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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30 01:0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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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晚知

出版社:浙江出版集团数字传媒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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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奸妃

大明奸妃试读:

前言

● 卷一 初来● 楔子● 第一章 男朋友是个公公● 第二章 毒舌的周贵妃● 第三章 皇宫里的是非● 第四章 好心未必好报● 第五章 早产的小皇子● 第六章 贵妃的小心思● 第七章 暗箭横飞四射● 第八章 皇宫处处是坑● 第九章 小皇子的异样● 第十章 最失望的打击● 第十一章 做贵妃的姐妹?● 第十二章 突然被刷三观● 第十三章 孙太后的赏赐● 第十四章 原身的大黑锅● 第十五章 奇怪的大和尚● 第十六章 神游不解之缘● 第十七章 别扭中二少年● 第十八章 失意的小傲骄● 第十九章 长春宫闹鬼?● 第二十章 长春宫的争斗● 第二十一章 忽然甩了一脸● 第二十二章 长春宫真有鬼!● 第二十三章 孙太后的打算● 第二十四章 周贵妃的虚荣● 第二十五章 小皇子的抚养● 第二十六章 提铃受罚之夜● 第二十七章 厂务里的猫腻● 第二十八章 是不是好欺负?● 第二十九章 钱皇后的心事● 第三十章 天涯何处不相逢● 第三十一章 倒霉摧的少年● 第三十二章 花棚听雨闲话● 第三十三章 我们击掌为约● 第三十四章 清风观的老道● 第三十五章 坤宁宫的刺客● 第三十六章 你先给我去死● 第三十七章 救驾后的危机● 第三十八章 小皇子的帮助● 第三十九章 好消息自南来● 第四十章 皇宫里的婆媳● 第四十一章 浪到飞的老乡● 第四十二章 相逢犹恐梦中● 第四十三章 缘长万水千山● 第四十四章 我想糊你一脸● 第四十五章 除了你还有谁● 第四十六章 越来越多八卦● 第四十七章 我见青山妩媚● 第四十八章 只是当时惘然● 第四十九章 是真是幻谁知● 第五十章 天涯咫尺一念● 第五十一章 不做妾不纳妾● 第五十二章 似梦似醒心惊● 第五十三章 后宫格局变化● 第五十四章 一起祸水东引● 第五十五章 风雪压枝话别● 第五十六章 一生顺遂难求● 第五十七章 梦醒雪落归人● 第五十八章 遇见最好的你● 第五十九章 又是一年新元● 第六十章 但愿永远这样好● 第六十一章 别时情有心伤● 第六十二章 季夏风筝线断● 第六十三章 音书绝人面至● 第六十四章 我以赤诚爱你● 第六十五章 少小恩情须记● 卷二 风雷● 第六十六章 太簇鹦闹垂髫● 第六十七章 一刹九州风雷● 第六十八章 社稷君王谁轻● 第六十九章 万里山河易主● 第七十章 国破家亡旦夕间● 第七十一章 天将倾英雄显● 第七十二章 江山社稷托付● 第七十三章 起初意帝王心● 第七十四章 前朝后宫过招● 第七十五章 近重阳霜花发● 第七十六章 风紧云低将雪● 第七十七章 东宫碧枝新芽● 第七十八章 烽烟警也先至● 第七十九章 家国难此心同● 第八十章 朱颜变尽丹心旧● 第八十一章 离鸾别鹄肠断● 第八十二章 江山旧人面改● 第八十三章 山穷水尽无路● 第八十四章 春来更着风雨● 第八十五章 干戈寥落零丁● 第八十六章 举棋生死一线● 第八十七章 临急悬崖撒手● 第八十八章 春风夏雨相宜● 第八十九章 背水一战正冠● 第九十章 锦年华岁尽成灰● 第九十一章 疾风劲草知节● 第九十二章 情急反颜相向● 第九十三章 爱子心千古同● 第九十四章 回首半生幽恨● 第九十五章 千节百扣难解● 第九十六章 背道而行渐远● 第九十七章 峰回路转花明● 第九十八章 景泰后院起火● 第九十九章 断钗重合情重● 第一百章 风刀霜剑严相逼● 第一百零一章 物换星移人非● 第一百零二章 当年诺君记否● 第一百零三章 有风不可尽帆● 第一百零四章 但求此生平安● 第一百零五章 自此相别陌路● 第一百零六章 宫深九重难离● 卷三 春发● 第一百零七章 傍桑阴学种瓜● 第一百零八章 绿树阴浓夏长● 第一百零九章 梅雨过萍风起● 第一百一十章 沉舟侧畔千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踏遍青山难求● 第一百一十二章 雏鸟初学试飞●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旧篱墙上新花● 第一百一十四章 乱云低暮回风● 第一百一十五章 骨肉亲相怜意● 第一百一十六章 风雨将来天暝● 第一百一十七章 春上枝头新俏●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少年意气忽生● 第一百一十九章 窗底花间四月● 第一百二十章 草木知春不久归●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内外交困难飞● 第一百二十二章 端午节龙舟会● 第一百二十三章 楼中叔侄问答●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人心变化一线●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十年光阴水流● 第一百二十六章 图穷反目相向● 第一百二十七章 弹指还约戏游●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变将起纷纷●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少年时光离别● 第一百三十章 小院秋深日长● 第一百三十一章 江山翻覆顷刻●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八年心苦谁知● 第一百三十三章 当年尚有余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鸾凤分飞情断● 第一百三十五章 由来珍物深藏● 第一百三十六章 千锤百炼清白●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有情东宫事定●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天顺难顺人心● 第一百三十九章 春风晚桃花烂● 第一百四十章 小炉酒暖微醺● 第一百四十一章 冬暖夜来惊梦● 第一百四十二章 等闲平地风波● 第一百四十三章 道离别情更怯●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有情何似无情● 第一百四十五章 咫尺天涯一念● 卷四 倦归● 第一百四十六章 花褪残红青杏● 第一百四十七章 毒燎虐焰北冲● 第一百四十八章 山路难日易斜●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人心曲折千里● 第一百五十章 山夜春寒料峭● 第一百五十一章 婉转绝境求生● 第一百五十二章 少年心休相负● 第一百五十三章 风露中霄夜白● 第一百五十四章 春心争与花发● 第一百五十五章 江山丽花草香● 第一百五十六章 芙蓉宴春酒暖● 第一百五十七章 萍聚萍散莫留● 第一百五十八章 旧事翻怨生波● 第一百五十九章 王府夜宴杀机● 第一百六十章 此情生死不离● 第一百六十一章 谁辨当年是非● 第一百六十二章 长夏江村事幽● 第一百六十三章 深知身在情长● 第一百六十四章 梅雨红尘枯荣●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只记缘莫记愁● 第一百六十六章 广选秀女择妃● 第一百六十七章 归乡此情难舍● 第一百六十八章 故人舟中论心● 第一百六十九章 那一宵似一生● 第一百七十章 废立风波频发● 第一百七十一章 红尘恶浪滔天● 第一百七十二章 缘法存续取舍● 第一百七十三章 转劫命运谁主● 第一百七十四章 约许时光温柔● 第一百七十五章 洞庭秋水寒烟● 第一百七十六章 同心相携无惧● 第一百七十七章 风寒雪冷冬尽● 第一百七十八章 难解百年忧患●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两宫积年旧恨● 第一百八十章 深宫世事纷纷●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人生欢苦难分●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天下为你低头● 第一百八十三章 自古事难如意● 第一百八十四章 命运无常难定● 第一百八十五章 朝局纷乱棋争● 第一百八十六章 秋风起花枝霜● 第一百八十七章 心锁关山难渡● 第一百八十八章 连雨不知春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翘首云中月来● 第一百九十章 求君一世清安● 第一百九十一章 百年相托未负● 第一百九十二章 愿结白首之盟● 第一百九十三章 人间无数爱别● 第一百九十四章 此生非你不可● 番外一 曲终离别日&番外二 跨越几百年的官司● 番外三 相亲对象和小白脸&番外四 故宫游记与陈年老醋前言

