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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27 01:3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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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谢迅

出版社:九州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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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异事录.2

黄河异事录.2试读:

第一章 夜行船

记得七岁那年暑假,我跟着爷爷一起出船。当天爷爷接到了一笔生意,我们村上游的盘石村有个小女孩溺亡在黄河里了,小女孩的父母托人请爷爷出船帮助打捞尸体。同时小女孩的父母还送来了一具棺材,专门为死去的女儿准备的。

出船之前,爷爷带上一只大红公鸡,斩掉鸡头,把鸡血洒在甲板上,嘴里唱着调调古怪的祭词:“敬爱的大王哟……你要保佑你的子孙哟嚯……你是不朽的神呐……你让游荡的魂灵都回去吧……让一条平安的黄河古道给我们吧……咿呀哟……咿呀哟……”

我也跟着跪在爷爷身旁,学着他的腔调像模像样地唱了起来。

一曲唱罢,将点燃的香烛插在一碗雪白的糯米里面,把鸡头摆放在船头正中的位置,对着鸡头虔诚地拜了三拜,然后把插着香烛的糯米和大红公鸡一块儿沉入黄河。

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捞尸人在出船之前必须要先祭拜黄河大王,方能确保平安无事。

夏天的太阳很毒,晒得人热辣辣的疼。我们的捞尸船是那种乌篷小船,爷爷让我躲在乌篷里面纳凉,自己抽着旱烟坐在甲板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河面。爷爷皮肤黝黑如炭,这是长年累月被太阳暴晒的缘故。

我们是午后出的船,一直到傍晚时分,终于发现了那个小女孩的尸体。小女孩的尸体已经被泡涨了,身上的衣服大概被河水冲走了,光溜溜的,在河水里载沉载浮。

爷爷划着小船过去,取出捞尸网,全神贯注地看着漂来的女孩尸体。那张捞尸网据说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形状跟网勺差不多,一根用桃木削成的长杆,杆上缠着一张黑色的大网。捞尸网不知经过多少捞尸人之手,把手的位置都已经被磨得乌黑发亮。杆身上雕刻着很多奇怪的纹饰,听爷爷说是镇尸纹。

据说那张大网也不是普通的网,是用处子之身的少女头发编织而成,然后在黑狗血里浸泡三天三夜,最后再在太阳下暴晒七七四十九天而成。只有用这种方法编织的捞尸网,才能克制住死尸身上的煞气,以免在捞尸过程中发生恐怖的尸变事件。

小女孩的尸体被滔滔黄河水推送着,迅速逼近我们的乌篷船,我屏住呼吸,瞪大眼睛。只见爷爷把捞尸网高举过顶,漂亮地甩了个弧,然后眼疾手快,一下子就伸入水中网住了女孩的尸体。紧接着,猛地向上一提,小女孩湿漉漉的尸体就被捞出水面,放在一张黑色的草席上面。

一股浓烈的尸臭扑面而来,我不得不捏住鼻子。

爷爷对于尸臭味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他蹲下身来仔细看了看那个小女孩,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么小的女娃子就走了,真是造孽啊!”

爷爷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符上用朱砂画着红色的符咒,我认得这种黄符,这叫定尸符。每次捞尸之前爷爷都要事先准备几张,据爷爷说定尸符有定尸的功效,预防死尸突发尸变。

啪!

爷爷把定尸符贴在小女孩的额头正中,然后伸手抓住草席的两个边角,迅速向前翻动,手法娴熟地将女孩的尸体裹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那具棺材里面。

当时我毕竟年纪还小,这样一具死尸就放在我的身旁,心里感到恐慌极了,要说不害怕是假的,催促着爷爷收工回家。

其时已是月影西斜,爷爷慢悠悠地摇着橹桨,今天的捞尸非常顺利,能够把小女孩的尸体交还给她的父母,也算是功德一件。

到了河中央的时候,乌篷小船突然就不动了。

刚开始以为是遇上了漩涡,但是我们很快就发现不太对劲。

如果是漩涡的话,小船也应该打转转呀,但是此时此刻乌篷小船竟然一动不动,就像被固定在河面上一样,无论爷爷怎样用力摇桨,乌篷小船依然纹丝不动。

紧接着,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从河里冒出很多的黑线,密密麻麻,胡乱纠缠在一起。

仔细一看,吓得我魂飞魄散,河里的那些黑线竟然全是头发丝!

那些头发丝又浓又密,在河里迅速蔓延,就像一张黑色的大网,将我们的乌篷小船兜在中间。而且那些头发丝仿佛有生命似的,竟然沿着船舷,悄无声息地“爬”了上来。怪不得我们的乌篷小船不能动弹,原来是被水底下的头发丝缠住了。

但是,河底为什么会冒出如此诡异的头发丝呢?

这些头发丝到底来自何处?

爷爷的脸色刷地就变了:“不好!遇上尸抱船了!”

我哭丧着脸问爷爷:“爷爷,什么是尸抱船呀?我……我好怕……”“伢子,别怕!”爷爷对我说,“那些溺死的人带着很重的怨气,死后不肯投胎转世,变成水鬼害人。我们现在就是碰着水鬼了,他们用头发缠着我们,不让我们离开,是想拉我们下水!”“那……那怎么办呀?”我一听我们是被水鬼缠住了,吓得都快哭了。

爷爷从衣兜里掏出一枚铜钱塞在我的手心里,那枚铜钱年代久远,上面锈迹斑斑,还有暗绿色的铜花儿,就像藓一样,很难看。铜钱中央有个方孔,方孔中央缠绕着一条已经变色的红绳,拿在手里冰冰凉的。

我也不知道爷爷给我这枚铜钱做什么。因为极度的恐惧,所以我紧紧握着铜钱,眼泪就顺着脸颊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我清楚地感觉到,我的身子在发抖,而且抖得很厉害。

爷爷沉声对我说:“伢子!你别害怕!现在听爷爷说,你去那具棺材里躺着,待会儿无论听到什么声音,你都不要出来,明白吗?”

我一听顿时就吓毛了,啥呀?!要我去棺材里面躺着?!棺材里面不是还有那个小女孩的尸体吗?!“爷爷,为啥要我去棺材里面呀?”我苦着脸,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转。

爷爷盯着那些“爬”上船舷的头发丝,声音急促地说道:“水鬼只会寻找活人的气息,你到棺材里面躺着,水鬼以为你是死人,就不会来找你!快!快进棺材里面去!来不及了!”“可是……可是棺材里面有小女孩的尸体呀?!”想起那个小女孩双目圆瞪的样子,我双腿都在发抖。“小女孩的尸体不会要你命!但下面的水鬼会要你的命!进去!”爷爷厉声冲我呵斥道。

我惊惧地看着那些头发丝,有的头发丝已经爬上我的脚背,我咬咬牙,转身跑向船尾,用力推开棺材盖,一股浓烈的腐臭气息扑面而来,熏得我差点呕吐起来。

虽然裹着草席,但我一眼就看见小女孩那张极其惨白又极其浮肿的尸脸,她的五官已经浮肿变形,她的鼻子、耳朵里都有泥沙流出来,河风把那张定尸符吹得哗哗响,我总觉得她好像在对我笑。

我的心里恐惧到了极点,屏住呼吸,硬着头皮爬进棺材里躺着。我就像一块僵硬的木头,直挺挺地躺在小女孩的尸体上面,小女孩的尸体肿胀发软,但我却感觉后背上仿佛有万千利刺在扎一样,浑身一阵阵地发毛。

爷爷快步走过来,我看见爷爷那张树皮一样苍老的面容出现在棺材外面。“爷爷,你……你怎么不进来?”我涩声问。“伢子!不要说话!不要作声!千万不要自己推开棺材盖!安安静静地在棺材里面躺着,爷爷回头救你出来!”说完这话,爷爷双手往下一压,棺材盖吱呀一声合上了。“爷……”话噎在我的咽喉里没有喊出来,我的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浓浓的黑暗包裹着我,四周一片漆黑,一丝光亮也没有,我感到极度的恐惧,原来躺在棺材里面竟然是这样一种感觉,也不知道人死之后还会不会感到害怕呢!

小女孩的尸体冰凉冰凉的,我浑身战栗着,死死闭着眼睛,浓烈的尸臭味熏得我不敢呼吸。我的双手放在胸口上,掌心里面紧紧握着爷爷给我的那枚铜钱,在紧张与不安中反复煎熬。

棺材里一片死寂,仿佛是一个与世隔绝的黑暗世界,我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在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就听见吱呀一声,棺材盖打开,爷爷的脸再次映入我的眼帘。

爷爷伸手将我从棺材里拉了出来,爱怜地摸着我的脑袋说:“伢子,没事吧?”

我摇摇头,身子依然颤抖不已,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爷爷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水面上的那些头发丝已经不见了,一轮弯月斜挂在苍穹,银色的月辉泼洒在水面上,宁静而又安详。

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棺材,棺材里的小女孩仿佛依然在对我微笑!

可能是受到了过度的惊吓,这件事情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深刻的阴影,回去之后我还害了一场大病。卧病在床的那些日子,我经常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小女孩那张浮肿变形的脸庞。而且,我特别怕黑,尤其是在那种狭小的黑暗空间里,我更是感到压抑和难受。

直到很多年之后,我跟着叶教授走南闯北,进入不少地下墓穴和空间勘查考察,这种黑暗恐惧症才逐渐有所好转。

然而此时此刻,这种很久没有出现过的黑暗恐惧又涌上心头。

眼前一团浓浓的黑暗,我不知道自己置身在什么地方,心中的恐惧让我冷汗长流,双手下意识地四处乱摸,然后竟然摸到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

第二章 镇阴纹

黑暗中,突然传来古枚笛的尖叫:“啊?!谁摸我的胸?流氓!”

胸?!

天呐!

我浑身一颤,刚刚摸到那团软绵绵的东西居然是古枚笛的胸?!

我赶紧把手缩回来,闷声不开腔。

但是我转念一想,这里只有我、古枚笛和叶教授三个人,难道要把流氓罪名推到叶教授身上吗?这可不好!所以我咬咬牙,还是开口说话了:“呃,你醒了吗?刚刚那个……不好意思……黑咕隆咚的,我……我没有看见……不是故意的……你别往心里去……”

古枚笛道:“我看你就是故意的,趁我看不见的时候对我下手!”“我……”我一时语塞,“你别冤枉好人,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俩还有心思打情骂俏呢!”黑暗中传来叶教授的声音,紧接着亮起了一团微弱的火光,他的脸庞出现在火光里。“你们有没有受伤?”叶教授问。

我浑身上下摸了摸,没有什么大碍,忙说:“只是脑袋疼得厉害!”

古枚笛骂道:“万峻成那个老王八蛋,亏他还顶着教授的头衔,居然……居然做出这种下三烂的事情!等老娘出去,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说着恨恨地捏了捏拳头,指关节发出啪啪的脆响。

我摇摇头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万教授要给我们下迷药,他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叶教授说:“我觉得这件事情还是跟那个眼球刺青有关,我昏倒的时候曾看见万峻成的脖子后面也有个眼球刺青,也就是说,万峻成也是‘西夏一品堂’的人!”“对!”我记起来了,昏迷之前我也看见了万峻成脖子后面的眼球刺青,而且那个眼球刺青是血红色的,万教授竟然是一品堂天字堂里的人?他为什么要害我们?

叶教授沉吟道:“我猜测他们可能是在守护黑水城宝藏的秘密,所有和这个秘密相关联的人都要被灭口。想起之前西安城的那个文物贩子胖头陀了吗?他不也是被一品堂的人灭口了?依我看,当初一品堂这个秘密组织并没有完全覆灭,而是一代代流传下来,直到现在都还在履行先祖的职责!”

古枚笛道:“如果按照这个说法,姓万的应该直接杀了我们呀,干吗要留我们的活口呢?”

叶教授说:“也许是要等着审问我们,所以我们要赶在他来提审之前离开这里!”“我们在哪里,这是什么鬼地方?”我抬头环顾四周,借着微弱的光亮,我发现我们置身在一个阴暗的房间里,空间高度很低,四面没有窗户,密不透风,显得很局促,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子呛鼻的霉味。“这里是一间地窖!”叶教授淡淡地说。

地窖?!

狗日的万峻成,居然把我们丢到他家地窖里来了!

看着四面坚硬的墙壁,我感觉我们就像被困在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里面,怎样才能从这里走出去呢?

古枚笛往我身边靠了靠,“我……我突然有些害怕……”

其实我也有些害怕,不过在女人面前我要表现出男人阳刚的一面,所以我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说:“怕什么?就是黑点,没什么好怕的!”

古枚笛抿了抿嘴唇,小声说道:“那个姓万的不会是个心理变态吧?他把我们关在这里就是为了要慢慢折磨我们?喂!你看过《电锯惊魂》吗?我现在一想到《电锯惊魂》里面的片段就犯怵!”

古枚笛不说还好,这一说把我的恐惧感也从内心深处勾了出来。《电锯惊魂》这一经典恐怖系列电影我是看过的,甚至还看过好几次,对其中血腥的画面印象非常深刻。现在古枚笛突然提到这个,我的心里也七上八下起来,万峻成要是直接弄死我们倒还好,要是他真的是个变态杀人魔,慢慢折磨虐杀我们……天呐,我简直不敢继续想下去。“拓跋孤,你去找找四周有没有什么易燃物,我的打火机坚持不了多久!”叶教授说。

我接过已经被烤得滚烫的打火机,在地窖里逛了一圈,找到一个废弃的纸箱子,提过去说:“叶教授,你看这个怎么样?”“还有木棍绳子之类的东西吗?”叶教授问。

我又找了一圈,找到一个散架的木凳子,以及小半捆生锈的铁丝,又说:“绳子没有了,铁丝成吗?”“跟着我学,做几个火把出来!”叶教授把纸箱撕成几块纸片,然后把木凳子拆散,把纸片揉成一团,用废铁丝捆绑在板凳腿上面,一个简易的火把就做成了。

我们照着叶教授的方法去做,总共做出了五支火把。

叶教授用火机点燃其中一支,火焰燃烧起来,很快就赶走黑暗,把地窖照得亮堂堂的。“叶教授,我们怎样才能从这里出去?”望着四面墙壁,我的心底燃烧不起半点希望。

叶教授举着火把,在不远处踱来踱去,说:“刚才我发现地窖下面的土层比较松软,没有浇灌混凝土,我琢磨着能不能从下面寻找出路!”“从地窖下面钻出去?”我惊讶地张了张嘴巴,“这……这怎么可能?”

叶教授说的这个法子虽然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却面临两个问题。

其一,必须要有足够的挖掘工具;其二,要有足够的时间,必须要抢在万峻成来提审我们之前。

古枚笛也犯难了,说:“叶教授,我们没有工具呀,难道要用手挖吗?”“有这件工具就足够了!”叶教授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把铲子。“洛阳铲!”我和古枚笛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洛阳铲又名探铲,是一种考古学工具,也是盗墓贼最喜欢的挖掘工具。万峻成是一名古文字专家,干得都是和考古有关的事情,在他家地窖中发现一把洛阳铲也不足为奇。“这玩意儿能帮助我们从这里逃出生天?”我和古枚笛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叶教授并不像我们这样悲观,他自信地笑了笑说:“也许我们可以用打盗洞的办法从这里逃出去!”“打盗洞?”我和古枚笛惊讶地看着叶教授,“教授,你还会打盗洞?”

在我们的印象中,打盗洞不是盗墓贼的专属本领吗?古代的大墓多有机关,一流的盗墓贼不会硬闯古墓,用的都是高超的技巧。他们事先在封土堆上确定好古墓墓室的位置,然后把盗洞直接打到主墓室,以免触发机关。

叶教授仿佛看穿了我们的心思,忙说:“作为考古界的专家教授,会打盗洞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我们干的就是这一行,所以必须清楚了解这一行的所有门道。举个例子,最优秀的警察也是最可怕的犯罪高手,因为警察只有知道罪犯的犯罪手法才能成功破案。同样的道理,我们研究考古的,对盗墓贼的门道自然也是一清二楚!你俩在旁边好生看着,好歹也是考古系的高才生,连使个洛阳铲都不会,以后出去要被人家笑话的!”“好了,就是这里,这里的土最松软!”叶教授一边说着一边把洛阳铲插入地下。

下去没有几铲叶教授便停了下来,拄着洛阳铲像在思考什么。

我们见叶教授神色有异,忍不住问道:“叶教授,怎么了?”

