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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02 18:3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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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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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大乱之都市修真录

天下大乱之都市修真录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天下大乱之都市修真录作者:江雪落排版:Lucky Read本书由成都万有图书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001章以命还债“今天的课就到这里。谢谢大家,周五下午两点见。”

讲台上的黑衣女孩阖上课本,扶了扶黑框眼镜,朝台下一鞠躬。接着就自顾自的收拾起讲桌上的画纸铅笔,一边顺手关掉连接着宽大显示屏的电脑主机。“许老师,听说这周五会有人体模特来给我们临摹,是不是真的啊?”“是男的还是女的?男的的话……帅不帅啊?”

两三个女生兴奋的围住讲台,脸上难掩雀跃,唧唧喳喳的问东问西。

许寂澜手上动作没停,垂着眼露出一抹浅笑,简略答道:“模特都是系里统一安排的,具体什么样我这边也不清楚。”

将东西收拾好,一手拿起讲课时专用的保温水杯,许寂澜将画板背在肩后,另一侧肩膀挎着一只大到有些夸张的包包,朝几名学生点了点头,快步出了教室。“哎!这个许老师来了也没多久的样子,而且只是本科毕业,系里就把这么重要的课分配给她教哦!”“没准跟上边有什么特殊关系呗!”其中一个衣着鲜丽的女生朝另两个人眨了眨眼,一副你知我知的老道样子。

另一个女生“嗤”了一声,撇着嘴道:“就她那个样子?除了皮肤白一点,还有什么看头?整天穿的黑不溜秋,拜托!说是我们美术系出去的都没人信好不好!”

另外两名女生因为女孩夸张的面部表情轻笑出声,三个人又挤在一块说了些什么,再次你推我打的笑成一团。

许寂澜走的很快,步子迈的却不大。仔细看的话,甚至会觉得她每一步都是循着什么规律在迈步。170的身高让她走在这所以美女闻名的大学里有一种鹤立鸡群之感,只是已经五月中旬的天气,依旧一身黑衬衫黑裤子的粗糙装扮,再加上她走路时几乎是缩着颈项埋头走路,走在路上委实没什么回头率可言。

偶尔碰上几个热情打招呼的,都是本专业的老师,而且是三四十岁往上的中年妇女。

许寂澜一路姿势怪异好似埋进沙堆鸵鸟一样的疾步行走,早被一些认识她的人见怪不怪了。毕竟,以特立独行闻名的美术系,什么人都不缺,尤其是怪人。

五月中旬的天气,在这所北方城市,早可以算得上进入夏季。一路上打扮清凉的美女比比皆是。个个笔杆条直步履亭亭的步出校园,不是姿态优雅的迈入一早在门口等候的高级轿车,也会招手叫一辆出租。

毕竟刚四点来钟,顶着大太阳无论是挤公交车还是步行,都太失美女风范了。

可在某些人,好像完全没有夏日需要遮阳或者身为年轻女性行为优雅的自觉。

许寂澜保持着和在校园里几乎不差分毫的走路姿势和速度,一路快走了将近半个小时,终于在四点四十五分准点到达位于市区中心偏西侧的第二人民医院305室。

刚给病人擦洗过身体的年轻护工刚倒了杯水转身,一见许寂澜气息微喘站在门口,忙笑着出声打招呼:“许小姐来啦!”

许寂澜抿了抿嘴角,露出一抹浅笑,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因为燥热而有些沙哑:“辛苦你了,小刘。”

刘宛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在这所医院乃至B市市区内所有大型医院里,要找一个男性护工帮忙看护照顾病人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只要有钱,有需求,有些事也不是想象中那么难办到。

刘宛有个身体不太好却还在准备高考的弟弟,本人因为家境高中毕业之后就没再继续读书。在此之前酒吧餐馆一类的杂货也没少干,不过到最后还是从事了这项在外人看来多少有些匪夷所思的工作。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每个人都有最适合干的某件事。不费什么力就可以很轻松驾驭的好。

因此许寂澜每个月支付给他的工资也是其他女性护工的一倍还要多。

刘宛平常做的就是伺候人的活儿,因此特别有眼力见儿。眼看许寂澜背着挎着一大堆东西进来,一边赶紧给倒了杯凉白开,又快步走到门口帮忙拎过大包和画板。

许寂澜没有拒绝,只是轻声道了声谢。

许寂澜在病床边的白色木椅上坐了下来。

病床上的男人轻轻闭阖着双眼,神态宁静而安详,好像只是短暂的睡着了。只是屋子里的两个人都知道,他这样已经睡了足足十个月有余。

许寂澜静静注视着男人的五官。

清俊的眉眼,淡色的嘴唇,是非常会令女人心动的一张脸。不是会令人初见时就尖叫出声的那种长相,但非常耐看,气质儒雅温和,说起话来不紧不慢,过去只要往他自己那个小酒吧一坐,就会有一堆下至十八上追四十八的女人蜂拥而至。

三十来岁的年纪,眼角却不见一丝皱纹,不过大概跟他很少大笑也有关系。外表俊秀身材挺拔,事业有成洁身自好,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有大把女人争着抢着邀请喝酒吃饭甚至明说暗示的去酒店开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那间装潢调酒都一般的小酒吧一度运作的风生水起。

