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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30 13:4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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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冷宁

出版社:武汉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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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爱

依然·爱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依然·爱作者:冷宁排版:Lucky Read出版社:武汉大学出版社出版时间:2012-09-01ISBN:9787307100435本书由武汉大学出版社有限责任公司北京图书分社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梦化影

生活能够给我们的,就是让我们接受现实;而现实能够给我们的,就是让我们必须对生活的所谓良苦用心报以感恩。1

确实,生活给了我们很多东西,在一个渐进的过程中,它精心地打磨着我们的思想、我们的性格,不管最终能否打磨成为一件艺术品,它总要在我们身上打上坚实的烙印,并以此作为一个禁忌诸多的图腾崇拜。“你的心遗落在茫茫人海,从不为谁存在……”

就是听着齐秦的这首《回来》,我独自踏在北方这块凝聚着无限繁华与荣耀的寂寥土地上。初冬的朔风让它变得萧条,因此它寂寥。

街上的灯火依旧,但光秃秃的树枝在靛蓝色夜幕的映衬下显得苍凉无助。坚硬的地面,冷涩的空气,处处流露着一种隐在坚强之下的伤感。

我穿着单衣一件,瑟缩着身子站在风中,等车。来来往往的车水马龙行色匆匆,难觅那种被压抑着的迫切欲望。它们在穿梭中各自孤独地前行,时而散落,时而聚集,时而汹涌,时而平静,如潮起潮落。

晚上八点左右的光景,一个孤独的角落,东三环偏北的位置,首都北京。2

虽然,我不曾承认自己是北漂一族,但事实如此。回到那间只有八个平方米的卧室,我才一点点意识到,外面的阑珊灯火无论怎样色彩缤纷,并不属于我。然而,它们却始终是我的安慰。

在一个简陋的电热杯里,我煮下一包泡面。从繁华的世界里回来,晚饭还没有吃。

后海的灯红酒绿刺激着我们的神经,让我们知道什么叫作存在,让我们清晰地意识到我们在以一种什么方式而存在,更让我们明白了我们为什么而存在。一种莫名的,不需要解释些什么的激情,成就着那种无所畏也无所谓的纸醉金迷。我们在情调中呼吸,在动感中心跳;我们活,就活在这般梦里。

我们就经常约会在这里,昏暗的光线下,灰调的氛围里,慢慢摇着手中那半杯黄褐色的液体,静默地交流着。时间在斑斓的霓虹下流淌着,我们的感觉在舒缓的音乐中缠绕着。有时候,真希望这不仅仅是一个场景。至少,于我的意义不应该仅仅如此。

但是,当我环顾着卧室里简单而朴素的陈设,我才不得不认识到:那个曾迷醉我灵魂的画面,或许只是存在于我的思维空间里——尽管有时候它是理性的。

找来一双还露着木茬儿的筷子,就着这略感冷涩的空气,我在吞咽着那种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记忆。

梦中,酒吧里曾经的一些粉艳的光线会反复出现,并在已经倦怠之至的大脑里频频地发出异态的波长,让那可怜的点滴激情不致睡去后,在无形中默默消亡。曾有一首名为《活着》的诗歌这么说过:活着,那就是超短裙,是天文馆,是施特劳斯,是毕加索,是阿尔卑斯山,是鸟儿展翅,是海涛汹涌,是人在相爱,是一切美好的事物……

但于我的事实是:只有在无限接近梦境的现实中,才能看到这种美好。3

第二天醒来,周一,又是新的一周。从南四环外的住处赶到这座城市的CBD,需要超过一个小时的时间。拥挤是这段时间不可逃避的现实,但是谁也无法逃避这段时间。

尽管有时会把脸贴在地铁车厢的玻璃上,但多数人还是在忍受。我也在忍受。

我们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生活中始终有一种力量,使我们如此,或是迫使我们如此。我们主动地承担,被动地接受,梦的影迹始终飘浮在生活的上空,如现实般栩栩如生。没有人会质疑那只是海市蜃楼,因为看到它的人们始终在奋斗着,而不去奋斗的人们压根就不曾看到它。

这是我的第几份工作,我自己也没有概念了,但这却是我做得最长的一份工作,或许,也是我最成功的一份工作。外企,激情与挑战并存的环境中,我们一面享受着它的宽容,一面体验着它的严谨,一面学习着一种规则,一面实践着一种精神,难怪很多毕业生都会把它当成一种信念,在飘忽不定的时候,它或许还是一种仅存的安慰。

工作空闲的时候,煮上一杯咖啡,上网,翻看时尚杂志,这都不失为一个白领所固有的小资情调。在MSN上找到她,简单地打个招呼。起床了。

此时,或许她正穿着睡衣,披头散发对着电脑,睡眼惺忪地浏览着各类八卦新闻,小口呷着刚刚冲好还热腾腾的麦片。

研二是一段很无聊很无助的日子,她总是这样说起她现在的生活。整日面对着白花花的屏幕,但论文却毫无头绪,有时真想抄、凑、编、造,把它了结了,但始终还是不忍挑战自己的道德底线——在某类带着枷锁的文化人看来,剽窃或许比杀人放火、奸淫幼女还要龌龊。所以,她还总是在痛苦与无聊间徘徊。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优等生:从小到大,学习上很拔尖,工作上很干练,所以“年级第一名”和“学生会主席”总是她独享的称谓。我们高中同班,大学同城,只是毕业后,我被迫漂泊,而她被迫保研。

或许,一路上,反复地以一种方式走下去,很快就会走到尽头。她总是这么说。

她对生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厌倦,这却强烈地吸引了我。

同时,她也喜欢后海那旖旎波光下的灯红酒绿,那优雅情调中的流光溢彩。我们常说,空虚中,没有人能够排斥这种情绪的亲近。所以,一有时间我们就很默契地约在一起。

那种感觉被埋藏在一个特定时刻,作为一个珍贵而玄妙的记号,让我们不厌其烦地去找寻。

跟她在网上聊天,或者通电话、发短信的时候,我都会想到这个记号。虽然我清晰地知道,它或只是呈现在我脑中的一个美奂的虚像,抑或回荡在意识深层的一个悲哀的安慰。

突然,她告诉我,近日她会很忙,所以暂时不要联系她。

这是我预感中出现过很多次的情境,是必然要遭受而无法避免的。自学生时代,她就是这么一个虚像,在我的世界里永远那么可望而不可即。但我的问题是,明知不可企及,却始终不愿放弃。忘记哪个哲人曾这样说过:希望,可以解救那些被遗忘的灵魂。4

感情失意的时候,人更容易让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当中。

不愿再回到南四环外那间处处透着清冷的小屋,我干脆在办公室加班到深夜。之后,或者下楼吃个宵夜,或者干脆去劲爆的酒吧High一阵子。最后,踏着凌晨三四点的脚步回到公司的公共休息室,锁上门,盖一条毛毯,蜷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清晨,从淡淡的醉意中醒来,在恍惚间追忆着暗含琐碎甜蜜的残梦,内心深处隐藏着的美丽希望都被笼上了一层无奈和无助的情绪。还是那句话,我们必须忍耐。就是带着这个信念,起床、洗漱……