叶教授皱了皱眉头:“下面很坚硬,好像是石板之类的东西!”“这么说,打盗洞这个法子行不通了?”古枚笛满脸失望,刚刚燃起来的一丁点儿希望又破灭了。“我现在考虑的不是这个问题!”叶教授托着下巴沉吟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间地窖的构造有些奇怪?为什么上面是一层松土,下面却埋着坚硬的石板?当初修建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浇灌混凝土呢?何必要多此一举?”

听叶教授这么一说,我们也觉得有些蹊跷,带着疑问和好奇,我们继续往下面挖。

叶教授边挖边说:“这里的表面非常松,我感觉像是经常被人翻动!”

我打趣道:“万教授那老王八蛋该不会在这下面藏了什么宝贝吧?”“很难说!”古枚笛插嘴道,“那老王八蛋居心叵测,说不定在工作中发现了什么好宝贝据为己有,又怕被人发现,所以埋在地窖下面。哼,沽名钓誉的家伙!”

古枚笛现在对万峻成非常痛恨,所以说话毫不留情,句句带刺,那感觉真是恨不得将万峻成大卸八块。

我们齐心合力往下挖了差不多两米深,洛阳铲再也下不去了。叶教授让我把周围的土翻上来,很快面前就出现了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圆形坑。

叶教授蹲下身来,举着火把往下一照,我和古枚笛同时惊呼起来。

在坑底下面,竟然出现了一块四四方方的青石方砖,方砖上面雕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古代纹饰,一看见这些纹饰,我们的脸色都变了。作为考古系的高才生,我们非常清楚地知道,这些纹饰是——镇阴纹。

所谓镇阴纹就是刻在墓穴或者棺材上的纹饰,这些纹饰和平常我们所见的纹饰不太一样,有其独特的构造和讲究,根据死者死因或者身份的不同,镇阴纹的纹饰也不同。比如有些怨气很重的死者,棺材上的镇阴纹就是专门用来镇压邪气,防止尸变的。

我们愣愣地看着地下的青石板,这里怎么会有镇阴纹?

我和古枚笛对视了一眼,一股寒气自脚底升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莫非……莫非这间地窖下面,竟然藏着一座古墓?“你们说,这事儿姓万的知道吗?”古枚笛问。

叶教授答道:“他肯定知道!这一块的土非常松,他一定经常来这里翻土!”

我们心中惴惴,万教授这老王八蛋的别墅下面,竟然藏着一座古墓,这……这太可怕了,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想不想下去看看?”叶教授突然问我们。

我和古枚笛没有作声,叶教授道:“难道不想去看看他的秘密吗?也许我们想要寻找的答案,就在地窖下面!”“去!怎么不去!”古枚笛长发一甩,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样子,从我手中夺过洛阳铲,迅速翻土。“快!我们必须赶在万峻成下地窖之前挖开这里!”

我们三人轮番上阵,一刻钟都没有休息,累得大汗淋漓,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约摸过了十分钟,圆形坑的直径已经扩展到了两米多,下面的青石板也完全暴露出来。

我用洛阳铲戳了戳青石板,青石板下面传来空空的回音,便说:“这下面是空的!”“仔细找找,如果我没估计错,古墓的入口应该就在青石板下面!”叶教授跟着跳了下来。

我们又仔细敲打了一遍,确定有四块青石板发出的声音不一样。“就是这里了!”叶教授喜形于色,蹲下身来仔细看了看,“这四块青石板边缘都有缝隙,应该可以撬起来!”

我们三人通力合作,很快就把那四块青石板给撬了起来。

一股阴风从下面吹上来,发出鬼魅般的声音,令人心底发寒。

一个四方形的洞口出现在我们面前,洞口下面一片漆黑,寂静无声,看样子下面的空间还有些大。

叶教授举着火把往里一照,火光驱散洞口的黑暗。这个时候我们惊讶地发现,一条盘旋而下的灰白色石阶出现在了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就像是一条通往阴曹地府的道路,也许一脚踩下去,就会有无数的魑魅魍魉冒出来。

我们三人互望了一眼,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在这寂静的地窖里面显得格外清晰。

静默了一会儿,叶教授手中的火把突然熄灭了。

火光再次亮起的时候,叶教授已经站在了洞口边上。

刚才的火把熄灭了,叶教授重新点燃了一支:“走吧!我们的火把数量有限,不能耽搁太多时间!”

叶教授在前面打头阵,古枚笛走中间,我负责殿后,三人排成一字队形钻进了洞口。

一进洞口,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走了没有几步,前面的叶教授突然停住脚步,我刚想询问为什么停下来了,就听叶教授沉声说道:“前面好像有人!”

有人?!

在这地窖下面怎么还会有人?!

我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心中一个劲地发毛,不会碰上大粽子这类的邪物吧?“你俩待在这里别动,我上前看看!”叶教授举着火把慢慢摸索过去。

我和古枚笛都有些感动,虽然这只是叶教授一个小小的举动,但从这个举动可以看出他是多么爱护学生。每当有危险的时候他都冲在第一个,从不让我们以身犯险。“你俩过来!”叶教授在前面叫我们。

我们走过去,叶教授举起火把:“你们看吧!”

只见石阶两边分列着两排武士雕塑,每间隔一层石阶就有两尊这样的雕塑。这些武士的衣着装扮跟我们在鱼骨庙里看见的武士装扮一模一样,他们是一群西夏武士。这些雕塑栩栩如生,跟真人差不多高矮,看上去就跟大活人一样,静静地伫立在密道的石阶两边,非常骇人。

刚开始我和古枚笛都被吓了一跳,不过我们很快就镇定下来。我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尊武士雕塑,赞叹道:“这雕塑也太逼真了,你们看,无论是眉毛、眼睛,还是鼻子都清清楚楚,就连一根根的发丝也能看见,这雕刻的技艺实在是太高超了!”

古枚笛插嘴道:“而且这还不是用石块或者木头雕刻出来的,我仔细看过了,这些是蜡雕,是用蜡做成的雕像,相当有创造力啊!”

我和古枚笛对这些雕塑评头论足、赞不绝口,叶教授却在旁边一个劲地摇头:“你们把知识都交还给老师了吗?这哪是什么雕像,这根本就是蜡尸!”“蜡尸?!”我和古枚笛同时打住了话茬,难怪这些雕塑看上去栩栩如生,原来他们是蜡尸。我只在考古书本上见过关于蜡尸的介绍,但在实践考古中,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蜡尸,因为蜡尸的制作工艺非常繁复和神秘,所以在普通的古墓中几乎很难觅其踪影,没想到今日却在这里撞上了。“哇噻,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蜡尸呀!”古枚笛抚摸着面前的蜡尸,连连惊叹。

据说制作蜡尸的时候,要把殉葬者的内脏全部掏空,然后装入防腐材料。最后把殉葬者放入滚烫的蜡油里面,让蜡油均匀地包裹在尸体表面,再经过冷却、风干处理之后,蜡尸就能千年不腐,看上去永远都是栩栩如生。还有一种传闻是用活人来制作蜡尸,这样可以让制作出来的蜡尸更加鲜活。蜡尸是一种尊贵的象征,要想成为蜡尸殉葬者还得经过严格的筛选。

一想到这两边站着的都是活灵活现的死人,我的背脊就忍不住一阵发毛。我突然就觉得他们不是精美的艺术品了,而是封建王朝邪恶的象征。你试着想想,在一条阴暗的地下道里面,两边站满了死人,而且还有那么多双死人眼就那样直直地看着你,你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即使我是一名考古工作者,心中也不免有些飕飕蹿凉风的感觉。“古枚笛,你在做什么?快走啦!”我回头叫古枚笛,发现她正盯着一具蜡尸发呆,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一连叫了三声,古枚笛这才回过神来。“快走吧,叶教授都走到前面去了!”我说。

走了几步,我实在忍不住问她:“你刚刚怎么了?发什么呆呢?我还以为你中邪了呢?”

朦胧的黑暗中,古枚笛突然拉住了我的手。

我心中一凛,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羞赧、喜悦、暗爽,这小妮子是在向我表白么?啧啧,她终于忍不住了,我就知道,没有人能够抵御我这张英俊的脸庞。

古枚笛又往我身边靠了靠,这个暧昧的小动作让我非常喜悦,她是在吃我豆腐吗?好吧,她想吃就让她吃吧,我牺牲一点也没关系。不过她都这么主动了,我是不是也应该有所回应呢?

就在我纠结着要不要搂下她的腰或者给她一个吻什么的时候,古枚笛突然在我耳边说:“刚才我看见那具蜡尸对我……对我……笑……”

一股寒意沿着我的背脊骨一直往上爬,我的背心瞬间就被冷汗湿透了:“你说什么?蜡尸在对你笑?开什么玩笑!我胆子大着呢,你别想吓唬我!”

古枚笛的口吻很严肃:“我发誓我没有开玩笑!”“那是你眼花了吧?”无论如何我都不相信死了上千年的蜡尸居然还会咧嘴笑,那是多么诡异的画面呀,这种画面只会出现在恐怖电影里吧。“我没有眼花!绝对没有!我盯着那具蜡尸看了很久,亲眼看见他慢慢咧开了嘴巴,嘴角微微上扬……”古枚笛说着说着,声音也情不自禁地开始颤抖起来。

我听古枚笛的口吻不像在说谎,但是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明白,只能安慰她说:“我们都是无神论者,不要疑神疑鬼的,但凡任何事情都能找到合理且科学的解释!”顿了顿,我继续说道,“也许是中了迷药之后有些幻觉吧,毕竟药力还没有完全消散!”“幻觉?那我怎么没把你看成金城武啊!”古枚笛撇撇嘴,没有继续说下去。“金城武?金城武有我帅吗?嘁!”我在心里愤愤不平,都老大不小的年纪了,还要追星呢!

又往前走了几步,古枚笛再次拽住我的手,嘘了一声:“等等!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什么声音?”我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密道里面很安静,“我说古枚笛,你不要疑神疑鬼的好不好,我们……”

我还没有说完,前面的叶教授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问我们:“你俩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嗯?

他们都听见什么声音了?

为什么就我没有听见?

我使劲掏了掏耳朵,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挖耳屎了,难道是耳屎太多阻碍了我的听觉?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这次我听清楚了,密道两边传来阵阵的古怪声音,那声音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行一样。

古枚笛道:“我就说密道里有些不寻常,你还不相信呢!”“别紧张!”我试图安慰古枚笛,同时也安慰自己,“也许是老鼠什么的!你知道的,这种阴暗的地下环境可是老鼠的温床,难免有老鼠在这里筑窝呢!”“你们过来看这具蜡尸!”叶教授招呼我们。

我跟古枚笛凑拢过去,就听叶教授说:“我怎么感觉这具蜡尸在笑呢?”

蜡尸在笑?!

寒气逼人,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刚才古枚笛也跟我说过蜡尸在笑,这些蜡尸都死了千年之久,难道这些蜡尸有什么古怪不成?

我仔细看着面前的这具蜡尸,慢慢地我发现,原本这张严肃冷酷的武士脸竟然渐渐发生了变化,武士的嘴角微微上扬,居然变成了一张笑脸,看上去,他真像是在冲着我们微笑。问题是蜡尸的面部涂抹着一层油蜡,所以面部表层是很僵硬的,但是嘴角又在笑,这使得蜡尸的笑容看上去有种无法言语的诡异。

我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眼花了,心中不免泛起阵阵寒意。即使是在水下古塔里面的时候,我的心情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我甚至都感觉到自己的小心肝已经贴在胸膛上面,随时都会蹦出来了。

叶教授凑着火把往近瞅了瞅:“嗯,我想我知道蜡尸为什么会笑了!”“为什么?”我和古枚笛异口同声。

叶教授说:“你们伸手摸一摸就知道了!”

我和古枚笛对望一眼,好奇地伸手摸了摸蜡尸的脸颊,这一摸,我竟然发现自己的手上油腻腻的,就像涂了一层蜡油。“这……这是怎么回事?蜡油融化了?”我抬头看向面前的蜡尸,发现蜡尸的脸上出现了两个清晰可见的手掌印,明显是我和古枚笛刚刚印上去的。

叶教授说:“现在你们明白了吧,其实不是蜡尸在笑,是因为蜡油受热融化之后,导致蜡尸面部变形,让我们产生了蜡尸在笑的错觉!”

破解了蜡尸微笑这个诡异的秘密,我和古枚笛都如释重负,吁了一口气。原来一切都是蜡油融化的缘故,根本就不是什么蜡尸在笑,都怪我们太疑神疑鬼了。我不由得更加佩服叶教授,他总能用科学来解释这些看似不可思议的事情,看来我们向他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我们正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候,面前的蜡尸竟突然咧开了嘴巴!

天呐!

我们惊惧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如果说蜡尸微笑是蜡油融化的缘故,那么这蜡尸张嘴又是什么原因呢?

就在我们惊魂未定的时候,蜡尸的嘴里竟然传来古怪的窸窣声响。

我麻着胆子走上前去,我的腰上还别着之前的那把洛阳铲,我抽出洛阳铲,用铲刃撬了一下蜡尸已经裂开的嘴巴。突然,一条黑影从蜡尸的嘴里蹿了出来,我猛地一惊,迅速一甩铲刃,那条黑影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我们定睛一看,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条黑影竟然是一只黑色的毒蝎子,足有巴掌那么大,蝎尾高高扬起,在地上爬来爬起,像个耀武扬威的武士。

我翻转铲刃,一铲子拍落下去,径直把这只毒蝎子拍成了饼状。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蜡尸的嘴里会跑出毒蝎子?

我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肉酱疑惑不解,旁边的古枚笛突然扯着嗓子大叫起来:“看呀!蝎子!好多的蝎子!”

我抬头一看,顿时看见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一只又一只的蝎子从蜡尸的嘴里爬出来,不,确切地说,应该是涌出来的。蜡尸的嘴巴已经完全张开,那些蝎子就像是从他嘴里吐出来的一样,源源不绝,很快就爬满了蜡尸的整个身体,并且朝着我们飞快逼近。

很明显,这些蝎子是在制作蜡尸的时候就被塞进蜡尸的肚子里的。古人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这些蝎子又如何能在蜡尸的肚子里存活了一千多年?

种种疑问盘旋在我们的脑海,但此时此刻我们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思考这些问题,因为越来越多的蝎子已经围拢上来,有两只蝎子甚至爬上了我的脚背。

古枚笛拼命地跺着脚,尖叫道:“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走!往回走!”我挥舞着洛阳铲,将脚下的蝎子扫飞一片。但那些蝎子就像前仆后继的战士,刚刚扫飞一片,立马又有另外一片来填补空白,怎么赶也赶不走。我猛地一咬牙关,抡起洛阳铲胡乱地往地上拍打,一连十多铲过后,地上铺了一层毒蝎子的尸体。

回头跑了不到五米,古枚笛在背后推了我一把:“拓跋孤,你停下来做什么?为什么不跑了?”

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涩声说道:“我们跑不了了!”“什么意思?”古枚笛大惊。

我扬起洛阳铲,指着来时的道路:“回不去了,密道里全是蝎子!”

借着朦胧的火光,我们惊惧地发现,整条密道都爬满了毒蝎子。身后那些蜡尸的嘴巴全部咧开了,源源不断地往外吐着蝎子。成千上万的毒蝎子密密麻麻堆叠在一起,黑压压的一大片,不仅满地都是,墙壁上也有,甚至还有不少爬到了头顶的青石板上。浓烈的腥臭充斥着整条密道,眼前的景象令人头皮发麻,恶心得想要呕吐。

现在我们总算明白过来,刚才听见窸窸窣窣的古怪声音,原来是这些蝎子大军爬行发出的,可惜我们太疏忽大意了,这么长时间居然没有发现,以至于现在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绝境。

怎么办?

现在怎么办?

我们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古枚笛告诉我们,这些是体含剧毒的沙漠毒蝎。这类蝎子最喜群居,每次都是浩浩荡荡一起出动,是沙漠中的霸王,能把骆驼啃成光骨架。如果我们不能及时逃离这里,那么数分钟之后,密道里将多出三具白森森的人体骨架,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无数的毒蝎就像黑色的潮水,在密道里涌动。来时的道路铺满了一层又一层的蝎子,已经回不去了。前路的蝎子还不是很多,事到如今,我们只能进不能退,硬着头皮沿着密道跑下去。

叶教授在前面举着火把开路,古枚笛在中间,我扛着洛阳铲在后面阻截蝎群,三人一路踉跄着狼狈逃窜,惶惶然有如丧家之犬。

跑了没有多远,已经来到密道尽头,前面已经没有路了,只有一道厚重的石门,就像断龙石一样,将密道堵了个严严实实,这道石门应该就是墓门了。

只见这道墓门是由青灰色的石块筑成,墓门上面同样雕刻着镇阴纹,左右两边和顶上还有几排西夏文,我们也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在墓门中央,有一双石雕的手,那双手从墓门里伸出来,掌心里托举着一盏石刻的灯龛,整副造型看上去鬼气森森。

古枚笛上前推了推墓门,发现墓门严密无缝:“这道墓门太沉重了,应该不是手动开启的,可能是由某种机关控制的!”