抬起手撑着额角,许寂澜轻轻闭上眼。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因为自己,一夕之间,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刘宛在两人身后静静站了一小会儿,突然察觉病房里的气氛并不适合有第三个人旁观。回过神的瞬间,他甚至因为自己之前的出神凝视有了一丝尴尬,忙转身随手带上门,沿着走廊往楼层尽头的盥洗室走去。

许寂澜听到身后那声有意放轻的关门声,睁开眼睛,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捏着眼镜腿的手犹豫片刻,还是将遮住小半张脸的黑框眼睛摘了下来。

刘宛没有拉窗帘。

三楼朝阳的病房,夏日午后五点来钟的阳光,很温暖,也很干净。

这大概是一般人会有的观感。在许寂澜看来,除却温暖和干净,还有一点,让她总能感到一抹心安,那种虽不刺眼,却强大到驱逐所有污秽的明亮和澄澈。

许寂澜摘下眼镜,只眯眼看着窗外一小会儿,很快就垂下眼,盯着白色床单,小声却快速的交待道:“今天上午有人打电话给我,那几幅画都卖出去了。买家很大方,给的钱,应该够将最后那两样东西买下来。”“明天我一整天都有时间,我会依照你说的,将那几样东西拿到那间别墅,按照笔记上的仪式召唤。”“你没有说这些仪式能不能让你醒来,我也不知道我买的那些东西是不是每件都是真品,还有那些召唤仪式,简单的我差不多能看明白,也试验过两回。有关这次的那个仪式,里面一些字意我基本靠猜的,能不能管用,”许寂澜翘了翘嘴角,眼中闪过一抹讽刺,“或者会不会召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也不知道。”

一口气说了这些,许寂澜又静静坐了好一会儿。最后将眼镜重新架在鼻梁,拿过桌上的大包和画板,垂着眼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蒋致临,你信上写的所有条款,我每一条都按要求做到了。无论这次结果怎么样,我都不再欠你任何东西了。”

许寂澜抬起眼,透过旧损的镜片,一双略显狭长的眼睛清澈晶亮,定定看着病床上安然仰卧的俊秀男子,一字一句的道:“我要是死了,正好一命还一命,存折里的存款够你再过三年。三年后你是死是活,我管不了,也不归我管。无论这次成功与否,无论我这次能不能活着出得了你那间别墅。”“我跟你的债,一笔勾销。”第002章召唤

第二天下了很大的雨。

许寂澜打着一把旧式黑伞,一身黑衣黑裤,快步绕过街角一个水洼,推门走进一家古玩店铺。

老式弹簧门因为骤然松手的力道在风中一摇一晃,戴着老花镜坐在摇椅上看报纸的章老头儿抬起头,一见来人就先笑着“呦呵”一声。

许寂澜将伞收起,戳在墙根,摘下眼镜在衬衫袖子上蹭了蹭,又很快戴回鼻梁。

章老头儿啧啧两声,起身去桌边拿暖壶倒水:“丫头啊,之前从我这儿买的那块羊脂玉牌没随身戴着?”

许寂澜皱了皱眉心,含混支吾一声,就近找了把椅子坐下来。肩上的包就势搁在膝盖,半点没有往旁边放的意思。

章老头儿递了杯水过来,拿起自己专门喝茶用的小紫砂壶,就着壶嘴儿抿了一口:“你花大价钱从我这儿买了那东西回去,该不会跟之前那些一样,都搁在床头供着吧?”

许寂澜喝了口水,抬眼瞅了又坐回摇椅的老头儿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不信那种东西。”

章老头儿呵呵笑了两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双眼:“丫头,我这双眼虽然花,可有些事,我还是辨得清深浅的。”“你戴着这副镜子,不就是不想看到那些东西么?”

许寂澜没有抬头,也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

章老头儿咂了咂嘴,慢悠悠说道:“丫头啊,有些事儿,命里注定的,别偏拧着来。”

许寂澜盯着章老头儿摩挲着紫砂壶的手指,突然说了句:“那两样东西,你卖别人了?”

章老头儿露出一抹有些尴尬的笑容:“这个……”“前天上午,来了个主顾,出手特别大方,丫头你也知道,做我们这行的……”

许寂澜打断章老头儿的解释,盯着他问:“两样都卖了?”

章老头儿忙摆摆手:“这倒没有。”“我记着丫头你说过,那只手串,无论如何你都要拿。所以那个人,只买走了香炉。”

许寂澜拎着包站起身:“我今天来就是拿手串的。香炉的话,我记得您说过还有件类似的可以顶替。”

章老头儿撂下茶壶,也跟着站起身,腿脚轻便转过身,往铺子里间走:“那天那个客人还问我,还有没有其他类似的物件儿。我没说实话,就给丫头你留着呐!”

许寂澜皱了皱眉头,心念一转间,话已经问出了口:“他给的价钱很高?”

不然依照她和老章的“交情”,原本的那只香炉也不会如此轻易出手。除非对方提出的价钱,能让老章这样的老油头无法拒绝。

老章走到橱柜跟前,从腰间拿出钥匙串开锁,一边嘿嘿笑了两声,转过脸看许寂澜,比了三根指头。

许寂澜也吃了一惊:“他出三十万?”

