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的鼻祖:陶朱公大传(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9-01 10:4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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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之忠,林锋

出版社:当代世界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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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的鼻祖:陶朱公大传

商人的鼻祖:陶朱公大传试读:

【上 部】惊世奇才

第一章文种访贤

南阳,是中华智慧文化的一方宝地,也是黄河流域——儒家文化与长江流域——道家文化的一个交汇之地。灵气所集,人才荟萃。从姜子牙到范蠡再到诸葛亮,闪闪发光的智慧接力棒在一代代人手上传递。

文种算不上一个有智慧的人,然而他却是一个如同伯乐那样难得的甄别人才“千里马”的高手。他来到南阳,冥冥中仿佛有某种玄机,将他推到了范蠡面前。

范蠡师从计然,而计然据说是老子的高足,著有《万物录》,是一部专门论述“商”即经济之道的著作。其认为:人类社会的竞争,表面上纷乱无序,其实背后都是经济竞争。无论是三皇五帝以来的帝王之学,还是春秋以来的霸王之道,从齐国首霸到秦国崛起,晋国和楚国陆续称霸,都离不开“经济”二字。谁能将这套商业之道彻底参透,就可以“上富其国,下富其家”。

在计然的培养下,范蠡的志向渐渐明确,那就是做姜子牙、管仲那样的一代名臣,辅佐明主,成就霸业。文种的到来,为他的梦想推开了一扇通向现实的窗户……

公元前500年左右一个深秋的早晨,在楚国宛城县衙署中,令尹文种早早就醒来了。

与其说醒得早,倒不如说一夜未睡。因为他心中盘算着,今天要去做一件大事情。

他今天的打扮格外精神:头上高高地挽起发髻,用头巾小心地束好;上身穿一件华丽的短袍,下身穿一条绸缎长裤,脚上一双薄底快靴。因为要走很远的路,不能太过累赘。每天用来练习武艺的青铜长剑悬在腰间,当然是用不着的,不过略作装饰。这么收拾停当,来到院子里,时候已经不早。清新的阳光带着秋日的寒意,晨风吹拂,树上的金黄的落叶打着转儿飘落地面。墙脚几丛花树,饱满的花朵打湿了一夜的寒露,愈发地妖娆。几只小鸟在枝头上跳来跳去,嬉戏追逐,一会儿又站上高处,婉转歌喉。门外传来几声马嘶,似乎连马儿也知道今天要出门办一件重要的事情,按捺不住在蓝天白云下远足的激动,已经在催促主人动身了。“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文种自言自语了一句,心神清爽,步出门来。几个心腹苍头早已束装待发。“走吧!”

文种一声令下,一行人跨上马背,在“嘚嘚”的马蹄声中出了城门,沿着田埂上的小路,渐行渐远。

宛城这个地方,四面环山,犹如置身在一个大大的盆底。因为一年四季气候温和湿润,不冷不暖,自古以来,就是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一条条的河流,滋润了大片的土地。一路行来,田间地头,到处都有歌声飘绕。当时楚国和吴国连年交战,却似乎没有给这个地方带来多少影响。

尽管是秋日,太阳升起来后,还是有一些灼热。文种等人赶路甚急,不知不觉,竟然出了一头的汗。幸好,前面一条大河,拦住去路,众人寻来船只,连人带马,一同上了渡船。略微喘息的空当里,放眼望去,满眼尽是芦苇的青翠之色;侧耳倾听,耳朵里全是野鸭的嘎嘎之声;抬头往上看,天蓝得让人心醉。

终于,从芦丛里踏出,一阵清风迎面扑来。众人上岸后,重新骑上马背,一路疾行,这便来到一个地方。只见一条弯曲的小溪,潺潺流过脚下。两边都是高高的柳树,长长的柳条弯下腰来,垂向水面。河面上拱立着一座小桥。行至跟前,可以看到在桥头上刻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三户”。时日既久,字迹已经模糊,上面落满灰尘。不过,一看到那两个字,文种还是高兴起来。“三户,这么说,已经到了……”

三户,就是他此番寻访贤人的目的地。其时,差不多快到中午了,太阳在头顶上明晃晃的,似乎射下来的每一缕光线,都带着灼人的热量。

擦了把汗,文种吆喝一声,让马匹慢下脚步,徐徐行来,后面几人不紧不慢地跟着,保持一小段距离。

过了小桥,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大片茂盛、青翠的橘林。拳头般大小的柑橘,捉迷藏般躲在浓密的枝叶下面。如果刻意去找,多半看不清楚。偶尔磕头碰脑,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丰硕的果实。

楚人爱橘,疆域拓展到何方,橘林便延伸到何方。不论边疆或都城,莫不以橘林为天然标志。以郢都而言,作为楚国的都城,最早是在楚文王时,但几百年过去了,却一直没有修筑城墙。外围橘林,就是他们的天然屏障。不炫耀武力,却也不容易轻易攻进去。因为橘林如海,藏得下千军万马。都城如此,普通人家更不用说了,和北方人家用砖、石、土垒成厚厚的围墙,高高地互相防范、隔开来不同,这里的人家,就以几株橘树为界,似隔非隔,若隐非隐,正所谓防君子不防小人,民风淳朴,可见一斑。“咦?”文种从这片翠绿繁茂的橘林里穿过去,不觉眼前一亮。

一片方方正正的土地,种植着粟、麦和豆等旱地作物;几十个男女农人,穿着短衣,挥舞着耙、耜等耕作器具,稀稀落落分布在田间。远处的沟塘里,几个汉子正以竹木为栅,在滩急水浅的地方捕鱼。一排排的茅草屋,掩蔽在几十株粗大的桑树里。几个老汉斜倚在桑树下面,边悠闲地晒着太阳,边吟唱道:

日出而作,

日入而息。

凿井而饮,

耕田而食。

帝力与我有何哉?

嘶哑的歌声,伴随着猪牛的嗥叫,充满了田园清新的气息。

文种没有想到,刚刚经历了战乱的楚国,还会有这样一派恬静的风光。他连忙下了马,牵着缰绳,迈开脚步,踏着湿软的田埂走上前去。“请问,有一位范蠡先生,可是住在这里?”他恭恭敬敬地问道。“我们不知道有什么范蠡先生,只知道有一个叫作‘少伯’的。”一个老丈道,“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对,就是他,范蠡先生,字少伯,这个错不了的。”“哦,那个少伯呀,就住在前面那座山坡上的竹林里,只有他一户人家。”“谢谢老丈。”文种道了谢,继续前行。

行不多远,又是一片橘林。刚走到林子边上,只见一人,约有二十四五岁年纪,英俊飘逸,头顶高高的紫玉冠,一身艳红的袍衣,骑了一头水牛,正从里面走出来,一边行来,一边仰天而歌:

天下有道,我黻子佩。天下无道,我负子戴。优哉游哉,聊以卒岁。

听那曲调,激越高亢;歌声之中,充满着天地灵韵、沛然之气。“不用问,此人一定就是范蠡先生了。”文种心里暗暗认定,连忙在路边站定,手执马缰,静静地站着。见他如此,后面几个随从,更是大气不敢出,束手而立。