历史盲穿越成古往今来最奇异的“奸妃”,万贞儿,万贵妃,年长皇帝十七岁,他正盛年,而她已老去,却依然能令皇帝生死相随。

她生前,皇后俯首,六宫退避;

在她死后,皇帝以后礼将她下葬,很快就随她而去;新君拒绝了群臣的弹劾,仍然尊她为庶母。

这是个史无前例,后无来者的宠妃的一生

求月票、推荐票~卷一 初来楔子

成化二十三年,正月。

每年过年的时候,宫中的花树彩灯便累金积玉般的自内宫直排到大明门外,红飞翠舞的喧嚣完整个元宵才散。但在今年,花灯摆放的时间不到一半,喧闹便突然像被酷寒冻住了一般,猛然遏止,静默无声。

皇贵妃万贞儿死了。

这位年长成化天子朱见深十七岁,但却令他立后只一个月,就连皇后都废了的一代宠妃,突然死了。

朱见深坐在寝殿深处,紧紧地握住床上的人的手,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贞儿。”

床上的人已经无法回答,她安静的躺着,满枕浓密的青丝如云似的撒开,在这终极的长眠里,她眉间那道因为忧虑而生的浅痕也终于消失,那平时显得过分凌厉刚硬的眉眼也柔和了下来。

她不像故去,却像久久的操劳,深深地疲惫过后,终于得到了完全放松的休息,因此她便睡着了。

朱见深唤了一声,没人回答,他也不敢生气,生怕自己一生气,就惹得她动怒。他希望她时时刻刻都关心着他,守护着他,深爱着他,但却并不希望她因他生气。

尽管他总在有意无意间,做出一些事,让她生气,让她伤心,但那并不是他的本心。

他是发自于心的希望她能一生喜乐平安,没有丝毫不如意的地方的。

这位大明帝国的九五至尊,圆脸弯眉,额宇开阔,看上去很是白净秀气,一派温柔儒雅的模样,由于性情温和,平时宫人并不怎么畏惧这位皇爷,偶尔间笑谑打趣都有的。但在此时,却没有谁敢去告诉他一声,皇贵妃已经死了。

因为他们知道,对于这位天子来说,皇贵妃万贞儿代表着什么。

她在他两岁时来到他身边,一直保护着他,陪伴着他,不管是强立太子时的惊惶,还是国破危机时的恐惧,都由她安抚渡过;也不管是被废去太子位时的杀机,还是夺门宫变时的险恶,也都是她张臂护持。

她是他的侍长,但又不仅是一个“侍长”,她还是他的母亲、姐姐,更是他的爱人。他所有的感情,几乎都聚集在她身上,没有她,也就没有成化天子朱见深。

深宫一片死寂。

许久,被宫人称为“老神仙”的李孜省受命晋见,朱见深才梦呓般地说:“万侍长去了,我亦将去矣。”

李孜省缓声劝道:“陛下何出此言?贵妃珍重陛下贵体,逾于己身,若您因为哀思损身,万妃泉下何感?”

朱见深用力的握了握万贵妃的手,感觉到她的手已经完全冷了下去,他的声音也像她的手一样的冷:“李卿,朕以前召你炼仙丹,是想让她长生不老,与朕百年同好。如今贵妃驾鹤西归,你有何感想?”

李孜省平时一派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样,但到了这时候,却深深地感觉到了一股寒意,强恃镇定的道:“陛下,世间道法自有其理,您为天子,地位近神,或能服丹不老;但贵妃命份不如您贵重,天道却不允她如陛下一般长亨仙福。”

朱见深淡淡地说:“朕为天子,说谁有福,谁便有福;谁贵重,谁便贵重。朕只问你一句,你可有法化死为生?”

李孜省半晌没有说话,他在朝野间声势显赫,富贵无极,连宰辅都在退避三舍,靠的不是别的,正是因为他善度成化天子的心意,这才得到这无上荣宠。因此他很清楚天子这句话含的意思,假如他没有办法让万贵妃化死为生,那么,等一下,死的便会是他!

朱见深并不着急,他就坐在万贵妃身边等着,这个世间,如今对他来说,只有这件事还值得等待,他可以充满耐心的等下去;而李孜省却等不了,假若他没有办法,对天子没有了用处,那么不必等到天子下令,就会有无数人在外面等着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果然,朱见深并没有等太久,满额冷汗的李孜省就迟疑着说:“陛下,逆转生死,小道亦是不能。然而,陛下与贵妃情深意重,早已不拘于皮相,若倾天下之力,搜集异物奇宝,或打开泰山府通道,将贵妃魂魄召回,重塑躯体,再续前缘。只不过如此逆行,非自然之道,哪怕您贵为天子,恐怕也要损伤寿命。”

朱见深笑了起来,道:“若是没有她,纵真能万岁不死,于朕又有何义?朕只要她活,活在朕身边,其余一切,何足道哉。”

我只要她活着,要她与我一起活着。

世人只看到了都看到了帝位的尊贵荣华,万妃的骄横恣意,却没有看到我最初的凄惶落魄,她的生死不离。

是她守着我一夜数惊,是她陪我颠沛流离。我最初也最终,最想要,最想有的追求,不是帝位,不是权势,不是千秋万代,不是长生不死;而是她在我身边,她陪着我到老,终我此生不离,不弃。第一章 男朋友是个公公

阳月日暖,虽入了冬时,但正午的阳光热乎乎的照在人身上,却也有几分炙热。东华门的右侧小门守门的一名亲军卫士犯睏,躲在阴影里扶着枪杆,额头抵在手背上,人虽站着,下巴处却亮晶晶的流下一溜口水来,已经睡着了。

一匹老马拉着辆货车辘辘地驶了过来,驾车的的少年一张圆脸,两道斜飞入鬃的卧蚕眉峰峦峭丽,丹凤眼黑亮凌厉,鼻梁和嘴唇棱角分明,线条刚硬,看上去就很有两分不好惹。

老马驯服,不需要驭者多费心,走到东华门下便乖乖地停住了,甩着尾巴喷了口气,呼噜两声,伸出长嘴去拱那军士的脑袋。

那军士睡梦中被老马一拱,脑袋顿时往下一落,又猛然惊抬而起,眼皮还没还得及揭起,身体就已经反射式的挺直了腰板,一脸严肃的往前面抬头,若不是眼屎和口水没来得及擦干净,谁也想不到他刚才在站着睡大觉。

少年抽了抽嘴角,忍住了没说话,坐在货车上的一个小宦官却忍不住笑骂:“扫金哥,你昨晚上又去逛窑子了?”

扫金哥抹了把口水,甩手道:“呸呸呸,你才昨晚逛窑子了呢,少给哥哥泼脏水。”

这话对于正值青春敏感期的小宦官来说实在戳心,小宦官的笑脸一下阴了,赶车的少年忙道:“快点验牌,这么大的日头,人都被晒得火气蹭蹭直往上冲!”