新项目被我搞得很顺利,不知这是否能算是一点成就。

开总结会的时候,总裁对我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我不是一个看重虚荣的人。但是,我同样觉得,一个鼓吹默默无闻的人,不是清高,就是虚伪,因为真正崇尚默默无闻的人,不会把这四个字挂在嘴边。

然而,一个月的时间,我们都在彼此遗忘着。无论这是否是刻意的。

走在清冷的街头,面对着残灯,我不由得想起她。放不下就放不下吧。我裹紧外套,冷涩的夜幕下,我必须前行。

我把电话打给她。5

后海的一个静吧里,我们再次面对面。对于动和静,对于安逸与喧嚣,她或许无所谓。她可以在这里的静谧中找寻银锭观山的感觉,也会流连于三里屯的高亢与放纵,在那一阵阵重金属乐的铿锵中感悟悸动和快感。但是,我只会跟她约在这里,暗色调的装潢,冷漠的光线,娓娓道来的轻音乐……她应该属于一种静,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

但是,静本人的安静,却总是会跟冷漠联系在一起。无法摆脱。

有时候,我们只可以谈从前,谈到同学,谈到老师,谈到高中时代。芳菲结婚,老公是个大她三十岁的包工头;老宏去了西部,销声匿迹,有同学再联系上他的时候,他还绘声绘色地唱了段当地的民歌;小楠出国,已有五年多了,一直希望能留在外面……我们八卦着一些同学的现状,又不时地追忆起从前。乘着时光的列车,我们共同回到那个过去,脸上洋溢着的是一种淡淡的伤感和幸福。

虽然,白驹过隙,有些东西在我们生命中就是短暂的某个瞬间,一闪而过,但是,那些画面却永恒地镌刻在了我们的内心深处,对我们的将来产生着深邃的影响。

有时候,我真希望,我们不曾同学过。或许,我们以一种陌生的方式,就邂逅在这迷人抑或糜烂的阑珊灯火间,最好。相遇早于相知,那才是事物发展的一个基本规律。而现在,正因为我们都生活在同一个过去,我们的交流就不成其为发展,而是借助于怀旧的一种倒退。

突然间,她的电话响了。很卡哇伊的一个铃声。她接通电话。她那淡淡的京腔始终流露出一种无法掩饰的学生气息。校园留给她的,不知是一种怎样的单纯和怎样的成熟。最后,她很干练地谢绝了某个人的邀请。

此时,我才注意到静在她的静谧中隐匿的那种出格的前卫,从中暴露出来的是一种作为学生拼命地向成熟的时尚靠拢但又始终有距离的那种轻浮。或许有些人的气质跟不上时尚的节奏,但在静这里,我想,是那种轻佻的时尚毁了她独特的气质。

放下电话,她已经注意到我在打量她。淡淡一笑,她低头呷了下面前的Martini。淡雅的气氛中露出一丝冷意。

论文怎样了?我又问及这个话题。

还算OK。她简单回答。

我在想,此时的她或许生活在一个独特并且封闭的空间里,自我越是膨胀就越是难以容下外物,而且,在这个空间里始终存留着让她不断膨胀的资源。

不温不火或许是一个老练的态度,但我感觉到的却总是冷漠。

我淡淡地说:周末,或许我们可以出去走走。她同意。6

寒冬里干涩的地面踩起来有种厚重的感觉,它用一种坚硬的力量挤压着人们寂寥的心绪。荒芜的心境下,视野里是千篇一律的冷色调。

静穿了双可爱但是有点笨重的旅游鞋,浅色调细长的牛仔裤,修饰着她修长的双腿,上衣是一种纯净的灰白,写满了无尽的冷和寂。但她那只LV的包,怎么也难跟她搭调。

郊外的空气有一种明显的清新,这让久居城市的我们不免遐想万千,但是,有人曾说过,绿油油沁人心脾的东西永远也不可能被当作催情剂,只有那种温润的糜烂的香到呛人的物质方可以刺激人的神经。

静默默无语,只是低头自顾自地走着。

冬日的旷野中缺少了鸟儿呢喃,缺少了一种生的气息,空气再好也只是死气沉沉,就如我们之间的冷漠。偶尔谈起一些什么,静亦无意继续说下去,仅仅是简评一句或是淡然一笑。

高中时一哥们儿曾断言我注定就不会讨女孩子喜欢:不会察言观色,不会阿谀奉承,甚至不会寻找话题。这都是致命的错误。现实果真如此。

而在我每一次反观我们之间种种的时候,总也找不到答案。我不知她的思虑,不知她的欲求,不解她的心绪,亦无法得到她任何意义的有效反馈。于我,她竟是不可知的。

你在想什么?突然,静问道。

我问她,你觉得两个人的感情中,什么最重要。

她的答案是,每个人都要生活,最好是一种自己想要的生活。话不算隐晦。

对于感情,我想我们的心照不宣背后或许都有着彼此清晰的算计,不说出来,只是为了避免某种尴尬。而如今,问题被她坦白到这般程度,却让我有点始料不及。

回来的车上,我们都把精神埋在车里放的那些杂乱无章的靡靡之音里——我们都有各自独立的空间和领域,即便是我们经常处在同一个空间里。

就因为这个道理,一直以来我都没有要行动的欲望。我们之间的关系会被某种距离维系在一种坚硬的确定性之上,就如冬日的土地这般坚硬。

送她回到人大,在校门外等车时,我又一次听到了齐秦那曲容易使人感怀的《回来》——

你的心遗落在茫茫人海,从不为谁存在……

中关村一带的人影憧憧和行色匆匆显示出的速度与激情可以从某种意义上衍生出喧嚣和繁华,但始终,它还是无法掩盖寒冬的冷寂。7

公司突然决定,提升我做部门经理。这个喜讯意味着,这座城市已经准备要接纳我了。比原来高出N多倍的薪水可以让我有信心贷款买房,我在内心深处暗暗地舔尝着这种或许只是聊以自慰的成功,爽滑而微带甜的一种味道。

得知这个消息,我首先想到的是静,感觉我好像有了一股抓住她的力量,而这个力量恰巧是来自我最为排斥的那一个层面。

但我并不准备声张,如果一种感情真的就那么肤浅,达成愿望的时候其实也就是走到了尽头。完完全全依据一套很明确但却不那么公平的规则,即便是成功了,也没有什么快感。或许,只有那些不确定的东西才往往是诱惑的根源,太明确了,或许就味同嚼蜡了。

但最终,我还是又约了静。

她确实也不太喜欢北京的冬天。很生冷、很僵硬的一个样子,就像一个挂满风霜屹立不倒的铜像,傲骨铮铮但缺乏情感。她这么说。

这个晚上,天上飘起了雪花,在昏暗的街灯下,那纷纷扬扬寄托着人们某种心绪的东西漫天飞舞着,你可以把它形容成一种美,也可以把它当作一种沉重。扑朔迷离间,皆随你的心情而动。人在心事浩渺的时候,遇到一些能雕饰感情的东西,往往会如此。从静的眼神里,我粗粗地读到的,就是这样一种美,一种沉重。

你的论文怎么样了。这句话不知道被我问过多少遍了。

她苦笑一下,说道,快放假了。

尽管天气有点苦冷,但酒吧间的上座率还是较高的。就在这种斑驳的宁静之中,我们细细听着弥散在四周的轻音乐——Secret Garden 的Papillon。在它高潮迭起的时候,周围静到了极点。