老水牛慢腾腾地,终于来到近前。文种咳嗽一声,等那人停了歌声,这才拦住牛头,恭恭敬敬地问道:“请问阁下可是范蠡先生?请留步一叙!”“你是何人?”那人却没有下牛,仅是垂下眼皮,冷冷地瞥了文种一眼。“在下宛城令尹。姓文名种,”文种忙施礼说道,“范蠡兄语惊天人,此曲此乐,即便是潇湘洞庭之乐,皓露秋霜之曲,都难与之媲美,实乃奇绝!在下久仰大名,特来拜访,还请不吝赐教,下牛一叙,如何?”“你弄错了。”那人见文种谈吐不俗,也就下牛来,道:“我非范蠡,乃是他的朋友接舆。此曲乃是游戏之作,接舆一介凡夫,不敢与范蠡先生相提并论。”“原来不是范蠡先生。”文种心下暗暗失望。“大人是要去寻访范蠡先生吗?”接舆问。“正是。”文种刚讲出自己要去访范蠡的心意,却听接舆道:“大人今日不用去了,我刚从他那里回来,也是访他不着,听小童说,范蠡外出游三山五岳,不知何时归来。”“是吗?”文种心头掠过一阵懊丧,看着接舆,忽又兴奋道:“俗话说得好,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范蠡是天下奇才,先生既然与他相交,想必也非泛泛之辈。必然胸藏经天纬地之学,何不请前往宛城衙府一叙,共谋天下霸业,如何?”“哈哈,”没有想到,接舆一听就笑了起来,道,“山野之人,懒散惯了,当不起世间功名。大人只管自去忙碌,休要被我等山野之人耽误了时间。告辞了!”

说完,他上了牛背,骑牛去了。

望着他慢慢走远的身影,听着他的歌声,文种怅怅地站着,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失望。还是几个随从,实在忍不住,催促道:“大人,今天天色已晚,反正范蠡先生也不在,不如我等先行回去,等日后得了确切消息,再来不迟!”“也只能如此了!”文种闷闷不乐地答应了,一行人策马寻原路而回……

公事烦冗,连文种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忙碌。毕竟楚国和吴国的恩怨,积攒太深:从楚国跑到吴国去的伍子胥、伯嚭等人,都是有名的贵族。他们也都是有真本领的,再加上用兵如神的孙武子,雄才大略的阖闾,臣贤君明,同心协力,不要说楚国,天下又有谁能抗衡?偏偏楚国的君王又被一群奸佞小人团团包围,像文种这样自诩为治国之才,本也是贵族出身,却只能流落到偏远的小小宛城,来做一个县令。百里小县,治理起来自然没有什么难度。但是有一点,因为地处两国交界,战乱一起,百姓流离失所,很多人都逃到宛城这片世外桃源来。这么多的人聚集在一起,免不了惹出事端,鸡毛蒜皮打架斗殴各种案件,层出不穷。

冬去春来,又到了万物生发的季节。这天,当几只蝴蝶扑入窗来,打断文种繁芜的思绪,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将生命消耗在无穷无尽的杂务里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文种又早早起身,穿戴整齐,吩咐手下提上早已准备好的几只野鸡,担上两坛美酒,前往三户,二访范蠡。

提野鸡相访,是古代士人之间互相尊重的礼节。人们以为,野鸡交接有时,分别后雌雄不再杂交,做朋友就应像野鸡一样重信守义。初次见面的人,都希望对方可以成为自己永远的朋友,借助野鸡来表示自己的一片诚心和热忱。

还是同上次一样的路径,只是刚下了一场雨,路面有些泥泞。经过上次遇到接舆的橘林,穿林而过,前面出现了一个山坡。坡前,文种停了下来,看那又斜又滑的山坡上,有一大片绿油油的菜圃,瓜果菜蔬,生机满园。菜圃上面是一座迎风飘摇的翠绿竹林,隐约可见竹林中露出几间茅庐的模样。一群妇女和孩子们正在山坡上采集竹笋、蕨苔、地菜和野葱等物。

正是暮春时节,微风里,听小孩们唱着一曲清脆的歌谣,道:

水肉花,

拌夏耙,

保佑癞子生头发。

采着春天的野菜,还沐浴在暖熙的春风里,他们却已经在唱着夏天的梦想和生活了。“多么悠闲、清静的生活,多么无忧无虑的童年……”文种打量着这一切,深有感触地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果然说得没错。我这些年来,为了功名利禄,到处奔波,真可以说忘却本性,舍本逐末了!”

这么想着,缓缓上得山坡来,踱进竹林。竹林里到处一派生机,粗壮的竹笋刚刚破土而出,带着新生的鲜嫩和翠绿。经历过一冬风雪的老竹,也都换上了新装,吐出了新稍。柔软的枝梢垂下来,伴随着春风轻轻舞动。

在竹林中间,一片空地上面,一排建起了三间茅屋。院子不大,围墙都是用竹子编织而成的篱笆,上面爬满了野藤,开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儿。

院子门是虚掩的,从门里望进去,院子里一片静寂。地上长满了野草,有的甚至掩盖了用石子铺成的小路,似乎主人对这些野草根本不放在心上。

文种上前敲了敲门,朗声道,“请问,有人在吗?”

话音刚落,就听里面一阵咳嗽声。文种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紧张地站在门口。

只听“咿呀”一声,有人推开正中间一间屋子的门,从里面踱步而出。

文种凝神细看,被这个人吓了一跳。只见他身材并不高大,腰背甚至有一些佝偻。一头头发胡乱地披散着,一张脸五官似乎都要挤在一起,相貌丑陋无比。看他的年纪,足有五十上下,和文种想象中的倜傥风流大不相干。

虽然如此,文种也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深施一礼:“范蠡兄在上,不才文种有礼了。”“不敢,不敢。”那人忙还礼,道,“我非范蠡,乃是他的老师计然。”“什么?”文种不由又是一阵失望:“原来又不是范蠡先生……”“足下何人?找我那小徒范蠡所为何事?”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他虽然相貌丑陋,不过这一双眼睛可是目光如电,简直令人无所遁形。“在下文种,是新来宛城上任的令尹。”文种恭恭敬敬地道,“在下有一个爱好,每到一处,必要寻访当地贤人,与之交游往来。如果遇到有共同志向的,就一起谋划做一番事业;如果志趣不同,那么从贤人那里听取一些教诲,有益的人生经验,也是好的。我刚来宛城这里,就听说了范蠡的声名,有人说他是这里的狂士,也有人说他是当世的奇才。我听说,‘士有贤俊之姿,必有佯狂之讥,内怀独见之明,外有不知之毁’,越是大家说这个人是疯子,是山野粗鄙的村夫,我越是要来见一见。”“哦,大人的识见还真是和普通人不一样啊,在当地人眼中,我和小徒一个丑、一个痴,人人都笑话我们,讥讽我们,大人却以为我们是贤俊之士,真是承蒙错爱啊。既然小徒不在家,就由我来代为招待大人一番吧,请!”“请!”

