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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28 18:3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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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梁衡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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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怎样写文章

毛泽东怎样写文章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毛泽东怎样写文章作者:梁衡排版:AGOOD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出版时间:2016-06-01ISBN:9787550279087本书由天津华文天下图书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文章大家毛泽东文章大家毛泽东

今年是毛泽东诞辰120周年,他离开这个世界也已三十七年。政声人去后,尘埃落定,对他的功过已有评说,以后也许还会争论下去。但对作为文章家的他还研究不够,这笔财富有待挖掘。毛说革命夺权靠枪杆子和笔杆子,但他自己却从没有拿过枪杆子。他手下有十元帅、十大将,一千多个将军(1955年第一次授衔将官以上一千零五十二人),从井冈起兵到定都北京,抗日、驱蒋、抗美,谈笑间强敌灰飞烟灭,何等潇洒。打仗,他靠的是指挥之能,驭将用兵之能。但笔杆子倒是一辈子须臾不离手,毛笔、钢笔、铅笔,笔走龙蛇惊风雨,白纸黑字写春秋。虽然他身边也有几个秀才,但也只是伺候笔墨,实在不能为之捉刀。他那种风格、那种语言、那种做派,是浸到骨子里,溢于字表,穿透纸背的,只有他才会有。中国是个文章的国度,青史不绝,文章不绝。向来说文章有汉司马、唐韩柳、宋东坡、清康梁,群峰逶迤,连绵不绝。毛泽东算得一个,也是文章群山中一座巍峨的险峰。思想与气势

毛文的特点首在磅礴凌厉的气势。毛是政治家、思想家,不同于文人雕虫画景,对月说愁,他是将政见、思想发之于文章,又借文章来平天下的。

陆游说:“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文章之势是文章之外的功夫,是作者的胸中之气、行事之势。势是不能强造假为的,得有大思想、真城府。我在《美文是怎样写成的》一文中曾说到,古今文章家有两种,一是纯文人,一是政治家。文人之文情胜于理,政治家之文理胜于情。理者,思想也。写文章,说到底是在拼思想。只有政治家才能总结社会规律,借历史交替、风云际会、群雄逐鹿之势,纳雷霆于文字,排山倒海,摧枯拉朽,宣扬自己的政见。毛文属这一类。这种文字不是用笔写出来的,是作者全身心社会实践的结晶。劳其心,履其险,砺其志,成其业,然后发之为文。文章只是他事业的一部分,如冰山之一角,是虎之须、凤之尾。我们可以随便举出一些段落来看毛文的气势:

我们中华民族原有伟大的能力!压迫愈深,反动愈大,蓄之既久,其发必速,我敢说一句怪话,他日中华民族的改革,将较任何民族为彻底。中华民族的社会,将较任何民族为光明;中华民族的大联合,将较任何地域任何民族而先告成功。诸君!诸君!我们总要努力!我们总要拼命地向前!我们黄金的世界,光华灿烂的世界,就在前面!《民众的大联合》

这还是他在中国共产党成立前的“五四”时期,刚要踏入“江湖”的文章,真是鸿鹄一飞便有千里之志。明显看出,这里有梁启超《少年中国说》的影子。文章的气势来源于对时代的把握,毛在新中国成立前的每个历史时期都能高瞻远瞩,甚至力排众议地发出振聋发聩之声。

当党内外对农民运动有动摇和微词时,他大声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

井冈山时期,革命处于低潮时,他甚至用诗一样的浪漫语言预言革命高潮的到来:“它是站在海岸遥望海中已经看得见桅杆尖头了的一只航船,它是立于高山之巅远看东方已见光芒四射喷薄欲出的一轮朝日,它是躁动于母腹中的快要成熟了的一个婴儿。”(《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当抗日战争处在最艰苦的相持阶段,许多人苦闷、动摇时他发表了著名的《论持久战》指出:“武器是战争的重要的因素,但不是决定的因素,决定的因素是人不是物。力量对比不但是军力和经济力的对比,而且是人力和人心的对比。”“抗日战争是持久战,最后胜利是中国的——这就是我们的结论。”

你再看解放战争中他为新华社写的新闻稿:

英勇的人民解放军二十一日已有大约三十万人渡过长江。渡江战斗于二十日午夜开始,地点在芜湖、安庆之间。国民党反动派经营了三个半月的长江防线,遇着人民解放军好似摧枯拉朽,军无斗志,纷纷溃退。长江风平浪静,我军万船齐放,直取对岸,不到二十四小时,三十万人民解放军即已突破敌阵,占领南岸广大地区,现正向繁昌、铜陵、青阳、荻港、鲁港诸城进击中。人民解放军正以自己的英雄式的战斗,坚决地执行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的命令。《我三十万大军胜利南渡长江》

我军“摧枯拉朽”,敌军“纷纷溃退”“长江风平浪静”。你看这气势,是不是有《过秦论》中秦王振四海、制六合的味道?再看他在1949年第一届政协会议上的致辞:

诸位代表先生们,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感觉,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将写在人类的历史上,它将表明:占人类总数四分之一的中国人从此站立起来了。……让那些内外反动派在我们面前发抖吧,让他们去说我们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吧,中国人民的不屈不挠的努力必将稳步地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是一个胜利者的口吻,时代巨人的口吻。新中国成立后美国搞核讹诈,他说:“帝国主义及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古今哪一个文章家有这样的气势!

从上面所举毛泽东不同时期的文章中,能看出他对自己的事业充满信心。为文要有丹田之气,不可装腔作势。古人论文,讲气贯长虹,力透纸背。韩愈搞古文运动,就是要恢复汉文章的质朴之气,他每为文前先读一遍司马迁的文章,为的是借一口气。以后人们又推崇韩文,再后又推崇苏东坡文,都有雄浑、汪洋之势。苏东坡说:“吾文如万斛泉涌,不择地皆可出。在平地,滔滔汩汩,虽一日千里无难。及其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而不可知也。”他们的文章之所以有气势,是因为有思想,有个性的思想。毛泽东的文章也有思想,而且是时代的思想,曾是一个先进的政党、一支战无不胜的队伍的思想,与之不可同日而语。毛泽东也论文,他不以泉比,而是以黄河来比:“文章须蓄势。河出龙门,一泻至潼关。东屈,又一泻至铜瓦。再东北屈,一泻斯入海。……行文亦然。”毛在《讲堂录》中说:“才不胜今人,不足以为才;学不胜古人,不足以为学。”无论才学,他都是立志要超今人和古人的。如果说苏文如泉之涌,他的文章就是海之波涛了。说理与用典

毛文的第二个特点是知识渊博,用典丰富。

中国传统的治学方法重在继承,从小孩子入私塾那一天起就背书,先背了一车经典,宝贝入库,以后用时再一件一件拿出来。毛泽东正当五四前后,新旧之交,是受过这种训练的。他自述其学问,从孔夫子、梁启超到拿破仑,什么都读。作为党的领袖,他的使命是从外国借来马克思主义,领导中国人民推翻一个旧中国。要让中国的民众和他领导的干部懂得他的思想,就需要用中国人熟悉的旧知识和人民的新实践去注解,就是他常说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这是一件真本事、大本事,要革命理论、传统知识和革命实践三样皆通,缺一不可。特别要对中国的传统典籍烂熟于心,还能翻新改造,结合当前的实际。在毛泽东的书中我们几乎随处可见他恰到好处的用典。