对着彼此的呼吸,我们又在不约而同地深思着什么。

最终,在她又独自踏雪往回走的时候,我突然嗅到了一种不可救药的倦意。因为这种疲倦,使一阵致命的刺冷侵入到我的肌体,令我痛苦不堪。相约多次,但次次皆如此,千篇一律的疲倦让人不自觉地萌生绝望。约会,于我仿佛就只是一个场景,没有内容没有过程甚至不存在。约会,仅仅就只是约会。8

为了能让生活有所突破,我必须强迫自己买房子。

但得悉我动机的一位老朋友劝我说,先买车。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春节假期归来,挑了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我很轻松地把一辆奥迪A4开回了家。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确实是一个能让生活起变化的物件,对感情亦然。

当静在宿舍楼前看到我的车灯闪烁的时候,她竟在突然之间就兴奋了起来。有些迫不及待地,她钻进来,讪讪地微笑着。之后的夜晚便在这种惯性中变得离奇。《阿甘正传》上说,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在你尝到它之前你永远也不知道它是什么味道的。而我觉得,生活就像是一场变化莫测的魔术,在没有真正结束之前,谁也不知道下一秒将要发生什么。

在三里屯酒吧街上,我们找到一家叫倾城之恋的酒吧。很让人在激奋中冲动的一个地方,是她选择的,我首次依从。也便是在这个地方,有了后来的故事。

劲爆而狂躁的音乐,令人眩晕的球面灯,喧嚣的气氛时刻敲打着人们的神经。在震动中,人们放松着,也放纵着。酒,被我们突然喝得多了一些,两只芝华士的瓶子斜躺在桌上,交错在一起如赤裸的情侣。之后,我们走下舞池,在跳,也在狂躁。最后,在一位动感十足的女歌手极度鲜亮的尖叫声中,空气炽热到了极点,动感爆裂的那一刻,她抛洒给我们极富亲和力的激情和快感。一道黄色亮光扫过,她那淡紫色的秀发在一阵寂寞的气氛中熠熠生辉,让冷漠的绝望燃起生机。

静笑了,笑得有些浮躁。

送她回去已是午夜时分,静谧的校园里寂寞含香,意味悠长。似乎她在等待着激情,而又排斥着激情。我知道,冷静是最坚硬的疼痛。

午夜1点,我独自开车在四环路上狂飙,唱机里飘出一阵颇有感觉的音乐,是黑豹的Don’t Break My Heart。静留在车里的余温仍在一种悸动的味道里,高亢地燃烧,将我蛊惑。

激情和冲动,在这个夜晚放肆得有一点突然,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在等待着它,还是在排斥着它。寂寞里含藏的那种悠远的香味,始终在诸多不确定因素中诱惑着我。但当我抓住它的时候,却发现它并不是自己想要的。9

不知为什么,在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变化。

我退掉了南四环外的房子,在国贸附近租了一处奢华但颇有格调的公寓。物质,让我更加接近了这座城市的中心。我突然觉得,已经有必要感谢它了。然而,我始终还是在潜意识里把它跟感情对立了起来。所以,一夜之间,我会感觉生活很寻常,而感情很俗套。一片生机也会在一个色子的影响下变成一潭死水,这就是决定作用的意义和魅力。

研二的下学期,是忙忙碌碌的亦是无所事事的。静如此形容她的生活。每天下班,她都或间接或直接地约我。我可以很自负地相信,此时的约会,已经不再仅仅是约会。它被定义被推断被证明被赋予意义,被生活打造得雅致动人。然而,我却并不觉得,它精彩于当初的那种约会。只是,我们之间的角色在突然之间调换了一下,有强烈的逻辑性但没什么深刻的意义或者情感在里面。

夏季在一夜之间来临了,焦灼开始笼罩着我的生活。静开始关注我的喜好——不是节日,也不是生日。静送了我一件Armani的衬衫。这让我联想起了她那个LV的包。

最终,我买了一套Lancôme的化妆品,回送她。不知这算不算是庸俗的礼尚往来。但我必须这样做。

或许,在这个让人焦灼的时期,每个人都应该有一种火辣辣的自我意识,由它推动着我们的激情,也稳固着我们的性情;也由它挖掘着我们人性瑕疵中那些鲜为人知或不为自知的微妙的点。虽然,根据当下的某些逻辑,我或可以坦然地享用现状,但是始终我还是没能如此。或许我清高,或许我怯懦,但只要不虚伪,就足够了。

就是在这个焦灼的夏天,我冷冷地跟静保持着距离。无论是后海,还是三里屯,再没出现过我们共有的世界。偶尔,只是我一个人冷静地在过去的一些地方走走。记忆里,总是有深沉的夜色和撩人的灯火一直在抑制我的思维,让我在沉寂中将夏日那焦灼的气氛慢慢消融。10

然而,有些东西,永远也不会像想象的那么简单。

终于,静发了一条短信,说研三暂不准备回北京了,她想到广州、深圳那边走走,只是换换环境。

我很理解她的想法。但她的离开突然又让我的世界显得空落。每当我开着车飞驰在靛蓝夜空下修远而又摩登的高架路上,总会在寂寞的深处找寻着内心漂泊的源泉。我想,这就好比是江和湖,拥有滔滔不尽的激情,就必须经受无尽的漂泊;而贪图那种宁静的安逸,就必然要接受那无法改变的一潭死水。

平淡的生活,我对自己说,必须要寻求改变。

某日,在三里屯那家极度动感的酒吧——倾城之恋,我结识了另一个人大的女孩。她有一个我非常喜欢的名字——倪彩。在一个昏暗的角落里,她散乱着头发,无精打采地被动地跟着近乎疯狂的节奏跳着。生活对她来说,很无所谓,但很必要。所以,突然闪烁的炫光亮在她的脸上,映出了一种无奈和矛盾。她相貌不甚出众,打扮也不甚时尚。只是她修长的双腿在闪动的光影中显得骨感而健美,牛仔短裤,帆布鞋,清纯且无辜的打扮。

我坐在一个角落里,慢慢地打量着她,直到深夜。我曾幻想过,或许她是一个无知且无度的中学生,或许她是一个还没很出名就已经没落的模特,或许她逃避着现实,或许她等待着被发现……然而最终,她是一名人大的学生,大二。

凌晨两点,我跟在她后面,出了酒吧。夏末深夜的黑色却是携带着浓重的凉意,清风吹过,突然让我想起在什刹海漫步的意境。后来,我们走在一起,任寂静吞噬着我们各自的呼吸和思绪。最终,陪她步行回到人大。

生活或许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因为我并不确定,这个必然有着一段不寻常故事的女孩,将会与我发生什么。11

在静杳无音讯的时候,倪彩走进了我的世界。不可否认地说,很喜欢她那般在我们以往的世界里早已消逝的情怀,这就是静所无法给予的。

那夜陪她走回人大,之后又伴着黎明清澈的晨曦打车返回酒吧取车。路上,我一直在下意识地把她和静进行对比并设想着我们之间的种种可能。

再次见她是在一个深秋的雨夜,微风上飘着紧凑的细雨,夜色如漆黑的幕布,空气清爽宜人。小彩还是一副倦怠颓废的样子,跟她那一身清朗的打扮丝毫不相称。简洁的短裤,白色人字拖,本应生机盎然的一种气色却一直都在莫名其妙地阴郁,越是难以解释的东西就越能引发那种隐在心底却不断跳动的情意。