文种跟随老者来到屋子里,只见屋子里摆设颇为简单,一床一桌一椅,地上铺设一张草席,倒是密密麻麻地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竹简,足见此间主人废寝忘食地诵读,是个博览群书、才华横溢的饱学之士。再看墙壁上,东面的墙上,是一幅《九鼎山河图》,图上除了淡淡的黑白两色,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色。黑的是九个大小形状各不相同的鼎,白是凹凸不平的群山,弯弯曲曲的河流,若隐若现。西面墙上是一幅《八音图》,也是极为淡化的黑白两种颜色,勾画着八件简陋的乐器。北面的墙上,挂着一柄长剑,剑鞘黑黝黝的,剑柄磨得发亮,可以想见此间主人每日如何苦练剑术。靠窗下一张矮几,上面摆放着七弦古琴,看着就知道不是凡品。山河、地理,剑、琴、书、乐,茅屋虽小,却一番胸怀天下、吞吐宇宙气象。“计然先生,您既然是范蠡的老师,一定有经天纬地之才,还请您不吝赐教。”坐定之后,文种迫不及待地请教道。“赐教谈不上,我倒是有一句话想问大人。”计然问道,“大人刚才说,遇到志同道合的贤士,可以一起谋划,成就一番事业,不知道指的什么事业?”“这个……”文种迟疑了一下,本来他是来此找范蠡的,如今却遇到范蠡的老师,要他当面吐露心中志向,他本想不说,但又一想,自己来访范蠡,素昧平生,想要打动对方,不过凭的是一个“诚”字。既然对方是范蠡老师,与范蠡本人无疑。自己如果不展现出一片诚意,何以打动对方?如果被范蠡老师视为不诚之人,自己改日又将以何面目来见范蠡?“不瞒先生,”他决意袒露心迹,说道,“不怕您见笑,我这个人,虽然没有什么大才,最喜欢的却是霸王之道。我最佩服的,就是历史上的齐桓、秦穆、晋文,还有我们楚国的先王楚庄王。他们都依靠一帮杰出的人才,成就了声名显赫的霸业,我觉得大丈夫处世,就是要像管仲、鲍叔牙、百里奚、狐偃、赵衰、孙叔敖那样,辅佐明主,成就一番轰隆烈烈的大事业!我虽然没有他们那样的才华,却也希望寻访到这样的贤人,再一起去寻访明主,风云际会,也不至于在这个纷乱的世道里,辜负一腔热血!”“哦?大人好大的志向!”计然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那么,大人可知道,管仲、鲍叔牙、百里奚、狐偃、赵衰、孙叔敖,所以辅佐齐桓、秦穆、晋文、庄王,成就霸业,他们所根本依靠的是什么?”“当然是霸王之术,也就是治理家国、经营天下的大经略了,”文种道,“这也正是我一直在研究的学问,只可惜知音者少,找不到人印证罢了。”“原来如此。”计然了解了他的情况后,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大人既然是来找我那小徒范蠡印证霸王之术,只怕要让大人失望了。因为我那小徒,根本不懂得什么霸王之术。他跟所我就学,而我所教导他的,无非是经济之学。我这个人,一生什么都不喜好,就喜欢研究经济,游历天下,对于各个地方的山川地理、经济形势、特色产出,了如指掌。说白了,我所研究的,就是一个字‘财’字。财者,养命之源,立身之本。人生在世,谁都离不开这一个财字,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也可以说我没有像大人一样的远大志向。但是我和小徒,真的只是计算研究,勉强说起来,可以称得上是一门‘利害之学’,和大人的霸王之术,不可同日而语啊!”

见文种似乎不相信他说的话,计然又将草席上的竹简随手拿起来一卷,递给文种:“大人请看,这就是我毕生心血所凝聚而成的学问,用来授予小徒的。”

文种半信半疑,接过来一看,只见卷首赫然三个大字:《万物录》。再向下看,所记载的果然是各国气候、地理,各地的特产,如山西多盛产玉石、竹木、煤等;山东多生产鱼、盐、漆、丝等,江南出姜、桂、金、丹砂、珠玑……如此一篇篇,一卷卷,浩荡如大海,无际无涯。“这个,果然都是经济之道。”文种不懂经济,满脑子都是霸王之术,因此只看了几卷,就头昏脑涨,只好将竹简还给计然。“这么说,我要找的知音,不在这里了?”“哈哈,大人如果不信,十日之后,请再来此,和我那小徒当面谈过便知。”“那好,告辞了。”

文种和计然话不投机,也就不想再逗留下去,于是起身告辞,负兴而去。

忙忙碌碌中,十天又过去了。

这天一早,文种又早早起来了。这些天虽然忙碌,他却一直在思考范蠡老师计然的一番话。计然虽然说的是经济之学、利害之道,和自己的霸王之术风马牛不相及。但是仔细一想,管仲、百里奚、狐偃、孙叔敖,不都是精通经济之学、深谙利害的大师吗?如果不是他们从富强经济入手,积蓄了雄厚的国家财力,奠定了王图霸业的基础,如何能最终图霸成功?而自己呢,以前一直只顾关注霸王之术,却忽略了这么一个大根本!

这么一想,范蠡师徒所研究的,非但就是霸王之术,而且比自己不知道高明多少!

虽然人人都说他们是狂士,但自己看得没错,这才是真正的贤俊之士啊!

因此,这一次,文种准备了更加丰厚的礼品:礼盒,野鸡,布匹,绢帛,黄白之物等。整束停当,又一次踏上了前往三户访贤的道路。

一行数人,走到橘林边上的时候,正碰上接舆驾了车,带三五女子出来郊游。一见文种,接舆便喊道:“范蠡今日正在家中,足下快快去罢!”

文种忙道:“先生为何不一起前往,共叙片刻?”“不。”接舆的拒绝是意料中的,只听他道:“我可不愿去费那份气力,得范蠡一人,天下可定,又哪儿有我的用武之地。不若快活山林,逍遥江湖……”“快走嘛!”几个女子拉扯着催促,接舆忙告辞文种,自去远了。“真是人各有志啊!”

文种叹了口气,也不放在心上。过橘林,踏田埂,穿村落。刚来到山坡下,正巧又遇到了范蠡的老师计然。“先生请留步。”文种上去,深施一礼,说道:“上次听先生讲了经济之学,利害之道,只因在下愚鲁,竟然没有领会到,这才是霸王之术的根本。在下以前一直空怀霸王之志,却忽略了经济之学才是图霸称雄的根基。今日得遇先生,还请先生不要嫌弃我资质愚钝,再请给我讲一讲利害之学吧!”“哈哈,”计然却笑着道,“你来晚了,我正要去继续游历各地,丰富补充我那部《万物录》呢!不过你放心,虽然我不能亲自给你讲经济之学,利害之道,但是我这一套学问,都已经传授给了我那小徒。你和他一起探讨研究也是一样。你不是一直说找不到知音吗?要我看,你和他正是知音,不但是知音,而且可以成为共患难、同富贵的生死至交,快去吧!”“真的吗?”文种听了大喜,“那我就不多打扰老先生,日后再向您请教了!”“去吧,去吧。”计然背负双手,长袍大袖,飘然而去。“山野之地,何奇人如此之多也!”文种轻叹着,不敢耽误,径直上了山坡,进入竹林。

来到茅庐前,刚走到院子门口,就听到一阵清脆的琴声传来。一人且弹且唱道:

陟彼三山兮商岳嵯峨,天降五老兮迎我来歌。有黄龙兮自出于河,负书图兮委蛇罗沙。案图观谶兮闵天嗟嗟,击石拊韶兮沦幽洞微,鸟兽跄跄兮凤凰来仪,凯风自南兮喟其增叹。

文种静静地立在门口听着。春日的阳光暖暖地洒下来,一草一木,似乎都透出某种气息。风儿轻拂,甲虫歌唱。蝴蝶和燕子在头顶上掠过,蜻蜓不知疲倦地飞来飞去。一切都不可言说,令人愉悦的安静和祥和预示着某种神秘。

一曲既罢,文种趁机咳嗽一声。“请问,可是范蠡先生在内弹琴作歌?文种冒昧,特来拜访!”