老章头儿摇了摇头,从橱柜里拿出一只精巧的紫檀木盒,将橱柜锁好,又走到靠墙角的一只大箱子前,弓下腰取东西。

将两样东西都找齐,并排着放在板柜上,老章头儿意味深长的看了许寂澜一眼,道:“三十万的话,他就是再加两个,凭丫头你跟我的交情,我也不见得动这个心思……”“是三百万啊丫头!三百万……”老章头儿低喃着,抬起手轻抚过紫檀木盒,最后又看向许寂澜:“丫头,你要的这些样东西,没一件是简单物件儿。好的东西,聚福,也招祸啊!”

许寂澜沉默片刻,轻笑了声,从包里取出厚厚几沓子百元大钞,仔细检查过桌上两样东西,先将包着报纸的香炉放进包里。又把手串戴在左手手腕,阖上紫檀木盒,推到章老头儿面前。

章老头儿一愣,手指点了点许寂澜手腕上的珠串:“姑娘,这个东西……”

许寂澜垂着眼轻轻点了点下颏:“我知道。”

章老头儿紧拧着眉头,半天没说话。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屋子里早没了人影。

转过头望着半敞的紫檀木盒,章老头儿叹了口气,将东西重新收回柜里。

夜晚。

B市东区别墅二层紧东头一间小屋里,时钟的时针和分针分别指向九和十二。

九点整。

许寂澜又做了一次深呼吸,摘下眼镜搁在桌角,手指摁下打火机,一口气点燃九支香,三三排列插在香炉中。左手摁住早就熟记于心的那页纸,右手拿起一碗浸泡着三条符咒的水,洒在一把青铜古剑上。

将一尺长短的古剑竖直插|入埋着碎骨和其他许多细碎物件的湿润沙土中,许寂澜看向挂在墙面正中位置的时钟,静静等待时针一圈又一圈滑过。直到咔哒一声,指向九点九分的位置——

许寂澜将那只从老章买的羊脂白玉牌扣在掌心,掌心朝外对着古剑竖立的方向,阖上双眼,默诵起一段语调古怪的咒语。只念了一小段,许寂澜就感到整间屋子开始不对劲。

整个仪式开始前,她明明已经关上房间里仅有的一扇门和所有窗户,那么现在吹拂过她脸颊的风,是从哪里来的?

风绝对称不上轻柔,原本紧紧绑好在脑后的马尾也顺着风的吹拂轻轻拍打着她颈后某个位置,好像一只陌生的、并不友好的手。

还有那个一直跟随着她的声音轻轻吟唱的女声,随着她加快诵念的语速,那个声音也跟着加快,甚至有渐渐压过她的趋势。

笔记本上没有写,可许寂澜本能的知道,在咒语念完之前,无论她听到什么,感觉到什么,都不能停止。

她是已经做好死的准备,但她并不愚蠢,也会尽一切努力活下来。所以什么地方一点差错都不能出,她在事先就通过查阅相关书籍了解的一清二楚。

随着咒语诵念到最后关头,那阵风越来越强烈,她空着的那只手紧紧扒住桌沿相抵,仍然被烈风带的一个趔趄。

紧接着就听“嘭吭”一声金鸣之声,紧接着她握着玉牌的手心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灼痛,手上重量一松,有什么热乎乎的液体顺着手腕淋漓流下。不用睁眼许寂澜也知道,那块玉牌碎了。

额头嘭一声磕在桌沿,许寂澜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什么力量控制住一样,无法呼吸,无法出声,眼睛张不开,嘴巴努力开阖,却只听得到从喉咙发出的气流鼓动声。整个人也被那股力量拖拽的摔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那道原本高亢激昂却不失柔和的吟唱,倏然间蜕变成无比刺耳的嚎叫,撕心裂肺的那种阴厉,仿佛在诅咒着什么的恶毒,让人无端觉得胆寒。

许寂澜紧紧闭着双眼,顾不得掌心的伤势,双手的指甲几乎陷进桌沿,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与那股仿佛要将她拖拽到地下去的力量相抗衡着。最后干脆形成一个双臂上举,半跪在地上的姿势。

头发早被吹得散乱在肩头,额角沁出一片血滴,因为被某种不明力道的推拉着,双腿不断在水泥地面上拖来拉去,还有好几次撞在结实的桌脚上,腿上的薄牛仔裤有几处撕裂出口子,白皙肌肤上青青紫紫,还殷出几道血痕。

左手手腕上的那串手串却渐渐散发出某种柔和却温暖的光。

原本古旧黯淡的仙桃菩提子开始缓缓旋转,随着光芒外露,逐渐加强,菩提子转动的速度也在加快,却没有在许寂澜的手腕上造成任何擦伤。明明紧贴着肌肤,中间却仿佛有道浅浅的金光将之隔离开来,小心保护。

