻点,很痛欸。”几乎只是片刻,姚荡就以最有发言权的身份,挤出痛吟。“你懂什么,良药苦口利于病,就是要痛才能消肿。”是非黑白全在淑雨漂亮的唇瓣间翻来覆去。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她愈发加重了手间力道,仍旧让人如沐春风般的细软嗓音掩盖了姚荡的叫喊,“还没问你呢,怎么那么晚还不回家?一会你四哥急了有你受的。”“四哥去巡视商铺了,据说没有一年半载回不来。”姚荡痛得龇牙,分神老老实实地给出回答。“难怪你无法无天了,可是钦云府上上下下全是男人,这么晚还不走,传出去你就不怕惹来闲言碎语?”“别尽说我,你不也是。”姚荡奉上顽劣的笑,反正外头关于她的蜚短流长从来都是精彩纷呈的,若是在乎那些,她早就不知道把头往三尺白绫上搁了几回了。人言可畏,那是说给良家闺女听的,她知道在外人眼里她和“良家闺女”不搭界,倒是是淑雨,会出现在这才更耐人寻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娘连骂我都舍不得,你就不同啦,你爹和姚夫人还有你那些哥哥姐姐们,要是知道你又干出什么丢了姚家脸面的事,还不得骂死你呀。四爷又不在,看到时候谁护着你。”“这次不同啦,我不是夜不归宿,是我爹他……”“她最近暂住我这儿。”若是姐妹之间闲话家常,苏步钦会识相地置身事外不做打扰,可现在显然不是那么回事,冷淑雨的话里句句含着刺,这女人就丝毫都感觉不出?甚至还有闲心对着人家挖心掏肺。“哦,对啊对啊,暂住这儿。”这种说法也没错,姚荡点着头附和。“暂住?姚家不是就指望着你们几个闺女嫁个权贵,好稳住外戚第一家的位置嘛。你爹若是知道你和公子钦牵扯不清,会气死!”一时情急,淑雨没能拦住脱口而出的话,也完全没想到这话不该当着苏步钦的面说。

倒是姚荡,敏感地瞟了眼兔相公,见他笑容依旧,才稍稍松了口气,刚想把事情始末解释清楚,又被抢白了。“是姚四爷临走前托我让她暂住一段日子,说是去学府方便些,也好让她收收心,免得闯祸。”“你什么时候和四爷那么亲近了?”淑雨没那么好糊弄。“呵呵,前些天去他铺子逛了圈,聊了几句,就一见如故了。巧合,纯属巧合。”

姚荡诧异了,事实证明,纵然是再聪慧的女人,当处于某个特殊阶段时,总会变得愚笨。就好比淑雨吧,算得上是她们姐妹团里最为聪明了,谁会料到像兔相公这样的人,随口几句“巧合”,竟把她糊弄得疑心全无,又寒暄了几句后,轻轻松松就打发走了。

目送走淑雨后,姚荡才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苏步钦,“喂,兔相公,你认识我四哥?”“姚家四爷那么大名鼎鼎,怎么会不认识。只不过,我认得他,他不认得我罢了。”“那为什么不跟淑雨讲实话?”“被赶出家门很光荣?你想要琉阳城人人皆知?若是这样,我可以帮姚姑娘去宣传。”苏步钦头都懒得抬,径自打量着淑雨送来的那些衣裳,目测下来和姚荡尺寸差不多。“可是淑雨是自己人呀……”“旦旦说,最危险的就是自己人。”边漫不经心地说着,苏步钦边想起了她近乎可怕的混搭技巧,亲手替她挑了件银红色的衣裳递上。“是哦是哦,你还真听你家旦旦话。”片刻后,姚荡才反应过来“旦旦”是他家那位形影不离的随侍。她也丝毫没掩饰话语里的嘲讽,外加一道没好气地斜睨视线,“那你家旦旦有没有跟你说过淑雨的身份?人家是丞相千金,和太子有婚约,你父皇指的婚,是你招惹不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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