屋子里一阵窸窸窣窣,旋即,柴门打开,一人从里面迎接出来,朗声说道:“原来是令尹大人来临,怪不得一大早喜鹊聒噪!”

只见一个神态潇洒、面目英俊的男子,年龄在二十五六岁上下,一身干净的衣冠,一双眸子炯炯有神。他迈着有力而稳健的步伐来到文种跟前,深施一礼:“小民范蠡,见过令尹大人!”“不,不,这里不是公堂,你我不必拘礼。”文种连忙将他拦住,“看先生的年纪,比我要小上几岁。干脆,我就托大,叫你一声贤弟,你呢,叫我文种即可。”“文种兄抬爱了。早就听我老师说,文种兄豁达豪迈,待人真诚,而且有独见之明,和寻常的官员大不相同。今日一见,果然是不为俗礼所拘的大丈夫、真英雄。”范蠡笑着道,“早知如此,我就不用借这一身衣冠来穿了。”“哦,贤弟这一身衣冠是借的?”文种诧异地问。“是啊,我老师说,十日前,文种兄曾经来此相访。而且认准我佯作疯狂,其实是才俊之士。老师说你今天必然再来,我为了迎接你,才特地借了这一身衣冠来穿。其实,我一个山野之人,又怎么用得着这身装束呢?文种兄,请!”“请!”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茅庐,在内堂坐下。文种早吩咐人将礼盒、野鸡,布帛,都一股脑拿进来。范蠡坚辞不受:“无功不受禄,文种兄太客气了。”将黄白之物拒绝,倒是那野鸡留下了。“山中无甚待客,这倒正好用来下酒。”

他提着野鸡出去,请邻居帮忙拿去宰杀烹煮。一会儿进来,一身衣服也换过了,长袍大袖,装束随意,纯然是一派隐逸之士的风采,倒更符合他。“范蠡贤弟,你还是穿上这身衣服,更符合在我头脑中的想象呢!”文种笑着道。“哦,不知道文种兄何以在想象中,认定我就是这么一副形象?”范蠡问。“我一来到宛城,就听人说,这里有一个叫少伯的疯子,一天到晚喜欢胡言乱语,和一些奇奇怪怪的人结交,还说你这个人特别有一个癖好,就是喜欢戏弄新来的官员。每逢有官员来到,你不是去轿子跟前学狗叫拦路,就是弄一堆干草铺在当街,光着身子在那里睡觉。总之,人人都在说你的大名。我来了之后,一直在等着你来给我难堪,却始终没有等到,所以我就按捺不住来找你了。结果第一次来遇到了接舆,第二次来遇到了你的老师计然。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从他们身上,我猜测你不但是和他们一类的人物,更从他们口中得知你的才华,所以就第三次上门了。”“文种兄,难得你一片诚意,我先谢过了。”范蠡先给他施了个礼,然后说道,“不过,我也知道,文种兄其实不是为了我而来,而是为了文种兄自己而来。”“哦,此话怎讲?”文种一愣。“文种兄志向,我已通过老师知道了。”范蠡道,“文种兄研究霸王之术,胸怀征战天下、建功立业的梦想。你来这里,是想寻找一个志同道合的知己,对不对?”“正是。”文种点了点头,“我和计然先生说过,我这个人,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王霸之学,研究霸王之术。可是直到上次听计然先生提到经济之学,利害之道,我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研究太肤浅了,对霸王之术可以说只理解了皮毛,而没有得到精髓。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寻访贤士的原因。老天开眼,教我遇到了贤弟。计然先生说,你已经尽得他经济之学的真传。我想请问贤弟,这经济之学究竟是讲什么的,又有何妙用?”“文种兄,你口口声声说霸王之术,你可知道,霸王之术的本质是什么?”“是什么?请贤弟赐教。”“霸王之术,说起来是征战天下,成就王图霸业,其本质无非四个字:济世安民。”范蠡说道,“而要安民,第一需要的是什么?就是经济,就是财。非有财不足以养民,不养民何来天下?不懂得生财养民,而妄谈什么称雄图霸,岂非空中楼阁,自己失败不说,还连累天下百姓!这才是真正的愚痴啊!”

他这一番话,听得文种头上汗水涔涔而下。“文种兄所推崇的是秦穆、齐桓、晋文、庄王,而他们所以图霸,文种兄以为是得到了管仲、百里奚、狐偃、孙叔敖这样的人才,这是没有错的,君明臣贤,的确是成就霸业的基础。可是,真正成就霸业的依靠是什么?还是隐藏在背后的‘经济’二字。秦国所仗,乃是地利。有了肥沃的土地,有了稳定而丰厚的产出,有了足够的粮食积蓄,才能西征诸戎,开疆拓土。齐国称霸,靠的是什么?靠的是地近海滨的天然优势,海边产出以盐和渔最为丰饶,经营盐业、渔业,可以短时期内而获暴利,因此才能迅速提升了国力,九合诸侯,雄视天下。至于晋国、楚国,不也是充分利用了自己国家的资源,首先发展了财力,才有了足够的支撑吗?就拿本国的庄王来说,庄王何以三年不飞,然后一飞冲天?这三年中,大家都以为他在荒唐度日,胸无志向,其实是暗中休养生息,聚财生利啊!如果没有这三年的时间,哪里会有以后问鼎中原的雄厚本钱?”“原来如此!”文种听了,直如醍醐灌顶,一拍脑袋道:“哎呀,我真是太笨了,怎么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层!”多年来都没有想明白的道理,如今被范蠡一解释,真如同捅破了一层窗户纸一样。其中的道理,竟然是再简单、再平易不过。“请贤弟再说得详细一些。”他虚心地请教道。“财者,利也。所谓经济,无非就是利害二字。天下人皆知利之为利,却不知利从何来。”范蠡继续说道,“何者为利?利,起于众所争也。所争者何?财也。害,人之所恶也。趋利避害,人之共性也。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去’,天下人都知道财的好处,都忙着去争夺财,可是,为什么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失败了?有的国家很快富强起来,成就了霸业;有的国家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成功,反而因为轻举妄动,耗尽了国家财力,动摇了国家的根本。一切的一切,就在于一个‘道’字。‘道’是什么?简单地说,道分为天道、地道、人道,要旨无非在一个‘顺’字。顺应天时,顺应地力,顺应人心,将这个‘顺’字应用到极致,而自己却做一个创造而不据有,成就而不贪功的人,这样的人,就是真正的智者,只不过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太少了。”“唉,我本来以为,自己也算个聪明人,可是到了贤弟这里,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一块木头,不,只怕连一块普通的木头都算不上,只能算一块朽木!”文种本也是个自负的,可是今天听了范蠡之言,眼前顿时展开了一个闻所未闻、想所未想的奇异世界,才知道自己从前所学,实在不值一提。“文种兄不必过谦,你这份识人本领、知人之明,就远非寻常人可比。”