我在后面急得满头大汗:“那就赶紧找找机关在哪里吧,蝎子大军越来越多,我快挡不住啦!”说这话的时候,几只蝎子已经爬上了我的裤脚,我拼命蹦跶着,将那几只蝎子抖落在地上,然后抡起洛阳铲,一下子把它们拍成片状,黑色的黏液粘满了铲底。

叶教授凝望着那道墓门,沉思了一会儿:“不用找了,机关应该就在墓门上面!”说着,他将火把伸进那盏石刻的灯龛里面。

不一会儿,那盏灯龛亮了起来,里面竟然升起了一簇幽蓝色的火焰,火焰摇曳着,就像飘忽的鬼魅。

紧接着,就听见墓门后面传来一阵沉闷的隆隆声响。

在我们惊诧的目光中,面前这道厚重的墓门不知被什么力量牵引着,竟然缓缓向上抬升,在半空中悬停下来,距离地面大约有一米半,已经足够我们钻过去了。

情势紧迫,我们也来不及多想,弯下身子迅速钻了过去。

墓门的后面同样有一双石刻的手,掌心里托着石刻的灯龛。

叶教授按照同样的方法点燃灯龛,幽蓝色的火焰随之升起,伴随着隆隆声响,墓门迅速下沉,轰的一声将我们和外面的密道完全隔绝,也将那些潮水般涌动的蝎子大军阻挡在墓门外面。

有一些毒蝎在墓门关闭的时候爬了进来,我横握洛阳铲守在墓门边上,将爬进来的毒蝎全都拍成肉酱。还有一只毒蝎爬到墓门上面,我扬起洛阳铲,用锋利的铲刃将它拦腰斩成两截,黏液四散飞溅。“总算是安全了!”我喘了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热汗,靠着墓门瘫软地滑坐在地上,这才发现自己的两条腿就像抽筋似的疼,可见刚才有多么紧张。“不过是暂时安全而已!”古枚笛说,“我们已经进入墓室了,还不知道墓室里面会有什么要命的东西在等着我们!”

我瞪了古枚笛一眼:“乌鸦嘴!”

叶教授手中的火把又熄灭了,周围陡然一暗,只剩下那盏灯龛散发着幽蓝色的光圈,在这死寂的墓室里面,更显得幽谧诡异。

叶教授叹了口气:“刚刚我们实在是太大意了,差点就着了道儿!”

我面带疑惑:“为什么蜡尸的肚子里会有这么多毒蝎子?”

叶教授说:“我认为这条蜡尸密道根本就是一个刻意设计的机关陷阱!在封存蜡尸之前,把毒蝎子装进蜡尸的肚子里面。蜡油一遇高温就会融化,一旦蜡油融化,蜡尸肚子里的毒蝎就会‘苏醒’,然后从蜡尸的身体里钻出来,噬咬闯入密道的人!至于这些数量庞大的毒蝎子如何能在蜡尸体内存活千年之久,这个问题我也无从知晓,也许是古人的某种秘术吧!”

古枚笛道:“也就是说,如果蜡油没有融化的话,里面的毒蝎子也就不会爬出来?这个设计会不会有些缺陷,设计者怎么能够保证蜡油可以融化呢?那如果我们刚才不是用火把,而是用狼眼手电筒或者小手电照明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惊醒蜡尸体内的毒蝎子了?”

叶教授颔首道:“理论上这样说确实没有错,但是你忽略了一个关键,那就是古代的设计者在设计这个机关的时候,哪里会想到后世会出现狼眼手电筒和手电呢?当时那个年代都是用火把或者火折子照明,只要蜡油的熔点足够低,就能确保毒蝎子能够破体而出了!”

古枚笛面颊微微一红:“呃,对哦,还是教授你英明啊!”

我笑她道:“不是教授英明,是你太愚笨了,这么简单的逻辑都想不到!”“你……”古枚笛涨红了脸,扬起粉拳就想揍我。“哎,好汉动口不动手!”我赶紧说,这小妮子可是跆拳道高手啊,我打不过啊。“老娘不是好汉!”古枚笛瞪着大眼睛怒吼。“女汉子也是好汉!”我大声疾呼。“够了够了,你俩消停一会儿行不行,保存一些体力,前面还不知道有什么危险等着我们呢!”

第三章 玉俑

休息片刻,叶教授点燃了第三支火把,光亮驱走黑暗,叶教授冲我们招了招手:“时间不等人,走吧!”

我和古枚笛站起来,跟在叶教授身后,慢慢往里走去。

这是一间面积近百平方米的墓室,墓室里一片死寂,就像一个完全隔绝的黑暗世界。

墓室四周的墙壁上凿刻着一排龛阁,离地约摸半人多高,总共有十多个。每个龛阁里面都有一盏莲瓣状的铜灯。叶教授绕着墓室走了一圈,把那些铜灯全部点燃。十多盏铜灯齐齐亮了起来,散发着幽蓝色的诡异光芒,就像十多只魔鬼的眼睛,幽冷冷地盯着我们,令人脊背发凉。

诡异的幽蓝色灯光映照在墓室墙壁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这些龛阁就像一扇扇橱窗,每扇橱窗里面除了铜灯以外还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古物。有的龛阁里面摆放着刻满西夏文字的牌位;有的龛阁里面放着镶着金丝的经书;有的龛阁里面放着雪亮的弯刀,可能是墓主人生前的贴身武器,这些东西在他死后都成为了陪葬品。

古枚笛说:“我们之前考古探索的那些古墓,陪葬品都是胡乱堆放在墓穴里面的,我还是头一次看见有人把陪葬品摆放得这么整齐。如果不说这里是间墓室的话,还真以为进入了一座西夏博物馆。”

叶教授伸手指了指墓顶:“上面那个姓万的家伙肯定经常下到这古墓里面!”“你怎么知道?”我好奇地问。

叶教授说:“很简单,刚才在地窖里面的时候我发现这块土很松软,明显是经常翻动的痕迹。再者,你们看看这些陪葬品,放了这么多年上面居然没有一点灰尘。尤其是那个牌位,更是光亮如新。这说明什么?说明经常有人进入墓室打扫卫生!”“好眼力!”我对叶教授的观察能力感到由衷的佩服。

古枚笛道:“奇了怪了,这座古墓就在万峻成的别墅下面,难道是万峻成自己偷偷建造的?不过好像也说不过去,墓室外面的千年蜡尸又该如何解释呢?”

我说:“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座西夏古墓并不是万峻成建造的,而是千年前建造的。万峻成作为一品堂的后人,应该知道这座古墓,所以这里被改造成别墅区之后,他特意选了修建在古墓上面的这幢别墅!”“嗯!”叶教授点点头,“如此看来,这座古墓跟西夏一品堂也有着莫大的关系!”

我们在墓室里扫视一圈之后,把目光投向墓室中央。墓室的中央有一个凹陷下去的正方形水池,令人感到惊讶的是,水池里面的水竟然是血红色的,飘荡着浓郁的血腥味。在血池的中央,横置着一具黑色的石棺。棺身浸泡在血水里面,只露出黑黝黝的棺盖板,看上去鬼气森森。“这里面的水怎么是红颜色的?”我疑惑地问。

叶教授说:“这是血池,这些根本就不是水,而是鲜血!”

古枚笛向叶教授请教道:“为什么他们要把棺椁浸泡在血水里面呢?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诡异的下葬方式!”

叶教授举着火把凝视面前的血池,眯着眼睛问:“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具石棺有些眼熟?”“啊哈!”古枚笛率先反应过来,“这具石棺跟我们在黄河鱼骨庙里发现的那具悬空石棺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叶教授点点头,嘴角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激动:“鱼骨庙那具石棺里面葬着一品堂地字堂堂主的尸骨,那么这具同样的石棺里面……”“葬着的也是堂主的尸骨!”不等叶教授说完,我已经抢先回答。顿了顿,我想到昏迷之前看见万峻成脖子后面的眼球刺青,接着说道,“是天字堂堂主的尸骨!之前万峻成不是说过吗?天字堂的眼球刺青是红色的,万峻成脖子后面就是红色的眼球刺青。万峻成既然想要守护这座古墓,那肯定是天字堂的墓穴没错了!”“拓跋孤,把你手中的洛阳铲递给我!”叶教授说。“教授,你要做什么?”我疑惑地问。

叶教授咬咬牙,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开棺!”“什么?!你……你要开棺?!”我一脸惊诧地看着叶教授,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

古枚笛也觉得有些不妥:“如果……如果我们贸然打开棺椁,万一里面爬出一只老粽子,我们……恐怕还没法子收拾……”“怎么?怕啦?”叶教授看了看古枚笛,又看了看我,缓缓说道,“你们不想追查下去么?这件事情已经开始了,我们也被人盯上了,谁也无法停止下来。棺椁里安放着天字堂堂主的尸骨,也许能从死尸身上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呢?现在任何一条线索对我们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吧!”

我抿了抿嘴唇,叶教授说得没有错,一开始我们只是出于好奇调查龟棺里的古尸,没想到牵扯出了千年之前的西夏王朝和神秘的一品堂组织,我们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想要放手不干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唯一的活路就是继续追查下去,把关于一品堂和西夏王朝的秘密全部揭晓,和一品堂的残存势力勇敢地斗争下去。

想到这里,我冲叶教授点点头:“好!我跟你去,一起动手开棺!”“哎!等等!”古枚笛叫住我们,“这池子里面的血水看上去很恐怖,不会……不会有毒吧?”“哈哈!”叶教授洒脱地笑了笑,“我们现在已经身中冥花之毒了,还怕个什么鸟?”

一向温文儒雅的叶教授突然爆出一句粗口,如此洒脱的心性一下子激发了我的豪情。“对!怕个什么鸟!”我大吼一声,扑通一下跳入了血池,腥臭的血水飞溅到我的脸上,我甩了甩头发,对叶教授说,“教授,我们走!”“拓跋孤,你这个二愣子,怎么说跳就跳了!”古枚笛一脸担忧地望着我,她嘴里虽然是在骂我,但是我听上去心里却十分受用。

我对她挥了挥手:“小妮子,你可不要下来,你就在上面给我们把风!”

谁也不知道这浑浑噩噩的血水是否致命,更不知道棺椁里的死尸会不会变成老粽子,我让她待在血池上面是想保护她的安全。

扑通!

叶教授也跳进了血池,冲我招了招手,我们一起朝着血池中央的石头棺椁走过去。

血池不算深,血水大概漫到我们半腰,走起来稍稍有些费力。

沉睡千年的石棺散发着幽冷的气息,站在石棺旁边,仿佛感觉四周的温度都降低了不少。

我和叶教授围着石棺走了一圈,叶教授冲我使了个眼色:“动手吧!”

我点点头,扬起洛阳铲,挑出封棺火漆,将铲刃一点点插进棺盖与棺身之间的缝隙里面。等到大半个铲刃都插进去之后,我深吸一口气,双臂使力,猛地一声暴喝:“起!”

沉重的棺盖被洛阳铲缓缓顶了起来,叶教授连忙上前搭手,抓着棺盖边缘使劲往边上一推,棺盖被平移开去,哗啦一下落入血池,溅起老高的血色浪花。

在棺盖被移开的同时,我和叶教授同时向后退了一步,以防石棺里面会弹出什么暗器机关。

静等了片刻,发现石棺里面并无异样之后,我和叶教授这才放下戒备,慢慢靠拢过去。

这具石棺的构造和鱼骨庙那具石棺一模一样,外面是黑色的石头棺椁,里面是一具珍奇的黑色阴木棺材,棺材与棺椁之间灌满了血水。

我和叶教授对望了一眼,现在已经可以完全肯定这具棺材的主人就是天字堂堂主。

我们合力打开阴木棺材,一具栩栩如生的西夏武士尸体映入眼帘。在棺材打开的同时,我和叶教授不约而同地发出低低的惊呼。鱼骨庙地字堂堂主的尸体上穿着珍贵的金缕衣,而这具天字堂堂主的尸体上竟然穿着一件玉衣。这种尸体叫作玉俑,极其珍贵,只有皇亲国戚才可能享有的下葬方式。

我仔细看了看这具玉俑,身上的玉衣最少由上百块翠绿的上等美玉串联而成,那些美玉最大的有巴掌那么大,最小的可以精致到指甲那么小,做工极其精美,尸身上流光溢彩,碧绿的光芒犹如流水般倾泻出来,跟棺材外面的血水交融在一起,幻射出一种诡异的光泽。这件玉衣若是出现,那绝对是无价之宝。

再看玉衣下面的那具尸体,栩栩如生,上千年过去了,仿佛像鲜活的一样,晃眼一看,他好像只是闭着眼睛安详地睡着了。“哇噻!”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这件昂贵的玉衣。

突然,叶教授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别动!”

我吓了一跳,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叶教授努了努嘴巴:“玉衣上面好像有东西!”“什么东西?!”我战战兢兢地缩回手臂,趴在棺椁边上,凝足目力看向玉衣上面。

只见在玉衣上面隐隐约约好像覆盖着一层白色的膜状物质,由于碧绿色的玉光太过耀眼,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上面有东西。

我用洛阳铲挑起那层膜状物质,只见那东西晶莹透白,就像一层皮,看上去黏糊糊的,有些恶心。“这是什么鬼东西?”我举着洛阳铲,看那东西在铲尖上晃来晃去。

叶教授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脱口说道:“这是蛇皮!”

蛇皮?!

我微微一怔,再仔细一看,这白色的膜状物确实像极了蛇皮,心中顿觉一阵后怕和恶心,棺材里面难道还有蛇不成?如果刚才我贸然把手伸进棺材里面,万一突然蹿出一条毒蛇咬我一口,估计我已经一命呜呼了。

我挥舞了两下洛阳铲,将那张恶心的蛇皮远远抛了出去。

叶教授对我说:“小心一点,棺材里面可能有蛇!”

我点点头,往掌心呵了口气,重新握紧洛阳铲,把铲刃伸进棺材里面,在玉俑的身上轻轻拍打起来。

哐哐哐!哐哐哐!

我试图用响声引出棺材里面的毒蛇,不过敲击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毒蛇爬出来,难道我们刚才看错了,那不是一张蛇皮?可是,那玩意儿不是蛇皮又会是什么东西呢?“叶教授,棺材里面好像没有蛇!”我说。

叶教授点点头,举着火把往里照了照:“你有没有发现古尸的嘴巴好像有些鼓鼓的?”

叶教授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古尸的嘴巴鼓胀胀的,嘴里好像塞了什么东西。“我看看!”我将洛阳铲伸到古尸的嘴巴边上,用铲尖慢慢撬开了古尸的嘴巴。

叮当!

古尸嘴里传来一声脆响,铲尖好像碰到了某种硬物。“嘴里真的有东西!”我说。“撬开来看看!”叶教授让我继续。

我点点头,手腕加大了些许力度,古尸的整个嘴巴子都被铲尖给撬开了。

叶教授举着火把在古尸的嘴巴边上照了照,惊喜地说道:“快看!他的嘴里塞着一件青铜器!”

我定睛一看,只见古尸的嘴里果然塞着一件圆形的青铜器,泛着幽幽暗光。“把它取出来!”叶教授说。“确定?”我想起之前地字堂堂主的尸体,嘴里竟然冒出一朵会喷毒雾的妖花,让我们身染冥花之毒,谁知道这天字堂堂主的嘴里又会不会冒出什么鬼东西呢?

叶教授点点头,目光炯炯地盯着古尸的嘴巴。

为了避免危险,我没有直接用手,而是用铲尖将古尸嘴里的青铜器抠了出来。

咦?!

那件青铜器呈椭圆造型,差不多拳头大小,模样就像一颗眼球。

青铜眼球?!

我惊讶地望着叶教授,这颗青铜眼球跟我们在天书碑下面找到的那颗青铜眼球一模一样,我们一直不知道那颗青铜眼球是干什么用的,没想到在这里竟然又发现了一颗,真是奇怪了。

叶教授看见那颗青铜眼球,眼睛里顿时迸射出惊喜的光芒,一下子伸手将那颗青铜眼球握在手里,喃喃低语道:“终于又找到了一颗!”

终于又找到了一颗?!

叶教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之前找到第一颗青铜眼球的时候,叶教授也说过一句怪怪的话,当时我也没有往心里去。但是今天叶教授又说了这样奇怪的一句话,前后联想起来,我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难道……叶教授知道青铜眼球的秘密?他有事情瞒着我们?