而随着那道光束逐渐加强,清晰,投射在桌子正对的那面墙壁,上面渐渐形成一道影子。两只弯曲的角,一双边沿尖利的翅膀,以及,渐渐模糊成型的——强健有型的人类身躯。

宽阔的肩膀,细窄的腰臀,修长的四肢,棱角分明的五官,那道模糊的身影随着光线的不断加强逐渐形成一个实体,最终甚至连黝黑的肌肤和淡青色的发丝都看的真切。

那人全身赤|裸,却对此浑然不以为意,脚步飘渺而看不真切,仿佛踏着迷离烟雾而来,又仿佛穿透墙壁进到这间屋子。待到全身上下都恢复成实体,他缓缓张开双目。漆黑若子夜的眼瞳先是环视眼前整间屋子,随后才将视线投向靠着桌脚匍匐倒地的女子。

他微微耸动肩头,背后那双轻轻扑扇着的羽翼缓缓合拢,又消弭于无形,仿佛在人眼来不及捕捉的瞬间已经隐入肩胛。左手一张一抓,隔空取物一般,男子身上已经套上一件黑色长袍,却仍然赤着双脚。行走到距离许寂澜约莫一米左右的距离,俯视着她。

过了许久,男子动了动右手食指,许寂澜的身体突然凭空托举起来,周身笼罩着一层淡青色的光圈,又缓缓朝屋外平飞出去。

男子似乎对此相当满意,却在下一瞬突然皱起眉头,随即张口低咒出声。第003章仙桃菩提子

之前发生的一切,许寂澜都没有看到。因为早在手串发出第一道光束的时候,她就已经昏厥过去。

当她自以为渐渐恢复知觉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个全然陌生的领地。

在一个人的梦中,或许会出现全然陌生的人事,但事情发生的地点,往往是现实中所熟悉的地方。至少在许寂澜过去23年的经历是如此。

她一边纳闷,一边低下头检视自己身上的衣物。黑色衬衫完好无损,两边袖子都挽到手肘位置,那是之前为了方便进行召唤仪式而刻意挽起并折好的。放在平时她从来不会这样穿衣服。

下身的牛仔裤有好几处撕裂破损,还沾着少许斑驳血迹。不用检查也知道,那些血来自自己身上。因为此刻她的膝盖和小腿骨几处地方都传来某种火辣疼意。

最后看向左手掌心,就见白皙掌心果然存留着一个割裂开来的伤口,血早就不流了,可伤口割的很深。此刻仍传来尖锐的疼痛感,而且手掌根本阖不起来。想来只要稍有动作,掌心这道狰狞的裂口就能撕裂开来。

检查过自己身上一整圈,许寂澜微拧起眉。不用别人说,她也知道此刻并不在自己的梦中。没有人做梦会将入梦前的所有景象尽收其中,更没有人会能如此清晰的感受到身体伤处传来的清晰疼痛。又或者说,这种判断并不是来源于理性的推断,而是一种本能的感受。

总而言之,此刻许寂澜就是十分笃定,她现在不是在梦里。

至于在哪里……

许寂澜撑着地缓缓站起,环顾四周。

除了眼前那棵看起来很粗壮又很健康的大树,四周皆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

随便选择一个方向往开走了两步,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受到什么阻挡。可走了几步路再转头,许寂澜发现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了。她确实可以走动,可无论走出多远,回过头再看那棵作为目标物的大树,她和树之间的远近距离没有丝毫改变。

许寂澜皱起眉头,心底升起一丝不悦。这不还是变相的将她困在这儿了么!

眯起眼看向那棵看上去该有不少年头的大树,许寂澜眼底滑过一丝讶异,这棵是——

目光不由自主的由那棵树滑向自己手上的珠串,会那么巧么?

仿佛是感应到了许寂澜的想法一般,手上的珠串突然溢出点点散碎的金光,进而每一颗珠子都开始缓缓滚动。

许寂澜睁大了眼,眼看着手腕上的十八颗桃木珠子越滚越快,手腕处的肌肤却感觉不到任何摩擦引起的疼痛。随着珠子滚动的速度加快,仿佛自由生出的几分力气,虽然只是很轻微的一点波动。但许寂澜明显感受到它牵引的指向,正是不远处那棵桃树。

要说因为常年外出写生,许寂澜没少接触动植物,因此对于一般常见的树木草丛,她可以很轻易的识别清楚品类。可即便脑海里保存的知识告诉她眼前这棵就是桃树没错了,她还是有一丝不敢置信。

因为至少在她的认知内,桃树不可能长得这般繁茂粗壮。

不管怎样,许寂澜还是顺从着手串的指引,举步往那棵桃树走去。走到跟前的时候,手串上的珠子仍然滚动个不停,可没有之前躁动的那么厉害了,反而散发出比之前柔和许多的光芒,像是在赞许许寂澜的举动。

抬起完好的右手,许寂澜轻轻抚摸上那棵桃树。树干上的纹理和温度都与现实中的树木无异,可眼前的景象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说不出的怪异。白茫茫看不到远方的小片土壤,粗壮挺拔到几可参天的桃树,还有手腕上带的那只会发光会感受她心理的手串……

心里突然浮现一个念头,许寂澜生生打了个激灵,微张开唇一脸惨白。难道……她现在这个样,是已经死了?