范蠡说到这里,正好邻居已经将野鸡烹好,连同酒一起送来。两人就一边吃肉、喝酒,一边继续交谈。“贤弟,你之大才,我已经略知一二。”文种诚恳地望着范蠡,道:“我说过,来这里是想印证霸王之学,寻求一个知音。霸王之学,我以后是不敢谈论的了。不过,我倒觉得和贤弟一见如故,贤弟说我能识人,以我看来,贤弟也正是管仲、百里奚、孙叔敖一类的人才。只是不知道当今天下,谁是齐桓、秦穆、晋文一样能够成就大业的霸主?不知贤弟可有留意?”“文种兄以为呢?”范蠡悠闲地喝了一口酒,看了他一眼,问道。“当今天下,战祸连绵,征战不休;天子名存实亡,鲁、卫、燕、赵,有心无力;吴国有孙武、伍子胥扶助,成为新霸。然而,吴王阖闾,年迈老病,只怕已经撑不了多久。放眼列国,实在没有像样人才,可以匡扶周室。”文种摇了摇头,叹道,“愚兄自知才疏学浅,不足以成就一番大业,可是贤弟你却正可以如同管仲、百里奚那样,成就一代名相,千秋霸业呀!如果你愿意,我宁愿弃了这个官不做,和你一起去寻找天下明主,如何?”“天下名主,哪里是那么好寻找的?”范蠡却不以为然地道,“再说,文种兄真的以为,找到了明主,君臣相济,就可以成就一番霸业?却不知道,人力固然难得,更难得的是,是天时。我说过,要顺道而为,第一要顺的就是天道。天如果不许你成功,人力又有何用?还不如我这等闲居山野,逍遥自在,寄情山水,与草木同朽,来于自然,复归自然,不问冬夏春秋,不管人间短长。什么英雄之志,什么霸王之道,那不过都是你我内心的狂妄。其实我们这个生命,从来不要求我们去做这个,做那个,它唯一所要求我们的,就是要快乐,快快乐乐地度过每一天,也就够了。生不能由我们做主,死也由不得我们留恋。随生随死,便如这天上浮动的白云,白云苍狗,变化万千,缥缈而过,不留不一点痕迹。这就是人生。”“可是这样的人生,岂非太过寂寞,太过冷清,也太过冷酷无情吗?如果人人都这么想,都和贤弟你一样冷眼旁观,那么置天下苍生又于何地?”“文种兄所说天下,可知道不是你我二人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天下人有千千万万,人心难测。经营天下,说到底不外是经营人心,可是这千千万万的人心,仅凭你我二人,如何能够去悉数揣摩?可见所谓天下,都是虚幻;真正要探索、了解、洞幽烛微的,不过你我二人之心而已。唯有先深入自己的内心,了解自己,然后才能了解别人。文种兄以为如何?”“我就是从自己的内心出发呀,我研习霸王之学,想要一夕得成,扬名四海,辅一代名主,成百年相业,难道只是为了我自己吗?如果真的能够实现梦想,成就霸业,到时候,不就可以止刀兵,息杀伐,天下百姓,也都过上了安稳和乐的生活吗?如果能够像齐桓、秦穆、晋文、庄王那样,让自己强大起来,然后匡扶周室,号令诸侯,为天下换来短暂的安定,不正是很多人都希望的事情吗?难道我之一心,还不是天下人心吗?再如贤弟,怀有高才而不露,自甘隐没于世,独善其身,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弃天下苍生于不顾吗?战乱频频,百姓流离失所,贤弟即使装作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不是每一天每一刻都在发生吗?与其欺骗自己,不如奋力投身这滚滚的浊流,去施展大才,辅一代明主,而成就百年霸业!以战止战,匡扶周室,安定天下,让百姓真正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难道贤弟不认为这才是生命对我们的要求,这样的人生才是真正有意义的吗?”“这个……”范蠡沉吟一下,摇了摇头,“文种兄一片赤诚,我知道了。不过,人各有志,我还是更习惯做山野闲人,寄情山水,了此残生而已。”“怎么,贤弟直到现在都不肯相信我吗?”文种简直急得不行,“我的才华或许比贤弟的确不如,但是我这一双眼睛,我看人是再不会错的。我知道,贤弟也好,你的老师计然先生也好,还有接舆,你们表面上故作清高,做出一副与这个滚滚横流的浊世不相融合的姿态,故意以弃世之举示人。其实,你们的内心和我一样,有着一团炽热的火焰,对这个世界不但有着高人一等的智慧看法,更有着和天地自然一样的悲悯。你们所以研究经济之学,利害之道,绝不只是为了消遣,而是真正有着拯救天下的志向,有着去亲自投身俗世浊流,去实践这套学问坚贞不渝的意志。如果要说抱心之热,贤弟和我根本就是同一路人。如果我这番话说得有一个字不对,那就是我看错了人,我这双眼睛,留着也没有用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下子站起身,冲到墙边,将上面的长剑摘了下来,“当啷”一声,长剑出鞘,锋利的剑尖对准了自己的眼睛。“我这就自刺双眼,永不看人!”“不,使不得!”范蠡大惊,也连忙起身,上去夺下他手中宝剑。“文种兄这是何苦?”“我就问贤弟你一句话,我说得对不对?”“对!”范蠡一声长叹,“其实文种兄所说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正确的。的确,我所以佯狂处世,不过是借此告诉自己,这个世界是不值得去拯救的,天下人心,充满着利害计算,人的生命与草木一样,任其自行凋零,归于泥土就好。可是我的内心却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不是那样的。生命何其珍贵,每一个人都是天地创生的,值得好好珍惜。每一个生命也都是值得拯救的。要使得每个生命都从容、安稳,自由自在地生活,去自我发掘和充实,实现自己的圆满和快乐,也帮助别人去完成。这才是人生的价值和意义,也才是以人道而顺从天道,所能达到最高境界。”“我就说嘛,贤弟绝对是和我一样的人,绝不会看天下苍生任其沦落而不管!”“因此之故,我才一边佯装狂人,以离奇的举动来吸引当政者的注意;一边潜心跟随我老师学习经济之道,利害之学。对了,文种兄还不知道我老师的真实身份吧?别看他其貌不扬,他可是晋国王室的公子,因为厌倦权力的斗争而出走,立志研究经济之学。后来拜在老聃的门下学习,在老聃祖师最后的岁月里一直服侍身边。老聃祖师去世,他游历天下。正好三年前从这里经过,看上了我,就将这一套经济之学传授给了我。”“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一看令师就觉得他不是一般人,也正应了那句话‘名师出高徒’啊,只有令师那样的世外高人,才能培养出贤弟这样的奇才啊!”“奇才谈不上,其实我也是一直跟随老师学习,并没有当真实践过这一套学问。我老师曾经说过,这套经济学问,是‘上富其国、下富其家’的大学问。只要运用得当,匡扶一个国家,成就一番霸业,并非难事。我也正在等待一个这样的机会呢,没有想到,文种兄就来到面前了,看来,这就是天意啊!”“对啊,贤弟说过,要顺从天道,天意让你出山,施展这一身经天纬地的才华,天意不可违,愚兄虽然不敢说是鲍叔牙,却认定贤弟一定是管仲那样的大贤。依我看来,既然贤弟早有此意,何不这就和愚兄一起下山?”“这……”范蠡似乎还在犹豫,文种已经情难自禁,匍匐在他脚下,泪水汹涌,放声哭道:“贤弟,愚兄非但是为了自己,为了你我兄弟二人,更是在为天下苍生请命啊!贤弟不出,这滔滔的乱世,百姓如何能够有一个安稳的生活?如果没有人效仿从前的贤士俊杰,辅佐明主,成就霸业,匡扶将要衰微的周室,那么这天下可真是没有希望了!举世滔滔,浊流滚滚,贤弟就是想隐居世外,独善其身,难道能够做到吗?就是老天也不答应呀!所以请贤弟莫再迟疑,上顺天意,下应民心,这就下山吧!如果贤弟不答应,愚兄就长跪于此,再不起来了……”“唉……好吧。”见文种如此苦苦相邀,范蠡叹了口气。也罢,自己本来就有心下山,携一身才学入世而做一番事情。正好有这个机会,上天将文种送到自己跟前,虽然只是一介小小的令尹,然而贵在襟怀豪迈,一片赤诚,和自己正好可以成为鲍叔牙与管仲那样的管鲍之交,将来必然可以成就一番大业。自己就顺天应人吧!