带着一阵清爽的气息,她钻到车里来,漫不经心地甩甩湿漉漉的长发,无精打采地跟我打着招呼。我发动车子,在细雨中缓缓地飘在映着点点灯火的水泥路面上。

如果一个导演来安排接下来的情节,我想,我有可能把车子停在一个无人的路边,在只有雨声的寂静四围里,与她上演一番激情戏。细雨打在车窗上,点点滴滴汇成细流,模糊着窗外的一切,我们会在这样的朦胧中找寻一种根植于寂寞之中的快感。越寂寞就越有快感。

但,如果是一个作家,他所关注的就绝不仅仅在女孩的身体上了,他的激情来自于故事和灵感。他希望得到女孩背后的故事,他希望能为女孩的忧郁和倦态找寻一段合理的经历,他更幻想着自己对女孩的所有揣测都能在现实中得到证明,并最终在一阵逻辑和艺术的双重加工下变成一部很畅销而又不乏深刻的小说。

都市的雨夜里,就这样漫无目的地飞驰。一整夜,只为获得一个故事。我把自己幻想成了一名作家。

清晨时分,当我把小彩送回人大的时候,我竟然着实地爱上了她那修长的背影。在雨中,一股柔软的力透过感觉侵入到我的神经里,让我酥软,让我脆弱。

倪彩!突然,我冲着她的背影喊道。

她停在宿舍楼门口,转过身来。

我的脑中闪过一丝血红色的光亮,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失语了。

她略带忧郁地皱了下眉,等待着我的话。雨还在下着,这是一个清冷清冷的早晨,寂寞在华丽的夜色中退去,又在这般清冷的早晨醒来。见我不语,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说了句,再见,便清清脆脆地转身跑上了楼。

我心里的空洞突然间有一个迅速膨胀的趋势,一种令人窒息的直觉立刻扩散到我的全身,我有些无可救药了。

突然,我确信,这是一个可怕的终点。12

就在很多老年人拿着蒲扇躲在街头巷尾的树阴下纳凉的时候,我的世界里真真正正地出现了凉意。

公司高层做出决定,晋升我做区域主管。但我对此清晰的理解却是,这是流放,他们要我离开这座繁华的都市,去往两千里之外的西北地区。我不能接受。

没有余地。于是,我只能再换一份工作。生活有时就是充斥着很多离谱的戏剧性。

在一家新的公司,我只做了三天,便辞职。我不能忍受他们那种作为新人就必须要工作在最底层的潜规则,机械地翻译无穷无尽而又无多大意义的资料,低三下四地为部门经理老工程师泡茶煮咖啡取包裹打文件发传真换桶装水……Fucking Ass!就是这样谩骂着,我离开了。

曾几何时,我选择漂泊在这个地方,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不漂泊。但是,最终我还是没能摆脱漂泊的命运。

如果说过去人们轻视学历,那是因为他们以重视能力为借口;而现在,莫说是学历和能力,资历、经历好像都不能成为一种理由让别人来接受你。或可以说,在现在的职场上,做人永远都比做事重要得多。或许我早就悟出了这个道理,只是无法那么做而已,这也许才是我漂泊的真正根源。

被人从国贸附近的房子里赶了出来,我又被排斥在四环以外。在这个寂寞的冬季,我开着车,一趟一趟地搬运着行李。在我疲倦而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从某个电台里飘出了熟悉的旋律——

你的心遗落在茫茫人海,从不为谁存在。

……

每个主动要将自己置身于逆境之中的人,都是因为怀揣着一种梦想。因为有梦,他们在忍受,也在接受。但现实的意义是,并不能因为人们的忍受和接受,就不使他们的梦想化为泡影。第二章爱与毁灭

一个坚强的人,或许不那么容易被逆境打倒,无论崎岖也好,荆棘也罢,有路他就会走下去。然而,现实总是有力量会把他打倒,坚强在无路可走的绝望或是周而复始的徒劳面前就犹如春日的薄冰,脆弱之至。1

这是一趟南下的列车,冬季的窗外都是千篇一律的旷野,光秃秃的平原带着寂寞和冷漠,一望无垠,大地被一种寂寥冰封得坚实而可靠。坐在车里长时间看窗外的景色,很容易就产生一种惘然无助的情绪。

又是冬天,也又是同样的寂寥。这让我想起了去年冬天在三环外的车站上瑟缩地立在风中等车的情景。人总是生活在很多个轮回里,而春夏秋冬就是很典型的一个。从冬天,历经了春的浮躁、夏的焦灼、秋的怅然,又回到了那个一无所有的起点。2

冬季的歌声总是让人遐想万千,像一个个华美而无助的故事,悠远的音波诉说着缠绵的心事。

那时还刚刚搬离国贸。寂静的冬日里古旧的楼房让人冷得格外清醒,发霉的壁纸,发霉的灯光,发霉的心情……都不约而同地在这个冷寂的冬夜里清朗了起来。室内只有四五度的样子,窗外却听不到丝毫的风声,放眼望去,在漆黑的夜的尽头若隐若现的点点灯影正酝酿着缠绵不绝而又变幻莫测匪夷所思的所谓希望。正是它们,让我在冰冷的环境中,坚强而坚硬。

这个地方位于南四环外,有那么一点点荒凉,起码城市的阑珊灯火不会在这里亮起,清静而且房租便宜,所以我选择了这里。这种生活,我想必须要持续到找到下一份报酬优厚的工作为止。

清晨下楼,我发觉停在这些破旧建筑下的那辆红色的奥迪A4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就像静那个LV的包。

重新找工作,似是没有人会在乎你的经历或者资历,对于过去,他们只关注你离职的原因;而至于学历或者能力,更只是时而有时而无的指标。他们或许还奢求着我像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那样从零开始自愿低薪就业吃苦耐劳任劳任怨甚至任人宰割。很多公司很多HR都持这种想法。而我,确实还像一名大学生那样回答着类似于“你能吃苦吗”、“你乐于奉献吗”、“你能不计所得地经常加班吗”等类似问题。在一种凉透了的心境中,我选择了退缩和逃避,这源自我乐于憧憬美好事物而且不愿意妥协的个性。我从来也不愿意听那种一败涂地之后卧薪尝胆东山再起的故事。

在这个冷寂的时节,电话突然在某个不经意的日子打来,供职于事业单位的父亲不知在何处得悉我的境况。这个电话总共持续了两分钟,他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依旧是透出了十足的压抑。他让我回家,他的某位战友为我物色了一份差使。

其实,经历了那么多,才知道人很难有从零开始的心态。文学作品中所谓的这些其实是一种少有的境界,只有凤毛麟角的伟人或是某些虚构的形象才能切实地领悟。而现在某些公司某些老板之所以乐于宣讲这种心态,我想只是为了麻痹员工让他们更死心塌地地接受公司给予的那些不公平待遇罢了。Ass Hole!