身体因为这个大胆的揣测冷了起来,突然眼前闪过一道浅浅金光,许寂澜下意识的侧头一闪,就见从桃树树干里,凭空扔出一只草叶编织的坐垫。

饶是许寂澜从小到大都是个冷静镇定的性子,见到此情此景也不禁发了呆。这个,不会就是传说中的蒲团吧?

过去去山里写生,也不少进到一些道观啊寺庙啊,虽然从没坐上去过,见总是见过的。

可这桃树是什么意思?给她个蒲团,上头编织的枝条还青嫩的,甚至连叶子都绿生生的。许寂澜不禁抽了抽嘴角,瞟了那桃树一眼,戏谑说道:“真难为您了。”

竟然为她牺牲到现编了一个蒲团出来。

那棵桃树依旧悄无声息,手上的珠串却突然活跃起来。每颗珠子都滚啊滚的,好像小孩子听到大人夸奖时的喜悦。

许寂澜抓着尚且带着桃叶气息的蒲团,叹息着望着自己手腕上的珠串:“现在是什么意思,让我打坐?”

原本是随随便便说了一句,谁知道那蒲团竟然凭空在她手里翻了个个,稳当当落在她脚边的土地上。同时那串菩提子手串也散发出淡淡金光。

也就是说自己又猜对了。

许寂澜无奈,反正现在哪儿都去不了,除了听从这只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古怪的什么桃木菩提子手串,她也没什么可以做的。

说不定待会儿坐着坐着再睡着了,就能回到自己平常生活的那个世界也不一定。

许寂澜这样想着,就屈身在蒲团上坐了下来。

盘腿的时候费了不少力气,主要是腿上有几处划伤,这么运动,自然都有些迸裂开,沁出少许血滴。

不过许寂澜向来不是特别娇气的那种女孩子,等调整好姿势坐得笔直,许寂澜将两手掌心朝上,摊开在两条腿的膝盖上,轻声朝那不断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手串呢喃道:“我可都照你说得做了啊。等忙完了麻烦您趁早把我送回去。”

刚阖上眼,许寂澜就看到眼前闪过一行闪着淡淡金光的字迹。虽然是繁体字,但因为打小的生活经历,她还是看的懂的。待许寂澜将一整行字看清楚,又按照上头说得开始运行气息,那行字就缓缓消失,随即又浮上一行崭新的内容。

如此一行一行的阅读并照做下来,许寂澜很快进入状态。双目轻阖面部放松,背脊虽然挺得很直,但整个人的躯体不再是之前因为无措而导致的紧绷和僵硬,而是某种精神振奋的自在和松弛。

相同的内容一共运行了三遍,当最后一行字消失的时候,许寂澜缓缓张开眼,就觉周身是从未有过的松快和舒爽。整个人的身体由内向外觉得精神百倍,低头一看,就见掌心和腿上的伤痕居然都不见了!

伸出手指抚了抚左手手心,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许寂澜觉得稀奇,不由自主的站起身,刚想张口说什么,就觉眼前一花。后脑一懵的下一刻,就见自己居然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坐了起来。令她瞬间又松懈下心神的是,房间里的布置并不陌生。

天光大亮。

扶着床站起来,许寂澜打量着屋子里的装潢和摆设,这里分明是蒋致临别墅里的某间卧房。虽然没在这里留宿过,可整间房的风格与楼下客厅如出一辙。再联想起昨晚昏倒前的情形以及那个似梦非梦的时空里经历的一切,许寂澜懵头懵脑的想到——

难道她这是元神出窍之后又大难不死的重回躯壳了?第004章我是龙!

许寂澜在屋子里呆站了足有五分钟,突然觉得有点饿了。

在许同学的生活里,就两件事最重要,画画和吃。所以平常虽然穿的随便戴的没有,睡的是硬板床出门乘的是11路,但在与绘画和事物这两项相关的事物上,许寂澜从不亏待自己。

而且她胃不太好,有比较严重的胃溃疡,更是一点禁不得饿。

打开门,脚迈到半空还没落地,许寂澜就打了个愣。

那一脚又落回原地,许寂澜很快回过神,看着面前身高只到自己大腿根的小男……孩,应该算是男孩吧?尽管头上长着两只弯曲的青色犄角。

眼看小男孩儿脸色不善,紧抿着小嘴儿,一双黑漆漆的大眼死死盯着自己,许寂澜突然醒悟,这样盯着一个身体有残缺(?)的小孩子还挺伤人的。因此忙错开眼,摸了摸小男孩儿的头问:“小弟弟……”

话刚开了个头,那孩子头一偏就躲了过去,自己伸出表示善意的那只手自然摸了个空。再看小朋友的表情,显然早已经怒不可遏:“大胆贱民!汝才是弟弟!”

许寂澜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面前孩子说了什么,顿时啼笑皆非的说了句:“清宫戏看多了吧!”

小朋友的大眼短暂闪过一道迷糊的神情,很快又愈加愤怒的吼道:“若非汝将本尊强召出宫,吾何至落到此般境地!”