不等我开口询问,古尸的面部表情突然发生了变化,叶教授猛地抓着我的胳膊,使劲往后一拉:“拓跋孤,快闪开!”

我俩纵身向后跃开,几乎在同一时刻,一支寸长的金色利箭嗖地从古尸的嘴里激射出来。

我蓦地打了个激灵,没想到古尸的嘴里还有暗器,不过这射箭的机栝难道是隐藏在古尸的肚子里面吗?

金色的利箭冲天而起,竟然凌空变成“S”状,继而又落入血池之中。

如此一来,我跟叶教授这才看得真切,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金色箭矢,而是一条金色的小蛇。联想之前在玉衣上面发现的蛇皮,我感到脊背嗖嗖发凉。棺材里真的有蛇,而且还藏在古尸的肚子里面。刚才幸好我留了一个心眼,如果直接用手去取古尸嘴里的青铜眼球,那铁定会被这条金色的小蛇咬上一口。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的蛇,但是藏在死尸肚子里的蛇,想必都是剧毒之物。

只不过眨眼的工夫,令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条金色小蛇在落入血池之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像气球一样迅速变大变长,前后不过短短十数秒的时间,原本只有寸长的小蛇居然疯长到了三米长有余,变成了一条金色巨蟒。浑身的金色鳞片哗啦啦地抖动着,犹如一件金光闪闪的铠甲。金色巨蟒盘旋着身体,高高昂起蛇头,就像一个君临天下的王者。我清楚地看见,巨蟒的眼睛竟然是血红色的,仿佛带着无穷的怨恨和死气。

我承认我被吓傻了,真的被吓傻了,两条腿就像两根钉在地上的木头桩子,一动也不能动。“拓跋孤,愣着做什么?快跑啊——”叶教授猛地拽了我一把,拉着我踉踉跄跄地往血池岸边疯跑。

金色巨蟒猛地一甩蛇身,血盆大口张开,喷出一团乌黑的毒雾,然后扎入水中,犹如高速潜行的核潜艇,哗啦啦地追了上来,搅动起血水层层翻涌。“我的妈呀!”此时此刻,我的七魂都被吓飞了六魂,没头没脑地朝着岸边疯跑。我的脑子里因为过度惊吓变成一片空白,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机械性地奔跑着,模样无法形容的狼狈。

跑!一直跑!

眼前的画面不断抖动,我看见古枚笛在岸边冲我们焦急地招手,她张着嘴巴大声叫喊着,但我却好像完全听不见她的声音,我的耳边只听见身后传来的哗啦水声,我知道那条金色巨蟒离我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上去!”旁边的叶教授猛地在我腰后推了一把,我顺势拼尽全力腾身一跃,一下子就跃出血池,滚倒在地上。

不等我爬起来,就听见古枚笛充满悲怆的尖叫:“叶教授——”

我的心猛地一颤,不好!叶教授出事了!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回头看去,只见古枚笛脸色惨白跌坐在地上,双手捂着嘴巴,瞪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血池。“叶教授!叶教授!”我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跑了过去,只见血池里血水翻滚,金色巨蟒的身影在血池里若隐若现,却再也没了叶教授的身影。

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嘴唇疯狂地颤抖起来:“古枚笛,叶教授……叶教授他人呢?”

古枚笛悲痛地摇了摇头,两行清泪夺眶而出:“他……他把你推上岸之后,自己却没来得及爬上来,后来……那蛇……那蛇就冲上来了……”

古枚笛哭泣地诉说着,我的脑袋嗡地一下就炸了,感觉身体一下子就被抽空了似的,双膝一软,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看着翻涌的血水,我的心里说不出是怎样的一种滋味。刚才叶教授完全有机会自己脱身的,但是他却在最后关头把存活的机会让给了我,这份恩情就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我的胸口,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们的脑子一片空白,就这样傻傻地坐在血池边上。半晌,忽听哗的一声,一颗脑袋浮出血池,叶教授气喘吁吁地冲我们招手:“两个笨蛋,还不过来拉我一把!”“叶教授?!”我和古枚笛同时跳了起来,惊喜交加,赶紧伸手将叶教授拉出血池。

叶教授浑身湿漉漉的,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着。“叶教授,你……你还活着?”看见叶教授活着回来,我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叶教授笑骂道:“怎么着?听你这话的意思是在盼着我死啊?”

我连忙摆手:“不会!绝对不会!”

叶教授挣扎着爬了起来:“幸好我的身手还算敏捷,差一点点就葬身蛇腹了!”

古枚笛搀扶着叶教授:“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那条金色巨蟒追上来可不好办了!”

叶教授擦拭着脸上腥臭的血渍:“巨蟒不会追上来的,它只能在血池里待着,一旦离开血池它将无法存活!”“啊?还有这种事?这是为什么呢?”我好奇地问。

叶教授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条巨蟒应该是一条蛊蛇,在吸入血水之后就会瞬间疯长。先前我不知道这一池子的血水是做什么用的,现在我知道了,这一池子的血水就是为了饲养蛊蛇的。就像我们刚才那样,一旦有人取走古尸嘴里的青铜眼球,蛊蛇就会从古尸体内弹射出来,然后落入血池中吸收血水之后开始变异!”

我惊惧得汗毛倒竖:“世上还真有蛊毒一说?”

叶教授道:“怎么没有?万千世界,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多如天上繁星!只不过我只知道蛊毒流行于南疆和东南亚一带,没想到在千年前的西域也同样有蛊毒的存在!真是神奇啊!”“现在怎么办?”我在墓室里走了一圈,发现这是一间完全封闭的墓室,不可能还有其他出路。离开这里唯一的办法就是原路返回,但是墓道里面数量惊人的蝎群,却是一道我们无法逾越的鸿沟。

古枚笛说:“还能怎么办?与其待在这里活活被困死,倒不如打开墓门放手一搏!”“可是……”我欲言又止,一想到无数毒蝎奔涌而来的惊悚画面我就心有余悸,头皮一阵阵地发麻。“没有可是!”叶教授对古枚笛的提议表示赞同,“放手一搏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是待在这里那就是纯粹等死!你俩倒好,黄泉路上还能手牵手,到了阎罗殿还能当一对鬼夫妻。我一个孤寡老人,走在漫漫风沙的黄泉路上,那得多寂寞啊!”

古枚笛的脸颊刷地就红了,撇嘴道:“教授,你胡说些什么呢,我……我才不要跟他做鬼夫妻呢!”说这话的时候,古枚笛满脸羞涩地瞟了我一眼,看见我正盯着她,一张脸涨得更红了。

叶教授笑了笑:“我看你俩精神状态不佳,所以跟你们开个玩笑!出去是肯定要出去的,但外面的毒蝎也确实很难对付,我们不能硬闯,得想个万全之策!在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同时,又能够成功逃离这里!”“万全之策?”我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很难!一旦被那些沙漠毒蝎缠上,眨眼的工夫就会变成一堆白骨!”“我倒是想到一个点子!”叶教授说。

我和古枚笛眼巴巴地望着叶教授,只听叶教授缓缓说道:“我们可以把墓门打开,把那些毒蝎放进来。墓室里的空间足够大,蝎潮一旦涌入墓室肯定会分散开来,不像在墓道里面那样密集。如此一来,我们就能抓住机会冲出去。虽然还是有一定的风险,但总比在狭窄的墓道里面和蝎潮狭路相逢要相对稳妥一点!”

我和古枚笛对望了一眼,想了想叶教授提出的办法,点点头觉得可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可能是把危险降到最低的最好的办法了。“我去开墓门!”我自告奋勇地说。“我们一块儿去!”古枚笛想要跟上来。

我冲她摆摆手:“不用!我的手里有洛阳铲,一个人能够应付!你的手里没有武器,一旦遇上蝎潮很难抵御!”

我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拎着洛阳铲来到墓门前面,墓门上的那双手依然静静地燃烧着,散发着幽蓝色的冷光。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些蝎子尸体,我在心里暗暗捏了把汗,然后鼓起腮帮子,呼地吹灭了龛阁里的火焰。

静默几秒钟之后,沉闷的隆隆声响起,震得脚底微微发麻,厚重的墓门缓缓抬升。

在墓门升起来的一瞬间,一波黑色的潮水从墓门下面涌了进来。

我迅速向后退开,然后胡乱挥舞着洛阳铲,将冲在最前面的毒蝎尽数扫飞出去,转身奔回主墓室。

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就充斥了整间墓室,越来越多的沙漠毒蝎从外面爬了进来,这些毒蝎三五成群,汇聚成黑色的潮水,不断涌进来,就像给墓室的地面铺了一层黑色的地毯。这幅场景无比的惊悚和恶心,我们退缩到角落里,鸡皮疙瘩哗啦啦地往下掉。

也许是血池里飘荡的浓浓血腥味吸引了这些爱好血腥的毒蝎,大片大片的毒蝎朝着墓室中央的血池汇聚过去。就听扑通扑通的声响,这些沙漠毒蝎三五成群抱团滚入了血池里面,而且前仆后继,源源不绝。血红色的池水很快就覆盖成了一片黑色,无数的毒蝎在血池里畅游,密密麻麻的画面令人头皮发麻。

更令人惊奇的是,这些毒蝎竟然成群结队地朝着血池里的黄金蛊蛇围聚过去。面对蝎子大军的侵袭,刚才还威风凛凛的金色巨蟒惶恐地在血池里翻滚乱窜,荡起哗哗的水浪。无数毒蝎爬上蛊蛇的身体,疯狂地噬咬。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那条蛊蛇就被蝎群噬咬得面目全非,白森森的骨架暴露在空气中,还挂着七零八碎的皮肉。半边蛇头都不见了,露出空洞洞的眼眶,密密麻麻的毒蝎在眼眶里爬进爬出……“哇!”旁边的古枚笛一时没有忍住,竟然弯腰呕吐起来,但是我们之前又没吃什么东西,所以她吐的都是酸水。

直到蛊蛇奄奄一息的时候,我们这才回过神来,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之前我们完全没有想到打开墓门以后会收到如此奇效,蝎群都往血池那边去了,自然给我们腾出了逃跑的空间。临出墓室的时候,我又回头向血池方向望了一眼,那条蛊蛇已经变成了一堆白骨,在血池里浮浮沉沉。

我们三人踉跄着冲出墓室,然后吹灭了墓室外面的火光,伴随着隆隆轰鸣,墓门下沉,将那具血池蛇棺和无数的毒蝎全都封闭在了墓室里面。

幽暗的墓道里,回荡着我们沉重的喘息声,呼哧呼哧。

我们顺着墓道惊魂未定地回到上面的地窖,这才发现浑身都已经被冷汗浸湿透了,两条腿就跟灌了铅一样,沉重得无法迈动步子。

我把洛阳铲丢在一旁,全身乏力地倒在地上。

叶教授笑了笑:“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感觉怎么样?”

我喘了口粗气:“感觉真刺激!”

说完这话,我们三个人对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嘘!”古枚笛突然将手指贴在嘴唇上,“你们听!”

我们循声望向地窖上方,隐约听见地窖上方传来吱呀声响,看样子有人要下来。

叶教授冲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伸手抓起洛阳铲,闪身藏在了地窖入口后面的黑暗中。

很快,地窖的入口处亮起了一点火光。

一个瘦小的汉子提着一盏油灯,晃悠悠地走了下来。灯光映着他的脸,歪眼斜嘴,长得尖嘴猴腮,模样甚是丑陋,年纪大概有四十多岁,头发也有些秃了。他面色潮红,眼里充盈着血丝,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看见角落里的古枚笛,这个秃头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他吸了吸鼻子,嘿嘿淫笑着走向古枚笛:“小妮子,你长得真是好看,哥哥自打见你第一眼,心里就痒死了!快!快来陪老子玩玩!”

秃头一边喷着粗言秽语,一边急不可耐地解开裤头,一副兽性大发的样子。

我们进入别墅的时候,并没有见过这个秃头,想必这个秃头可能是万峻成的下人,见到古枚笛年轻貌美,所以起了歹心,仗着几分酒意就想干那丧尽天良的混账事情。

看见秃头竟然对古枚笛如此无理,我心里的火气腾地蹿了起来,两只眼睛就像烧红了似的,倒提着洛阳铲就从黑暗中冲了出来,抡起洛阳铲重重地拍在秃头的脑袋上,秃头回头看了我一眼,鲜血顺着他的脑袋瓜子流了下来,他翻了翻白眼,仰天倒在地上晕死过去。

我怒不可遏,抡起洛阳铲还要再拍,叶教授赶紧过来拉住我:“够了,再打就得出人命了!”

我愤愤地扔掉洛阳铲,又不解气地伸脚踹了踹那个家伙,那个家伙就跟死猪一样,动也不动。

古枚笛拍拍手站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拓跋孤,我从未见你发这么大的火!”

我脱口便道:“谁让这混蛋对你无礼的……”话一出口我就感觉有些不妥,斜眼瞄了一下古枚笛,只见她抿着嘴笑,弯弯的眉毛就像月牙儿一样好看。

叶教授说:“你俩就不要含情脉脉、眉来眼去了,现在正是出去的大好时机,你们走不走?不走我先走了!”

我们从秃头的腰间取下钥匙,然后悄悄爬出地窖。

这里是万家后院,栽种着郁郁葱葱的植物。外面的夜空月明星稀,估摸着已是半夜时分。别墅里黑漆漆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我们蹑手蹑脚出了万家别墅。在别墅区门口拦下一辆计程车,风驰电掣驶离了这个鬼地方。“去哪?”司机打着呵欠问。

叶教授说:“去市区找家商务酒店,夜已经深了,先落脚休息,等天亮之后再做计较!”

计程车把我们载回市区,在一家商务酒店门口停了下来。

走进酒店,我们问服务员要三间房,服务员歉意地说:“对不起,现在只剩下两间房了!”“啊?那怎么办?”古枚笛问。

叶教授说:“我住一间,你俩住一间,正好合适!”

古枚笛的脸颊一下子就红了:“啊?!我……我才不要呢……要不你们两个大男人睡一间吧,我一个女孩子不太方便……”

叶教授说:“不行,我睡眠质量很差,不能跟人一块儿睡。哎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之前你俩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

叶教授这话虽然是句大实话,但是在这个当口说出来,怎么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古枚笛闹了一个大红脸,羞赧地瞟了我一眼。

我的小心肝此时也突突地跳个不停,心中其实暗爽不已,但表面还是故作镇静地说:“对嘛,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你就不要矫情了!”

古枚笛涨红了脸,娇嗔地看了我一眼,咬咬牙:“睡就睡,谁怕谁呢!”

我们定好房间,接过房卡往楼上走去。“哎!”服务员突然叫住了我,从柜台里取出一盒杰士邦避孕套递给我,眨巴眨巴眼睛,“跟媳妇吵架啦?没事儿,床头吵架床尾和嘛,睡一觉什么矛盾全都解决了!”

我愣愣地拿着那盒避孕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傻傻地说了句:“谢谢!”

和叶教授互道晚安之后,我们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是一间单人房,里面只有一张床。

古枚笛回头看着我,眼神怪怪的。

我冲她笑了笑,缓解尴尬的气氛:“你睡床上,我睡地板!我小时候在农村睡惯了木板床,这大软床我睡着还有些不太习惯呢!”

古枚笛的视线慢慢下移到我的双手:“你拿着那盒东西想要做什么?”“哦!”我赶紧把那盒避孕套放在茶几上,“不是我买的,是服务员主动送给我的!”

洗完澡,古枚笛爬上床,我自觉地打好地铺。

夜静静的,我又想起了之前跟古枚笛同睡一间屋子的那个晚上,一颗心飘飘荡荡的,始终找不着边际。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突然传来古枚笛的声音:“喂,你睡着了吗?”“没有!”我叹了口气,“可能是之前太紧张了,现在放松下来反而有些睡不着!你呢?”“这不废话嘛,我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看见无数的沙漠毒蝎朝我涌过来!”古枚笛说。“呵呵!那你就数蝎子吧!一只、两只、三只……数一数就能睡着了!”我说。“地板凉吗?”古枚笛问。“有一点!不过我扛得住!”我笑了笑。“要不……要不你上床睡吧……”古枚笛的声音细不可闻。

我一时没有听清楚:“啊?你说什么?”

古枚笛带着羞涩的口吻,提高分贝道:“我让你上床睡吧!”

不是吧?!

我突然有种幸福感爆棚的感觉,老天爷,你准备赐予我一个无比美好的夜晚吗?“孤男寡女共睡一张床,你……你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我笑嘻嘻地说,心里简直乐开花了。

古枚笛拧亮小台灯,伸手在床上画了一条中线:“喏,这里是三八线,一人睡一半,谁也不能越过这条线!”