这有三种情况。一是从典籍中找根据,证目前之理,比如在《为人民服务》中引司马迁的话:

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有不同。中国古时候有个文学家叫作司马迁的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替法西斯卖力,替剥削人民和压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鸿毛还轻。张思德同志是为人民利益而死的,他的死是比泰山还要重的。

这是在一个战士的追悼会上的讲话,作为领袖,除表示哀悼之外,还要阐明当时为民族大业牺牲的意义。他一下拉回到两千年前,解释我们这个民族怎样看待生死。你看,司马公有言,自古如此,你不能不信,一下增加了文章的厚重感。司马迁的这句话也因毛的引用而被赋予了新的含义,更广为流传。忠、孝、仁、义是中国传统的道德观。毛引用它却这样给以新的解释:

要特别忠于大多数人民,孝于大多数人民,而不是忠孝于少数人。对大多数人有益处的,叫作仁;对大多数人利益有关的事情处理得当,叫义。对农民的土地问题、工人的吃饭问题处理得当,就是真正的行仁义。《关于国民精神总动员的号召》

这就是政治领袖和文章大家的功力:能借力发力,翻新经典,为己所用;既弘扬了民族文化,又普及了经典知识。

二是到经典中找方法,以之来比喻阐述一种道理。

毛的文章大部分是论说文,是说给中国的老百姓或中低层干部听的。所以搬出中国人熟悉的故事,以典证理成了他常用的方法。这个典不一定客观存在,但它的故事家喻户晓,蕴含的道理颠扑不破。如七大闭幕词这样重要的文章,不但行文简短,只有千数字,而且还讲了一个《愚公移山》的寓言故事,真是一典扛千斤。毛将《水浒传》《西游记》《三国演义》这些文学故事当哲学、军事教材来用,深入浅出,生动活泼。他在《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中这样来阐述战争中的战略战术:

谁人不知,两个拳师放对,聪明的拳师往往退让一步,而蠢人则其势汹汹,劈头就使出全副本领,结果却往往被退让者打倒。《水浒传》上的洪教头,在柴进家中要打林冲,连唤几个“来”“来”“来”,结果是退让的林冲看出洪教头的破绽,一脚踢翻了洪教头。

孙悟空在他笔下,一会儿比作智慧化身,钻入铁扇公主的肚子里;一会儿比作敌人,跑不出人民这个如来佛的手心。1938年4月在对抗大的一次讲话中,他甚至还从唐僧的坚定、八戒的吃苦、孙悟空的灵活中概括出了八路军、新四军的“三大作风”。像这样重要的命题,这样大的方针他都能从典故中轻松地顺手拈来,从容化出。所以他的报告总是听者云集,欢声笑语,毫无理论的枯涩感。他是真正把古典融于现实,把实践融进了理论。

三是为了增加文章的渲染效果,随手拿来一典,妙趣横生。

在《别了,司徒雷登》中他这样来写美国对华政策的破产:“总之是没有人去理他,使得他‘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没有什么事做了,只好挟起皮包走路。”这里用了中国古典散文名篇《陈情表》里的句子。司徒雷登那个孤立、无奈、可怜的样子,永远定格在中国人的记忆中了。就司氏本人来说,他对中国还是很有感情的,也为中国,特别是为中国的教育事业做了不少好事。但阴差阳错,他在历史变革的关键时刻扮演了一个特殊角色,也就只好背上了这个形象。

毛的用典是出于行文之必需,绝不卖弄,不故作高深地掉书袋。他是认真地研究并消化了经典的,甚至认真到考据癖的程度。如1958年刘少奇谈到贺知章的诗《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以此来说明唐代在外为官不带家眷。毛为此翻了《旧唐书》《全唐诗话》,然后给刘写信说:

唐朝未闻官吏禁带眷属事,整个历史也未闻此事。所以不可以“少小离家”一诗便作为断定古代官吏禁带眷属的充分证明。自从听了那次你谈到此事以后,总觉不甚妥当。请你再考一考,可能你是对的,我的想法不对。睡不着觉,偶触及此事,故写了这些,以供参考。

现在庐山图书馆还保存有毛在庐山会议期间的借书单,从《庐山志》《昭明文选》《鲁迅全集》到《安徒生童话》,内容极广。这里引出一个问题:一个领袖首先是一个读书人,一个读了很多书的人,一个熟悉自己民族典籍的人。他应该是一个博学的杂家,只是一方面的专家不行;只读自然科学不行,要读社会科学,读历史,读哲学。因为领导一个集团、一场斗争、一个时代靠的是战略思维、历史案例、斗争魄力和人格魅力。这些只有到历史典籍中去找,在数理化中和单一专科中是找不到的。一个不会自己母语的公民不是合格的公民,一个不熟悉祖国典籍的领袖是不合格的领袖。讽刺与幽默

毛文的第三个特点是充满辛辣的讽刺和轻松的幽默。不装不假,见真人性。

人一当官就易假,就要端个架子,这是官场的通病。越是大官,架子越大,越不会说话。毛是在党政军都当过一把手的,仍然嬉笑怒骂,这不容易。当然他的身份让他有权这样,但许多人就是洒脱不起来。权力不等于才华。毛的文章虽然都是严肃重要的指示、讲话、决定、社论等,又都是在残酷的战争环境中生成的,但是并不死板,并不压抑。透过硝烟,我们随处可见文章中对敌辛辣的讽刺和对自己人幽默的谈吐。讽刺和幽默都是轻松的表现,是举重若轻。我可以用十二分的力打倒你,但我不用,我只用一根银针轻刺你的穴道,你就酸痛难忍,哭笑不得,仆身倒地,这是讽刺;我可以用长篇大论来阐述明白一个问题,但我不用,我只用一个笑话就妙解其理,让你在轻松愉快中茅塞顿开,这是幽默。总之是四两拨千斤。这是一个领袖对自己的事业、力量和韬略有充分信心的表现。毛曾自信地说:“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正义的事业是任何敌人也攻不破的。”

我们先看他的讽刺。对国民党不敢发动群众抗战,毛在新闻稿中说:

可是国民党先生们啊,这些大好河山,并不是你们的,它是中国人民生于斯、长于斯、聚族处于斯的可爱的家乡。你们国民党人把人民手足紧紧捆住,敌人来了,不让人民自己起来保卫,而你们却总是“虚晃一枪,回马便走”。《衡阳失守后国民党将如何?》

辽沈战役敌军大败,毛这样为新华社写消息:

从十五日至二十五日十一天内,蒋介石三至沈阳,救锦州,救长春,救廖兵团,并且决定了所谓“总退却”,自己住在北平,每天睁起眼睛向东北看着。他看着失锦州,他看着失长春,现在他又看着廖兵团覆灭。总之一条规则,蒋介石到什么地方,就是他的可耻事业的灭亡。《东北解放军正举行全线进攻》