许寂澜这次愣神的时间比上次还久,半天才憋出一句:“脑子坏了……”

两人交流,许寂澜对眼前的陌生小孩儿说的话基本靠猜的,虽然用词冷僻晦涩的些,倒还不难懂。可换到小孩儿这边,明显对许寂澜言语中的用词多有不解,但“多”、“坏”这两个字他总是明白的,再加上许寂澜用那种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盯着他。更让小男孩感到万分屈辱,因此一怒之下也未及多想,小手一伸手指一抬,许寂澜就后仰着飞了出去,一屁股摔在硬邦邦的木质地板上。

这边许寂澜刚勉强咽下到嘴边的痛呼,门外的小男孩也在同一时间“噗通”一声坐倒在地,紧皱着两道小剑眉,看脸上那表情,比许寂澜多疼了不止一点半点。

许寂澜向来不是个脾气温驯的,但也不是那种能言善辩好与人争执的人,因此很快扶着腰从地上站起来,走到门边拎起小男孩儿的领子就往楼下走。

一只手拎不起来,就换两只手一起,结果没想到小家伙看着不重,拎起来的感觉简直像个铁秤砣。许寂澜沉着脸色,一把横抱起来夹在怀里就往楼梯口走。谁知道此举大大刺激了“小”男人的自尊心,睁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吼道:“汝!汝快放本尊下来!”

许寂澜不耐烦的回斥了句:“闭嘴!”

深吸了口气又补充一句道:“要不就好好说人话!”

小男孩儿脸色铁青,飞快蠕动着小嘴儿,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许寂澜刚下楼梯到一半,怀里突然一轻。顺着闪过眼角那道淡青色光芒往一层客厅一望,就见那小孩儿正抱着手臂,气哼哼坐在乳白色的沙发上,怒气冲冲瞪着自己。

许寂澜耐心用罄,几步走到沙发前,冷着嗓音道:“虽然你未满十八岁,但我依旧可以告你私闯民宅。你的父母在哪儿,家里电话号码多少,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自己走出去——”

许寂澜说着一指防盗门,却因为看到大门紧锁的时候微愣了下,很快又压下心里那份怪异之感,继续道:“或者我送你去警察局。”

小男孩儿脸色比许寂澜的还要难看,扬起小下巴,抱着手臂反唇相讥:“千辛万苦顶着坠入阿鼻之险,将本尊强行召唤出宫,难道汝先下反悔了,想要将本尊强行驱逐么?”

许寂澜在小男孩儿说话的当口,已经将整个一层环视一圈,确定所有门窗都关得严实。再次听到眼前人说出“召唤”二字,许寂澜也渐渐冷静了头脑,喃喃出声反问道:“召唤?”

小男孩儿脸上浮现出一缕堪称嘲讽的表情,与那张虽然算不得白皙,却也长得俊美可爱的小脸儿十分之不协调。“怎地难道汝还不知昨夜举动的真意?”

许寂澜这次是彻底懵了。半天才摇了摇头,看着小男孩儿等他给自己解释清楚。

小男孩儿紧咬着牙,脸上露出的表情简直恨不得把许寂澜给生吞活剥了,每个字都像在齿间狠狠蹂躏一番才松脱出来。

而许寂澜也在他一番之乎者也之后弄明白了,自己昨晚毁了一堆传说中价值连城的宝贝,全身上下挂了大小伤痕七八条,就召来了这么个气焰嚣张眼高于顶的小不点儿!

许寂澜深吸一口气,压抑心头那团烈焰问:“蒋致临醒过来了?”

沙发上小家伙眼皮子一撩,很是不屑的反问:“谁?”

许寂澜就觉额角青筋蹦了两蹦,咬着牙解释道:“我做那个召唤仪式,目的就是帮助他苏醒的。”

言下之意,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我费那么大劲受那么多伤把你给弄出来干嘛!

明显眼前这孩子是听不懂人弦外之音的,只是冷着一张俊俏小脸儿道:“不知。”

许寂澜就恨不得以头抢地了,强忍着憋屈问:“那你知道什么?”

沙发上的小男孩儿脸色一僵,眼底浮现一缕不自在,很快又别过头,一声不吭。

许寂澜深吸一口气,胃里那阵刺痛比之前在楼上时更明显了些,连带说话的声音都比之前低了好几个阶梯:“那你是谁,总可以告诉我吧。”

小男孩儿也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冷哼了一声,也不搭腔。

许寂澜眼色怪异的看了看他头上的角,还有垂过肩膀的一头青丝,不误讽刺的在心中感慨,还真是青、丝啊!

小男孩像是感受到她的异样目光,转过脸狐疑的瞪了许寂澜一眼,张开小嘴儿斥道:“放肆!”

许寂澜这会儿胃疼的要命,懒得跟他争辩,挥了挥手道:“成!您不说,那就老实在这儿坐着。等我回头想办法,甭管用什么招儿,一定把您老顺利送抵……宫中,行么?”

小男孩儿一愣,显然是没想到许寂澜会这么说。眼见人二话没有,转头拔腿就要走,顿时有些晃身,忙出声喝道:“不许走!”

许寂澜手臂紧顶着胃,脸色苍白转过头,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嘲讽浅笑:“不知您老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小男孩儿身手利落三步并作两步跃到许寂澜面前,小小的眉紧紧皱着,紧盯着她问:“你心痛?”