他这么想着,连忙也恭恭敬敬地跪在文种对面,还礼道:“既然文种兄如此看得起小弟,小弟也不敢不从命。只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能不能如兄所愿,为天下百姓真正做一点事情,小弟也不敢保证!还有就是,文种兄是大王亲封的令尹,官职在身,只怕不方便和我一道……”“贤弟尽管放心,这一点我早想到了。”文种听他终于答应了自己下山之邀,激动得拉住他的手,大声说道:“难得贤弟能领会愚兄一片苦心,也肯信任愚兄,和愚兄一起去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情!既然贤弟肯抛弃逍遥山林的神仙日子,我一个小小的令尹,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实不相瞒,我来的时候,已经挂印封金,留了信札,这个芝麻大小的官儿,不做也罢!事不宜迟,咱们这就一起离开,去开始咱们的王霸之业吧!”“哈哈。”两人一齐大笑起来。笑声中,一段惊天动地的传奇就此拉开大幕……第二章吴越争锋

吴越争霸的故事以其诡谲和瑰丽成为春秋战国历史上最动人的篇章之一。吴、越当时都是天下经济发展的中心,尤其以吴国为代表,冶铁水平冠于天下,便利的水陆交通,带来了商业上的繁荣。依靠实用主义的商业文化,吴国很快聚集起一批人才,取代了楚国,迅速崛起,最终成为一代新的霸主。

从一开始,范蠡就清楚地认识到,越国和吴国的战争,不是军事之战,而是经济之战。越国在自己经济不够强大的情况下,与吴国争夺是必然要失败的。想要在这场战争中取得胜利,就必须通过休养生息和制定促进经济发展的各项政策,来提升越国的实力。同时,还要对吴国的经济实力进行消耗。此长彼消,终于有一天,越国将会全面超过吴国,战而胜之,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了。从这个角度上来看,范蠡在当时所具备的眼光和智慧,的确是无人可以匹敌的。如果没有他的出现,很难想象越国在那么弱势的情形下能够反败为胜。而我们也就有了今天的幸运,能够读到这么精彩绝伦的故事,看到春秋历史上最扣人心弦的演出之一。

吴国境内,到处都是湖泊纵横、河流相连,密密麻麻的桑田稻畦,望不到尽头。一片片盛开的杏花,仿佛落了满地的雪。范蠡与文种二人自进入这里以来,行则乘船,食则鱼米,给他们印象最深的,还是到处可见安居乐业的农人们,耳边回响着飘绕不散的歌声。田地里,江船上,一群群赤脚裸臂,挎着篮子的姑娘;一队队光背袒胸,肌肉块块凸起的青年小伙,不管男女,都放开亮丽的嗓子唱个不停。听那清脆圆润的吴语,如一线云在天上飘,令人听得入了迷。

不知不觉,姑苏城到了。

姑苏城,是当年吴王阖闾刚即位时,决心富国强兵,听从伍子胥“先立城郭,设守备”的建议,精心修建而成的。姑苏城分大小两城,外面有长长的城郭相围,城池又宽又深,有水门和陆门各八座。城池外面的护城河与郊外的河湖港汊相通,运粮经商的船只,都由此出入城里城外。

文种和范蠡上了岸,进得城来,只觉满眼的繁华景象,一双眼睛根本不够用。街道上,楚国编制的藤器,秦国贩来的马匹,晋国的漆具,宋国产的各式各样的竹器,还有吴国人自制的手工艺品……百货杂陈,琳琅满目。客店、酒馆,比肩而立;卖茶、卖盐、贩丝、贩粮的,应有尽有。似乎永无间歇的喧哗和如江水奔腾汹涌的欲望,洋溢在街巷的每个角落。“怪不得,”文种在心里暗暗道,“范蠡贤弟说天下王气,尽在吴地。这里的气象,果然和楚地不同。”

原来,当日范蠡下山后,首先和文种商量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二人要到什么地方去。“兄可知道天下王气,现在何处?”范蠡道,“三王,是三皇的余泽;五霸,是五帝的延续。天运这东西,以一千年为一个循环往复的周期。王气不是虚幻的东西,所从地出,是为地户。黄帝发现了王气,并且发现以辰土可以攻破巳火,由此建立了王业。现在,地户出现在吴地,霸王之气,也出现在那里。这就是伍子胥、孙武子,为什么纷纷要投奔吴国的原因。我们要想成就大事,一定要先去吴国看一看。”

听他这么一说,文种只有佩服的份儿,自然没有什么异议。于是,两人一道离开楚国,跋山涉水,来到了吴国。

人既不熟,地亦生疏,不过没有关系,二人反正有的是时间,首先找了一个地方,住了下来。

这是远离街道的一处客舍,比较清静,也还便宜。文种和范蠡听人说,吴王阖闾过几天要出宫巡游,便抱定主意,看看那个吴王阖闾什么模样。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和判断后,再去投奔不迟。

这天,一大早,就听外面喧哗不绝,似乎一队队的人马在不断地经过,又有人在嘱咐什么,告诉人们注意什么事情。到了辰时,却突然一下安静了下来,不但没有了人声,连马嘶、狗叫,也没有了一声。“看来,吴王就要出来了。”文种和范蠡早早在客店二楼临街一面的窗口,订下来一个位子。现在,感觉到气氛非同寻常,两人也连忙起身站在窗子后面,向下面张望。“咚咚——”“嗒嗒——”

一阵鼓乐过后,街道那边,走过来一大队人马。前导的卫兵、仪仗车队等一连过去了数队,后面在一排甲兵的拥护下,吴王阖闾和王妃的步辇,终于出现了。那步辇当时盛行于贵族诸侯间,并非新鲜,但阖闾的这步辇却不一样。气派是不用说了,又方又宽的红漆底座,外表镶着银色的叶子,龙凤图案,四面绘着飘绕的云雾;四个角上嵌着四个龙头,龙口里面含着香囊。车顶的中央,是银莲花坐龙,以红绫铺成里子。车内的中间铺着红褥,红褥的上面是御座,扶几,香炉,车内还摆设圆镜,银丝的香囊,银饰的勾栏,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最引人注目的,是在车上的四个角上,分别站立着四个身材高大,铜衣铜甲,脸上戴着青铜面具,手持明晃晃青铜长剑的武士。这剑可不是装饰,而是真正削铁如泥的神器。要知道,阖闾的王位,本来就是靠一把鱼肠剑刺杀王僚得来的。他的手下,不但有专诸、要离一大批视死如归的剑士,更有干将、镆铘等这样的铸剑名匠。也正是倚仗了兵器的锋利,所向披靡,吴军才能在战场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不过,那是在战场上;而现在是在自己的国内,一次寻常的出行而已,却如此戒备森严,又炫耀、警示一般将剑亮在外面,这似乎暗示着阖闾对百姓的极大不信任,也说明国内蕴含着深不可测的巨大危机。“看来,咱们是来错地方了。”虽然无法看清阖闾的面目相貌,但仅仅从这个排场上,范蠡已经从心里生出反感。“何以见得?”文种一时还没有领会他在说什么,疑惑地问道。“兄长难道没有听说过么?圣人治国,示之以德,诱之以善,因此国家才能长治久安,百姓安居乐业;相反,只有暴虐、昏庸的国君,像宋襄公那样,才会盲目地夸耀武力,最终也只能导致国家的衰败和灭亡。现在,你看这个情势,吴王对自己的子民,尚且如此提防,则其人之多疑,可以想象矣!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和这样的君主在一起,我们又如何能够尽情舒展,实现济世之志?”