他讽刺党八股像“懒婆娘的裹脚,又长又臭”,是“只有死板板的几条筋,像瘪三一样,瘦得难看,不像一个健康的人”。真是个漫画高手。

我们再看他的幽默。毛一生担军国之重任,不知经历了多少危急关头、艰难局面,但在他的笔下常常是付之一笑,用太极推手轻松化开,这不容易。长征是人类史上少有的苦难历程,毛却乐观地说:“长征是宣言书,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于今,历史上曾经有过我们这样的长征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讲到文化的重要时他说:我们有两支军队,一支是朱(德)总司令的,一支是鲁(迅)总司令的(正式发表时改为“拿枪的军队”和“文化的军队”)。他在对斯诺讲到自己的童年时风趣地说:“我家分成两‘党’。一个就是我的父亲,是‘执政党’。‘反对党’由我、我母亲和弟弟组成。”斯诺听得哈哈大笑。

关于社会主义经济这样大的理论问题,他说:

搞社会主义不能使羊肉不好吃,也不能使南京板鸭、云南火腿不好吃,不能使物质的花样少了,布匹少了,羊肉不一定照马克思主义做,在社会主义社会里,羊肉、鸭子应该更好吃,更进步,这才体现出社会主义比资本主义进步,否则我们在羊肉面前就没有威信了。社会主义一定要比资本主义还要好,还要进步。《1956年在知识分子会议上的讲话》

1939年7月7日,他对即将上前线的陕北公学(即后来的华北联合大学)师生讲话,以《封神演义》故事作比:

姜子牙下昆仑山,元始天尊赠了他杏黄旗、四不像、打神鞭三样法宝。现在你们出发上前线,我也赠给你们三样法宝,这就是:统一战线、武装斗争、党的建设。

这是比兴手法,只借“三样法宝”的字面同一性。1957年他在对我留苏学生讲话时说:“现在的世界形势是东风压倒西风。”这也是借《红楼梦》里林黛玉的话,与原意无关,只借“东风”“西风”这个字意。文章有意荡开去,显得开阔、轻松,好似从远处往眼前要说的这个问题上搭了一座引桥。鲁迅先生也曾有这样的用法:

还有一种特别的丸药:败鼓皮丸。这“败鼓皮丸”就是用打破的旧鼓皮做成;水肿一名鼓胀,一用打破的鼓皮自然就可以克伏它。清朝的刚毅因为憎恨“洋鬼子”,预备打他们,练了些兵称作“虎神营”,取虎能食羊、神能伏鬼的意思,也就是这道理。《父亲的病》

毛是很推崇鲁迅的,他深得其笔法。

尖锐的讽刺,见棱见角,说明他眼光不凡,总是能看到要害;轻松幽默的谈吐,不慌不忙,说明他的肚量和睿智,肚子里有货。中共早期的领袖有此才,二战时的国际领袖也有此才,如丘吉尔就以幽默闻名。战后英国国会通过提案,拟塑一尊丘吉尔的铜像,置于公园。丘吉尔回绝道:“多谢大家的好意,我怕鸟儿会在我的头上拉屎,还是请免。”新中国成立后全国人大拟决议给毛泽东授大元帅衔,毛说:“我穿上你那个元帅服怎么下基层,免了吧。”毛之后中国的掌舵人邓小平也是幽默的。1978年10月邓访问日本,这是一次打破僵局、恢复邦交、学习先进的破冰之旅,任务很重。邓说,我来目的有三,一是互换条约,二是看看老朋友,三是像徐福一样,来寻“仙草”的。日本人听得笑了起来。他们给邓最好的接待,给他看最先进的技术和管理。苦难出人才,时势造英雄,这是一种多么拿得起、放得下的潇洒。我们常说,领袖也是人,但领袖必须是一个有个性、有魅力的真实的人,照葫芦画瓢是当不了领袖的。通俗与典雅

毛文的第四个特点是通俗与典雅完美地结合。记得我第一次接触毛的文章,是在中学的历史课堂上,没耐心听课,就去翻书上的插图,看到《新民主主义论》的影印件,如蚂蚁那么小的字,一下就被它的开头几句所吸引:“抗战以来,全国人民有一种欣欣向荣的气象,大家以为有了出路,愁眉锁眼的姿态为之一扫。但是近来的妥协空气,反共声浪,忽又甚嚣尘上,又把全国人民打入闷葫芦里了。”我不觉眼前一亮,一种莫名的兴奋,这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文字,说不清是雅,是俗,只觉得新鲜,很美。放学后就回家找来大人的《毛泽东选集》读。我就是这样沿着山花烂漫的曲径小路,一步一步直到政治大山的深处。

毛泽东是乡间成长起来的知识分子,又是战火中锻炼出来的领袖。在学生时期他就受过严格的古文训练,后来在长期的斗争生涯中,一方面和工农兵厮磨在一起,学习他们的语言;一方面又手不释卷,和各种书,如文学书籍,小说、诗词、曲赋、笔记缠裹在一起,须臾不离。他写诗、写词、写赋、作对、写新闻稿和各种报告、电稿。如果抛开他的军事、政治活动不说,他完全够得上一个文人,就像中共的早期领袖李大钊、陈独秀、瞿秋白一样。毛与他们的不同是又多了与工农更密切的接触。所以毛的文章典雅与通俗共存,朴实与浪漫互见。时常有乡间农民的口语,又能见到唐诗、宋词里的句子。忽如老者炕头说古,娓娓道来;又如诗人江边行吟,感天撼地。

我们先看一段他早期的文字,这是他1916年在游学的路上写给友人的信:

今朝九钟抵岸,行七十里,宿银田市。……一路景色,弥望青碧,池水清涟,田苗秀蔚,日隐烟斜之际,清露下洒,暖气上蒸,岚采舒发,云霞掩映,极目遐迩,有如画图。今夕书此,明日发邮……欲以取一笑为快,少慰关垂也。《致萧子升信》

这封手书与王维的《山中与裴秀才迪书》、郦道元的《三峡》相比如何?其文字清秀不分伯仲。我们再看他在抗日时期的《祭黄帝陵》:

赫赫始祖,吾华肇造;胄衍祀绵,岳峨河浩。聪明睿智,光被遐荒;建此伟业,雄立东方。世变沧桑,中更蹉跌;越数千年,强邻蔑德。琉台不守,三韩为墟;辽海燕冀,汉奸何多。以地事敌,敌欲岂足;人执笞绳,我为奴辱。懿维我祖,命世之英;涿鹿奋战,区宇以宁。岂其苗裔,不武如斯;泱泱大国,让其沦胥。东等不才,剑屦俱奋;万里崎岖,为国效命。频年苦斗,备历险夷;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各党各界,团结坚固;不论军民,不分贫富。民族阵线,救国良方;四万万众,坚决抵抗。民主共和,改革内政;亿兆一心,战则必胜。还我河山,卫我国权;此物此志,永矢勿谖。经武整军,昭告列祖;实鉴临之,皇天后土。尚飨!