许寂澜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他指的大概是胃,摇了摇头道:“没事儿,老毛病,吃点东西就好了。”

走了两步又转过头,到底有些不忍,许寂澜好言好语的跟小男孩儿嘱咐:“你留在这儿,别乱跑。我很快就回来。”

正好今明两天都没有课,她也没有其他事可做。等待会儿随便找个地方把午饭解决了,她可以跟他好好研究一下,怎么把他送回家。

小男孩儿似是感受到了许寂澜话语里的那份诱哄,登时脸一拉眉一扬,张口叱道:“吾不是幼兽!”

许寂澜再怎么没心思,一听这话还是“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看着他脑袋上那两只弯弯的犄角道:“是,是,你不是幼……”许寂澜怎么也说不出那个“兽”字,大概因为一般人说这个字的时候多在骂人。从没见有人这么义正言辞的用过这个“兽”字,而且还是用在自己身上。

许寂澜边笑边改口道:“你不是幼童,行了吧。”

谁知小男孩一听到那句“小孩子”,脸色更黑,仿佛受到什么莫大的侮辱般沉声吼道:“汝才是幼童!本尊是龙!是龙!是龙族中最尊贵不可侵犯的龙!”第005章龙子初显神威

这回轮到许寂澜说不出话了。

过了好半天她才扶着额头道:“甭管你是什么,能先让我吃口饭再说话么!”

这么折腾下去,她迟早胃出血,外加神经衰弱!

小男孩儿吼出那句,转眼就见许寂澜虚弱的要晕倒的样子,虽然抿着小嘴一脸不乐意,还是几步走到跟前,伸出小手贴上许寂澜的胃:“人类就是麻烦……”

许寂澜感觉到一股暖流从那只小手源源不断传递到自己的胃部,渐渐地,原本空寒的腹腔仿佛注入一团带着暖意的热气球,将因为饥饿而有些粘连的胃壁重新撑开。身体很快就感觉好过很多,背后和手脚的冰冷也纷纷消散不见。

许寂澜张开眼,露出一抹浅笑:“谢谢。”

小家伙抿了抿唇,臭着一张脸道:“汝方才不是讲要出外用膳!”

许寂澜很快适应小家伙讲话的别扭劲儿,拉起他的小手说:“一起吧。”

走了两步,许寂澜又转过身,有点无奈的伸出手指,轻轻触了触小家伙脑袋上的犄角,此举很快招来小家伙凶恶的瞪视。

两人僵持半天,小家伙抿着唇道:“此乃龙族荣耀,凡人相见当以至高之礼相迎。”

许寂澜哭笑不得,故意学着他的腔调道:“龙王您尊贵不凡,怎好让凡人窥得真颜?”

小龙人眉毛一挑,气势十足:“有何不可?”

许寂澜只能一脸严肃糊弄他:“外面居心叵测者众。”

小家伙下巴一扬,更不屑了:“肉体凡胎罢了,吾堂堂龙子,岂会惧之!”

许寂澜实在没辙,只能戳着龙角进行最终警告:“不把角收起来,外头饭店不让进!”

身为上古神兽,龙子自然不懂何为“饭店”,但他听明白“不让进”三个字,所以前后一联想,很快知晓许寂澜的意思。

紧抿着唇瓣半晌,仿佛做出什么极为重大的让步一般,小家伙深吸一口气,就见那两只青色的小犄角缓缓收缩回去,其过程和一般蜗牛触角受到刺激时往回收缩几乎一模一样。

许寂澜因为脑海中不由自主的联想微弯起嘴角,又指了指他的发丝道:“能变成黑色么?”

龙角都收起来了,变个发色自然不在话下。很快小家伙从外表看来已与普通小孩无异。

许寂澜刚一张嘴,就见龙子十分不耐的皱起眉,冷着脸色道:“有事一次讲完!”

许寂澜无奈的一牵自己衣角,扫视着他身上虽然合身却造型古怪的黑色小袍子道:“衣服,能变成和我差不多的样式么?”

龙子虽然不耐,最终还是依照许寂澜的装扮变了一身与之类似的。最终的结果就是俩人手牵手走在街上,一大一小黑衬衫牛仔裤,气质冷淡神情漠然,在路人看来,宛如一对亲姐弟。

很快许寂澜找到一家看上去干净的小店面,进去点了碗中份牛肉面,又低下头询问小家伙的意见。

小家伙格外镇定的答道:“与汝一般即可。”

原本就不是吃中午饭的时候,店里客人有数几位。此刻一道清脆童声乍然响起,明明还带着点奶声奶气的童稚,说出的话却是一般大人都讲不出的。屋子里几位客人连同帮忙点菜的老板娘均是一愣,继而大笑出声,纷纷夸赞小孩儿可爱。

许寂澜跟这位龙子打了一上午交道,别的不说,对他的臭脾气可是十分了解。生怕他小人家一个不爽又施什么法术给他人难堪,连忙拽住他的手低声说:“你可别乱来!”

谁知人家朝她投以蔑视的一瞥,淡声道:“本尊不伤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许寂澜无语,半天才磨着牙道:“我看上去就有那力气杀鸡了么!”

龙子一听这话就没好脸色,半晌才冷哼一声,低斥道:“自作孽!”