我只能用这样的粗话来骂他们,所以我暂时还找不到一份更好的工作。当然,也可能是我厌倦了。

我决定回去。3

我不奢求我们那座小城能给我什么改变,我只希望它能带给我一种不包含劳碌和疲惫的归属感。

为了抵抗某种寂寞,我在屋里走来走去。想象着今后的生活,一种脆弱和无助的感觉通过血液流遍了我的全身。我清楚,要留在这里,至少需要三样东西:房子、工作,还有就是一种倔强到偏执的信念。三者我皆不具备,所以我注定要离去。

窗外的冷气无孔不入,它们潜入我的思想,让我心甘情愿地屈服。也不知道我怎么就做出了这个轻率的决定。为了拯救处在这一个极端的我,我变成了另一个极端。此刻,我终于清楚,现实究竟有多大的能量。

我给父亲回短信,表示乐于回去工作。

两天后,父亲给我带来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好消息是,他为我买了房子,在我们那座小城比较核心的地段,三室两厅两卫,还有车库。而坏消息就是,他责令我卖掉我的新车。因为买房的原因,家底儿掏光,而我父亲的这位战友为我寻找工作必然地会需要一部分费用。

突然间,我竟然有一点不敢接受这个现实。我颤抖地看着这条短信,一直都没有回复。后来父亲忍耐不住,打过电话来,我也只是在恍惚间被动地应答着。

我在想,应该找找我初到北京走出火车站时背在身上的那只包,这座城市的这几年时间于我而言就是从一无所有到一无所有。如果我哪一天打包走的时候,我会更加真切地体验这种不可揣测的感觉。4

很久没有发生的事,突然之间却发生了(或者是貌似不可能发生的事,确实在某个时刻发生了)。不知这是生活的戏谑,还是规则的出偏。静突然发来短信,说她很思念我。

我们已经相互沉默了几个月。

虽然如此,但我确信在这段时间里我们未曾停止对彼此关系的思考。其实我一直在设想着她在广州深圳这般那般的生活方式或是模式,而她在沿海大城市那些繁华喧嚣开放背后的寂寞中,也想必会常常地想到北京的生活,想到我。

短信里,她还简单地说了一下她的行程,年前她就回家,年后不过初五她就会回到北京。——她话里的意思似为,好久不见,当她回到北京的时候我能为她接风洗尘。最后,她还说她在深圳为我带了礼物。

这又是一条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复的短信。

我失眠了。对着黑压压的天花板,辗转反侧,睁着眼睛瞪着黑夜大口地呼吸着寂寞的空气,一整夜。如果头脑还算清醒,或许我会从头到尾地回顾着我来北京漂泊的这几年,从背着一个山寨版的包走出火车站开始。

恍惚间,我有了一个很戏谑的梦。静作为我平淡梦境之中的一个闯入者,竟然可以随意地撕扯我的精神。仿似在某个校园里,朦胧的空气中依稀可见树木的郁郁葱葱。多个人在打一个羽毛球,场面竟有些类似踢足球。而突然间静出现在一边,歇斯底里地喊我的名字。她把我们正在打的球拦下来,拿在手里,一根一根地往下拔羽毛,然后丢到旁边的水塘里。我下意识地跑上前去捡,却突然看到她投在水里的影子,微微地似笑非笑,很阴沉又很和蔼,就像画中的蒙娜丽莎。

在寒冷的夜里醒来,使劲呼吸着清晨三四点钟的空气,周围静得让人耳朵里时刻回荡着嗡嗡的响声,那是一种在梦境中被扯裂的精神碎片。突然感觉到,它们能让我的现实世界在一种致命的悚然中分崩离析。

梦境依旧过于模糊过于零散,因为我的潜意识并不敢让它清晰起来。我无从回忆,只能被动地忍受着。5

踏着清晨薄薄的雾霭,我走出这片冷涩的大地。灰调的建筑让人不由得压抑起来,以至于脑中联想到的东西都是一些痛苦的记忆。

一扇坚实的门,摔合在我面前;一阵疾风,刺在我脸上。或许,她并不是有意地把门摔上的,只是风大。但是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像这扇坚实的门,透不过任何介质,包括时间和经历。我们相识已经有很多年了,但似乎从未相知过,而感情必须是一段相识、相知再相爱的过程。似乎我还记得,关门之前,她对我冷冰冰地毫无感情地说了些什么。那种神情那种语态分明就已经成为了一道坚实的门。

擦了擦头上微微渗出的冷汗,我钻进了车里。在露天地里放了一夜,车里冷得就似冰窖一样。但是我还是必须要出门,虽然我像某些人想的那样摆不正心态。

我突然又决定:出去工作。忍受,还必须忍受。

在一个叫作上地的地方,我又找到了一份工作。来北京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到过这个地方,仅仅是偶尔在地铁运行线路图上看到过这个地名。自此以后,每天上班,我都可以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城市中画上一道笔直笔直的对角线,时间是两小时左右。

好一阵子没工作了,突然上班难免会有一点兴奋。又开始了一种对着电脑忙忙碌碌敲敲打打电话不断大脑不停的生活,就如我刚到这座城市刚踏进那家位于亦庄的小公司一样,情形一样,感觉也一样。或许,这也是一个普通的轮回。

不过现在,父亲总是会发短信打电话催我抓紧时间买火车票回家,而我能做的,只是不知所措地拖延。对于前途,我第一次开始举步不前和无措。想象着如何在这种漂泊中随遇而安,却始终难以得出答案。6

不过,我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冥冥之中我注定要离开这座城市,不管是繁华喧嚣还是宁静致远,好像都与我无缘。即便随着激流,我亦注定会漂到一潭死水里去。

我所在的这家新公司颇为有原则,条条框框甚多,而最为重要的一条原则就是,在工作时间上没有原则。时间在这里没有长度亦没有强度,沉重的疲劳让人产生的第一种欲望就是逃离。

然而,如果我再次选择辞职的话,或许真的开始跟现实格格不入了。人们总说,无力改变环境就要学着去适应。但我天生就不是那种喜欢屈服的人,所以,我选择逃避。我动了回家的念头。

晚上,我又去了三里屯。寒风凛冽中,这里依旧灯红酒绿歌舞升平,丝毫没有一点萧条的感觉。但是,依旧在那种颇有情调的昏暗灯光下,晃动着杯中的马提尼,却找不到当初零星的感觉。呼吸里突然有一丝发霉的味道,进而心情变得潮湿而脆弱,内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总是被一些不自在也不自由的东西侵扰着。

此情此景,让我不由得想起倪彩。或许,此刻的她在另一家酒吧,另一家迪厅,还是一副倦怠颓废的样子。我应该打个电话约她一起,但是始终,我还是没有拨通那个号码。上次在雨中的最后一面,或可以作为我们的最后一面。她只是欠我一个故事,一个永远都不可能被完整讲出的故事。

发短信告诉她我的境况。

她只是冷淡地让我在这种昏昏欲睡的情形下不得不思索一个致命的问题——这种生活,你究竟需要什么,而对于所爱的人,你又能给予什么。

我想,我终于有理由离开了。

周日,又一个加班的日子。像往常一样,一群无聊的人坐在一起开着无聊的会。空洞的内容甚至总在让人质疑自己的时空。最终,我站起身来走出去,然后摔上会议室的门。7

或许,漂了这些年也注定我已经无力再漂。工作已经落实,车被卖掉,然后我应该做的,或许就是简单到买张火车票回家。

突然之间没有了车,徒步走在风中的感觉让人伤感,每走一步都会觉得脚发凉腿发冷,心里形成致命的真空。透过冬日光秃秃的树丫杈看远方蔚蓝的天空,宁静的清朗间难以隐藏的仍是一丝空旷寂寥的感觉。