从此文我们可以看出他深厚的古文根底。毛在延安接受斯诺采访时说,他学习韩愈文章是下过苦功的,如果需要他还可以写出一手好古文。我们看他早期的文字何等的典雅。但是为了斗争的需要、时代的需要,他放弃了自己熟悉的文体,学会了使用最通俗的文字。他说讲话要让人懂,反对使用“霓裳”之类的生僻词。请看这一段:

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还要和全国大多数人民走这一条路。我们今天已经领导着有九千一百万人口的根据地,但是还不够,还要更大些,才能取得全民族的解放。《为人民服务》

再看这一段:

此间首长们指示地方各界切勿惊慌,只要大家事前有充分准备,就有办法避开其破坏,诱敌深入,聚而歼之。今春敌扰河间,因我方事前毫无准备,受到部分损失,敌部亦被其逃去。此次务须全体动员对敌,不使敢于冒险的敌人有一兵一卒跑回其老巢。新华社消息《华北各首长号召保石沿线人民准备迎击蒋傅军进扰》

你看“走到一起”“还不够”“切勿惊慌”“就有办法”等等,这完全是老百姓的语言,是一种面对面的告诫、谈心。虽是大会讲话、新闻电稿却通俗到明白如话。但是典雅并没有丢掉,他也有许多文字端庄、严谨,气贯长虹的文章,如:

夺取全国胜利,这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如果这一步也值得骄傲,那是比较渺小的,更值得骄傲的还在后头。在过了几十年之后来看中国人民民主革命的胜利,就会使人们感觉那好像只是一出长剧的一个短小的序幕。剧是必须从序幕开始的,但序幕还不是高潮。中国的革命是伟大的,但革命以后的路程更长,工作更伟大,更艰苦。这一点现在就必须向党内讲明白,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我们有批评和自我批评这个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武器。我们能够去掉不良作风,保持优良作风。我们能够学会我们原来不懂的东西。我们不但善于破坏一个旧世界,我们还将善于建设一个新世界。中国人民不但可以不要向帝国主义者讨乞也能活下去,而且还将活得比帝国主义国家要好些。《在中国共产党第七届中央委员会第二次全体会议上的报告》

而更多的时候却是“既上得厅堂,又下得厨房”,亦庄亦谐,轻松自如。如:

若说:何以对付敌人的庞大机构呢?那就有孙行者对付铁扇公主为例。铁扇公主虽然是一个厉害的妖精,孙行者却化为一个小虫钻进铁扇公主的心脏里去把她战败了。柳宗元曾经描写过的“黔驴之技”,也是一个很好的教训。一个庞然大物的驴子跑进贵州去了,贵州的小老虎见了很有些害怕。但到后来,大驴子还是被小老虎吃掉了。我们八路军新四军是孙行者和小老虎,是很有办法对付这个日本妖精或日本驴子的。目前我们须得变一变,把我们的身体变得小些,但是变得更加扎实些,我们就会变成无敌的了。《一个极其重要的政策》“文章五诀”形、事、情、理、典,毛文是最好的典范。不管是论文、讲话、电稿等何种文体,他都能随手抓来一个形象,借典说理或借事言情,深入浅出。毛文开创了政论文从未有的生动局面,工人农民看了不觉为深,专家教授读了不觉为浅。他之前这样的人物不多,他之后这样的领袖也还没有出现。

毛泽东是有大志的人,他永远有追求不完的目标。其中一个目标就是放下身段,当一个行吟的诗人,当一个作家。他多次说过要学徐霞客,要顺着长江、黄河把祖国大地丈量一遍。他又是一个好斗争的人,他有一句名言:“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其实除了天、地、人,他的革命生涯中还有一个斗争对象,就是:文风。他对群众语言、古典语言是那样地热爱,对教条主义的语言、官僚主义的语言是那样地憎恨。延安“整风运动”中,他把文风与学风、党风并提,讨伐“党八股”,给它列了八大罪状,说它是对五四运动的反动,是不良党风的最后一个“防空洞”。新中国成立之初《人民日报》发表长篇社论,号召正确使用祖国语言,他在改稿时特别加了一句:“我们的同志中,我们的党政军组织和人民团体的工作人员中,我们的文学家教育家和新闻记者中,有许多是精通语法、会写文章、会写报告的。这些人既然能够做到这一步,为什么我们大家不能做到呢?当然是能够的。”(《人民日报》1951年6月6日)后来我们渐渐机关化了,文件假、大、空的语言多了,毛对此极为反感,甚至是愤怒,他严厉要求领导干部亲自写文章,不要秘书代劳,他批评那些空洞的官样文字:“讲了一万次了,依然纹风不动,灵台如花岗之岩,笔下若玄冰之冻。哪一年稍稍松动一点,使读者感觉有些春意,因而免于早上天堂,略为延长一年两年寿命呢?”(1958年9月2日的一封信)他是一辈子都在和“党八股”的坏文风做斗争的。可惜他没有看到现在文风之江河日下,“假大空”之登峰造极,否则他会拍案大骂,或者会被活活气死的。功过与才艺

毛泽东是一个伟大的人物,又是一个有错、有过的人物。这在官方已有党中央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从文章方面说,毛也是成也文章,败也文章。他以大气魄写过许多好文章,但也写了气势不小的《炮打司令部》,发动了“文革”。他相信文章能指挥全党,调动天下。1959年,庐山会议时,“人民公社”“大跃进”的败象已露,他仍大声宣布要亲自写一篇一万字的《人民公社万岁》。他辛辣幽默,痛斥反动与落后,但后来却以自己的错误来讽刺别的同志的正确,如挖苦反冒进的周恩来写不出“跃进”文章,说不愿加快合作化的邓子恢是“小脚女人”;他善用典故,却在庐山会议上借枚乘的《七发》来嘲笑反对“大跃进”的张闻天是发疟疾病,等等。这些都白纸黑字地给后人留下了话柄。历史很有意思,总是把一个大人物推到最高的位置,让他最大限度地发挥他的才智,建功立业,却又给他权力,让他有条件去犯大错误。

毛的功过自有评说,我们这里要说的是勿让功过掩盖了他的才艺,勿因情感好恶忽略了他的文章。比如他的书法,大多数人都能认同。因为书法更偏重于形式艺术,离内容较远。其实文章写作也是一门艺术,也有许多形式方面的规律和技巧。毛泽东是职业政治家,但是死后的毛泽东并不全靠政治吃饭。“文章千古事,纱帽一时新。君看青史上,官身有几人?”不像我们现在的许多干部,退休后一没有会开,就坐卧不宁,无所适从。其实这也不是个新问题,就是古代的皇帝、宰相(他们也是职业政治家)也分两种,有的人亡政息,有的死后还活在他的业余生活中或者艺术王国里。这与他们的政绩没有多大关系。如魏武帝的诗、李后主的词、宋徽宗的画,还有范仲淹的《岳阳楼记》。艺术就是艺术。当年骆宾王曾起草了《为徐敬业讨武曌檄》,武则天看后鼻子都气歪了,但还是忍不住夸奖是好文章。文章的最后一句“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名传后世,抗战时毛泽东还将它作了社论的标题。骆武之争,人们早已忘记,而这篇文章却成了檄文的样板。可见文章是一门独立的学问。