扫金哥得了台阶,也连忙顺着往下走,讪笑道歉:“我也是被日头晒晕了头,公公大人大量,别跟小弟一般见识。”

小宦官哼了一声,转头不理他。扫金哥赔着笑脸来讨腰牌对印,却拿不到,十分尴尬,赶车的少年无奈,只得伸手推了推那小宦官:“小福,快把对牌拿来,时间已经不早了。”

小福悻悻地把腰里的对牌拿出来,扫金哥冲门房喊了一声,另一名亲卫便带了门册过来对印。小福的腰牌无误,到那少年的腰牌,对印的军士却轻咦一声,道:“游全保……你是谁?这腰牌不对。”

少年却没有被发现冒名顶替的惊慌,大大方方的一笑,道:“我还没有上门册,不能出宫,这腰牌借用的,我本姓万,在尚食局当差,奉总管姑姑胡云之命出宫,往新南厂办差。”

这少年不笑的时候眉眼锋利,不好亲近,但开口一笑,丰厚的唇边就漾开两枚深深的酒涡,眉眼的锐利都变成了福团团的喜气,让看的人也觉得心情豁然开朗,有种十分具有感染力的俊美。

一边的小福斜睨了那对印的军士一眼,哼道:“没点眼力劲,这都看不出来。”

那对印的军士反应迟了些,却不是笨,这时也明白过来:这借用腰牌出入的少年不是宦官,而是个宫女。只不过这宫女的相貌偏硬,蜂腰长腿,宽肩丰胸,站在那里比他还要高两寸,且肩正腰直,英姿飒爽,浑不像寻常宫女低头含胸,小脚莲步的柔顺娴静,怪不得他一时没看出来。

宫中例来把需要外出的差事交给宦官办理,宫女不轻易出宫,因此宫女的腰牌一般不上门册,真要出宫,就只能借用上了门册的人的腰牌用。

那对印的军士想了一回,终究没有当恶人,挥手放行。

进了外门,内宫值守的五府卫士这时候都躲着纳凉,巡守松懈,没有人来盘查。老马识途,不需万宫女多加鞭策,就自发的驾着车沿端本殿后的巷道往仁寿宫方向走。

此时正值大明天子朱祁镇在位,年号正统,太后孙氏恪守规矩,不干朝政,选了仁寿宫居住,每日聚一班命妇或贵胄少女逗趣说话,看看杂戏,听听书乐,逛逛花园,玩些虫儿鸟儿,日子过得十分闲适,带着服侍的宫女太监也很松散。

万宫女就是仁寿宫里辅助尚食局司饎分管廪饩薪炭的女史。这词儿说起来文雅,白一点儿说嘛,就是给宫人分派柴炭的柴火妞头儿,烧火丫头领班。宫里比她地位低的客气点的叫她“贞姐”或者“贞姑姑”;地位比她高的,就叫她“贞儿”或者“贞丫头”。

万贞开始听这些称呼一百个不适应,慢慢地却也习惯了——没办法,谁叫她中了头奖,一觉睡着就睡到了一个近似于作梦的地方来了,并且这梦还老不醒,连绵不断的做下去呢?

小福边赶着车边叨唠:“说起来,宫女出宫是不怎么方便,胡云总管再派你出宫,贞姐姐就不要去了吧,多辛苦呀!”

万贞忍不住一笑,嗔道:“你个傻小子,出宫有出宫的好处,怎么能总管姑姑的命令都不听呢?”

小福撇嘴:“出宫有什么好?宫女十个管九个半是宁愿老死宫里,也不肯出门一步的!胡云总管也就是看你老实,才会别人都不愿意干的差事派你去干。”

万贞哂然一笑:“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懒得和你说。”

小福嘿嘿一笑,突然眼珠子一转,道:“贞姐,我知道了,你这么急着出宫,是不是因为你不愿意嫁给陈监公,想躲开他?”

这话题实在有一剑飙血的强大杀伤力,顿时把万贞刺得胸口发闷。

如果说穿越这件事,经过前前后后近一个月的折腾,她还能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带着怀疑试探着去接受并了解,那么原身万贞的“男朋友”,却委实让她心里狂放草泥马。

在她一觉睡到万贞身上之前,万贞是有一位正在交往的男朋友的。该男姓陈名表,二十一岁,相貌俊秀,白白净净,温柔腼腆,不仅为人体贴,对万贞又敬又爱,还有一手好厨艺,晋升在望。

而万贞自己嘛,长相偏硬,高腰长腿,一米七几的身量,天生的大力,一手把尚食局的石磨提起来舞十圈八圈都不带喘气的。这些特点在大明朝男子的身上,人都要说,嗯,这孩子英俊,勇武,有出息;放在大明朝女性的身上,只有两个字:悲剧!

按常理说,就万贞这样的条件,有个长得不错,对自己温柔体贴,有一技之长,事业又处于上升期的男朋友,那是绝对值得长线持有的绩优股,不管是不是作梦,遇到了都应该立即快手拿下再说,可万贞把情况了解透彻以后,却傻了眼——陈表千好万好,只有一点不好,不止不好,是没有!

这是位公公!

十岁净身入宫,绝对“根尽苗红”,没有半点假的公公!

万贞在没照镜子弄清自身条件,不知道陈表公公之前,曾想过原身究竟下的是哪个副本,是宫斗,还是升职?是投资,还是种田?

结果种种猜想在对比“难盆油”和自身条件之后,都化成了灰灰,不用想了,这就是一条很直白的嬷嬷路!

要说万贞平时自认为是不职业岐视的,但接手的身体有位情谊深厚到正在向婚嫁方向发展的公公男朋友这事,还是太刷她的下限了,以至于她现在一听到“陈监公”三个字,颈后的寒毛就不自觉的全体起立,条件反射式的喝道:“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小福嘟囔:“不说就不说,好像我不说谁就看不出来似的。”

万贞被噎得胸闷,良久才叹了一声:“小福,你是这副本里隐藏的毒术士BOSS吧?”

小福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哈?”

万贞看着他茫然不解的表情,胸口的闷气像被扎破了的车胎,全漏了。

两人说话间到了仁寿宫,仁寿宫是一大片建筑,除了主殿、配殿还有包括亭台楼阁、场馆园院一类的众多附属建筑。尚食局的女官都聚居在宫门左侧,靠近仁寿宫花园一带的院子里。

胡云是宫女中的老资格,如今已经快五十岁了,比孙太后还要年长十几岁。是跟着孙太后从妃嫔一路走到现在的老侍从,虽然只是尚食局的副总管,但却是太后心腹。一般的小宫女见到她,都要称呼一声“老奶奶”,或者尊称“胡夫人”。

万贞原身四岁入宫,这样的年纪,自然不可能真的当差,是需要养育调教的。胡云,就是当年她的教养女官,有这种教养关系,万贞见到胡云,便不用这么疏远的称呼,而是直接叫“姑姑。”

胡云正和几名典计女史分两侧坐着,正在审计八仙桌中间堆得几尺高的账本。见她过来,典计女史没停,胡云却问:“怎么,新南厂的总管没来?”

万贞万贞恭恭敬敬地回答:“姑姑,我们过去的时候,新南厂的正副总管都不在,我叫厂里的人去报讯,但等了一个多时辰,也没个回音。因为姑姑吩咐过,这只是请同僚说话,我只能留下口讯,约了明天再去相请。”

胡云的脸色阴了下来,又问:“新南厂那边的事务,你有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万贞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便笺本来,道:“我在新南厂等人的时候,厂务大堂能说上话的只有一个记货物出入流水的账房,一个记人工的掌柜。我也不知道什么消息有用,就把能打听到的都记了下来,姑姑想问什么?”第二章 毒舌的周贵妃

万贞在现代是白手起家创业的,生意虽然不大,但一手一脚的做出来,靠的不是聪明机智,而是她做事有计划,为人勤恳踏实。拿不定的事,她便用纸笔先写下来,然后一条条的把事件有关的东西都记着,从中归纳重点,由易而难。

胡云派她出宫去专供仁寿宫柴火炭煤的新南厂看看,请厂务总管进宫来说说话。她不知道上司这个“看”的重点在哪里,但没请到厂务总管,这个“看”她便改成了全面收集情报,连左邻右舍对厂里的人有什么评价和猜测等等能打听到的消息全都用便笺本记了下来。

胡云开始听到新南厂的正副总管都没见到,心中不悦,但再仔细一问,她想知道的消息万贞居然都答得上来。虽说只是一个大概,可万贞只出宫半天,又没有见到正管主事,能探听到这么多消息,那已经是超乎寻常的能干了,不由赞道:“嗯,这差事办得不错。”

万贞至今还摸不准这个陌生时代和地方的办事准则,小心的谦逊:“这都是姑姑教导。”

万贞的原身是胡云教养出来的,彼此相处倒比寻常宫女之间要爽快。她的马屁拍得不伦不类,胡云也不以为意,随手接过她做记录用的便笺本翻了翻,道:“这鬼画符可不是我教你的,不过你字写不全,还晓得自己画符代替。虽不比别人见眉知眼的伶俐,难得有心。”

万贞赶紧表忠心:“姑姑吩咐,我不敢不用心。”

胡云笑了起来,道:“行了,知道你用心,去吃点心果子吧!”