虽然已决定离开,但事实是,走到建国门附近的时候,我还在矛盾着火车票买与不买的问题。昨晚一整夜,我都在考虑着如何回到未来的问题。或许,未来于我于每个人都曾是过去的短暂一刻,在那一刻蝴蝶只是微微振振翅膀,就会引发之后的龙卷风。

而这时候,我可能会奢望一个电话,一个能改变我命运或许至少改变我生活方式的电话。

但自始至终,电话都不曾响起,宁静的空气里只有行色匆匆面目冷漠的路人擦肩而过。我突然意识到,或许我不敢面对的两个字,应该是离去,而不是漂泊。

没走到火车站,我便又坐上了来时的车,返回住处。8

但这个晚上,我却再也无法回到住处。

我怕回去,怕离去,怕孤独的寂静再让自己陷入思考。于是,我将自己藏匿到一个颇为喧嚣颇为劲爆的酒吧里。在这个城市华灯初上万家灯火之际,只有三里屯这种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生活才能够拯救我的灵魂。我要让震撼中严重失真的重金属乐来敲碎我陷入泥淖中的现实,虽然在现阶段我还没能找到重塑它的方式和手段,但在疼痛中结束它是我义无反顾的选择。

其实,恋爱也是一种博弈,而现实就是我们彼此的筹码,在自己富足的时候总是妄想着各色精彩的结局,而在自己贫瘠的时候只想要抓住那根救命的稻草。

我决心敲碎我的现实,所以我失去了我最后的筹码。

我不敢给静发短信说明我要离去的想法和决定。我胆怯。

这个酒吧的装潢颇有金属质感,坚挺有力的色调搭配在一起让人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强烈的心跳。这些,让人明白人这种生物作为一种跳动的激情而存在的意义。但是此刻的我却在这样的激情中有一种被掏空的感觉。

午夜时分,伴随着火暴的钢管热舞,激情被演绎到了极致。金发美女,红色比基尼,黑色高跟长靴,让人的血液在一种模糊的艺术感觉中沸腾进而自燃。

一段激烈的音乐结束,钢管上换了一个女孩。修长的身形,银色的直发,亮色的三点式反射着酒吧间里五彩的光,雪白的肚皮贴在冰冷的钢管上像流动的水银一样泛着寂寞的色泽。她的表演矫健而且柔美,彰显着力量与艺术的结合。我很诧异她怎么能把性感提升到如此雅致的高度。

我换了一瓶酒,兴奋的活性酶开始发挥它的作用——我的神经我的温度在一种震颤下膨胀并开始爆发。我走到离钢管很近的位置上,细细地注视着每一个细节。

球面灯扫过之时,令我惊讶的是,那跳动的斜刘海儿下苍白的面孔竟然熟悉不已。

倪彩,我轻声地叫道。但狰狞的金属乐盖过了我的惊异,华丽而且有活力的表演在继续,有一种夹杂着些许急躁些许狂野还有些许汗迹的香水味扑到我的鼻腔里,让我不知所措。

最终,3点10分,倪彩换完衣服,跟我一起走出了已经在消沉中醉去的酒吧间。

这时的她,苍白中有一点兴奋。没离开呢,她问。

我无从作答,亦无力作答。

她本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话到嘴边遁于无形。但是我观察到,她的表情里突然带着一种可怖的穿透力,而这种力让我不得不对她坦言。

准备离开,我淡淡一笑,然后重复着她曾经说过的话——对于所爱的人,我无能给予什么。

小彩停住,冷漠的眼神中闪出一丝光芒。她突然把头斜在我的肩上,让我感受到她银色秀发的确然真实,且在沉闷的夜色中愈发闪亮。9

晃动着手中的酒杯,她突然这么说——

你对生活总是展示着你最真实的一面,毫无掩饰,就如同很多时候的我——痛苦中的我。

或许,我说,也因为你对生活的倦怠和憎恨,让我感觉到真实。

真实,是痛苦的。她说。

那是因为,生活是痛苦的。起码于我。于我们。我回应。

她贴紧我,聆听我疲惫的心跳,然后与我共同呼吸这流淌的夜色。

我说,你欠我一个故事。

她说,我永远也不希望能完整地对你讲出那段故事,它是真实的,亦是痛苦的。绝望到了极致。

或者,当我们分开并且永不再相见的时候。停顿一瞬,她又这样补充道。

好吧。我似是已经感觉到自己深沉的叹息。至少我们现在在一起。真实。我说。

她惨淡地一笑,似是把一切最真实的存在都凝聚在痛苦的一个点上。

把酒饮尽,之后,我们倒在床上,缠绕在一起。

清晨,耀眼的阳光刺穿了我的梦境,隐约地我还能嗅到身旁那淡淡的却挥之不去的香水味道。但我的身旁只有一张褶皱的被单,和一个被折成心形的字条。

字条上,留着小彩对我的评价。一行歪七扭八玩世不恭的字迹:real man but foolish guy。

我知道她的话所指何意。不管我承不承认,或许就是这一行字注定了我的命运。

我收拾好东西,到总台退了房。在这个洒满了和煦晨光却依然冰冷的早晨,我第一次感恩地接受了现实。传奇给人们带来的是激情,但我却拒绝了激情,保存了自我,不管那个我是真实的,还是愚蠢的。

小彩说我对生活总是展示着我最为真实的一面,毫不掩饰。我想,我有必要发条短信谢谢小彩,谢谢她默契的理解。但却很久都没有得到回复。10

突然收到了静的一条短信。原文是用英文写的,我猜想或许是引了某位名人的一句诗。大意是,守候住了最严酷的冬天,才有可能迎来下一个春天。

一个念头又在我脑中闪过,我在想,是否我还应该再去尝试着找一份工作。不过,仅仅是一闪而已。

在清晨的残梦中,我找到了一座灰色调的教堂,一个打着雨伞立在晴天里的人,湛蓝色的天空似乎照不清她深埋在雨伞下衣领里的脸,似是静,也似是倪彩,隐在我内心深处的她们或许以一种同样的质存在着,只是这种质无论如何也不属于我。

走到火车站的时候,我就在想,今天的这个决定将来必定会后悔,但是如果不决定就无法摆脱现在这个尴尬的局面。我隐约地感觉到,最后的这份工作让我在内心深处对现在的生活有了恐惧,一种隐性的却无法隐藏的恐惧。

我从售票窗口接过火车票的时候,恰巧静发来一条短信。她的情形突然跟我莫名地相似起来,她说到,她在深圳那边很疲倦,不是身体上的倦怠,而是心理上的厌倦。她讨厌了那种不折不扣忙忙碌碌却碌碌无为的生活。她说出了很多能够引起我共鸣的想法,也说出了她最终的决定——回北京,继续留在北京。