范蠡说着,一边看着吴王的车子渐渐远去,摇了摇头。“那怎么办?”文种一听,不免有些着急。“既然来了,总要试一试。说不定见了面,贤弟就会发现,吴王并不是那样的人。还有,贤弟不是说,王气就在这里么?不在这里求仕,我们去什么地方?”“嘘——”范蠡连忙止住了他,看了看左右,又小声对文种说道:“人多耳杂,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话音刚落,只听一阵喧哗,楼下涌上来八九个人,一个个都是文人模样。其中尤其有一人,紫袍蓝巾,气度不凡。几个人都围着他,大声寒暄。“抱柳兄,好久未见,近日又听闻在鲁侯前授了上卿,真谓英雄得志了。却不知道如何忙里偷闲,又回到这里来?莫非思乡心切?”“哪里。”叫作抱柳的那位一边落了座,一边淡淡地道:“鲁侯识才亦能用才,却难任才。我呀,是卸官挂印,回来求功名来了。”“卸官挂印?”众皆惊愕,似乎不敢相信,继而又啧啧称赞:“也只有抱柳兄,才有如此魄力!”

又有人道:“抱柳兄有济世之志,治世之才,何不去投太宰伯嚭公?他广纳贤士,最能容人,必重用兄。”“尔等差矣!”抱柳闻言,却忽然变色恼道:“伯嚭为人,我早有耳闻,容人识才,却如何能与鲁侯相比?伯嚭之流,不过爱才识才,人皆能之;鲁侯燕公,识才用才,自是高了一筹;用才任才,是为贤主,吴有阖闾,秦有穆公,这又高了一筹;任才尽才,又高一筹,齐桓、晋文、庄王,深谙霸王之道。尽才能善始终,则只有尧、舜、禹三代圣主能为了……”

一众人如痴如醉,听他谈论半晌。这边,范蠡和文种听了片刻,也就离开,回了房间。“兄长刚才也听那位先生说了吧,伯嚭广招贤才,却不过是个无能之辈,能容人而不能用,遑论其他了。”回房间后,范蠡正色对文种说道:“眼下之势,伯嚭家资殷盛,与伍子胥势成水火。那伍子胥疾恶如仇,又挟功自傲,处处与伯嚭一争短长。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吴王又年纪已高,不可节制。我估计,吴国不可能再有什么大的发展了。虽然有霸王之兆,但是肯定不会应在阖闾身上。当今之计,莫如咱们作速离开,另投他国。”“贤弟所言甚是有理,可是,到什么地方去呢?”文种茫然道。“我已经想好了,吴、越两地,同气共俗,王气相连。或许霸王之兆,就在越国的君主允常身上。我等兄弟不妨向越一行,去见见那越王允常,如何?”范蠡道。“好。”文种高兴地答应了。

离开吴国,进入越国,两个人这才又发现了越国和吴国的不同。吴国到处都是湖河溪流,以舟代步;越国境内,却多为山地丘陵,人们住在山中,开辟出一片一片的梯田,耕种过活。茶林连绵不断,弯曲迂回,一条条从山里流淌下来的飞瀑,汇成溪流,水质是那么清纯,掬一捧喝在口里,那么甘甜可口,入嗓生津。越国人喜欢山猎,常追逐飞禽走兽,作为家中肉食。因此民风也就颇为强悍。这种风俗,倒是与楚国境内,多有相似的地方。所以,文种和范蠡一到这里,便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但就在他们贪恋这山光水色的时候,一个不幸的消息却突然传来——越王允常得了一场重病,刚刚去世了。新继位的是允常的儿子,叫勾践。

还不止如此,允常去世的消息传到吴国。吴王阖闾因为曾经遭受越国的偷袭,怀恨在心,一听说越国新丧,欺负新君年轻,立即决定:出兵伐越,以报前仇!

此决定刚一做出,伍子胥就站出来反对:“越虽然有袭吴之罪,然新有丧,此非常之期,伐之不祥!”

然而,阖闾对伍子胥的话却根本不听,亲自率领吴国的军队,引伯嚭、王孙骆、专毅等人,浩浩荡荡,踏进越国境内。勾践也不敢大意,亲自督战,起倾国之兵,前来迎战。双方屯兵相向,战事一触即发。

偏这时,文种和范蠡二人,却向着两军交战的地方檇李而来。一路之上,不断遇到举家逃避的百姓,文种忧心忡忡地对范蠡道:“刀兵无眼,一旦开始战争,玉石俱焚,你我兄弟,可不要不明不白,在这里送了性命。”“不然。”范蠡却道,“我正要观察两军的交战情形,也好借此了解,双方国家的兵力与战斗力量,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好吧!”文种拿他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下来,两人躲在暗中,偷偷摸摸,观看双方交战。

这日,两国的军队按照约定日期,对面列阵,展开厮杀。勾践见吴军队伍十分齐整,戈戟林立,便对大将诸稽郢说:“吴军的锐气太盛,不可轻敌。你且上前,不可强攻,只需扰乱他们的阵脚即可。”“是!”诸稽郢领命,派出大夫畴无余、胥犴,左边五百人,各持长枪,右边五百人,各持长戟,一齐喊叫着,杀奔吴军的阵营。“哼,勾践小儿,胆敢如此蔑视寡人!”吴王阖闾一生差不多都在战阵里度过,根本不理会越军,只是命令弓箭手一齐放箭,稳住阵脚。越军无可奈何。“怎么办?”

一连三日,双方互相攻守,各有胜负。眼见吴军后援,源源不断地到来。而越国这边,国中已经没有可征之兵。照此拖延下去,越军必败无疑。

情势危急,勾践只能传令下去道:“不管什么人,只要能出奇计破吴者,一律授以高官,赐以千金之赏!”