万贞答应了,看看胡云的脸色,又道:“姑姑看上去累得很,还有什么事贞儿能办的吗?”

万贞的原身四岁时就跟着胡云,对她的感情深厚,胡云自然感觉得到这份心意,笑道:“你要是不回去休息,那就在旁边呆着,我有吩咐的时候,跑个腿儿。”

万贞连忙答应,扶着她坐回原位,就在旁边安静地等着。

胡云现在办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却也实在不小。说它不大,是因为这事其实就是查仁寿宫尚食局下这几年总共烧了多少柴火煤炭,好与外面有司报进来的账目对钱;柴火煤炭虽然天天都要用,毕竟是贱物,花费的钱财连吃、穿、玩、乐这类大项的百分之一都不足,再怎么亏空也翻不出花来;

说它不小,却是因为这件事,其实多少与上层的权力格局变化有关。前几年内宫当家的不是孙太后,而是她的婆婆,宣宗皇帝的母亲张太皇太后。

张太皇太后在宣宗皇帝驾崩时受儿子辅政之托,扶立孙儿,执掌内宫,压制外朝,乃是内宫真正的至尊。孙太后敬重婆婆,在张太皇太后去世好几年后才开始逐步清理旧人。

胡云受命清查柴火煤炭供应这部分的事务,宫里的人事盘根错节,她便派万贞出宫,想把宫外新南厂负责转运柴火煤炭事务的副总管宦官康恩请来问问,理个头绪。没想到康恩那老宦官十分滑头,仗着自己没在宫中,不肯趟这滩浑水,连万贞的面都不见。

捷径走不通,胡云只能老老实实的和几名女史清查账目,对比库藏,询问经办,忙得晕头转向。

万贞来到时空相差几百年的大明宫廷,两眼一摸黑,什么都不懂,这种四处走动,对账查事看人的差事,最有利于她收集信息,融入环境,因此胡云吩咐她干什么,她从不辞辛苦。

如此忙碌了两三个月,胡云越来越觉得这孩子办事合她心意,便想抬举她一番。等到事情告一段落,要向孙太后禀告的时候,就特意带上万贞。

胡云有资格直接登上云台去见孙太后,万贞却只能在云台下和众多等候上司出来的侍从站在一起等着传唤。

她站着发呆,广场右后侧却传来两声喝令避道的掌声,紧跟着一顶绣五龙二凤的黄罗伞遮着的肩舆过来,停在台阶下。宫娥扶着个穿蛾黄镶边白地瑞兽红花对襟袄,下系黄绿间条六幅凤尾裙,外罩滚边黑貂大斗篷,肚子高高挺着的孕妇下来。

那女子戴着凤冠,两串垂下来的珠玉绦被明媚的霞光一照,灿然生辉,与她的面容交相辉映,油然让人生出一种天姿国色,不外如是的惊叹来。万贞这具身体运动神经特别发达,视力也好,被这女子的艳光一逼,竟然有种目不暇接的窘迫感。

她莫名其妙的来到大明朝,虽然一心要回去,但皇宫里大致地情势却是了解过的。太后划了东边的仁寿宫住,西边的天子后宫以钱皇后为尊。钱皇后还未有孕,倒是有位姓周的贵妃周贵妃去年就生了公主,如今怀的第二胎,有经验的老人都说十有八九会是皇子。

眼前这个女子,能在仁寿宫直接把肩舆坐到云台下,不消说,肯定是倍受瞩目的周贵妃了。周贵妃下了肩舆,扫了四周一眼,突然脆声一笑:“哟,我以前没留意母后宫里的人事,倒没想到,宫女里竟然有个这样的傻大个!”

万贞身材挺拔,比所有宫女都高出一大截,站在人群里尤如鹤立鸡群,再显眼不过了。周贵妃这一笑,都不需要点名,大家就都知道是在说她,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万贞被她这声“傻大个”呛得心里羊驼狂奔,但对着个怀孕的小姑娘却生不起来气,无奈的一笑,弯腰行了个福礼回答:“身量是父母所赐,奴也做不得主,让娘娘见笑了。”

她这身高在大明朝不符合审美主流,若是大明朝土生土长的姑娘被人这么当众取笑了,很难不自卑自弃。但对于来自现代的万贞来说,身高腿长,丰胸细腰,这是完全符合她审美的好身材,足以自傲。因此她回这句话时,自然而然的就有一种自嘲却不自卑的从容大度。

周贵妃随口取笑一句,见她不以为意,便也不再多话,抬脚便往台阶上走。走了十来阶,她突然痛呼一声,踩着台阶的脚一滑,向后便倒。

她手下的侍女赶紧伸手来扶,但她们力气本就不大,加上站台阶上,脚下难稳,虽然托住了周贵妃的臂膊,却根本托不住她,几人在台阶上摇摆了会儿,仍旧没能稳住重心,仰面后摔。

万贞无暇思索,一个箭步窜了过去,伸手托住周贵妃的后颈。她这具身体不止身高比普通男子都高,还天生力大。两个宫女都拉不稳的孕妇,她只单手缓了缓下坠的去势,另一只手一拦,竟然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腰。

周贵妃见侍女拉不住自己,反而一齐摔下来,吓得闭着眼睛尖叫。过了会儿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摔痛,被人稳当当的接住了,惊魂稍定,睁开眼睛来看。

万贞这一下行动,纯粹是身体反应快过了思想,但无论如何,能救下一个孕妇,总归是件令人高兴的事,看到周贵妃睁开眼睛,她也忍不住微微一笑,问:“感觉怎么样?”

周贵妃看到她的笑容,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万贞抱住,一时间心头竟有些恍惚,愣愣的反问:“什么怎么样?”

万贞又问:“你有什么地方摔伤没?”

周贵妃被她一提醒,顿时又痛呼一声,叫道:“我的肚子痛!”

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万贞下意识的往她下身看去,周贵妃随侍的几名宫女却已经吓得先喊了起来:“娘娘……破羊水了……”“怎么会这么突然……”

周贵妃刚才是意外而引起的惊吓,但这时候脸色白里透青,却是发自于心的恐惧,颤声问:“羊水……破了?十月怀胎,这还……不到九个月!”

万贞见她面无人色,赶紧安慰:“一个蒂上长的瓜还有早熟晚熟的呢!九个月出生也不算太早,不要怕,没事的,没事,不要怕!”

周贵妃受到安抚,缓了口气,却又呻吟一声:“好痛!”

她的一干侍从直到这时候才七手八脚的凑了上来,有请罪的,有问情况的,有要去禀告太后的,有要找皇后和皇帝的,每个人看上去都忙得很,但这种乱除了加重孕妇的心理负担,似乎没有多少用处。

万贞这具身体天生的力气大,抱着个百来斤的孕妇并不吃力。但众人乱到现在,除了表忠心以外,竟然没个人把她抱着的周贵妃接过手去,好像想把人就推给她,由不得她问:“你们不赶紧把贵妃娘娘抬到房间里去?”