一瞬间,我有了一丝冲动。但那最终也没有成为行动,我依旧是紧握着那张如同终审判决书的火车票,踌躇在售票厅外。现在,我缺乏了勇气——或许是时间使然。

时间会让人否定一些东西,但更多的,它让人肯定了一些东西,即便是有些你打心眼里就不想去肯定的东西。

离开火车站,钻进地铁。在地铁站台里,很明显很明确的压抑感愈加明朗起来,那种特有的沉重的冷气扑入鼻腔中,刺痛着原本就敏感而脆弱的神经,让我不自觉地有一种要哭的冲动,很急促而且很憋闷。

黑洞洞的隧道里回荡着潜意识里面那些惨痛的叫声,清晰而真切。车窗上映出了一张苍白而憔悴的脸,这张脸的表情被无奈和无助扭曲着,已无力再挣扎。

对一些东西厌倦了,总要想办法改变,即便是这个厌倦只是暂时的。有一些东西让我推翻了自己的一些观念甚至信念,或许他日又会有一些东西让我把它们重建。人生就是在不断的变化中不断地毁灭然后再重塑。

冬日里,从室外飘来的歌声悠扬而清远。室内的我,在一样一样地将行李打包。这是一个适合离别的季节,光秃秃的枝丫在向我挥手。很长时间这座城市里没有雪了,就是这么干干地冷着,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相似的歌声在继续着……11

我想,一直以来,我之所以犹疑不定,亦是因为小彩在曾经的那个雨夜为我讲述的那个残损的故事,那个关于爱的故事,关于爱与毁灭的故事。

小彩这样说,爱是构建,亦是毁灭,而真爱便是当面临毁灭时义无反顾的坚守。

他曾对她说,无论你怎么对我,我对你的感情都不会有丝毫动摇。

他们从相识到结婚,时间虽然短暂,但对彼此却是不可磨灭的幸福。只是,产后她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她曾妄想一把火把孩子烧死在床上。她回忆说,当看到床单燃烧起来的那一刻,她觉得有一种火辣辣的激情从耳根燃起,如放电般有节律地刺激着她的快乐中枢,那种兴奋真切可靠,比男人的怀抱踏实。

婆婆坚决要撵出如此这般的儿媳,他为此与相依为命十几年的母亲闹翻,之后从老宅中搬出。还记得那一天,两人守着才刚刚满月的孩子,抱头痛哭。她对他说,我发誓,以后会正常起来。

孩子三个月,她跑到镇上一家歌舞厅去唱歌,靠惊艳的容貌获取一点在那个时代或许有悖于法律有悖于道德的收入。他无奈,仿似五味瓶翻倒在心底,难受极了。

有时回家,她会把一把钞票直接摔在丈夫的脸上,之后喋喋不休地骂个不停。她诅咒他,甚至也诅咒刚刚开始咿咿呀呀的孩子。她拿刀在自己的腿上刻字,刻繁体的杀字,看到光洁而白皙的大腿上渗出浓浓鲜血,她觉得畅然无比。孩子在床上哭得歇斯底里,他跑过来夺她的刀,被她一刀刺破小腹。

在医院里,她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向公安自首,而他却一口咬定,那是他自己捅的。公安自然放她回去,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怀抱婴儿的柔弱女人会有这般杀机。伤口还尚未愈合,他便从医院逃回家中。他心里那些焦灼和忐忑的折磨,早已超过了肉体上的一切疼痛。在家里,孩子又一次被冷在床上大哭,而两人又是一番翻天覆地的拳脚。他第一次下狠手打她,她的耳膜被打穿,淡淡的鲜血从里面流出来。数个小时之后,两人都如一摊稀泥样地烂在地板上,痛哭着抱在一起。严重的耳鸣已经让她什么也听不到,但她对他说,我也不怪你。

他在文化所里,一个月只有四十几块钱的收入;而她唱一个月的歌,会有几百块钱。当然,包括她陪一些膀大腰圆的男人喝酒、跳舞,甚至上床。她憎恨赤贫,更憎恨平庸。是他,在文化所请假,来带孩子。

正午时分,她从梦魇中醒来,大吵大闹,喝烈性白酒,然后痛哭流涕。清醒的时候,她会坐在窗前,在和煦的阳光下看一些那个年代的禁书。

后来,她渐渐地开始彻夜不归。他抱着孩子,迎着冷风,找到天亮。但是,她始终憎恨他,憎恨她的孩子,憎恨这个家庭,更憎恨他执著的爱。她说,我背叛了你,但凡你是个男人,你就应该杀了我。他说,我不仅想杀了你,还想把你的尸体肢解,只是,有一种无以言表的情感在不断地救赎着我救赎着我们,那就是爱。虽然你总是在抵制爱,但我知道你其实更需要爱。

这次的对话,让彼此有了一次无可忘怀的经历。这是一次两人自相识以来从未有过的经历。她畅快的尖叫声响彻了他们的那间小屋,孩子躺在一边,他们就在孩子的哭声中迎接着高潮的来临。

她离开了他,不知去向。他看穿了她——她害怕,所以离开。

很显然,他对爱情已经彻头彻尾地绝望,但他还是固执地决定,自己依然爱她。

这便是曾经与小彩共度的那个雨夜里,她讲给我的故事。只一些零散的片断,她却坚定地称之为爱情故事,且告诉我,并不只有一切完满的东西才可以被称作爱情。

当我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曾质疑过它的真实性,但不可否认的是,我个人于爱情之上的信念抑或信仰都不可避免地被它影响为它改变。我与静的关系发生改变,而对倪彩的感觉亦在改变,内心之中对真爱的探求让我把这两段本就混乱的情感缠绕在一起,最终变得更为混乱。

不过无论如何,我必须选择逃离。12

于思绪中警醒,我的嗓子似乎被回忆哽住了,鼻子里面软软的,柔弱之至。列车抵达天津,虽然刚刚离开北京这么短的距离,但是我的路就如这一往无前的列车一样,不能回头,不可逆转。

轰隆隆的声音又响起来,响在我的心里,很是沉重。列车的目的地,我很明确,只是不知道下车之后,等待我的将是什么。

还记得第一次到北京,在火车上我也在思索着将来,也为着那诸多的不确定而忐忑不安过。现在我依然能够体会到当时的感觉。因为此时和彼时的感觉都是一样的。

离开了北京,我不知道我应该说结束了,还是又开始了。

我的胃里有些翻腾,我起身找到厕所。鼻子里面有些颤抖,酸酸胀胀地逼迫着我的思维。

窗外的田野里飘进一丝干枯的味道,忍了很久还是没能忍住,我妥协了。

其实,没有人能够达到真正意义上的刚强,要对抗一些东西,就必然地要忍耐另一些东西,坚持的另一个名称就叫作妥协。第三章残影寂

或许,思索生活本应怎样,并不是我的权利,但是,无条件地服从生活的样子,却是我的义务。毕竟,多数人如此。1

工作并不是我想象的机关单位。那只是一份在某机关单位很基层很基层的一个下属小企业里很机械很机械的工作。同在私企里一样的忙忙碌碌但碌碌无为,不过,在这里我却没有了辞职的勇气和机会。