细读毛泽东的文章,特别是他的独特的语言风格,足可自立为一门一派,只可惜常被政治所掩盖。今年是毛泽东诞辰120周年,红尘过后,斯人远去,还有必要静下心来研究一下他的文章。这至少有两个用处。一是专门搞写作的人可从中汲取一点营养,特别是注意补充一点文章外的功夫,好直起文章的腰杆;二是身在高位的人向他学一点写作,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能增加领导的魅力。打天下靠笔杆子,治天下更要靠笔杆子。2013年1月21日写毕,2月10日(正月初一)改定《人民日报》2013年2月28日整版刊发毛泽东怎样写文章

毛泽东是政治领袖,不是一般的文人或专业作家。他的文章源于他的政治生活。一般来讲,政治家的文章天生的高屋建瓴,有雄霸之气;另一方面又理多情少,易生枯燥之感。但毛巧妙地扬长避短,文章既标新立异,又光彩照人。毛之后有许多人学他,也写文章,还出书,但迄今还没有人能超过他。可知历史有它自己的定位,万事有其理,文章本天成,不以哪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历史上能为政治美文的大家不多。毛泽东说:“在中国历史上,不乏建功立业的人,也不乏以思想品行影响后世的人,前者如诸葛亮、范仲淹,后者如孔孟等人。但二者兼有,即‘办事兼传教’之人,历史上只有两位,即宋代的范仲淹和清代的曾国藩。”这也可以看出毛泽东心中的文章观和伟人观。造就这种人大概有三个条件。一是有非凡的政治阅历和政治眼光;二是有严格的文章训练,特别是要有童子功的基础;三是能将政治转化为文学,有艺术的天赋。可见一个政治领袖的美文是时代铸就,天生其才。

毛泽东由于正当新旧时代之交,既有旧学的功底,又有新学的思想。他一生处于战争和政治的旋涡中,形格势逼,以文章打天下,不得不搜尽平生所学,拿出十八般武艺,来应酬这复杂的局面。但正是这种实践造就了他文章的多样性。从大会的报告、讲话到新闻稿的消息、评论,及署名文章、电报、命令、公告、书信,直到祝词、祭文等等,无所不用。这在古今作家、政治家中是绝无仅有的。检点中国政治文库,贵为皇帝,只用诏书、批奏;权臣重相也只有些谏、表、书、奏之类;八大家文人也不过是些记、赋、辞、说。就是近现代的中外政治家也不过再加上演讲、报告。而毛泽东几乎用尽了中国古今文库中的所有文体,随手拈来,指东打西,挥洒自如。

什么是文章?广义的定义是:有内容的单篇的文字。就是说它只要能传达一定的信息,不是口头,是文字形式,就是文章。如很多应用文。但文章常指单篇的文字,太长了,分出许多章节就变成书本了。狭义定义是:表达思想内容并能产生美感的单篇的文字。这里就有了限制,就是说不只有内容,还得有美感。我们常说的文章其实是这个狭义的定义,如唐宋八大家文章。它不但传播一定的思想信息,还有美感,有艺术价值,审美价值。所以我说,文章是为思想而写,为美而写。如公文类,属于前者,我们说,写通知、写命令、写决定等等,而不说写文章;散文、论文类属于后者,我们可以说写文章;新闻类是介乎二者之间,但是偏重应用类,属于消极修辞,主要是传播事实信息,我们说写消息、写通讯,或说写新闻,也不说写文章。而为新闻所配的评论是表达思想,并注意美感,所以称写文章。

为了研究的方便,我们可以把毛泽东常用的文体大概分为四大类,或者说四种文章,即讲话文章、公文文章、新闻文章和政论文章。从本质上讲,前两类文章都是广义的文章,是为某项具体工作而为的,是面对专门的工作对象,是“小众”,不是“大众”。第三类虽是面对“大众”,但并不强调美感。只有第四类是狭义上的文章,真正意义上的文章。除以思想开导人,还要以情动人,以美感人。但是毛泽东才高八斗,在可能的情况下,不管哪一类,他都一律写成美文。下面我们一一分析他怎样写这些文章。一、毛泽东怎样写“讲话文章”1. 领袖的讲话是民众智慧的结晶。既做了领导者,施政的第一关就是有口才、善总结、会分析、能鼓动。“讲话文章”是从讲话、谈话、演说而成的文章。之所以独立成题拿来分析,有这样几个理由:一是讲话永远是工作的一部分,过去是,将来还是,是干部的必修课,不可回避;二是由讲话而生的文章比一开始就用笔写的文章另有一种味道,有独特的风格和规律;三是讲话文章在中国散文中是个新品种,诸子散文有谈话式,但还未形成完备的文章结构。到唐宋八大家、明清小品、梁启超等一路下来都是“写”文章,“说”文章的还没有。讲话、鼓动是进入近代社会,特别是民主革命兴起后而大盛的。讲话而后又整理成文,携讲话之势,存讲话之风,又合文章规律,毛是集大成者,至今仍独占鳌头,毛之后无出其右。所以研究毛泽东的“讲话文章”,无论从学术角度还是从指导现实角度都是有必要的。

讲话,向来是政治领袖生命的一部分,也是他们文章中的一种。一个一生没有精彩演说和讲话的领袖,就像一个跑龙套的演员。

毛泽东一生在各种大小会上有无数的讲话与报告,后来有不少形成了文字。在他的一至四卷《选集》和一至八卷《文集》(下同)中共收有约一百一十九篇。我们可以把这些称作为“讲话文章”或“口头文章”,它是从讲话而来,而且是从一个始终在一线领导火热斗争的领袖口中而来,于是便有了它的唯一性。天下官员何多,讲话何多,官员印发自己的文章何多,但像毛这样的讲话风格进而成文的却不多。

这类文章的特点是:一要主题鲜明,作者有鼓动家的本事,一席话就能使懦者勇,贪者廉,愚者悟,愤然图进;二要言语生动,作者有艺术家的本事,让人听得当场眉飞色舞,心花怒放。说到底就是思想性加艺术性。因为是面对面、现对现地交流,最考验讲演者的才华。既要肚子里有货,还要能临场发挥。

毛泽东的讲话文章又可分为两类,一是大型会议的报告,二是各种专门会议的讲话或即席发言。毛在大型会议上的报告(包括开、闭幕词)高屋建瓴,雍容大方,最见领袖风度。一般都是为阐述或解决某一个阶段性的关键课题,分析形势,提出任务,制定目标,总结号召。其结论常为历史发展所验证,成为时代的里程碑。如红军时期的《关于纠正党内的错误思想》(古田会议决议)、《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湘赣边区二次决议);抗战时期的《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时期的任务》(中共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战争和战略问题》(六届六中全会上的报告)、《新民主主义论》(在边区文化协会上的讲话)、《论联合政府》(七大政治报告);解放战争时期的《关于重庆谈判》(在延安干部会上的报告)、《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杨家沟会议上的报告)、《七届二中全会上的讲话》等。第二类是毛在各种专门会议、座谈会上的讲话、谈话,是针对某一个问题。这不像前面那种大型、战略性的重要会议要做较长准备,仔细论证。它甚至是突然性、遭遇式的,所以总是有的放矢,击中要害,且常有现场感,即使半个世纪后读来仍如在眼前,有一种促膝谈心、拈花指月的灵动之感。这更见毛的浪漫与风采。如《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改造我们的学习》《反对党八股》《对晋绥日报编辑人员的谈话》,还有出访苏联时对我留苏学生的谈话等等。