周贵妃身边职务最高的嬷嬷这时也赶了过来,急急地说:“娘娘现在这情况,人多手杂的接换反而怕加重病情,我看你力气大得很,抱着娘娘行有余力,不如就由你把娘娘抱进去。”

救人救到底,万贞倒是没意见,但她怀里抱着的周贵妃却哼了一声。这声哼夹在她的呻吟里并不明显,但她扶着万贞的手指下意识的一捏,却让万贞感觉到有异,不禁愣了一下,茫然的问:“要去哪个房间?”第三章 皇宫里的是非

仁寿宫地位特殊,而周贵妃的身份特殊,这就连去哪里生孩子,都变成了政治事件。别说万贞茫然,就是周贵妃自己都不敢做主,一时间竟然怔在当地。

好在这时候仁寿宫的殿监柳寿得到消息,已经急匆匆的跑了出来,叫道:“将贵妃娘娘先安置到侧殿,等稳婆和御医过来。”

万贞答应了一声,调整了一下周贵妃的位置,见她痛得唇色发白,汗水涔涔,便又温声安慰:“你肯定会顺利生产,别怕,一切都会好的。”

周贵妃这时候惊惧稍定,虽然还是害怕疼痛,但宫中女子独有的心思却又翻了上来,握紧了她的肩膀道:“我生产的时候,你在旁边尽心尽力,我许你一世富贵!”

万贞哑然失笑,随即心中一凛,明白了周贵妃此时的心理:她不信任身边的侍从,甚至有可能怀疑身边的侍从对她不利。而万贞本是仁寿宫的人,又在危急时候帮助了她,所以她以重利相许,引万贞保护她。

而刚才周贵妃的手下纷纷乱乱的各种表忠心,但却都不敢近前来接人,恐怕也正是因为害怕受这位主儿猜忌,想把锅扣在万贞身上。

万贞虽然说不上有急智,但这甩锅技能现代人谁没学过,当下微微一笑道:“谢谢贵妃娘娘厚爱,不过奴是仁寿宫的人,按规矩您生产的时候是不能近前的。”

宫中贵人生产,涉及到皇嗣正统,稳婆、医生、侍者都有定数制度。万贞刚才能近身,是突发状况救驾,一旦回到正常状态,这种平时在外围执役的宫女,不可能近前。周贵妃比万贞更懂这其中的奥妙,咬牙骂道:“本宫白养了一群废物!”

万贞只当没听到她的话,脚步不停,稳当当的抱着周贵妃来到仁寿宫殿监指引的偏殿,将她放下,就想离开。周贵妃一把抓住她,急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万贞回答:“奴姓万,小名贞儿。”

周贵妃得了她的名字,这才松手道:“好,万贞儿,你救驾有功,本宫日后有重赏。”

万贞再缺乏宫廷生活经验,这时候也明白自己一时好心,却沾上了祸福难料的旋涡,苦笑道:“贵妃娘娘客气,这是分内之事,不敢讨赏。”

仁寿宫虽然没有稳婆,但医女和有经验的嬷嬷却多,这时候已经赶了过来,将万贞挤了出去。她裙子上沾的血和羊水实在醒目,她正想回去换件衣服,仁寿宫的殿监柳寿却叫住了她,道:“你在这等着,以防皇后娘娘过来了要问话。”

万贞为难的道:“可是,我是跟着胡姑姑来向太后娘娘回话的。”

柳寿一怔,问:“你是胡云教养的小辈?”

万贞见他提到胡云,脸色便缓和了不少,连忙道:“是呀!刚才姑姑让我在殿外等着,静候传唤。”

万贞这样独特的身高长相,胡云还把她带到孙太后面前来露脸,栽培的意味很明显。柳寿微微点头,道:“既然是胡总管的手下,那你且先去茶房等着,待太后娘娘过来了答话,没事不要乱跑。”

万贞松了口气,又问:“我身上脏污,怕冲撞了太后娘娘,可不可以先回去换件衣裳?”

柳寿哑然失笑:“你这孩子,贵妃娘娘的刚才的随侍,现在都在廊下押着呢,你还想着回去换衣裳,心可真大。”

万贞试出了他的态度,这才放下心来道谢:“谢谢公公提点,我晓得了。”

茶房就在偏殿过去的厢房里,侍候的宫女听到外面的喧哗都想出来看热闹,见到万贞这生面孔沾着血迹的过来,十分好奇,七嘴八舌的问发生了什么事。

万贞只是出于本心救了一个孕妇,哪里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怎敢乱说话?但茶房里侍候的宫女,算是仁寿宫的内围人员,她也不敢得罪,想了想索性大声道:“几位姐姐,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们,实在是我只是跟着总管姑姑来向太后娘娘回事的,不能乱说话呀!”

众人被她一堵,脸色都不好看,万贞双手作揖,团团转了一圈求饶:“姐姐们,小妹一向在尚食局当差,不懂里面的规矩,实在不敢放肆。只要等一下姑姑回来,我问准了话,保证回来告诉你们。”

几名宫女面面相觑,虚言搪塞,谎话连篇的事她们天天都见,也天天都做。反而是万贞这么实诚的求恳见得少,再逼问下去,却是她们过分了。

万贞见她们不再追问,也松了口气,擦了把汗道:“几位姐姐,我口渴得很,能不能赏我杯茶水喝。”

几名宫女问不到消息,又想出去看热闹,谁也不耐烦给她倒水,指了指旁边的炉子道:“要水自己倒,柜子里的杯子和茶叶都是待客用的,你别乱动。”

万贞只求她们转移注意力,全不在意她们是不是怠慢,自去倒了杯开水小心的吹着喝。

等她一杯水喝完,仁寿宫外正统皇帝和钱皇后的肩舆已经急匆匆地赶到了。汉统的皇朝以忠孝治天下,帝后对太后执礼事上,肩舆到了仁寿宫的云台下便停了下来。皇帝和皇后双双步行登上台阶,往仁寿宫正殿走来。

万贞还没见过活的皇帝和皇后呢,听到外面众宫人避道行礼的声音,忍不住从窗缝里往外偷看。

正统皇帝是少年天子,登基十二年了也才二十来岁,虽然身为九五至尊,但玉面红唇,相貌俊秀,眉眼温润,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是整个大明王朝的执掌者;跟着他走的钱皇后比皇帝还要大一岁,螓首蛾眉,挺鼻菱口,看上去清丽温婉,满脸惶急,走上云台时竟然晃了一下,还是皇帝伸手扶了她一把,低声说了句什么,才让她笑了笑,放缓了脚步。

咦,这皇帝和皇后看上去还真的挺有夫妻感情,不像那种假模假式的假恩爱呢!

万贞来这里大半个月,打听的消息也不少,平时听人说过帝后感情和睦,但心里却不怎么相信帝王家也会有“夫妻感情”这玩意。此时见到帝后二人的互动,明显属于相处日久,感情融洽的人才会有的默契,才相信这对少年帝后是真的感情不错。

帝后感情和睦,但皇后成婚好几年都没生育,反而是贵妃都生到了第二胎,这感觉也够让人觉得别扭的!

正统皇帝和钱皇后进了正殿不久,太后也从仁寿宫花园凉阁里赶了过来,殿监柳寿很快就派人来传万贞过去问话。

万贞不知是福是祸,进了正殿老老实实地随着导引女官拜见太后和皇帝皇后,安静的等着上面问话。不料钱皇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十分和善:“周贵妃遇险,身边的侍从不能尽忠护驾,反赖你救护,理应重赏,可有什么想要的吗?”

上来不问周贵妃的意外,而是大方的任人讨赏,这是什么路数?万贞吃惊得想抬头看看这皇后突然是什么神色,又猛然想起这个时代阶级森严,礼仪严苛,又赶紧低头道:“奴方才能接住贵妃,只是恰逢其会,不敢居功。何况奴是仁寿宫的人,岂能向皇后娘娘讨要赏赐?”

钱皇后一怔,孙太后也有些意外,转头笑着对旁边的胡云道:“阿云,这孩子你教养得很懂规矩啊!”