很快,大夫诸稽郢带来一人,道:“大王,这位先生,自称姓文名种,现有妙计,可以破吴!”“哦?”勾践大喜,亲自将文种请到自己的帐篷里,恭恭敬敬地请教道:“先生有何妙计?”“大王,破吴不难,只需如此如此……”文种不慌不忙,在勾践耳边道出来一条计策。

原来,几日来,经过连续在山头观战,范蠡对双方情况观察,早已洞察胜负之玄机。他唤过文种,附耳授计,文种立即飞马下山,直奔越军大营,来见勾践。“大王军中,可有罪人?”文种问道,“只需要如此这般,一定可以破吴!”“果然好计!”勾践立刻下令,把随军所有犯了死罪的犯人带过来,一共有三百人,答应厚金抚恤他们的家人,免除被他们牵连的亲属罪过。这三百人,饱餐一顿后,人人都怀着感恩的心情,光着膀子,提着刀剑一齐来到吴军阵前。“大王,真是怪事。”吴军中,早有人报告阖闾,“越军不知道在耍什么花样?”“休要理会!”阖闾出来,远远见了,也很不理解,便命令一众弓箭手:“只等接近,便即放箭!休要乱了阵脚!”“是!”众人答应,又紧急调了弓箭手来增援。然而,却见对方阵上,那三百人在阵前站好了,并不逼近。“请吴国大王听真——”为首的一个囚徒,声若洪钟,大声喊道:“臣主越王,不自量力,冒犯上国,以至于有今日兵祸。我等受越王之恩,无以为报。不敢自惜生命,愿以死代越王之罪!请吴国大王看好了!”“嚓——”话音刚落,只见他将剑在脖子上一抹,顿时鲜血喷溅,洒满一地。“我等亦甘愿就死!”其余的人也纷纷挥起剑来,一个个毫不犹豫,刎颈而亡。鲜血如同河流,血腥的味道,随风飘过来,吴兵都看愣了,人人胆裂。“怎么回事?”“不知道啊……”

要知道,这可是两军阵前从未见过的,越人莫非都发了疯?

正在这时候,忽听一阵鼓响,惊天动地:“杀啊——”

尘土四起,旌旗铺天盖地般招展着,越军畴无余、灵姑浮、胥犴,各自率领精锐部队,如狼似虎杀奔过来。后面,越王勾践驱动大军,汇合诸稽郢,随后杀至。

吴军阵前,弓箭手都手脚发软,来不及发箭,瞬间被踩在马蹄下,碾成肉饼。吴王阖闾见势不好,只好匆忙下令:“快撤!”

然而已经晚了,越军大将灵姑浮马快,来到吴王跟前,一声大喝:“哪里走?”一刀砍来,吴王慌忙躲过,却来不及缩右足,连鞋带一只脚趾,被削掉在地,鲜血如注。“大王莫慌!”多亏这时专毅兵到,一阵砍杀,保护阖闾杀开血路逃去。

越军大获全胜,追杀半个时辰,收兵回营。“疼……疼死我了!”吴王阖闾毕竟年纪大了,又流了半天的血,跑了一会儿,不觉昏昏沉沉。正跑间,忽然一支队伍从山谷里杀出,大吼:“文种在此!”“冲过去!”阖间无心恋战,命大将专毅和伯嚭双战文种,他则乘机夺路,只顾逃命。

又逃不过一箭之地,猛然又有一支队伍斜冲而出,为首大将吼道:“范蠡在此!”“天亡我也!”阖闾肝胆皆碎。多亏王孙骆死拼范蠡,杀出路来,护了阖闾过去。

又走了三五里,阖闾再也支持不住,大叫数声:“天乎?人乎?命乎?”

叫声未绝,“扑通”一声响,竟然跌在马下,挣扎了几下,等众人救起来,早已一命呜呼,没有气息了。

于是,伯嚭、专毅和王孙骆,只好收拾了残兵败将,扶吴王尸体返回姑苏。阖闾的太孙夫差借了这个机会,与伍子胥同谋,几天后便冠袍顶冕,自立为吴国的新君。这一年,正是周敬王二十四年。

越国的都城会稽,本来是在会稽山的腹地内,勾践这次打完仗回来,文种立刻又献上了范蠡的计议,在城北的开阔地带,利用八个弧丘,建成一座周二三里的城邑,设陆门四处,水门一处。附近又筑一个大城,与会稽山内的故都相连,又设陆门三处,水门一处。一个多月,越国已呈现一派生机蓬勃的气象,文武百官大会朝廷,文种和范蠡才第一次被邀上殿堂。

因为早传说这二人如何如何,所以众文武都不无嫉妒地打量他们。范蠡也借机仔细端详上朝的文武官员。只见越国的这一众官员,或老,或少,或者意气骄横,或者神态猥琐,简直没有一个可用之才。仅一扫视,范蠡的内心已是大失所望:“这样一群无用之辈,聚在一处,能成什么样的气候?”

看罢众人,等勾践出来,大礼参拜过后,范蠡再仔细一看勾践的相貌,不由在心里“啊”了一声。

只见这个勾践,相貌大异常人:又粗又浓的眉毛,一双三角眼,半环形的双耳,高高钩状的鼻子,戴着用红羽毛织成的王冠。神态之间,看起来似乎愚蠢无能,然而目光里,偶尔闪过一抹精芒,显见此人大智若愚,不是等闲之辈。“果然!”范蠡心里暗暗道,“王气所在,越吴均占。吴王已死,霸业便只落在这个人手上。我和文种兄果然没有投错人。不过,人虽然是选对了,然而观这个人,心浮气躁,眉目间有骄傲和暴戾之色,不经磨难,终究难成大器。看来,欲成王霸之业,尚未到其时,还需要如晋文流浪、庄王潜隐,等经历过一番挫折磨难,他才真正会成为一个有为之君啊!”

就在他心中暗思的时候,勾践已经在问他了:“范先生,寡人听文种先生说,你有一套成就霸业、纵横天下的大学问,正需要找一个施展的舞台。目下,我军大胜吴国,阖闾的孙子夫差,刚即位不久,年幼无知。孙武子已经归隐,伍子胥又老昏无用,我欲趁此良机,以倾国之兵,一鼓作气,将吴国给消灭了,收其作为越的附庸,不知道先生以为如何?”“大王真有此想法?”范蠡又何尝不知道他在试探自己,因此,狂态复萌,“哈哈”大笑起来:“请大王原谅,我不过山野狂夫,一介闲人,胸无大志,不学无术,又哪儿懂什么王霸之术?便如河中之鱼,终日以漂游水中为乐,大王要向它请教入海之道,能有何得?又如井中之蛙,终日以闲坐观天为乐,大王要问去天边之路怎么个走法,它又如何知道?”“贤弟,你这是……?”文种一愣,正要说什么,却见范蠡向他递了个眼色,于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勾践呢,原是个刚愎自用之人,又加之年轻气盛,等闲之辈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不过听文种言范蠡为有用之才,又正在用人之际,因此才将范蠡宣上朝来,一并询问。范蠡不肯出谋献策,他也就不再理会此人。“哼!原来是个无用之人。”他冷笑了一声,不再去理会范蠡,转过头去问文种道:“文种先生,你在檇李之战中,献上奇计,大败吴军。寡人曾许以高官厚禄,千金之赏,绝不食言。这就封你为大夫,赏赐府邸、千金,如何?”“谢大王!”文种连忙磕头谢恩。“文大夫,既然你不吝胸中所学,愿意尽心竭力辅佐寡人,那么,刚才寡人所言伐吴之事,你怎么看?”勾践问道。“这个……大王要对吴用兵,万万不可!”文种沉吟了一下,侃侃而谈,道:“吴虽遭败,吴王新丧,然而带甲之兵,尚有十万。孙子兵法,世所闻名,孙子虽去,兵威犹在。子胥虽老,不可轻视。况且吴军之败,非败在军力不如,而败在人心之乱。我军不过侥幸行险,乱中取胜而已。倘若远涉吴境,与吴军正面交战,则吴军战虽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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