毛的一生几乎不停地开会、讲话。我们现在的大小官员也还是在不停地开会讲话。这里引出一个问题,讲话是干什么用的?人为了表达思想有两个手段,一是用嘴说,二是用手写,即语言和文字。说,又不只是简单地告诉,还有相互的讨论、交流、集中,这就是会议。所以会议成了工作的主要手段,一个重要的会议就成了一个党派、政权,甚至一个时代的标志点、里程碑。世界上没有没有会议的运动,也没有没有会议的事业。于是讲话、报告就成了一门专门的学问,一门解析、鼓动、号召的学问,特别是成了政治家的专利。一场革命,一个大的群众实践活动,是靠一个个会议讨论、集中而推广开去的。而领袖在会议上的讲话则是这个团体和民众智慧的结晶。既做了领导者,履责、施政的第一关就是有口才、善总结、会分析、能鼓动。革命者、改革者所面对的总是一堆难题、一块坚冰、一团乌云,要靠它的领袖集大众之思,聚胸中之气,口吐长虹,破冰扫云。古今中外之革命、改革,特别是近代以来无不如此。像国外的华盛顿、丘吉尔、卡斯特罗,民国政治人物孙中山、胡适、冯玉祥等都是演说好手,甚至演说成瘾。过去我们把开国皇帝称为“马上天子”,意即亲自打仗开业。以后的太子们坐享其成,就大多无“马上”之能了。近现代的开国领袖则首先是“演说总统”,因为革命的第一件事就是宣传、动员。只可惜这个功能会在二代之后退化,我们现时的政坛一切讲话报告都成了念稿子。2. 领袖人物要讲新话,讲自己的话,用自己的腔调讲自己的思想,而不是念秘书的稿子。毛泽东的讲话有王者之气,灵动之美,语言风趣,警句迭出。

笔者在政界多年不知接待过多少来自上面的视察和下面的汇报,生动者不多,可笑者不少。一次我们举办一个小型内部工作展览,请领导视察。看罢,在小会议室坐下,上茶,静候指示。不料领导从上衣西服口袋里掏出两页讲话稿,照读了一遍,全场愕然。这讲稿一定是昨夜小楼又东风,秘书挑灯抄拼成。我百思不解,今日所看之事,怎能入得昨夜之稿?又某次到某省采访,听各方汇报工作,一二十个厅局长一律低头念稿。会议室内,唯闻念经之声,只少一个木鱼。我无奈,只好提一个小小的要求:请发言者抬头看着我的眼睛。然而抬头不到一秒钟,又低头看稿找字,其局促、羞涩之态仿佛是第一次相亲见人。后来我曾为此在《人民日报》写了一篇文章《这些干部怎么不会说话》。无论大小干部已不能、不会正常使用讲话这个文体、这个最基本的工作手段,可知全党已作风僵化、能力退化到多么可怕的程度。

讲话本来是一种交流,一个随机采集、同步加工的过程,是一种即席的创作。它必然伴随着一种活泼灵动的文风,而由此产生的文字也会是更鲜明更生动。好比树木的嫁接,美酒的勾兑,或者如长江与嘉陵江的汇合,在无形的交融中产生出一个新的品系、新的风格。应该说自有文章以来,口头文学就是书面文章不断更新复壮的源泉,从古老的诗经到宋元平话、明清小说,直到今天的手机“段子”,一刻也没有停止过。胡适曾说,真正的文学史要到民间去找,上了书的都已经变味。而能保证不让书面文字变味、变僵、变空、变假的只有口语。对一个领袖人物来说就是要讲新话,讲自己的话,用自己的发现、自己的腔调讲出有思想、有个性的话,而不是念稿。就像毛泽东用湖南腔讲“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邓小平用四川话讲“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有的领导全是念稿、背稿,甚至腔调也学播音员,几年也听不到一句自己的话。肢有残,可为帅;不能言,毋为政。中国古代有个孙膑,膑骨被剜,坐在车上打败了仇敌庞涓。美国出了一个著名的总统罗斯福,有点残疾,坐着轮椅照样在二战中领导美国战胜法西斯。但从来没有听说哪个哑巴或播音员当领袖的。讲话实为领袖的第一素质,而许多著名的演说也作为文学名篇传之后世。如丘吉尔的《就职演说》、卡斯特罗的《历史将宣判我无罪》等。

毛泽东作为领袖,起码在讲话方面是称职的(当然他还有政治、军事、文学等等更多方面的成就),他有实践,有创造,把讲话艺术发挥到了极致,有自己的个性。

首先,他的讲话有王者之气,舍我其谁,气壮山河,是宋玉说的大王之风。不像有的领导一上台就紧张,一念稿子就出汗。你看,他宣布:“占人类总数四分之一的中国人民从此站立起来了。”他说:“中国人民将会看见,中国的命运一经操在人民自己的手里,中国就将如太阳升起在东方那样,以自己辉煌的光焰普照大地,迅速地荡涤反动政府留下来的污泥浊水,治好战争的创伤,建设起一个崭新的强盛的名副其实的人民共和国。”真是气贯长虹。他到重庆谈判,讲了四十多天的话,会上讲,会下讲,与各种人谈。山城特务如林,暗夜如磐。戴笠甚至制定了以“便于随时咨询政务”为名扣留毛的计划。但毛的王者之气,潇洒之风,借他的讲话之声扫开了雾城的阴霾,朋友欢呼,敌顽止步,他胜利归来。

再者,他的讲话有灵动之美。尖锐,敏感,善交流,不木讷,不怯场,能始终把握现场,牵引听众。中国有句古话叫“扶不起的天子”,不是给你个位置你就会演戏。位高之人讲话常犯两个毛病,要不底气不足,声音发抖;要不爱装个样子,拿腔拿调,失去真我。这都是不自信的表现。毛本来就是中国革命这个大舞台的总导演兼主角,何惧一场演说、一次谈话?相反,讲话、演说正是他与这个大舞台的有机组成部分。你看他在延安人民追悼平江惨案死难烈士大会上发表演说:

今天是八月一日,我们在这里开追悼大会。为什么要开这样的追悼会呢?因为反动派杀死了革命的同志,杀死了抗日的战士。现在应该杀死什么人?应该杀死汉奸,杀死日本帝国主义者。但是,中国和日本帝国主义者打了两年仗,还没有分胜负。汉奸还是很活跃,杀死的也很少。革命的同志,抗日的战士,却被杀死了。……“限制”,现在要限制什么人?要限制日本帝国主义者,要限制汪精卫,要限制反动派,要限制投降分子。(全场鼓掌)为什么要限制最抗日最革命最进步的共产党呢?……(全场鼓掌)