宫人爱财,像这种立功之后贵人的赏赐,没几个不接的。万贞面对钱皇后亲口许诺,竟还记得自己是仁寿宫的人,谢绝诱惑,实属难得。虽说这样做会拂了钱皇后的面子,但却很给孙太后长脸,胡云也觉得脸上有光,回答:“贞儿这孩子生得粗笨,也就是为人实诚这一点叫人放心了。”

万贞既然只认自己是仁寿宫的人,问话的权力自然也是孙太后的。

孙太后这时对万贞有了好感,语气便很是柔和:“丫头,刚才贵妃突然摔倒,究竟是个什么情景?你看到了吗?”

万贞茫然道:“娘娘,奴当时站在台阶下,就是突然听到有人尖叫,往下摔,于是就赶紧伸手接住。后来,贵妃娘娘身边的嬷嬷说人多手杂,让我一个人把贵妃娘娘抱进房间里待产,奴就遵命照做了。再往后,仁寿宫的殿监柳公公让我去茶房里呆着,等太后娘娘问话,直到现在。”

孙太后又问:“这么说,你也没看清贵妃是怎么摔跤的?”

万贞摇头:“奴当时站在台阶下,是在等总管胡姑姑。贵妃娘娘鸾驾过来,奴依礼避道,不敢犯颜直视,没有抬头,委实不知道台阶上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到惊叫,自己又顺手,就奔过去托了一把。”

胡云在旁边小声的为万贞解释了一句:“娘娘,这孩子这些天一直跟着老奴办差,谨慎小心,记性不错。老奴见她还合用,今天特意带了过来,本来是想奏事时让她在娘娘面前也露个脸,便让她先在下面等着。”

孙太后上下打量了万贞一遭,点头道:“好孩子,今天多亏了你,你这一身脏污,先回去洗换了再过来说话。”第四章 好心未必好报

自古以来婆婆与媳妇的关系就微妙得很,太后与别宫而居的皇后的关系就更微妙了。万贞既然以仁寿宫侍从的身份谢绝了钱皇后的赏,便也不必受她的管。孙太后发了话,她便行礼退了下来。

这正殿里坐的三个人,皇帝根本没说话,钱皇后也很温和,孙太后更是对万贞很有好感;但万贞却丝毫不敢疏忽,她在创业途中见多了翻脸不认人的上位者,只是口气温和点算什么?嘴里称兄道弟,脚下踩得人永不翻身的都一大把。

在自己没有制衡对方的能力或者地位之前,永远不要因为曾经在紧急关头帮助过对方,就觉得自己很重要。因为在他们看来,别人为他们办事理所当然,并且随时随地都可以换个人为自己办事。

自从进入大殿,万贞就提着一口气,直到下了仁寿宫的台阶,这口气才真正放松下来。但就在她准备擦把汗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叫,万贞转头一看,台阶上一个捧着东西的朱衣女官脚下不稳,正往下摔。

今天活见鬼了!同一层台阶,竟然连续有两人从这里往下摔,并且都让她撞着了!这女官摔倒的姿势,那还不把脸给摔成血饼?

万贞这具身体的运动神经实在是发达,眨眼的时间都不到,就已经做出了直觉的反应,伸手一揪,把那女官抱住了。

那女官手里捧的托盘摔出老远,人却稳稳地被万贞搂住了腰,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惊魂未定的道谢:“多谢妹妹援手,否则我这一下,非头破血流不可!”

万贞把人放下,笑问:“姐姐没摔伤哪里吧?”

那女官摇头:“没有,就是刚才吓了一跳。”

万贞看看她丢的东西离得不远,本想帮她拣一下,转念间突然想到一件事:前后不到一个小时,同一个台阶,她站在差不多的位置,上面的人摔下来让她救,巧合的机率有多大?

这个女官,是来试探她的!

你妹的,宫廷真是套路深深深,一不小心就会栽坑!刚才这女官要是摔下来,她没接住,那后果会怎样?

这么一想,万贞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来,颔首道:“小妹还有事,就告辞了。”

那女官微微一怔,还想开口,但万贞手长腿长,动作灵活,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已经走远了。她要想再赶上,就得大声呼唤或者跑着去追,这仁寿宫外往日有些喧哗没什么,今天情况特殊,再弄声音招贵人烦,那可就是找死了。

这女官捡起掉的东西,看看万贞远去的背影,微微摇头,却又忍不住一笑,也转身走了。

万贞回到住处,脱下身上的衣服,就着小风炉上温着的水擦洗了一下,回想今天遇到的事,满腹郁闷,只觉得脑仁胀痛,忍不住倒在床上闭着眼睛养神,一点都不想动。

她萎在屋里,外面胡云却派了人来叫她:“贞姐姐,胡奶奶叫你去仁寿宫呢!”

万贞就知道这事没完,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我知道了,这就来。”

她在屋里百般抑郁,出了房门,却是精神抖擞,半点看不出刚才的颓唐,快步跟着来人重新回到了仁寿宫。

仁寿宫刚才因为周贵妃出的意外,直接就押了几个人在廊下关着等候问话。宫人不知此事究竟会不会有牵连之祸,上下一派紧张气氛。但万贞这时候过去,远远地却听到了一阵欢呼,紧跟着是参差不齐的祝贺声,周贵妃已然顺利的生下了一位皇子。

万贞大喜过望,她最怕的是周贵妃这一跤摔下来,孩子有什么不好,那她不管是不是有功,肯定都要被牵连进宫廷倾轧中去。但如今周贵妃平安产下皇子,那就别管正统皇帝后宫会暗里掐多少架,至少她在明面上是有功之臣,仁寿宫的孙太后会对她另眼相看。

偏殿中刚出生的小皇子哇哇大哭,正殿中的人却个个眉开眼笑。等到稳婆将小皇子清理干净抱出来,钱皇后居然不顾仪态,急急忙忙的站了起来,伸手将孩子抱住,小心翼翼打开襁褓看了一眼,然后高兴的叫道:“皇爷,周妹妹果真诞下龙儿,从今以后,妾无忧矣!”

她眼中波光鳞鳞,连声音都有些发颤,竟是真的高兴至极,不能自恃。

以万贞现代人的思维,实在对于小老婆生了儿子,正妻不止不生气,反而高兴的事无法理解。但孙太后和正统皇帝却都知道她的心思,皇帝不好在母亲面前对妻子太过亲昵,孙太后反而更能懂儿媳妇的苦心,轻叹一声,道:“梓娘,将孩子与我,你和皇帝且先回去罢。”

钱皇后恋恋不舍的把孩子放到孙太后手上,屈膝行礼道:“劳母后累心,儿臣惭愧。”

周贵妃摔跤早产,虽然没有证据表明是受了暗算,但对于这大明宫廷中身份最高贵的人来说,很多事是不需要证据的。既然有怀疑,那就索性把所有可能产生怀疑的人和事全都撇清。钱皇后虽然想要这孩子,但为了避嫌,暂时却不敢急吼吼的把孩子带走。

孙太后接过孩子,点了点头,语气柔和地道:“好生将养身子,莫要多心。你和皇帝年纪还轻,子息之事长着呢!总会有的。”

钱皇后深得君恩,但成婚六年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别说天家有没有皇子关系着国本,就是寻常人家的媳妇结婚六年没有孩子,当婆婆的也不可能没意见。孙太后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这么和颜悦色的与钱皇后说话了,今天周贵妃产下了皇长子,她才有心情抚慰儿媳妇。

正统皇帝夹在母亲和妻子之间,其实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怎么敢说话,这时候见母亲高兴了,才开口道:“母后说的是,儿子会留意选拔妇科圣手,为梓娘调养身体的。”

帝后相偕离去,胡云急急的走过来拉住万贞,喜形于色的道:“贞儿,快跟我走,太后娘娘让你去陪贵妃娘娘和小皇子。”

万贞一脸懵:“姑姑,我不会带孩子呀!”