啊?!

我极其失望地看着这条三八线,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古枚笛道:“怎么着?看你的样子好像不愿意啊!那好,你就接着睡地板吧!”“我愿意!”我不假思索地回答着,嗖地一下蹦到床上,以极快的速度在古枚笛身旁躺了下来。“要是……我是说如果……嗯,万一不小心越线了怎么办?”我试探着问。

古枚笛握了握拳头:“宫刑伺候!”

我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夹紧了自己的双腿。“哎,我跟你说件事儿!”我压低声音,把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我觉得叶教授好像有点不对劲!”

古枚笛翻过身来:“不对劲?怎么不对劲了?你是说他执意让我俩一起睡?”“不!不是!我说的可不是这个!”我哑然失笑,摇了摇头。“那你说的是什么?”古枚笛托着腮帮子问。

我抿抿嘴唇,扭头看着古枚笛:“我觉着叶教授好像对我们隐瞒了一些事情!”“譬如呢?”古枚笛问。

我想了想:“譬如关于那两颗青铜眼球,叶教授说他不知道那玩意儿是做什么用的,但是我觉着他其实是知道的,但是他却刻意向我们隐瞒!”“证据呢?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是苍白的!”古枚笛说,“叶教授是我们的导师,知道的东西肯定比我们多得多,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就拿他在血池里舍身救你来说,足以证明他是一个好人,他很爱护我们。所以我觉得也许是你多虑了,也许是你太紧张了有些胡思乱想!睡觉吧,我可真有些累了!”

台灯熄灭,我枕着脑袋凝望着漆黑的天花板,也许真的是我多虑了吧。

翌日,我们一直睡到正午才醒过来。

昨夜实在是太困乏了,在古墓里的经历极大地消耗了我们的体能。

醒来的时候,古枚笛竟然枕在我的胳膊上,亮晶晶的哈喇子流在我的手上,那模样就像一只酣睡的小猪。此时我和她完全是紧挨着身子,我甚至能感觉到她胸前那两团软绵绵的东西,一颗心忍不住怦怦地狂跳起来。她红润的小嘴仿佛有一种魔力,吸引着我慢慢靠近,就在我噘起嘴巴想要亲吻她一口的时候,古枚笛却突然醒了:“拓跋孤,你在做什么?”

我蓦地打了个激灵,反应极其迅速:“哦,我看你的睫毛上粘着东西,帮你吹一吹!”说着,我还像模像样地呼呼吹了两下,拼命把自己那颗狂跳的心按压下去。

古枚笛侧头看了看,疑惑地问:“嗯?你为什么抱着我?”

我说:“应该是你自己睡到我手臂上来的吧,反正我醒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古枚笛把衣领拉开一条缝,往里瞅了瞅,回头问我道:“喂!你没对我做什么吧?”“笑话!我是那种人吗?”我表示抗议。

古枚笛道:“说不准,谁知道你是不是斯文禽兽呢!”“你……”我涨红了脸,想到刚刚自己的行径,一时间竟无法反驳。“哈哈,开个玩笑嘛,别生气!嗯?我流口水了吗?”古枚笛爬了起来。“你说呢?”看着手臂上亮晶晶的哈喇子,这些可都是古枚笛的杰作。

古枚笛捂着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能是太饿了,我梦见我们三人在一起吃海底捞,馋得我直流口水!”

起床洗漱完毕,走出房门的时候,古枚笛突然回过头来,冲我诡秘地一笑:“哼哼,你刚才是想偷偷亲我吧?”

我猛然一惊,有种做坏事被人揭穿了的羞耻感,矢口否认道:“没……没有……”说这话的时候,我都感觉自己相当的没有底气,甚至都没勇气面对古枚笛的炯炯目光。

古枚笛抿嘴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等到叶教授也起床之后,我们退房离开酒店,在街对面的一家拉面馆坐下吃面。“叶教授,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夹起一片羊肉放进嘴里,唔,真香。

叶教授呼呼地吸着拉面:“吃完面之后我们立刻离开银川,这里是万峻成的地盘,万一再被他抓住可就没有这么好运了!”“然后呢?”古枚笛往面里撒了一些葱花。“然后?”叶教授放下碗,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我们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寻找大漠魔鬼城,找到解除冥花之毒的圣水!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们起床照过镜子没有?脖子上已经有红色斑痕出现了!”

一提起冥花之毒,我们的心情就格外沉重。

我忧心忡忡地说:“听万峻成说,魔鬼城在茫茫大漠里面,经过岁月的洗礼可能早就被风沙给覆盖了,要想找到魔鬼城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呀!”

古枚笛点点头,接着说道:“而且大漠里危机四伏,仅凭我们三人的力量想要找到魔鬼城,无疑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也许还没找到魔鬼城,我们……我们就葬身大漠了……”

叶教授沉吟了一会儿,手指轻敲着桌子:“看来我们需要一些帮手!”“帮手?”我和古枚笛望着叶教授。

叶教授道:“这样吧,时间紧迫,我们兵分两路。你们先回西安查找一切有关于魔鬼城的线索,我去寻找帮手,三天之后我们在西安会合!”

按照叶教授的安排,吃完拉面之后我们跟他作别,踏上了回西安的归途。

在车上,古枚笛问我:“你说叶教授会找什么人帮忙?什么人又会愿意帮助我们呢?你我都知道去大漠的风险有多大!”“不知道!”我望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叶教授神通广大,既然他这样安排肯定有他的门道!”

第四章 盗墓七世家

回到西安之后,我和古枚笛顾不上休息,马不停蹄地赶往各大图书馆和考古研究院,查阅一切有关记载大漠魔鬼城的线索。经过昼夜不息的努力,我们终于在一本唐代记载西域诸国的历史文献中发现了魔鬼城的踪影。

魔鬼城兴起于西汉时期,是西域诸国中一个微不起眼的小国。后来有个女王上位,国力在短时间内迅速壮大。传说那个女王是个魔鬼,能够把人变成半人半兽的怪物,所以魔鬼城的称呼由此而来。魔鬼城在兴旺了数十年之后,突然间消失在了历史的版图上,无影无踪,所有的文明也都湮灭在了尘埃当中。

古枚笛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看来这座魔鬼城还真是有些神秘啊!”

我点点头:“我对那个魔鬼女王的传说倒是挺感兴趣的!”

古枚笛道:“你说这个传说会不会是真的?”

我笑了笑:“世上哪有什么魔鬼,也许那个女王会点什么巫术蛊毒之类的,就被后人形容成了魔鬼!”

古枚笛皱起眉头:“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万峻成说的话可信吗?”“你没看见身上的红色斑痕吗?”我指了指古枚笛的脖子,有些心疼。古枚笛说:“我不是说冥花之毒,这个我想他没有骗我们,我们确实中毒了。我在想他说的解毒方法,大漠魔鬼城里真的有解百毒的圣水吗?不会是万峻成随口捏造的吧?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儿有些玄乎!”

我耸了耸肩膀:“没办法,事已至此,我们只有选择相信他,死马当作活马医呗!只要还有一点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好吧!”古枚笛叹了口气,“查到魔鬼城的地理位置了吗?”

我指了指面前的五六本古籍和写满字迹的笔记本,苦笑道:“史书上根本没有记载魔鬼城的具体位置,我只能根据史书的记载推断和分析魔鬼城的大概位置,可能还需要一两天的时间!”“加油!我去给你冲杯咖啡!”古枚笛握了握拳头,对我表示鼓励。“谢谢!”看着窗外阑珊的夜,我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振作精神,今夜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三天之后,叶教授如约回到了西安。

但是,并不是他独自回来的,他的身后还跟着七个人——六男一女。

叶教授跟我们介绍道:“这些都是以前跟我一起奋斗过的同事,我们彼此间都有着过命的交情,这次听说我们有难他们全都赶来了!”

我和古枚笛对望一眼,眼神中都有些疑惑。这七个人神采各异,给人的感觉不太像是做考古工作的,而且他们的身上都有种无形的杀气。作为一个习武之人,我的感觉还是相当敏锐的,不过当着大家的面,我也没有立刻询问叶教授,只是跟大家说了两句感谢之类的客套话。“你们这边进展怎么样?”叶教授问。

我打开幻灯机,墙上出现了一幅西汉时期的中国地图,随后说道:“经过反复推敲和分析,我判断魔鬼城遗址大概在这个位置!”说着,我拿起激光笔,在地图上面标记了一个小红点。然后又弹开一幅现代中国地图,“按照现在的版图来看,大概在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的罗布泊荒漠中,靠近著名的古楼兰遗址,在楼兰古国以北的方向!”“很好!”叶教授面露喜色,激动地拍着我的肩膀,“拓跋孤,干得漂亮!”

我笑了笑:“其实这些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这其中大部分的功劳都是古枚笛的,这个结论是我们共同努力得出来的!”

叶教授满意地点点头:“我果然没有挑错人,你俩简直就是我的左膀右臂!”

古枚笛微笑着说:“那是当然,强将手下无弱兵嘛!”“鬼丫头,就你机灵!”叶教授冲我俩招了招手,“走吧,我在街对面的太和酒楼订了个包间,给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朋友接风洗尘,感谢他们的帮助!”

晚宴过后,叶教授把那七个朋友全都安排在太和酒楼上面的客房里。目前为止我只知道那七个人的名字,但是关于那七个人的来头和背景却一无所知。席间我曾旁敲侧击地问过几次,但他们好像刻意避谈关于身份的话题,几次都是不露声色地将我的问话搪塞过去,让我感觉更加可疑。

思量再三之后,我还是叩响了叶教授宿舍的门。“嗯?拓跋孤,还有事吗?”叶教授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有些事情我想和您谈谈!”我说。“哦,进来吧!”叶教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我迎入房间。“我只有一个问题!”我咬了咬嘴唇,“那七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叶教授笑了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是之前一起工作过的朋友!”“直觉告诉我,他们不是普通人,更不是简单的考古工作者!”我直视着叶教授的眼睛。

叶教授怔了怔,眯上眼睛,缓缓点燃一支烟才开口:“他们能够帮助我们就行了,至于他们是谁?什么来头?又有什么关系呢?”“有关系!”我很认真地说,“我们现在是一个整体,一个团队,但是我们连自己的队员都不熟悉,那我们又怎么能做到齐心协力呢?”“有道理!”叶教授吐了个烟圈,“既然你想知道他们的来头,那我就告诉你吧,他们七个人来自全国最有名的七个盗墓世家,江湖人称‘盗墓七怪’!”“盗墓世家?!盗墓七怪?!”我怔了怔,脱口说道,“天呐!他们……他们是盗墓贼?!”“盗墓贼?”叶教授捋了捋头发,“好吧,也可以这么说!盗墓七大家指的是王、李、刘、郝、甘、宋、韩七家!“王家,崛起于东北,最鼎盛的时期在清末,曾经光顾过辽太后王墓以及金国公主墓等等。那个臂宽膀圆,面相憨态可掬的王东禹就是王家第十七代传人。别看他表面长得跟二愣子似的,其实比鬼都精,一身蛮力更是无人能及。“再说说那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子吧,他叫李迎新,是李家的后人。李家纵横在北方一带,尤其是山西和陕西以及内蒙古地区,他的嗅觉天下第一,仅凭鼻子闻闻翻起来的泥土,就能判断土下有无古墓,甚至是古墓的年代。“刘家的历史最长,据传兴起于汉朝,是刘姓皇族。当年刘家原本是皇陵的护卫队,掌握很多古墓里的秘密,包括机关构造或者墓穴结构等等,可谓是古墓里的万事通。后来随着岁月的变迁,为了在动荡的年代里面生存下去,刘家逐渐从护陵的角色转变成了盗墓的角色。他们常年活跃于湖北湖南一带,那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叫作刘汉浩,是现在刘家年轻一代的翘楚,刚从海外留学回来,拥有双硕士学位,是个难得的人才。“那个瘦高瘦高,梳着分分头,看上去有点老实古板的男人名叫郝梦康,沉默寡言,不爱说话,经营着江苏、福建沿海一带最大的地下古玩交易市场,是个不露声色的狠角色。“甘家来自于西南地区,大本营在云南,那个又黑又瘦的男人就是甘家的甘洪鑫,精通毒理学,是制毒和解毒专家,据说此人还会苗疆最古老神秘的蛊毒。目前在中缅边境开了一家玉器店,身家不菲。“宋家大概兴起于唐朝,是中原一带最有名的盗墓家族,活动范围包括现在的河南、江西、安徽等省份,干过许多轰动一时的大案子,掘过隋炀帝杨广之墓,也掘过后梁皇帝朱温的陵寝,那个宋明秋就是现在宋家的掌舵人,对风水堪舆、分金定穴的造诣非常深。“最后讲讲韩家吧,韩家在明朝的时候达到鼎盛,后来在清朝的时候又一度衰落。直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韩飞龙掌管韩家之后,韩家才开始重整旗鼓,短短几十年间迅速窜起。团队里唯一的女人就是韩飞龙的女儿韩静,北京潘家园最负盛名的一家古玩店就是他们的!”

讲到这里,叶教授手中的香烟已经差不多快要燃尽了。

我听得暗暗心惊,万万没有想到这七个人居然大有来头,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在江湖上都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但是……但是堂堂叶教授,怎么跟这些盗墓世家有交情呢?而且看样子交情还不浅,否则别人怎么肯出手帮助我们,谁都知道此去大漠是有生命危险的。

叶教授是个聪明人,看我一脸惊疑的表情,他就知道我的心里在想什么,他掐灭烟头,微微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很意外,为什么我一个堂堂的考古教授会认识这样一群盗墓贼?”

我点点头:“确实很意外!同时也很疑惑!”

叶教授站了起来,背负着双手说:“其实很简单,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像警察跟流氓一样,在国家法律面前,我们是对立的。但是在私下的利益上,我们又是合作关系。比如一个警察肯定会认识一群流氓,有些时候他需要从流氓那里打听消息,所以在流氓不犯事的时候,他们也许还会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同样的道理,作为一个考古学教授,我当然也会认识很多的盗墓贼。在没有盗墓的时候,这些人跟我就是朋友,他们帮我完全是出于朋友的情面。更何况,以他们现在的身家,好多都已经金盆洗手,不需要再干这种砍脑袋的买卖了!”

经过叶教授这番详细的解释,我心中的疑虑也放了下来。虽然跟一群盗墓贼一起终究感觉有些怪怪的,但是换个角度想一想,别人可是赔上性命来帮助我们。如果没有这些厉害角色保驾护航,我们如何能够找到大漠魔鬼城呢?只是我不明白叶教授为什么跟他们会有这样过命的交情,话已说到这里,我也没有必要继续追问下去。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经过讨论分析,制定了一个大概的路线图。从西安出发,穿过甘肃省到达最西面的敦煌市。然后从著名的玉门关出关,一路北上进入有着死亡之海称呼的罗布泊荒漠。

为了掩人耳目,我们分成三路前往敦煌,一路人乘坐火车,一路人乘坐汽车,还有一路人乘坐飞机。两天之后,我们在敦煌市的阳光沙洲大酒店碰头。一入敦煌,心中立刻便生出一种辽阔壮美之感。天边的浮云就像是金色的海浪,阳光泼洒在这座古城之上,苍黄色的土地和湛蓝色的天空交相辉映,给敦煌浸染上了一层玄奇的色彩。

这次去罗布泊危险重重,我们需要一批精良的准备。西北这一带是盗墓七世家中李家的势力地盘,李家在这边的江湖上很有地位,也很有门路,所以采购装备的任务自然落在了李迎新的头上。

李迎新也毫不含糊,大家一起吃完晚饭他就离开了,直到翌日傍晚才回来,从越野车的后备厢里提出两个沉重的蛇皮口袋:“叶老,装备买回来了,你来看看!”

李迎新的神色显得有些憔悴,看上去很劳累的样子。

叶教授拍了拍李迎新的肩膀:“辛苦了!”

王东禹伸手接过蛇皮口袋,迫不及待地回到酒店房间:“我来看看这里面都有什么好东西!”

一个蛇皮口袋里面装满了各种现代化的探险装备,有德国进口的登山绳、有美国军方所用的夜视镜、还有战斗服和战术手套,以及野用帐篷、照明设备、冷光棒、急救药品、营养便当等等。

而另一个蛇皮口袋里面则装满了从黑市上淘回来的热武器,有自制的仿五四手枪、有国外走私来的特战军刀、甚至还有两支AK47突击步枪,以及数个弹匣和数颗手雷。

房间里面烟雾缭绕,这些人个个面容冷峻,咬着烟卷,熟练地摆弄着口袋里的武器,房间里只听见拉动枪栓的哗啦声响。

古枚笛悄悄把我拉到边上,惊疑地问:“叶教授不是说这些人都是以前考古工作中认识的朋友吗?怎么……怎么我看上去这些人那么像亡命之徒呢?”