1954年他出访苏联,谈判紧张,难以抽身,但我留学生求见心切,在礼堂一直等了七个小时,不见不走。毛从外事现场赶来,发表了热情、风趣、理性的即席讲话。至今还传为美谈。这是真领袖,有魅力。

第三,言语通俗,善用修辞,讲话不但好懂,又很风趣。毛虽是大知识分子,但不是经院派,始终和农民、工人、战士、干部厮磨滚爬在一起,他上接孔孟,下连工农,已做到集那个时代语言之大成。王明、康生由苏联乘飞机经新疆归来,他在延安的欢迎会上说,今天是喜从天降,我们在这里欢迎从昆仑山上下来的神仙。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说,我们有武装的和文化的两支队伍,一支是朱(德)总司令的队伍,一支是鲁(迅)总司令的队伍。1956年4月在中央政治局扩大会上,他说春秋战国时的百家争鸣,是两千年前的人民意见,现在我们更应该百花齐放、百家争鸣。1959年1月20日中央召开的知识分子会议上讲,现在技术革命是革愚蠢无知的命,靠我们老粗是不行的。现在打仗,飞机飞到一万八千公尺的高空,超音速,不是过去骑着马了,没有高级知识分子不行。你看,说昆仑山下来神仙,是从《封神演义》而来;由朱总司令风趣地过渡到鲁总司令;由春秋战国百家争鸣到现在的双百方针;说到要用高级知识分子,就高到一万八千米的高空。1939年他在延安讲:“我们要用延安作风打败西安作风。”比喻、对称、拈连、借代、反差等修辞格熟练地运用,大幅度地时空调动,自然趣味横生。

第四,这是最重要的,无论什么报告、讲话,总能上升到理性的高度,得出经得起实践和时间检验的结论,许多警句广为流传。一首歌好听不好听,看它是不是能流传开来,能流传多少年;一个领导人的讲话好不好,看这其中的句子能不能让人记住,让人引用,能存在多少年。好的句子是思想的结晶,是文章的名片,是文章传播的商标,能提升文章的品位和知名度。毛的讲话是一个领袖在指导工作,不是一个官员在应付,更不是一个小学生在背书。他的许多讲话、报告就是他对时局、对某个理论的研究成果。即使延安窑洞里那样艰苦的条件,那样紧张地战斗,他还是坚持读书、写作,认真准备讲稿。奠定了抗日战争战略思想的《论持久战》,就是毛1938年五六月在延安抗日战争研究会上的讲演。而即使是在一个普通战士追悼会上的讲话,也能谈及人生观、生死观,产生了“为人民服务”这样的名言。出访在外,接见留学生的即席谈话也有“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和“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共产党就最讲认真”这样的名言。这是真正的政治家、学问家的讲演,他胸有成竹,词从口出,既无政客式的作秀也没有刻意去附庸什么风雅。虽然,许多现场讲话在后来发表时做了一些修改,但那种轻松、自然、活泼、灵动的风格却留存下来,这是一种内功,单从字面上是永远学不来的。

现在收入《选集》《文集》中的约一百一十九篇“讲话文章”无不体现了毛的这种风格。对一个干部来讲,会讲话是能力的表现;对一个领袖来讲,会讲话是领导力的表现。而全党上下讲真话、讲新话,不讲空话、套话,则是党的生命力的表现。二、毛泽东怎样写公文文章

公文者,因工作而行的文字。因为这是具体事务,通常由公务人员来做。在封建时代衙门里有专职的师爷,后来又叫书记、文案、幕僚、秘书之类。他们是专职的公文写作人员,精于此道,研究此道,时间长了这也就成了一门学问,出了不少人才,留下一些名文。如原为李密义军书记,后成了唐太宗名臣的魏征;徐敬业起兵反武则天,曾为徐幕僚,起草了著名的《讨武曌檄》的骆宾王;蒋介石的“文胆”陈布雷。总之,这些公文之类文章,作为一把手的领袖很少亲为。但毛泽东与人不同,战争时期他虎帐拟电文,依马草军书,撒豆成兵。进入建设时期,各种情况送达,案牍如山,他又批示、拟稿,甚至还亲自理稿子、写按语、编书。这确实是中外政治史和领袖丛中的一个特例。他的亲政、勤政之习,半是军情、政情所迫;半是才华横溢,文采自流。

第一点,这是最重要的,就是亲自动手,不要人代劳。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毛的公文文章是领袖水平,不是秘书水平。

毛泽东一生亲自起草了大量的公文,如决议、通知、指示、决定、命令、电报等等。现收入四卷《选集》和五卷《文集》中的共约三百四十八篇。毛是把“亲自动手”作为一项指令、一种要求、一个规定,下发全党严格推行的。这也是他倡导的工作作风,并以身作则,率先垂范。他在1948年为党内起草的《关于建立报告制度》中要求:“各中央局和分局,由书记负责(自己动手,不要秘书代劳),每两个月,向中央和中央主席作一次综合报告。“1958年起草的《工作方法六十条》第三十八条规定:“不可以一切依赖秘书”“要以自己动手为主,别人辅助为辅”。

为什么强调“亲自动手”?事关勤政敬业,事关党风。草拟公文是一个领袖起码的素质。我们不是衙门里的老爷,是人民的公仆,况且所干之事大多为新情况、新问题,必须边调查研究,边行文试行,边总结提高。公文是工作的工具,是撬动难题的杠杆,草拟公文是领导人当然的工作。正如不能由别人代替吃饭一样,草拟公文也不能完全推给部下。领导人的才干、水平在他亲拟的公文中体现,也在这个过程中增长提高。毛泽东在西柏坡期间,一年时间亲手拟电报四百零八封,指挥了三大战役,迎来了新中国的诞生。夺取政权靠枪杆子,更靠笔杆子。笔杆子是战略、策略、思想、方法;枪杆子是实力、武器、行动。毛是用笔杆子指挥着枪杆子夺取政权的。中国革命的胜利靠的是毛泽东思想,而从一定程度上说,靠的是毛泽东的一支笔。他从不带枪,却须臾不可离笔,天天写字行文。在指导公文方面毛甚至殚精竭虑,不厌其烦,经常提醒工作人员:“校对清楚,勿使有错”“打清样时校对勿错”,还经常亲自为公文改错。

1953年4月毛发现他的一个批示印错,便写信:尚昆同志:

第一页上“讨论施行”是“付诸施行”之误,印错了,请发一更正通知。毛泽东四月七日

1958年6月《红旗》杂志第一期刊登毛的《介绍一个合作社》,毛发现多了一个“的”字,即写信:陈伯达同志:

第四页第三行多了一个“的”字。其他各篇,可能也有错讹字,应列一个正误表,在下期刊出。毛泽东六月四日

1958年成都会议期间印了毛主持选编的有关四川的古诗词,阅初稿时毛指出11页2行、13页13行各有一错。经查是李商隐《马嵬》中的“空闻虎旅传宵柝”错为“奉旅”;韦庄《荷叶》中的“花下见无期”错为“花不”。