胡云忍俊不禁:“尽说傻话,谁要你带孩子?贵妃娘娘暂时在仁寿宫小住,原来的贴身侍从都被太后娘娘遣散了。但人全换了,贵妃娘娘也不习惯,惦念着刚才的救助缘份,指名让你过去陪她。何况孩子现在被太后娘娘带着,自然有奶娘和嬷嬷照料,哪用得着你这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

周贵妃生了皇长子后身体虚弱,孙太后便命人把她从偏殿移到西暖阁休养,并将她身边所有侍从都换了,派上自己信得过的老人去照顾。

太后心腹的老宫人嘛,资历和胡云差不多,又在仁寿宫,难免就有些倚老卖老的习性。周贵妃被她们拘束得百般不习惯,见到万贞进来,顿时松了口气,一副得救了的表情,赶紧招手示意:“万贞儿,快过来!”

万贞快步走了过来,问:“贵妃娘娘有何吩咐?”

周贵妃急声道:“我儿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在哭,你去给我把他带来看看。”

皇长子出生的意义非凡,稳婆把孩子清理好以后根本没想过要先给周贵妃看,而是直接就送出去给孙太后和皇帝皇后过目了。虽说孙太后没有明确表露要分开这母子二人的意思,但一个母亲生下孩子后一直没能见上面,这种心情任谁想也不会是个滋味。

万贞怔了怔,不由自主的往周贵妃旁边服侍的嬷嬷身上看。几个嬷嬷倒水的倒水,拿东西的拿东西,整理物件的整理物件,就像没听到周贵妃刚才对万贞说的话似的,一个个忙得很。

周贵妃斜睨了她们一眼,又对万贞道:“你去母后那里把我儿带过来,这孩子一直哭,我不放心。”

她初见万贞时盛气凌人,但这时候嘴唇发白,脸色憔悴,虽然话里没有求恳,但一双眼眸却盛满恐慌。她身边的嬷嬷是孙太后刚派的人,照顾她固然用心,但要为了她多事去向孙太后讨皇孙,肯定是不干的。

万贞从周贵妃的神色和几位嬷嬷装聋作哑的态度中琢磨出了不对,想了想,道:“贵妃娘娘,奴也是仁寿宫的人,自然以太后娘娘的意旨为先。”

几个嬷嬷虽不肯去帮周贵妃要孩子,但也只是装糊涂而已,并不敢当面说破拒绝。周贵妃把万贞叫来,本是觉得她年轻,肯定的要比宫里的老油条好使,哪想到万贞居然直白的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倾向。

周贵妃双目圆睁,怒问:“你说什么?可给本宫想好了!”

万贞柔声道:“但太后娘娘温和慈善,有体谅他人,普济群生的菩萨心肠,仁寿宫以下连我这样的小人物每逢年节,也能常沐圣恩。皇长子是太后娘娘的长孙,太后娘娘定然爱逾珍宝,不过您想念孩儿也是母子天性,人之常情,奴愿意替您去太后娘娘那里看看。”

周贵妃怒道:“谁要你代本宫去看孩子?本宫是要你去把孩子抱来这里!”第五章 早产的小皇子

万贞被周贵妃指名要来,无可避免的卷入了是非中,再不甘愿也没法轻易脱身。既然无法被动脱身,自然要想办法掌握些主动权。

眼下周贵妃指使不了太后派来的老宫人,孩子又被稳婆抱到了太后那里,正是孤立无援的时候。若是这时候都让她把贵妃的架子摆足,予取予求,往后她对万贞就会形成绝对的心理优势。万贞再也休想从她手里脱身,更不要说掌握主动权了。

因此无论周贵妃如何发怒,万贞都不准备顺着她,仍然道:“贵妃娘娘,您的儿子是皇长子,这注定了他的养育不同寻常。奴当然希望能成全您的爱子之情,但皇长子的抚育,还是要遵从太后娘娘的意旨。”

周贵妃指使几位嬷嬷不动,指使万贞也不如意,气得握着拳头就想捶床:“你这贱婢,气杀本宫了。”

万贞接住她的拳头,劝道:“贵妃娘娘,你才生产不久,不要动气伤了身子。”

周贵妃肚子一阵抽痛,脸又白了几分,呻吟着骂:“你还有脸劝本宫别生气!都是你害的!”

生完孩子后子宫收缩,产妇还有一段时间腹痛难忍。万贞虽没生过孩子,但却伺候过嫂子,见周贵妃疼成这样,便放缓了语气,正色道:“贵妃娘娘,您固然爱子心切,太后娘娘何尝不是对皇长孙爱之重之?您若是为了小皇子的安全忧惧,大可不必;若是仅为了思念儿子,我愿意尽力一试。”

周贵妃被万贞气得半死,但却由此知道她不是唯命是从的人,从本性上来说远比已经磨得没有棱角,只会暗里硌人的老宫人来说更不好说话。

人性多遇退则进,遇强则退,直白点就是欺软怕恶,即使是周贵妃这样的贵人也不例外。万贞连接拒绝,她气归气,但颐指气使的气焰却不自觉的消了,听到她愿意尽力一试,居然愣了一下,怀疑的问:“果真如此?”

万贞见她口气软了下来,便点头回答:“自然如此。您产后失血,要好生休养,先睡吧。”

周贵妃将信将疑,但这时候见到万贞偏显刚硬的五官,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人长得这么倔强,脾气好像也真的很倔强,她要说做到的事,应该也是能做到的吧?她原本嫌弃万贞长相身高都没有女儿家的柔美,但这种时候不知为什么,却觉得她的相貌身材都十分可靠,在她失足踩空时能稳稳地接住她。这么一想,在仁寿宫外摔倒受了万贞帮助的感激心又翻了几丝上来,不知不觉地安定了些,居然真觉得累了。

万贞见周贵妃不再折腾,闭上眼睛昏睡,也松了口气。

仁寿宫侍从近三千人,万贞以前一直是外围人员,对内部的人事并不熟悉。这时候胡云又已经回了尚食局,她找不着人了解情况,本想向服侍周贵妃的嬷嬷打探一下。不料这些人个个都一副忙碌不堪的样子,什么都不说,好像生怕跟也说了话,孙太后就会追究她们乱出主意的责任似的。

这群老宫人,论到照顾人细致,确实无可挑剔,但胆子之小,避风险意识之强,也让人咋舌。如此性格,也难怪有人年纪比胡云都大,却只能干些侍候人的粗重活,连个恩赏的霞帔都没混着。

万贞打听不到消息,更找不着伴,只能独自一人去正殿求见孙太后。她是周贵妃紧急关头指名要用的人,自然有一定的身份代表性,负责通传的小宦官不敢刁难,飞快地通传了,放她进去。

皇长子啼哭不止,八个备选的乳母和十二个嬷嬷,都轮流哄了一遍也没哄好。孙太后又传了几名精擅儿科的御医过来给会诊,她心中忧虑,见到万贞直接就问:“可是贵妃有什么事?”

万贞垂手回答:“贵妃娘娘思子心切,派奴前来代为探看皇长子。”

孙太后沉默不语,万贞不敢多话。旁边会诊的几名御医对视一眼,把襁褓重新裹上,硬着头皮回禀:“娘娘,皇长子脉相稳健,啼声中气十足,五官四肢俱无伤病,脐带便溺等等均无异常,全不像早产不足的样子。为何啼哭不止,臣等亦无所知。”

御医会诊完毕,本想把孩子交给乳母。不料几名乳母此时都心存畏惧,不止不敢来接,反而暗暗往后缩。

这些人,既指望抚育皇长子,从而得富贵,却又害怕皇长子有什么先天不足夭折,自己功劳没得反而获罪。万贞看到这一幕,不自禁的想到了周贵妃的窘境,暗里叹了口气,问道:“太医,皇长子会不会是受了惊吓,故而啼哭?”