初次正式上班,就是大年初五。大清早,静就发来短信说,我乘今天上午7点半的车,11点半左右到北京。

我的第一感觉是,我只有四个小时的时间来考虑,如何回复这条短信。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个理亏的二奶或者小三,在所有事实全部暴露之后,羞赧且胆怯地计算着所要面对的问题,痛苦地等待着尖刻的眼神和锥心的咒骂。我是否应该解释,我该如何解释,这些绝对没有答案的问题犹如一把把利剑,直指向我。

这是一家很小的企业,主要业务是出产纸制品。还好,为我奔忙工作的人多多少少地完成了他的使命,把我留在了办公室里。让我免于到更基层更基层的车间里脚踏实地从零开始。上班第一天,我被简单地告知了我的工作职责。说白了,办公室这个地方就是为领导服务的地方,所谓工作职责就是没有职责地处理好领导认为不值得惊动他们的一切琐碎事务,诸如沏茶倒水拿报纸收信件接电话发传真打文件做表格下通知印材料整档案修电脑打扫卫生清理垃圾,简单但是无序。说来有些惭愧,就是对这些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我也难进入角色,以至于我竟然没有时间没有空间考虑如何回复静的短信。

上午11点半下班的时候,我的手机竟然准时地响起静的来电。

我有些蒙了。我的主管领导办公室郦主任走过来关切地问我还适应吗,以及如何如何。静的电话,我没有接。

因此,她的第二个电话第三个电话,我都不敢接了。在很无助的情况下,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无奈的对策。最终,静不再打来电话,也不再发来短信。

我就是在这种无法言表的忐忑心境中度过了坎坷并混乱的一天。

回家的路上,走在过街天桥上,俯视着脚下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我突然间发现自己的信念或者是信仰丢失了。我把它们遗落在了某个地方,它们或许容易拾起,但那个地方却始终找寻不到。

开始有一点怀念小彩了,那个留了一头银色直发的修长女孩。她那火辣而冰冷的钢管舞被世俗的理念理解成一种颓废,但却为我找到了一种生存的感受,因为至少她是自由的,并且她敢于坚守自由。

然而,现实很轻易地就绑架了我的世界里原本应有的自由。这还只是我工作的第一天。2

我坚信,绝对的限制与相对的自由已然在现实社会中推而广之,并且已经为大多数人所接受。但限制与自由的度却在人与人之间始终存在着巨大的差异,而我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与遭遇有关,也与选择有关。

而眼下我所选择的这种生活模式就是一种如一潭死水般的模式,生活的第一天就决定了日后天天甚至年年都重复着这一天的生活,倘若我心安地稳定下来,那么现在我就可以直接预见到我老时的样子。时间就这样被这种一成不变所消灭了。

这让我想到了阿尔贝·加缪和他极具颠覆性的哲学。他在《西西弗斯的神话》里说,诸神处罚西西弗斯,强令他把一块巨石推向山顶,然而,巨石由于自身的重量又从山顶上滚落下来。所以,诸神有理由认为,宇宙间最可怕的惩罚莫过于这般既无用而又无望的劳动。

而生活一旦成为这样,我们或者有权利认为,它在本质上就是荒谬的,它永远也不可能满足我们对于其意义的期盼。3

直到我把这个北京的号码换掉,我也不曾再跟静取得联系。现在我才突然相信,即便是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也始终有一道坚实的门关在我们之间。

往往,人在绝望中挣扎得太久,就不会再需要希望。而对静的那样一种曾经似是不渝的感情,也因为现实的原因随时间流逝,并且,是不可逆转的。

所以,现在我会顺从父母的意愿,参加那种从前在我看来颇为违背原则的相亲。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严重缺乏情调的城市。我们被安排的地点多是诸如火锅城、川菜馆、海鲜大排档的地方,那种热火朝天酣畅淋漓的喧闹成了一种毋庸置疑的理由。当某些富态的女孩汗涔涔地坐在我对面冲我笑的时候,我能想到的应对方式也只有逃避。

或许身边的一些朋友会说,从一开始就逃避那是懦夫的选择。而我只能说,对于这场规则不公平也不明确的比赛,我拒绝参加。虽然,这种说法会被认为是怨天尤人或者聊以自慰。

有时回忆起一些相亲的过程,就会让自己陡增一些挥之不去的耻辱感。曾因为不肯陪某个自以为走在时尚前沿的女生去肯德基,被骂为老土;也因为不愿陪一位自以为颇有内涵的女生去看《疯狂的石头》,被笑为浅薄;还有一位暴发户的女儿指着我特意穿的Armani衬衣善意地劝我说,到了咱们这个年龄就不应该再穿这些杂牌子了。

这个城市的主流风气有时候真是让人很不堪,这里没有星巴克,没有兰桂坊,真锅和上岛被一种莫名的原因抵制得清冷之至,沃尔玛、家乐福几乎无人问津,就连伊势丹在这里开业不到半年也关门了,这里的人们不会因为它在别处是顶级时尚百货商就把它的位置放在本地类似于人民商厦之流的商场前面,而且是从观念上就斩钉截铁地如此。

而我,显然是被这座城市非主流了。所以,我于生活而言,相悖了许多。

一个月间,相亲了很多次,一直以一种被认为自视甚高或者狂妄自大的姿态去回应了这一切。也因此遭到了很多非议与谩骂,最终,我不忍再看到父亲愤怒的表情和母亲失望的眼神,在一个下着细雨的冰冷晚上,我收拾东西,从家里搬了出来。4

不知为什么,母亲对我自己单住的决定反应比较强烈,尽管之前我一个人在北京已经待了很多年。或许就是因为这次是同在一个城市的原因,母亲身上甩不掉的那种五十年代人传统保守的情感很难容忍我对它的刻意摆脱回避,甚至抵抗。

有时,她会趁我不在的时候,到我的住处为我收拾房间,甚至洗衣做饭,无论我如何软硬并用地反对,她都毫不动摇。用她的话说,内退了,闲着也没事。

这种无私而强硬的爱,就如同一把可以切割灵魂的解剖刀,剥开我纯良且虚伪的外皮,暴露我隐在深处的丑陋。

索性,我找来锁匠,自行把锁换掉了。而就在那个阴沉的下午,当我看到她的时候,她正疲倦地靠在单元门上,静默地目睹着希望与失望相交互的阵阵波涛。

谁也不曾想到,这个两鬓微白的即将步入老年时代的妇人,当年曾是清华的研究生,并且还差一点成了科学家,至少是一名优秀的科研工作者。读研的时候,就曾参与过科研所里一些相当核心的研究工作。但是,突然之间,她恋爱了,并且怀孕了。或许,就在当时她义无反顾地做出放弃学业的决定时,她就已经想到柴米油盐的平平淡淡将成为她今后的生活。在她那种不主流的个性中,相夫教子远比沽名钓誉要有意义得多。直到现在,她都乐此不疲。

只是不知道,我是全盘地遗传自她,还是在批判地继承中只保留了她的些许痕迹。

我说,为什么不提前打个电话。

她那个时代的人,总是中规中矩地在说,工作重要工作重要。她那个带了些许欣慰的惨淡笑容出现在那样的一个阴沉而冷漠的天气里,让我的心头溢满酸楚。从来不曾有过的一种惭愧的自责与亏欠占据了我,很久很久。

终于,为了这些,在后来,我违背了自己不再相亲的誓言,见了一个女孩,并接受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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