这好像不可理解,不该是大人物去干的事。但李大钊、陈独秀、毛泽东、周恩来他们常常这样做。周恩来就常为了文件上的用词戴着老花镜查字典。第一代领导人都是知识分子出身,他们把这看得很有必要,又很平常。语言专家季羡林先生也常说不要羞于查字典。真是大声希音,深水不波。而我们现在一些领导干部,不肯亲为公文,却又爱寻词觅句,去做作秀文章。

第二,公文是实打实、一对一的工作指导,直接办公,要想一想是给谁看。必须准确、平实,禁用空话、套话。

公文属应用文、实用文之列,首先的要求是实用,陈言务去,不要套话,直指核心。如果说毛的讲话文章,多偏重思想理论的务虚,这一类则是实打实、一对一的工作指导,直接办公。公文不是用嘴,是用笔,它遵循的是文字写作的规律,又是指导工作的原则。所以一要准确,二要平实。准确,就是说出你的思想、你的要求,一针见血,到底要干什么。战争时期,形势瞬息万变,建国初期,百废俱兴,都容不得半点含糊。平实,就是有什么说什么,想要解决什么问题就说什么,不要东拉西扯,穿靴戴帽。同样,那时的形势也容不得你虚与委蛇。毛泽东在1951年1月主持制定的《中央关于纠正电报、报告、指示、决定等文字缺点的指示》中,特别加了一段:“一切较长的文电,均应开门见山,首先提出要点,即于开端处,先用极简要文句说明全文的目的或结论(现代新闻学上称为‘导语’,亦即古人所谓‘立片言以居要,乃一篇之警策’),唤起阅者的注意,使阅者脑子里先得一个总概念,不得不继续看下去。”这就是说公文的目的是要人知道你要干什么,你想解决什么问题。他在《反对党八股》中说:“共产党员如果真想做宣传,就要看对象,就要想一想自己的文章、演说、谈话,写字是给什么人看、给什么人听的,否则就等于下决心不要人看,不要人听。”

以毛草拟的这份电报为例:再克洛阳后给洛阳前线指挥部的电报。

此次再克洛阳,可能巩固。关于城市政策,应注意下列各点。

一、极谨慎地清理国民党统治机构,只逮捕其中主要反动分子,不要牵连太广。

二、对于官僚资本要有明确界限,不要将国民党人经营的工商业都叫作官僚资本而加以没收。对于那些查明确实是由国民党中央政府、省政府、县市政府经营的,即完全官办的工商业,应该确定归民主政府接管营业的原则。但如民主政府一时来不及接管或一时尚无能力接管,则应该暂时委托原管理人负责管理,照常开业,直至民主政府派人接管时为止。对于这些工商业,应该组织工人和技师参加管理,并且信任他们的管理能力。如国民党人已逃跑,企业处于停歇状态,则应该由工人和技师选出代表,组织管理委员会管理,然后由民主政府委任经理和厂长,同工人一起加以管理。对于著名的国民党大官僚所经营的企业,应该按照上述原则和办法处理。

对于小官僚和地主所办的工商业,则不在没收之列。一切民族资产阶级经营的企业,严禁侵犯。

三、禁止农民团体进城捉拿和斗争地主。对于土地在乡村家在城里的地主,由民主市政府依法处理。其罪大恶极者,可根据乡村农民团体的请求送到乡村处理。

四、入城之初,不要轻易提出增加工资减少工时的口号。在战争时期,能够继续生产,能够不减工时,维持原有工资水平,就是好事。将来是否酌量减少工时增加工资,要依据经济情况即企业是否向上发展来决定。

五、不要忙于组织城市人民进行民主改革和生活改善的斗争。要等市政管理有了头绪,人心已经安定,经过周密调查,弄清情况和筹有妥善解决办法的时候,才可以按情况酌量处理。

六、大城市目前的中心问题是粮食和燃料问题,必须有计划地加以处理。城市一经由我们管理,就必须有计划地逐步解决贫民的生活问题。不要提“开仓济贫”的口号。不要使他们养成依赖政府救济的心理。

七、国民党员和三青团员,必须妥善地予以清理和登记。

八、一切作长期打算。严禁破坏任何公私生产资料和浪费生活资料,禁止大吃大喝,注意节约。

九、市委书记和市长必须委派懂政策有能力的人担任。市委书记和市长应该对所属一切工作人员加以训练,讲明各项城市政策和策略。城市已经属于人民,一切应该以城市由人民自己负责管理的精神为出发点。如果应用对待国民党管理的城市的政策和策略,来对待人民自己管理的城市,那就是完全错误的。一九四八年四月八日

全文九百多个字,条分缕析,将我党进入城市后遇到的新问题、新政策说得一清二楚,既好理解又便于执行。

不要以为准确、平实是起码、简单的要求,人人都能做到。而实际情况是平实最难,正如真人难做。官场的通病是官一当大、当久了就有架子。这“架子”一是为掩饰自己的空虚、低能;二是有意形成一个框子、套子,既能套住别人,自己又可偷懒。无论一个团体、政党还是政府,当上下都已形成老一套时,领导者是最好驾驭的,但这个团体、政党、政府也就老了。与这个“老”相配套的就是空话、老话、套话,写文章就拿腔拿调。韩愈、欧阳修反对的时文是这样,明清的八股文是这样,延安整风反对的党八股也是这样。党老则僵,政老则虚,师老兵疲,文走形式,这是政治规律也是文章规律。

第三,文章、文件尽量要短。主要的和首要的任务,是把那些又长又臭的懒婆娘的裹脚,赶快扔到垃圾桶里去。

毛在《反对党八股》中说:“我们有些同志欢喜写长文章,但是没有什么内容,真是‘懒婆娘的裹脚,又长又臭’。”“现在是战争的时期,我们应该研究一下文章怎样写得短些,写得精粹写。延安虽然还没有战争,但军队天天在前方打仗,后方也唤工作忙,文章太长了,有谁来看呢?有些同志在前方也喜欢写长报告。他们辛辛苦苦地写了,送来了,其目的是要我们看的。可是怎么敢看呢?长而空不好,短而空就好吗?也不好。我们应当禁绝一切空话。但是主要的和首要的任务,是把那些又长又臭的懒婆娘的裹脚,赶快扔到垃圾桶里去。”

毛说的长文之风,现在已是见怪不怪。一个不管什么活动的通知,也要“指导思想”“宗旨”“目的”“内容”“组织领导”等等,一段一段地套。好像长江大桥,前后引桥很长,而就是一步可跨的小河,也要修这么长的引桥。文风日下,文字日长!我们看毛泽东指挥三大战役的电文,最长的一篇《关于平津战役的作战方针》不过八百字;党中央撤出延安、转战陕北这么大的事,只发了两个文件:一个指示,一个通知,加起来七百多个字。他为人民英雄纪念碑拟的碑文:“三年以来,在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革命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三十年以来,在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革命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从那时起,为了反对内外敌人,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历次斗争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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