御医皱眉道:“小儿本是哑科,初生子更是难上加难。不过皇长子若真是受惊啼哭,乳母喂食应该能止。”

刚才八名乳母都已经试过,这时候便挨挨挤挤的回答:“奴等都已经试过,皇长子不肯。”

孙太后的目光从几名乳母和嬷嬷身上滑过,又环视了一遍四周的宫人,最后落在万贞身上,微微一凝,忽道:“丫头,你抱皇长子试试。”

万贞讶然:“娘娘,我没有带过孩子!”

她吃惊失礼,负责礼仪导引的女官忍不住瞪了她一下,但孙太后却完全不在意这点小节,温声道:“皇子养育,天家自有制度,并不需要你带。只不过你曾经救助贵妃母子,或许其中有些奇妙的缘份,能安抚皇长子的惊惧,不妨一试。”

御医抱着皇长子,虽然不像几名乳母那样畏惧,但也同样希望早些脱手,孙太后的话一说,他们便都附和着道:“娘娘所言有理,小儿挑选近人自然有异于大人的微妙之处,这位姑娘既然已经与贵妃母子结了缘,说不得真有安抚之效。”

万贞没有宫廷老油条的滑溜,孙太后和御医都说了这话,她便也不推辞,伸手将小皇子接了过来。她在现代陪嫂子生孩子,带过侄儿,虽然时间不长。但带孩子这种事对于女性来说,属于天性中必有隐藏的技能,只要激活过一次,就不会忘记。她刚接孩子的时候有些僵硬,但过了会儿就很自然的把臂膀调整了一下。

小皇子“嘤嘤”不止的啼哭声随着她的姿势调整,陡然停了下来。

刚才乳母和嬷嬷哄孩子的时候,小皇子也曾停顿过,只不过不管在谁手里,这个停顿都十分短暂,算不得停止。但这时候小皇子窝在万贞怀里,停下哭声后又打了个嗝儿,过了会儿竟然慢慢地睁开眼睛。一般新生儿皮肤皱着,脸上有绒毛,都不怎么漂亮,眼睛也不一定能睁开。但这小皇子可能因为母体营养充足,肌肤饱满白净。此时停止哭泣,五官舒展开来,眉毛淡淡一弯,双眸清亮,翘鼻菱口,居然十分精致漂亮。

又过了会儿,小皇子还是没哭,但脑袋却转了转,直愣愣的看着万贞。万贞知道新生儿的视力是不足以认人的,被他看着,也只是感叹这小皇子基因好,生得漂亮;孙太后却是又惊又喜,笑道:“如此看来,我这小孙儿却是认人带。”

万贞才不乐意给人带孩子,看看这孩子张着嘴左右摇头,连忙道:“娘娘,皇长子是不是想吃东西了?”

孙太后伸出手指轻轻地碰了碰小皇子的嘴唇,见他果然转头想凑上来,却是真的放下心来,笑道:“不错,这小子在找东西吃呢!乳母都过来,看看他要谁。”

乳母们刚才人人退避三舍,现在却是争先恐后,看上去乱糟糟的。孙太后心中不愉,但却没开口说什么。能做乳母的,都是自家刚生孩子不久的妇人,而皇家不比外面的人家,还能准许乳母连自家孩儿一并照顾。一旦做了皇子公主的乳母,便要弃子抛家。

弃子抛家来选乳母,求的便是富贵,功利心热切,表现自然比不得宫中教养多年的宫人有分寸。想要严刑峻法管教吧,乳母的身份又特殊,口不能言的婴儿交给她们带,总归要她们心甘情愿爱护,并无怨愤才好,在这种小节上只宜施恩,却不宜苛责。

万贞虽不想给人当保姆,但怀里抱着的新生命漂亮乖巧,由不得她生了几分维护之心,怕她们争抢伤到孩子,连忙道:“娘娘既然让皇长子试乳,还请诸位不要乱动,让皇长子自己选。”

她在这里也是下人的身份,口气不好众人只会暗骂她奴婢装大,却不会对小皇子生怨,挨挨挤挤的在执事太监的指挥下成排站好。

万贞抱着孩子交给第一个乳母,乳母接过,还没开始哺乳小皇子却又哭了起来,任乳母怎么诱哄,都不肯吃奶。乳母急了,忍不住按着孩子硬塞。

万贞皱眉道:“小皇子刚刚还去找太后娘娘的手寻吃的,到你这里却送吃的都不要,显然与你不投缘。”

那乳母生怕富贵飞了,连忙辩解:“姑娘没生养过,不知道,这刚出生的小孩子都是不会吃奶的,得靠大人多塞几次才行。”

万贞想了想,见小皇子使劲摇头往外挣,忍不住问:“新生儿虽然不会吃奶,但也没有奶到嘴里了还大哭着往外吐的罢?”

那乳母怔了怔,过了会儿才道:“皇长子身份贵重,自然有不同寻常的地方。等他吃到奶了,自然就不会哭了。”第六章 贵妃的小心思

乳母喂奶挑了在帷幔边的角落,孙太后虽然关心孙子,但身为太后,总不能像平常人家的奶奶一样,亲自去盯着乳母看她怎么喂孩子。不过她留神着这边的动静,万贞和乳母后面的声音大了起来,她便听清楚了,对身边的女官道:“给这乳母几两银子,打发她出宫,换下一个。”

太后做主,乳母虽然不满,但也只得领了赏出宫。

但小皇子的口味也确实刁钻,八个乳母逐一选过去,竟然没一个中意的。孙太后生怕孙子渴着饿着,一面命人兑了糖水喂他,一面叫人重新去选乳母。

万贞抱着小皇子,想了想,道:“太后娘娘,您来逗小皇子,小皇子便凑过来寻吃的。但乳母喂奶却左右不吃,这恐怕不是口味刁钻,而是血缘不亲的缘故。”

孙太后眉头一皱,忽道:“你是替贵妃来要孩子的?”

万贞连忙道:“娘娘,奴是仁寿宫的人,自然以您的意旨为先。何况您有抚育皇子长大的经验,而贵妃娘娘年纪尚轻,照料皇子恐怕远不如您周全。奴怎敢胆大妄为,替贵妃娘娘讨要皇子?”

孙太后哼了一声:“没明着讨,却暗里要了。吃奶还要挑血缘之亲,现在宫里除了亲娘还有谁能喂他?”

她的语气听来不善,万贞反而从容了些:“娘娘,奴听说孩子靠父精母血生养成人。总觉得母乳与血同源,小皇子出生后吃母乳未必不是一种血脉的补益。外面找的乳母,没有血缘,恐怕不能给予小皇子最好的养护。奴不敢替贵妃娘娘讨要孩子,但小皇子既然不吃外人的奶水,何不让贵妃娘娘亲自哺育试试?”

孙太后哂然,道:“丫头,你倒是用心,只不过年纪小,很多事不懂……母乳通母血,能补益小皇孙,不是没有道理。然而哀家纵然肯将皇孙还给贵妃,她未必就真肯亲自哺育孩儿。”

万贞怔住了,她只想到为周贵妃争取一下养育孩子的机会,却没有从深层次的想过后宫女子的心态。就是现代,为了保持身材不肯亲自喂养孩子的辣妈都不少,何况是以争宠为生的后宫嫔妃?

她呆住了不说话,孙太后反而笑了起来,道:“罢了,你将孩子抱去。若是贵妃肯亲自哺育孩子,哀家便重重赏她,任她养育。否则你怎么把孩子抱去的,还怎么送回来。”

万贞吃惊的啊了一声,一时间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孙太后也不管她的反应,细细地打量了她几眼,又问:“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合着她今天因为周贵妃的事猛刷了一把脸,但直到现在孙太后才愿意记她的名字。万贞心中槽点满满,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受宠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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