我暗暗嘀咕了一句:“你还真是说对了,这些人本来就是亡命之徒!”“你在嘀咕什么呢?”古枚笛问。

我给古枚笛大概地讲解了一下这些人的身份来历,古枚笛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你是说,这些人……原本就是盗墓贼?!”

我点点头,把右手食指放在嘴唇边上,示意古枚笛小声一点。

古枚笛压低声音问:“叶教授怎么会认识这些人的?”

我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不管怎么样,反正他们能够帮助我们就行了!”“哎,你俩站在那里亲热什么呢?快过来挑选装备!”王东禹粗着嗓子对我们嚷嚷。

我和古枚笛走过去,王东禹递给我一把五四手枪:“嗨,用过枪吗?”

我点点头,接过手枪揣在兜里,王东禹咧嘴笑了笑,又递给我两个弹匣,然后转头笑着问古枚笛:“美女,你呢?”

古枚笛摆摆手:“我不太会!”“那你带上这个吧!”王东禹递给古枚笛一把特战军刀,“这是鲨鱼刃,锯齿形状的刀刃就像鲨鱼一样锋利,就算碰上大粽子,你也能把他的脑袋搅个稀巴烂!”

韩静在一旁笑骂道:“人家还是个小女孩,你别吓唬人家行不?”

王东禹打了个哈哈,提出两个灰绿色的战斗背包递给我们:“抓紧时间收拾东西去吧!”

李迎新对叶教授说:“我这次外出最大的收获不仅仅是这些装备!”“哦?那你还有什么收获?”叶教授问。

李迎新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得意之色:“我物色到了一个人!”

大家看着李迎新:“一个人,什么人?”

李迎新说:“一个很有本事的人,他叫老骆,祖上是丝绸之路的大商贾,如今他在关外做些走私生意,对沙漠地形非常熟悉,有着丰富的沙漠生存经验,所以我花高价请他当我们的向导,明天一早他就会赶到敦煌!”

叶教授颔首道:“嗯!你做得不错!沙漠里危险重重,我们都没有在沙漠里生活过,生存经验可以说是一片空白,有了这样一位经验丰富的向导,我想可以避免许多麻烦!对了,这人的底细你查过了吗?”

李迎新道:“我查过了,没什么问题!”

叶教授点点头:“那就好!另外我们所需要的汽车联系好了吗?”“一切都办妥了!”李迎新说。

叶教授在床上展开一幅地图,用红笔在地图上面画了个圈,然后向西画了一条直线:说道:“这里是敦煌,明早我们从市区出发,沿着这条沙漠公路一直向西行走,就能进入罗布泊荒漠!今晚大家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早上起来,我们一人喝了一碗敦煌非常有名的羊肉粉汤,那汤香味扑鼻,十分爽口,我们吃得满面红光、大呼过瘾。

用过早餐,李迎新请来的向导如约而至。“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老骆!”李迎新带着一个黑黑瘦瘦的中年男子来到我们面前。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老骆,他的年纪约在四十岁上下,大概是常年在关外生活的缘故,他的皮肤又干又黑,尤其是那张脸,就跟烙糊了的烧饼一样,黑里透红,皱纹很深。他长得有些消瘦,给人的感觉病怏怏的,我看来看去,始终没有发现他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不过我并没有小瞧这个老骆,能够得到李迎新如此推崇的人,肯定拥有他不凡的能力。

老骆咧嘴一笑:“大家好,我叫老骆!”“你好,欢迎加入我们的队伍!”叶教授微笑着和老骆握了握手,老骆也很热情地跟我们一一握手。

嘟——嘟——嘟——

汽车的喇叭声响,饭店门口,一辆略显破旧的中型面包车停在那里,车身上满是尘灰,完全看不出这原本是一辆白色的面包车。

一个黑脸汉子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冲我们挥了挥手。

李迎新皱了皱眉头:“我昨天不是让你把车洗干净吗?”

黑脸汉子打了个呵欠道:“这破地方的风沙大得要命,洗干净了还不是要弄脏,反正都要弄脏,又何必去洗呢?”

黑脸汉子的嗓门很大,这几句话就跟说绕口令似的,把我们都给逗乐了。

叶教授摆摆手:“算了算了,别计较这么多了,大家走吧!”

我们这边有十个人,加上司机和老骆一共十二个人,这种中型面包车原本就可以装载二十多个乘客,所以我们坐在面包车里面倒也不显得拥挤。

我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随手递给黑脸汉子一根香烟,跟他唠起了嗑来。

经过简单的攀谈,我得知这位黑脸汉子名叫戎飞,是一位蒙古族人,主要营生就是靠这辆面包车,一般情况下都是载送周边乡镇的客人,偶尔也载载货物什么的,车子也没正规的营运执照,反正就一黑车。

说到这里,戎飞喷了一口烟雾,拍打着方向盘说:“哎,这个社会,活着难呀!”

面包车喷出一尾黑烟,一路颠簸着驶出了敦煌市区。

韩静道:“师傅,你这开的不是车,是船吧?”

戎飞说:“我这车都算好的了,有些车就跟火车似的,一踩油门都能听见轰隆隆的声响!”“哈哈哈!”我们全都开心地笑了起来,这场旅途在欢声笑语中拉开了序幕。

城市的风景被我们远远地抛在身后,面包车在郊区公路上飞驰,两旁掠过许多胡杨树,它们就像伫立在公路两旁的卫兵,挺拔威武,高度足有二三十米。胡杨树是西北地区常见的一种树木,生命力非常顽强,不仅耐旱,而且耐寒。当地人赞誉胡杨树是“长着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地千年不腐”的英雄树。

行驶了差不多一个钟头,两旁的胡杨树也变得稀稀疏疏起来,荒凉之感油然而生。高原上的天空压得很低,就像锅盖一样地扣在脑袋顶上,仿佛一伸手就能够触碰到金灿灿的太阳。远方的灰色山峦绵延不绝,如同一条静卧千百年的长龙。

继续向前行驶,公路两旁变得光秃秃的,更显苍凉寂寥。由于高原上风沙很大,原本青色的柏油路如今已经变成了黄褐色,上面铺着一层黄沙,车轮碾过,沙尘满天满地的飞扬。

荒凉。

是我们踏上沙漠公路的第一感觉,也是唯一的感觉。

第五章 艰难跋涉

公路上几乎没有什么来往的车辆,戎飞开车开得十分无聊,于是又和我们攀谈了起来。

戎飞说:“这次算你们好运,碰上了我,要是换作其他司机,恐怕没人敢载你们走这条路!”“是呀!”李迎新插嘴道,“昨天我联系了好几个司机,我跟他们说走这条路去罗布泊,结果都被他们拒绝了。无论我开再高的价钱,他们也不肯去,这事儿我一直觉得挺奇怪的!我倒想问问,他们为什么不肯走这条路呢?不会以为我们是劫匪吧?”

戎飞打了个哈哈,说道:“要真是遇上了劫匪倒还没什么,关键在于这条公路上有着比劫匪还要可怕的东西!”

我的心头蓦地一跳,比劫匪还要可怕的东西?那会是什么呢?

我问戎飞:“什么东西这么可怕?”

戎飞耸了耸肩膀:“我也不知道!”“嘁!”我扭过头去,“你这不是存心逗我们好玩吗?”

戎飞正色道:“我可没有逗你们玩,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知道这条公路叫作什么吗?”“叫什么?”“死亡公路!”

什么?!死亡公路?!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心中不由得涌起了一阵寒意。“干吗取这么个怪吓人的破名字?”王东禹扯着嗓子问。

戎飞不急不缓地说道:“那是因为这条公路上经常会发生许多古怪的事情!”

古怪的事情?!

我看戎飞一脸严肃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支起耳朵凝神倾听。“以前是没有这条公路的,最近几年才修建了这条公路,据说在修建这条公路的时候,就发生了不少的怪事儿。当年总共有五支工程队在这里修路,五支工程队同时动工,每支工程队的任务是一百公里。“动工不到半个月,第四工程队就出事了,他们的工程队长竟然在工地里面失踪了,一夜醒来就不见了人影,负责守夜的工人拍胸脯保证说绝对没有看见队长离开过工地,但是这么个大活人确确实实不见了。后来发动很多工人到处寻找,但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连尸体都没有找着,这事儿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另外,在修建这条公路期间,还发生了多起工程事故,也就不细说了。最可怕的一件事情发生在公路快要竣工的时候,一辆工程车包括车上的五名工人也一块儿失踪了。三天后,人们在五十公里开外的一条干涸的河道里找到了五人已经腐烂的尸体,谁也弄不明白他们怎么会死在距离工地那么远的地方。“工程队撤离以后,闹鬼的传闻不胫而走。为了平息坊间传闻,有关部门还专门出面,给广大群众以及司机同志做宣传教育工作,让大家相信科学,不要迷信!”

虽然外面是朗朗白日,但是戎飞的这番讲述,还是让我们出了一身白毛汗。

李迎新问戎飞:“既然有关部门都出面平息了传闻,为什么直到现在那些司机还是如此迷信呢?”

戎飞摇了摇头说:“这可不是司机们迷信,而是事实摧毁了司机们的勇气!”

我们惊讶地看着戎飞:“难道后来还发生了什么怪事儿?”

戎飞点点头,继续讲下去:“有关部门出面平息传闻之后,人们也就没有先前那么害怕了。对于新建的这条公路,老百姓还是非常满意的,毕竟对于老百姓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儿,发展了当地的交通建设,也就加快发展了当地的经济文化水平。可是好景不长,又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当地一个名叫黄学军的长途卡车司机,竟然莫名其妙地在这条公路上面失踪了,更诡异的是,那辆重型卡车竟然也失踪了。据黄学军家里人讲,黄学军失踪之前还在跟家里人通电话,给家人报平安。正说着话儿,电话里面忽然传来刺刺刺的嘈杂声响,然后便没了声息。家里人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立刻就报了警,警察赶过去的时候,黄学军和他的卡车就已经不见了。之后的三天时间,警方沿路搜索,却始终没有黄学军的下落。警方推测,很有可能是遇上了劫匪,劫匪开着卡车逃走了!”

讲到这里,戎飞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知道事情还没有结束,于是静静地等待戎飞继续说下去。他接着说:“半个月之后,几个驴友竟然在几百公里外的罗布泊发现了黄学军的尸体,而那辆重型卡车却再也没有找到。后来法医检查了黄学军的尸体,发现尸体上面根本就没有致命伤,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你们说这事儿怪不怪?当然,警方对外通报的案情是黄学军被劫杀了,但是这事儿也只能糊弄糊弄不知情的老百姓,像我们这些道上的司机,心里可是亮堂得很!”

望着前方这条没有尽头的黄沙公路,我的心里没来由地慌乱起来。刚开始我还认为这是戎飞为了索取高价车费而编出来的故事,现在听戎飞讲得有眉有眼的,看来这些事儿不像是编出来的。我也知道,这个世界有很多类似的超自然现象,科学至今也无法解释,也许这里存在着时空裂缝,也许这里是一个四维空间,甚至也许是这里……有鬼,这个谁也说不清楚。

戎飞打开车窗,将烟头扔了出去,然后吐了口痰,转过头来:“你们不要以为我是危言耸听,你们自己也看见了,这一路上,我们连十辆车都没有碰到!”

戎飞说的倒是实话,从进入死亡公路以来,确实很难见到其他车辆,多数时间都是我们孤独行驶在这荒寂的高原上,我们就像在一个没有生命的陌生世界里行走,苍凉孤寂之感紧紧地包裹着我们,让我们感觉极其压抑。

戎飞的话匣子一旦打开了,仿佛就很难停下来,他喝了一口浓茶,接着跟我们唠嗑:“你们还想不想继续听下去?”

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半年前,几个驴友也是包了一辆面包车去罗布泊,去的时候倒是平安无事,回来的时候,那个面包车司机竟然疯了!他逢人就说,他在死亡公路上遇鬼了,他看见了一辆无人驾驶的重型卡车在死亡公路上飞驰。那辆卡车的牌号他还记得清清楚楚,但是当他说出卡车牌号的时候,人们都惊呆了,因为他说出的卡车牌号竟然和黄学军那辆失踪卡车的车牌号一模一样!”说到这里,戎飞自己都打了个寒战。

车厢里的气温仿佛一下子降低了不少,森冷的寒意悄无声息地爬上脊背。

那名发疯的司机真的看见了那辆失踪的卡车?

黄学军已经死了,那辆卡车也不见了踪影,怎么又会出现在死亡公路上面?

并且,最为诡异的是,没有人驾驶它……

戎飞所说的这辆幽灵卡车,倒是跟传闻中的幽灵船很像,看来这条死亡公路真的是诡异莫测,但愿我们这一趟能够平安无事,不要出什么乱子。我可不想我们一行人全都神秘失踪,数月之后,被人发现我们的尸体横陈在数百公里外的荒漠之中。

戎飞大概也是觉察到了车厢里的气氛不太对劲,于是他取出一张CD,插入播放器里面:“咳咳!别那么紧张嘛,让我们来听听歌曲吧!”

乌兰托娅高亢嘹亮的歌声飘荡出来:“给我一片蓝天,一轮初升的太阳……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飞驰的骏马像疾风一样……我愿融化在你宽阔的胸膛……”

戎飞兴奋地跟着音乐唱了起来,他的嗓音粗犷辽阔,极具少数民族风格,听上去倒也颇为动听。

在歌声的渲染之下,车厢里的气氛好转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调节心情的缘故,大家都跟着唱了起来。面包车在黄沙路上飞驰,一路洒下我们欢快的歌声。

就在我们全都沉浸在乌兰托娅美妙歌声中的时候,我忽然看见公路的正前方出现了一团黑影,并且那团黑影正以极快的速度向我们迎面驶了过来。

当我看见那团黑影的时候,浑身的汗毛在一瞬间立了起来。

那是一辆大红色的重型卡车,在阳光的照射下,它显得格外耀眼。八个车轮飞快地旋转,它就像一列呼啸驶来的火车,扬起漫天的黄沙。“卡车!”我使劲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我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一颗心莫名其妙地乱跳,难道是刚才戎飞所讲的故事,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

这条公路算不上宽敞,但也算不上狭窄,就算是两辆重卡并排行驶也没有问题,但是这辆红色的重卡却行驶在我们行驶的这条道路上。“妈的!他疯了么?”戎飞破口大骂,拼命拍打着喇叭,然后转动方向盘,想要避开迎面冲来的卡车。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卡车的速度竟然快如闪电,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辆卡车就已经出现在了我们面前,我们根本就来不及躲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辆卡车朝我们迎面撞了上来。

天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我们惊恐地张大了嘴巴,来不及发出半点声音。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护住了脸部。

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却在这一刻发生了。

那辆卡车竟然从我们的面包车中间穿了过去!是的,穿了过去!

我知道这样形容会让人感觉非常奇怪,但是当时的场景确实就是这么奇怪。

这么说吧,那辆卡车仿佛并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是像一道浮光掠影,虽然和我们迎面相撞,但它却只是一道影子,所以是从我们的面包车中间穿了过去。

咔——

戎飞重重地踩下刹车,四个车轮突然抱死,面包车在地上滑行了十数米,地面上留下了两道清晰可见的黑色胎印,就像两条蜿蜒爬行的黑蛇。

半晌,我们才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刚才的瞬间,我几乎已经看见上帝了。

我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完好无损。

我又回头去看其他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愕,就跟商店里摆放的模特一样,表情极其呆滞,着实吓得不轻。

我迅速摇下车窗,探头张望,那辆卡车竟然不见了踪影,凭空消失了。

冷汗浸湿了我的背心,我木然地坐在座位上,小心肝就跟轰鸣的马达一样,突突突地跳个不停。

这……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吗?

沉寂了老半天,众人才缓缓“活”了过来。“刚才是活见鬼了吗?”说这话的是韩静。“太恐怖了,刚刚那个瞬间,我还以为我们死定了!”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王东禹,此刻的声音中却带着一丝颤抖。

宋明秋皱着眉头,不冷不热地说:“怎么刚出门就遇上了这样的诡异事情,真是要命!”

所有人里面,最为镇定的就是老骆了,他坐在面包车最后的角落里,歪着脑袋看向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别过头去,正准备喊戎飞发动汽车,却看见戎飞神情恍惚地坐在那里,跟喝醉了酒似的。“戎飞!戎飞!”我推了推戎飞浑圆的臂膀。

戎飞一下子惊醒过来,扯着嗓门大叫:“幽灵卡车!刚刚过去的就是那辆无人驾驶的幽灵卡车!我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车厢里面没有司机!没有司机!那个车牌号……车牌号……黄学军……失踪的大卡车……”

戎飞的情绪显得异常激动,语无伦次,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戎飞!冷静一点!戎飞!”我将戎飞死死地按在座位上,点燃一根香烟塞进他的嘴巴里,“来,抽根烟,冷静一下!”

戎飞咬着烟头,狠狠地啜吸了两口,渐渐平静了下来。

外面的太阳依旧明亮,我问戎飞:“好点了吗?如果感觉好些了,我们就继续赶路吧!”

戎飞深吸了一口气,一脸沉郁地说:“我不走了!”

什么?!

不走了?!

王东禹这个火毛子脾气一下就冲了起来:“你开什么玩笑?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把我们丢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戎飞回头看着王东禹:“兄弟,我们这才走了一半的路程,就遇到了这样的怪事儿,出师不利呀!我劝你们也别去罗布泊了,跟我回敦煌吧。”

李迎新道:“戎飞,我们可是谈好价格的,你不能出尔反尔!”

甘洪鑫道:“就是!你之前不是一直说只有你敢走这条死亡公路吗?现在看来,你也只是个吹牛皮的家伙!”

戎飞那张黑脸涨得通红,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他抬不起头来。但是这厮也是个犟脾气,不管我们好说歹说,他就是不愿意开车。

一向沉默寡言的郝梦康突然走上前来,抽出鲨鱼刃架在戎飞的脖子上,一脸凶狠地说:“别给老子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要是再敢说半个不字,爷爷让你脑袋搬家!”

我惊讶地看着郝梦康,之前就听叶教授说他是个狠角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有时候,对付这种犟脾气就要用一些非正常的手段,我也不失时机地添油加醋:“你看这公路两边都是茫茫沙漠,我们把你杀了,然后随便往沙漠里一扔,恐怕没人会知道吧?要不了三五天,你的尸体就会迅速腐烂,运气不好的话,最后还会被野兽吃进肚子里……”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戎飞二话不说,一脸铁青地踩下油门,面包车再次飞驰在公路上。“哎,算我倒霉,我真是遇上你们了!”戎飞说。

中午的时候,面包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我们下车活动筋骨,顺便解决午餐。

坐了整整一上午的车,我骨头都快散架了,稍稍活动一下筋骨,关节就噼里啪啦作响。烈日当空,地上的黄沙都被晒得滚烫,柏油公路仿佛都要被烤得融化了。四周没有遮阴的地方,我们就像是烤架上的肉干,汗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赶了半天的路,众人也是腹中饥饿,从背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营养便当。吃饱喝足之后,众人回到车上开始打起了盹。戎飞不要我睡觉,让我跟他聊天,因为在这种一望无际的公路上行驶,司机最容易产生大脑疲劳,一不小心就会引发车祸,所以就需要有人不停地和司机聊天,让他保持清醒的头脑。

聊着聊着,戎飞忽然疑惑地说道:“咦!变天了吗?前面的天色怎么这样黑呀!”

只见之前还明艳艳的天空,此时却突然暗了下来。远方的天空仿佛出现了一张黑色的大嘴巴,死亡公路一直通往那张黑色的大嘴里面,那里就像是地狱的入口,而我们正朝着地狱的入口飞快驶去。

四周忽然飘起了古怪的黑色迷雾,那黑色的迷雾就像墨汁一样,又黑又黏,浓得化不开。面包车从迷雾中间穿过,竟然能够看见迷雾翻涌的波纹。

我把脸颊贴在车窗上,惊奇地看着外面的浓雾,心中隐隐感到一丝不安,这迷雾来得实在是太古怪了!

迷雾来得很快,转眼就吞噬了前方的道路,戎飞只得减慢车速,同时打开了车头大灯。然而车头大灯射出的灯光,却只能照亮五六米远的距离,五六米之外就是浓浓的黑暗,灯光怎么也照射不出去,仿佛在那里就被浓雾给生生切断了。

天上地下,一片漆黑,我们仿佛进入了一个陌生的黑暗世界,四周安静得可怕。

戎飞一脸紧张地看着车窗外面,前方的道路已经完全看不见了,面包车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前移动着,就像是一只在公路上爬行的大蜗牛。“这是晚上了吗?我这一觉还睡得真沉呢!”王东禹打着呵欠说。“你也就睡了一个钟头而已!”我说。

王东禹怔了怔:“啊?不会吧?那这外面的天色……”“这是阴鬼过界!”很少说话的老骆突然阴沉沉地来了这么一句,把我们吓了一大跳。

王东禹掏了掏耳朵:“什么东西?阴鬼过界?”

老骆点点头:“对,老一辈的人就是这么说的!大家关好车窗,然后闭上眼睛,待会儿不管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能睁开眼睛,更不能走下车去,否则,你就走不回来了!”说这话的时候,老骆一脸严肃,看上去绝对不是开玩笑。

老骆常年在关外行走,所见所闻比我们要多,江湖经验更是比我们丰富,既然他如此吩咐,我们也就照他说的话去做。“好了,闭上眼睛吧!我再跟你们说一次,千万别睁眼,更别走下车!”说着,老骆当先闭上了眼睛。

我们也跟着闭上了眼睛,说句实话,此刻我的心里还是非常紧张的,听老骆说得那么玄乎,就知道这所谓的阴鬼过界肯定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四周很安静,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咚!

不知道是太过紧张,还是太过困乏,闭上眼睛没有多久,我就昏昏沉沉地打起了瞌睡。就在我快要和周公见面的时候,耳畔忽然传来啊的一声尖叫。我猛地一惊,下意识地就想睁开眼睛。“大家不要睁眼!”老骆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突然就想起了老骆的嘱咐,忍不住打了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

刚才的那声尖叫是谁发出来的?我敢肯定的是,不是车上的任何一个人发出来的,但那声音却又切切实实地在耳畔响起,难道车厢外面还有其他人?

一想到车厢外面可能正有一个长发披散、面容腐烂、眼角流血的女人贴着车窗看着我们,我就感到一阵阵心悸,一颗心怎么也不能平静下来,迫切地想要睁开眼睛看个究竟。

但是老骆的嘱咐又时时刻刻在我的脑海里萦绕,睁开眼睛与不睁开眼睛这两种意识在我的脑海里反复交战,几乎要撑爆我的脑袋,我感到非常难受,就连呼吸也变得艰难起来。

我的左右两边仿佛冒出了一个天使,一个魔鬼。

天使说:“千万不要睁开眼睛,要不然你就回不来了!”

魔鬼说:“他们这是危言耸听,不要相信他们,赶紧睁开眼睛吧,睁开眼睛你就能弄清楚阴鬼过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天使说:“不行!这不是危言耸听,好奇会害死人的!”

魔鬼说:“胡说,迷雾怎么能够把人带走呢?真是荒谬之极!”“呜——呜——呜——”

耳畔突然又传来了一阵女人的哭声,那声音如泣如诉,缥缈无踪,一会儿仿佛近在咫尺,一会儿又仿佛远在天边,搅得人心烦意乱。

越来越多的古怪声音从远处传来,时而有很多人在哭泣,时而又有很多人在喧闹,时而有欢笑声,时而又有叫骂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不断刺激着我的耳膜。我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仿佛有无数的孤魂野鬼在车厢外面游荡。恐惧就像一根针,深深地刺入我的肌肤,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十分钟,也可能是半个钟头,甚至可能是一个钟头,反正我也说不清楚,在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下,我几乎也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直到外面完全没有任何一点声音的时候,老骆才说:“大家可以睁开眼睛了!”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脑门、手心、背脊上全都溢满了汗水。

不知道是不是闭得太久了,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不太习惯,我用手遮挡了半天,这才慢慢睁开了。外面的天空又恢复了先前的干净明亮,火红的太阳仍然挂在天上,仿佛之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恐怖的幻觉,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我长吁了一口气:“戎飞,现在我们……”

我突然就愣住了,驾驶座的位置上空荡荡的,车门打开,戎飞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心下着慌,打开车门跳下车去,扯着嗓子大喊:“戎飞!戎飞!你在哪里?”

回答我的只有辽阔的风,戎飞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外面虽然是朗朗晴空,但我却像是落入了冰窖里面,遍体生寒。

众人纷纷走下车来,四处搜寻了半天,什么也没有发现。

一个残酷的事实告诉我们:戎飞失踪了!是的,真的失踪了!

老骆摸出一杆金色的烟枪,揉了一些烟丝在里面,用力吸了两口:“那家伙一定是没有听从我的劝告,在阴鬼过界的时候睁开了眼睛,结果被带走了!”

先前老骆嘱咐我们的时候,我的心里多少还存有一丝怀疑,但是现在,我是完完全全相信了。戎飞不可能独自离开,在这种地方独自离开那无疑是找死。也许老骆说的是对的,他没有听从老骆的劝告,还是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结果就失踪了。

阴鬼过界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阴鬼过界的时候要闭上眼睛?

阴鬼过界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感觉脑袋乱糟糟的,摸出一根烟抽了起来。

众人都埋着脑袋,谁也不说话,气氛变得很压抑,这些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但接二连三发生的怪事还是让他们的脸上蒙上了一层乌云。

一根烟抽完,李迎新扭头问老骆:“老骆,你就实实在在地跟我们说说,这阴鬼过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老骆拿起烟枪在地上轻轻磕了磕,缓缓说道:“我第一次碰上阴鬼过界,是在我十七岁的时候。那年我随祖父去关外做一笔生意,在路上的时候就遇到了阴鬼过界,当时我吓得不行,祖父就让我闭上眼睛。他害怕我中途睁开眼睛,还用手死死地捂住了我的双眼。后来祖父就告诉我,说那是阴鬼过界,也就是无数的孤魂野鬼聚集在一起游荡而过!”

我的心里蓦地打了个突,刚才阴鬼过界的时候确实是有各种鬼哭狼嚎的声音。

老骆接着说:“当然,那是老一辈迷信的说法!后来我请教过许多专家,专家也给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告诉我,阴鬼过界可能是一种神秘的磁场现象!这个回答是比较含糊的,也不能怪那些专家,毕竟这个世界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是那些专家都不能够解答的!”

戎飞被“阴鬼过界”带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也许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也许死掉了。

我们都为这个蒙古汉子叹惜不已,几个小时前他还在津津有味地跟我们讲述死亡公路的传闻,而几个小时之后,他也消失在了这条死亡公路之上。看着在荒漠中蜿蜒盘旋的死亡公路,恐惧就像常春藤一样,悄悄爬满我的心脏。

古枚笛有些感伤:“如果不是我们要包戎飞的车,戎飞现在应该还在敦煌市区里面,开着车自由自在地游荡!”

我安慰她说:“谁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也许这就是戎飞的命!”

刚刚出门就碰上这样的怪事儿,众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过了一会儿,还是老骆打破了沉默:“我们抓紧时间赶路吧!”

我们平复了一下心情,由老骆驾车,重新踏上了征途。

第六章 塞北堡鬼话

傍晚的时候,我们到了一座最边远的小城。

面包车的燃油也差不多耗尽了,我们暗骂晦气,只得弃车步行。

老骆说:“没事的,反正接下来的路程也用不着汽车了!”

说是小城,其实就是一座土寨子,名叫塞北堡,年代有些久远,据说是明代修建的,是一座用来屯兵的堡垒。过了塞北堡之后就能进入罗布泊荒漠,所以塞北堡算得上最后一座屏障,古代算是边防工程,用来抵御西域游牧民族的侵扰。

塞北堡占地约有五六十亩,在一个山坳子里面,两边是耸立的高山,地理位置还是相当重要的,也难怪会成为一处军事据点。堡里的所有建筑都是就地取材,用的是西北地区随处可见的黄土,这种黄土黏性很大,容易垒砌,当地人很多都直接用这种黄土盖房子。

由于年代实在太过久远,这里早已经没有人居住,荒废了很久,很多房屋都已经破破烂烂,在岁月的洗礼下留下斑驳的痕迹。

夕阳慵懒地挂在山头,洒下一抹红晕,塞北堡呈现出一种古老的沧桑美。

老骆说:“今晚我们就在这里落脚吧!”

我们晃晃悠悠地进入塞北堡,进堡的时候还看见一道土城墙,估摸有十多米高,上面排列着一些箭垛子,不过好多都已经烂掉了。城墙下面有个拱形城门,还能隐隐看见城门上方刻着“塞北堡”三个大字。

走到一处看上去保存相对完好的房屋,老骆说这处房屋是以前的将军府,同时也是军事指挥中心。

这是一座简单的院子,三间房屋呈品字形摆布。在风霜的洗礼下,不少墙面都已经剥皮掉落,呈现出荒凉冷清之感。

我们进到中央那间屋子里,老骆让我们把背包堆到门口,首尾相连排成一列,就像一道城墙挡在门口。老骆说塞北的风沙很大,一到晚上,漫天黄沙呼啦啦地吹,这些背包可以为我们阻挡不少风沙,要不然明早起来的时候,可能我们半截身子都要被埋在沙里了。

我们环顾看了看周围,发现地面上确实有一层黄沙,幸好我们带有羊绒毯子,把毯子拿出来拼合在一起,所有人都坐在毯子上,热乎乎的,也不觉着下面的沙子硌屁股。

塞北昼夜的温差很大,白天还热得人大汗长流,晚上却能冻得人呱呱乱叫。太阳一落山之后就开始起风了,外面的风呜哇呜哇地吹,气温直线下降。我们在屋子外面砍了两株沙柳,生了个火堆,大家围坐在火堆旁边,一边吃着简单的晚饭,一边胡天海地的神侃。

老骆擦了擦嘴巴,把烟枪抽出来加入一些烟丝,在地上磕了磕,习惯性地含在嘴里,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他眯着眼睛,烟雾就在他的脸上缭绕,只听他缓缓说道:“其实塞北堡以前还是很繁华的一座边陲要塞,它处于丝绸之路的咽喉要道,无论是从中原出关的生意人,还是从西域波斯那边来的外国商人,都要从塞北堡经过,多民族文化在这里广泛交流,这里一度繁荣昌盛。后来……后来你们知道这里为什么没落了吗?”老骆卖了个关子。“丝绸之路没有了,这里也就没落了呗!”我想当然地回答道。“呵呵,你想得可真是太简单了!那为何这里最后竟会没有一个人居住呢?”老骆继续问。“呃……也许是因为环境问题吧,这里的环境太恶劣了,罗布泊荒漠里的大量黄沙都往这边吹!”古枚笛分析道。“老祖宗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早就习惯了黄沙的洗涤,怎么又会突然不习惯了呢?”老骆摇了摇头,“我也是听老一辈的人说,塞北堡之所以会成为空城,是因为这中间有个故事!”顿了顿,老骆加重了语气,阴恻恻地说,“一个恐怖的故事!”

反正大家围着火堆也没有事做,既然老骆要讲故事,大家就支起耳朵认真听他讲了起来。

其实塞北堡的没落也没有多少年,据说那是民国时候,塞北堡被一位当地军阀霸占着,虽然没有了昔日的繁荣,但还是居住着不少人。当时那个军阀姓曹,叫曹辉,手下有两三千人,盘踞在边塞一带,势力很大。

曹辉这人面相丑陋,额上还有一颗肉瘤,发起火的时候狰狞可怖。越丑的人越是好色,曹辉仗着有权有势,霸占了不少良家妇女,后房都纳了六个姨太太。

这天曹辉五十大寿,请来一个戏班子,咿呀咿呀连续唱了两三天,塞北堡张灯结彩,比过春节还要热闹。

戏班子里有个年轻貌美的花旦,叫忻儿,是领班的亲生女儿,长得那叫一个水灵,瓜子脸,小蛮腰,尤其是那细长的小腿儿,任何一个男人见了都会两眼冒光。这个曹辉本就是个色中饿鬼,那心思压根就没放在看戏上面,一双眼珠子贼溜溜地在忻儿身上面扫来扫去,不时露出淫邪的笑容。

这夜曹辉举办流水席,喝了个酩酊大醉,路过一排厢房的时候,就看见里屋的纸窗户上映出一个长发披肩的婀娜身影。这排厢房是戏班子落脚的地方,曹辉打着酒嗝贴上去,把手指放进嘴里蘸了些口水,在纸窗户上捅了个窟窿。

其时屋内点着一支红烛,忻儿卸妆换衣准备上床休息,这两天连续不断地演出让她感觉有些疲惫。她脱掉外面的纱裙,露出一件红色小兜肚,光滑的脊背正对着窗户,她万万没有想到一双充满欲望的眼睛正在窗外贪婪地盯着她。

忻儿吹灭蜡烛,上床睡觉,不一会儿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曹辉欲火中烧,体内就像有一头野兽,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瞪着通红的双眼闯进了忻儿的卧房,扑向了熟睡的忻儿。他就像头发狂的恶狼,掀开被子,一把扯下忻儿的红肚兜,然后肥硕的身子压了上去。

忻儿被惊醒了,尖叫哭泣,但她在曹辉这头恶狼面前,就是一头嫩羊羔子,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几乎晕死过去。

忻儿的哭喊声惊醒了隔壁屋子的领班,领班跳下床,举着蜡烛急匆匆地跑进屋子,见到眼前的一幕差点气晕过去。他不顾一切地扑向曹辉,大骂曹辉是个禽兽。

曹辉正在兴头上,被领班这个老头打断好事显得很窝火,他根本不愿意从忻儿娇嫩的身体上爬起来,仗着力气大,一膀子就把领班给甩飞了,脑袋磕在桌角上,登时就鲜血长流。“畜生,我和你拼啦!”鲜血染红了老头的脸,老头号叫着爬了起来,随手抡起一把椅子砸向曹辉。

砰!

枪声突然响了,老头举起的手臂还在半空,胸口绽放开一朵血花,那朵血花迅速变大,很快就染红了整件衣服,老头睁着浑圆的双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嘴里涌出血沫子,骂了“畜生”两个字,这才落了气。

原来曹辉恼怒老头坏了他的兴致,一怒之下竟然拔出腰间配枪,一枪就把领班老头给毙了。

戏班子其他人闻声赶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再看看曹辉手里冒烟的家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都是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谁得罪曹辉这个混蛋军阀谁就得死,在曹辉的淫威面前他们屈服了,一个个默默地散去。

屋子里不时传出曹辉狂妄满足的笑声。

眼见父亲惨死在面前,忻儿停止了哭泣,也停止了挣扎。这一刻她的心已经死了,她的灵魂也已经没有了,她就像木头桩子一样的躺在那里。

第二天,曹辉还在熟睡中,打着猪一样的呼噜,一名副将神色慌张地冲进屋子叫醒曹辉:“将军,不好啦,不好啦,出大事啦!”

曹辉没好气地骂了副将一顿:“闹啥鸟啊,天塌了还是你老娘死了?”

副将艰涩地咽了口唾沫,回身指着外面的院落,声音颤抖地说:“忻儿死了!忻儿死了!”“忻儿是谁?”曹辉还没有从醉酒状态中清醒过来。“就是……就是昨晚躺在这屋的那个姑娘……”副将指了指木床。“哦?那个小娘们!”曹辉咂了咂嘴巴,不以为然地说,“怎么就死了呢?我还想娶她当第七房姨太太呢!”

他打了个呵欠,起床披上件外衣,“死就死了呗,拉去埋了便是,你慌个啥啊!”“不!不是!”副将打了个哆嗦,“你去看看吧,那姑娘的死状……死状有些恐怖……”“有啥恐怖的,你没见过死人是不?”曹辉刚刚迈出房门,后面的话一下子就堵在喉咙里,骂不出来了。因为他一眼就看见了忻儿的尸体,副将没有撒谎,就连曹辉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混世魔王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酒意顿时就醒了大半。“我的个妈呀!”曹辉的双腿哆嗦了两下,要不是副将搀扶着,估计他已经倒了下去。

忻儿是吊死的,穿着一件大红色的长裙,就像风筝一样挂在院落里的枣树上面,风一吹,她的尸体就摇来晃去。

大红色的裙子在风中飞舞,两只黑洞洞的眼眶里充满了怨恨,风中仿佛传来忻儿异样的唱腔:“咿呀哟……咿呀哟……”

曹辉遍体生寒,他万没有想到这个柔弱的小女子,竟然会选择如此惨烈的方式结束受辱的生命。“埋了!快把她给我埋了!”曹辉惊惧地叫喊起来。

由于忻儿的是穿着红裙含恨而死,很多人都不敢去动她的尸体。曹辉不得已拿出两封银元作为奖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两名士兵麻着胆子爬上枣树,把忻儿的尸体搬了下来,然后连夜推着板车扔到荒漠里面。

曹辉觉着不太放心,又让人把忻儿的尸体给烧了,深埋在沙土下面。

而后还是觉着不妥,又高价请来法师,在院落里一连做了三天三夜的法事。临走的时候,法师给了曹辉一枚铜币形状的古玉,然后在院落的各个角落撒了纸钱,贴上黄符,并且告诫曹辉:“此女含恨而死,怨气极重,身穿红衣,誓要变成厉鬼找你报复。头七那夜她就会回来,我能帮助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你最好待在我布下的保护圈里面哪里也不要去,如果能够熬过头七,她就不会再来找你了!”

法师离开的时候是第五天,接下来的两天曹辉都在惶惶不安中度过,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每天茶不思饭不想,一闭上眼睛就做噩梦,眼前全是忻儿的影子在飞,他看见忻儿掏出自己的肠子,挂在他的脖子上,然后咧嘴对他笑:“勒死你!我要……勒死你……”

该来的终究会来。

头七那天终究还是来了。

头七就是人死后的第七天,这一天又被称作“还魂夜”。

据说人在死去后的第七天,他的魂魄会走回家,最后看一看生前熟悉的地方和亲人,然后这才走向地府去报到。

而很多冤魂在这一天也会回来,找那些害死他们的恶人报仇。

这一夜,忻儿会回来吗?

这一天,天气不太好,老天爷愁眉苦脸的,下起了难得一见的淅淅沥沥的小雨。

天色灰灰的,像个烟灰锅底,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整座塞北堡都被一种奇怪的氛围包裹着,人心惶惶,许多人家早早就关了门。塞北堡本就是狗屎大一点的地方,东面嘣个屁西面的人都能闻到,不管大事小事,在半个时辰之内绝对能传遍全城。

忻儿上吊自杀的事情塞北堡的人都听说了,也知道今天是忻儿的头七。那些老百姓背后都在骂曹辉是个没有人性的畜生,还有人巴不得今晚忻儿的鬼魂去找曹辉报仇,让这个只手遮天的混蛋得到应有的报应。

曹辉背负着双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时抬头看看外面的天色,面显焦急。

为了安全起见,曹辉在院落四周安排了一支不下二十人的卫兵团,荷枪实弹保护他。但是这不过是曹辉的一种自我安慰罢了,忻儿的鬼魂要是真的回来,这些士兵也是挡不住的,那些要人命的枪炮对付鬼魂是没有用的。

外面的天越来越黑,这不过是下午时分,苍穹就跟泼了墨汁一样,昏天暗地。大团大团的乌云在天上翻滚,就像是黑色的巨蟒,曹辉抬起头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些黑云在天上汇聚成了一个大大的“死”字,忍不住背脊发凉,一颗心疯狂地颤抖起来。

天生异象,难道今天真是他曹辉的忌日吗?

曹辉这辈子杀的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当下恶向胆边生,老子双手沾满鲜血,你这臭婆娘今晚要是敢来找我,我就把你的鬼魂再杀一遍!

曹辉提出一坛子白酒,倒在土碗里,一边咕噜噜地喝着酒,一边吃着肥亮亮的耳朵肉。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刚刚入夜,外面就刮起了一阵强劲的阴风。

几个守在大门口的卫兵打了个哆嗦,抱着臂膀,惴惴不安地站在那里,脸上流露出恐慌的表情。这种时候,说不害怕都是假话。“喂!你说今晚忻儿会不会回来?”左边那人拢了拢衣领子。

阴风吹过,大门上面挂着的两盏灯笼突然熄灭了。

站岗的士兵蓦然一惊,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那两盏灯笼又诡异地亮了起来,但是这个时候,灯笼里的火光竟然变成了诡异的幽蓝色,把士兵的脸映照得凄凄惶惶。

在灯光亮起的时候,右边那人瞪着大眼睛,极其惊恐地望着左边那人的身后,牙关疯狂地撞击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看见,在左边那人的身后,站着一个红衣女子,长长的头发还在淌血。红衣女子抬起头来,露出两个黑洞洞的眼窟窿,两缕黑血从眼窟窿流下来,然后女人的嘴角扬起诡异的笑容。

那女人走路就像在飘,轻若无物,犹如一件轻飘飘的衣服,就那样慢慢走进了曹府的大门。

右边那人两眼一翻,露出白眼珠子,竟然晕死过去。

左边那人此时也看见了红衣女子,胯下一热,居然吓尿了,冲着红衣女子就磕起了响头,脑袋撞得地面咚咚响,满额头都是血:“忻儿姑娘饶命……忻儿姑娘饶命……”

闻讯赶来的卫兵看见这两个站岗的家伙,一个晕死,一个疯了,骂了他们一句怂蛋就追了上去。

刚刚推开大门就看见了忻儿,“站住!”副将率先举起了歪把子手枪,这种歪把子手枪近距离威力很大,所以又称“土炮”。“咯咯咯!咯咯咯!”忻儿癫狂地笑了起来,笑声凄凉如水,然后她开始唱戏,唱得那叫一个婉转凄凉。

据后来的人说,那天夜里他们听见这唱戏的声音就知道是忻儿回来了,院子里的狗不敢吠了,鸡也不敢叫了,整个塞北堡里一片死寂,只有忻儿凄厉的声音在塞北堡上空飘荡不绝。

砰!

副将开枪了,子弹穿过了忻儿的后脑,穿透了忻儿的身体,打在墙壁上。

她是鬼魂,子弹又岂能伤到她?

副将傻了,忻儿怒了,一阵阴风卷过,副将和一众士兵顿时被一团浓浓的黑雾笼罩在其中。一阵鬼影闪烁,地上躺下了十多具尸体。这些尸体都被开膛剖肚,忻儿唱着歌谣走向后面的院落。

外面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曹辉浑身汗毛倒竖,他已经喝得有些高了,两只眼睛通红。仗着酒劲,他摸出歪把子手枪,啪地拍在桌子上。

这个时候,院落里的雕花门栏砰地一下被冲开了,门栏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然后一阵阴风咆哮着席地卷过,漫天的纸钱就像黄色的蝴蝶翩跹起舞。

曹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记得法师在门栏上面缠绕了数圈红线,上面穿着一串串施了法咒的铜钱,普通的鬼魂根本就无法进来。但是忻儿这个厉鬼的怨气极重,竟然一下子就冲破了法师设下的禁忌。

纸钱哗啦啦地翻飞着,忻儿身穿大红裙子,披着就像血水里浸泡过的头发,一对流着黑血的眼窟窿,唱着怪异的曲子,一步步走向曹辉。

砰!砰!砰!

曹辉举起歪把子,对着忻儿连开数枪,那些子弹全都从忻儿虚无缥缈的身体里穿透过去了。

这个时候,忻儿已经来到曹辉面前,曹辉又惊又怒,抡起手中的歪把子砸向忻儿,忻儿一把抓住曹辉的手腕。这个柔弱的女子在变成厉鬼之后力大无穷,饶是曹辉有一身蛮力,但此时此刻却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忻儿那张黑血横流的脸庞慢慢贴了上来:“来啊!你不是很想要我吗?来啊!要我吧?要我吧?”“滚开!滚开!”曹辉吓得七魂已经丢了六魂,就在这时候,他脖子上的那块古玉闪过一道幽绿的精光,一下子将忻儿弹了出去,忻儿的脸上就像被烧灼了一样,冒出袅袅黑烟。“哈哈!你这臭婆娘,纯粹是找死!就算是做鬼,老子也要再杀你一次!”曹辉发现法师留下的古玉有克制邪物的奇效,于是一把扯下古玉攥在手里,狞笑着走向忻儿。“呀——”忻儿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啸音,身体化作一道血光,硬生生地撞向那块古玉。

忻儿用她的阴魂,发起了全力一搏。

随着一声脆响,那块古玉碎成了数块。

忻儿消失了,魂飞魄散,只留下一地血光。

曹辉没有死,他活了下来,但是从此以后就变成了一个傻子,逢人就问人家要不要吃血肠子。

后来有道行的人给曹辉把过脉,说是曹辉七魂里少了一魂,所以变成了傻子。

再后来,塞北堡里隔三岔五就会发生恐怖的凶杀案,死者都是被人挖出眼珠,然后开膛剖腹,肠子拉出体外。

居民们开始恐慌,有人说是忻儿阴魂不散,一直盘踞在塞北堡害人。还有人说凶手其实就是曹辉,他白天是个傻子,晚上就是个变态杀人犯。

恐怖的阴云常年笼罩着塞北堡,人们开始陆续外迁,不敢再继续留在这里。走的人越来越多,这里慢慢就变成了空城。最后听说曹辉也死了,不知被谁杀死的,尸体挂在塞北堡的城门上。

故事讲到这里,老骆呼出最后一口烟雾,然后在地上敲了敲烟枪,抖出里面的烟渣滓。

外面吹进来一阵风,吹得那堆篝火晃来晃去,差点就熄灭了。

我们都听得入神,寒风一吹,顿时打了个哆嗦。

韩静倒吸一口凉气,涩声问老骆:“这个故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老骆说:“真真假假,谁又说得清呢?你认为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你若认为它是假的,那就当成恐怖故事来听吧!”“那你又是从哪里听来这个故事的?”王东禹问。

老骆拨了拨火堆:“以前我们骆家就住在塞北堡,这事儿是我爷爷告诉我的,他那时候才十几岁。发生了这件鬼事儿之后就举家搬迁了,再也没有回过塞北堡!我们这些人经常在沙漠里跑,路过的时候就来这里歇歇脚!”

回味着忻儿的故事,我们的心中不胜唏嘘,这个世界上是有因果报应的,对么?

第七章 古楼兰惊魂

我们进入罗布泊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分,残阳如血,染红了苍凉大漠。无垠的风在广袤的大漠上来回奔跑,掀起褐黄色的沙砾漫天飞舞。放眼望去,黄色,黄色,永远都是单调的黄色。无边的沙海中,偶尔点缀着一丛丛沙柳,这一丛丛的沙柳,仿佛是大漠上仅存的一点生机。我们站在这片没有边际的沙海之中,顿觉人生渺小,心中没来由生起一种莫名的悲凉之意。

我们选了一处避风的凹地,支起了帐篷。

大漠的夜晚,风沙特别强劲,老骆告诉我们,如果睡在宽阔平坦的地方,说不定半夜就会被风沙给掩埋了,那就再也没法醒过来了。

而且,大漠的昼夜温差非常大,白天就像一个火炉,晚上却像一个冰窖,一早一晚,温差可达数十度。为了抵御夜晚的寒冷,老骆带着我和王东禹砍了一些沙柳回来,用作生火的材料。

太阳很快就沉下了地平线,夜幕笼罩着大漠,四周漆黑静谧,只有风沙卷过发出的呜呜呼啸声,凄楚婉转,犹如鬼魅一般,听得人毛骨悚然。

我们在帐篷外面生起了两堆篝火,将背包里的食物和清水拿了出来。老骆就跟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个便携式小锅,架在了火堆上面。

老骆说:“我们经常在大漠里行走,这些都是必需品!偶尔也要吃点热乎的食物,补充一些营养,光啃干粮的话,身体可是扛不住的!”

老骆一边说着一边往锅里倒入清水,等到清水煮沸的时候,我们放入了几包泡面,还顺便丢了几颗卤蛋下去。虽然这只是一顿简单的泡面,但至少比什么压缩饼干可口多了,再就着香喷喷的卤蛋,我们倒也吃得不亦乐乎。

奔波了整整一天,大家也感到疲累了,吃完泡面就早早地钻进了帐篷。

我原本准备留下来守夜的,老骆说不用,大漠里本就没有什么凶猛野兽,到了夜晚,几乎更不会有生物出没,所以让我放心去睡觉。

说来也怪,白天的时候,地上的沙砾被晒得滚烫,到了夜晚,地上的沙砾却又冷得刺骨。幸好我们早有准备,把背包里的羊绒毯子拿出来铺在地上,感觉温暖了不少。虽然地上有沙砾硌着后背,但我们实在是太疲惫了,闲聊了一会儿就睡着了。“拓跋孤,醒醒!拓跋孤,醒醒!”

睡意迷糊的时候,我感觉有人在用手拍打我的脸颊。

我勉力睁开眼睛,只见一个人影伫立在我面前,我蓦地打了个激灵,借着帐篷外面的火光定睛一看,刹那间睡意全无,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影,失声叫道:“戎飞,怎么是你?”

戎飞点了点头:“没错,是我!”

戎飞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古怪,阴沉冷冽,让我感到一丝莫名的寒意。

我呆呆地坐在那里,脑子里一片混乱,戎飞不是在死亡公路上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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