许寂澜心头那火儿是噌噌的冒,多少年都没有动过这么大脾气,一上午就被这小家伙撩的几次三番险些破功。一直等到两碗热腾腾的牛肉面端上来,许寂澜都懒得跟他再说一句话,生怕自己一个气不过直接把这家伙扔出去任他自生自灭。

反正他不是什么尊贵无匹无所不能的龙子么!

谁知道许寂澜拿起汤匙刚喝了口汤,就听旁边那家伙森冷异常的口吻道:“汝敢将吾扔掉试试看!”

许寂澜呛得咳嗽连连,涨红了一张脸拍着胸口道:“你……”

话没说完,许寂澜突然面色大变,抬手抚上自己脸庞,眼镜呢!

很快许寂澜就想到,昨晚那么大的风,又是天崩地裂又是鬼哭狼嚎的,自己额头又磕到桌脚,眼镜一定早就摔碎压扁了。

龙子在同一时刻也感觉到身边情况有异,目光一凛往屋子一处阴暗的死角瞄去。

许寂澜紧咬着牙,才止住身体最初那阵颤抖,亲眼看着小家伙只用瞪的,就将那团残缺不全的黑色魂魄消弭于无形。

那副眼镜是认识蒋致临之后,找人花了大价钱帮她特别订做的,当然人是蒋致临介绍,钱还是许寂澜自己出。其中具体步骤她是不清楚,可自从戴上眼镜,她就再不会看到任何秽物。除却十个月前那次蒋致临莫名出现舍身相救,她最需要感谢他的,怕还有这一件旧事。

从早上起来到一路走到这间饭店,许寂澜没得着机会照镜子,也未曾感到任何异样。毕竟她视力原本就非常好,那眼镜又是做特殊功用,因为什么异常都不曾感应到,所以许寂澜一直忽略了这个问题。

之前这个角度一直有人挡着,坐在那桌吃饭的刚一走开,许寂澜正好侧过脸跟小家伙讲话,因此一眼就看到窝在墙根那抹残魂。毕竟已有好几年没怎么见到这种东西,过去没有眼镜的时候,许寂澜也会佩戴能做障眼的护身符,因此眼前乍一出现这种东西,许寂澜当即就白了脸色,一动都不能动的坐在椅子上瞪着那处。

龙子眨眼功夫就将残魂消灭,转过脸看见许寂澜依旧那副被吓傻了模样。心中不耐,小手一挥,道:“还发愣作甚!用膳!”

很快又拿着方便筷臭着脸令道:“弄开!”

一整顿饭许寂澜吃的心不在焉,连香醇可口的牛肉汤都喝不出香味。龙子的胃口却十分好,半小时内吃了五大碗,抬起小手轻车熟路的又要招呼老板娘过来,被许寂澜一把压下,几乎咬牙切齿的道:“不行!”

小家伙皱了皱眉,许寂澜满头黑线压低嗓音解释:“正常小孩连一碗都吃不了!”

龙子寻思片刻,坦然反问道:“此处吃食甚和吾意,不可带走么?”

许寂澜一噎,压根没想到这小家伙还知道“打包”,其实一方面是怕别人觉得异常,还有一个原因,是许寂澜身上没带太多零钱。重要的东西都在背包里放着呢。

结账的时候,老板娘接过两张百元大钞,又递过五碗打包好的牛肉面,看了眼旁边一脸冷淡抱着手臂的龙子,笑呵呵的说:“你家小孩真可爱,就是……这食量……”

许寂澜的表情比小家伙还镇定:“家族遗传,这五碗是我吃的。”第006章天生阴阳眼

回到蒋致临的住处,许寂澜把几碗牛肉面依次摆在茶几,又给小家伙弄好方便筷,自己则到二层的洗手间,想洗个脸清醒一下。

等她将二楼昨晚使用过的那间小屋收拾整齐,又将自己随身背的那只大挎包拎下来,就见龙子正襟危坐在沙发上,面前五只碗全空了:“口渴。”

许寂澜望了眼小家伙重新露出来的弯曲犄角和长度过肩的淡青色发丝,语调平静道:“没有。”

龙子双目一眯,紧盯着许寂澜微湿的发梢。

许寂澜面不改色的说:“除非你想喝生水。”

这里整整十个月没有人住,水管还能流出自来水没被堵塞老实不错了。而且她本来也不想跟蒋致临有太多瓜葛,头一晚昏倒在这里是没有办法,可要让她继续在这里住下去,许寂澜是打从心眼里觉得不舒服。

虽然,蒋致临在信里提到过,她可以搬到这里住。

龙子显然对于“生水”的定义有些迷糊:“何谓生水?”

许寂澜却皱了皱眉,打算先把眼前这家伙的来历搞清楚:“你过去生活的年代,是什么朝代?”

听他说话这个酸腐劲儿,许寂澜都不敢太往后了猜,唐宋时候应该不这样吧?

龙子显然对许寂澜不答反问的举动有些不满,抿了抿唇,还是老实回道:“西汉。”

许寂澜觉得头有点晕:“你是说……在你被我召唤到这里以前,一直都生活在汉代?”

不论别人对时空的概念是什么,至少在许寂澜个人,她始终认同时间是流动的,且有多个平行空间存在的理论。因此对于穿越一类的文学作品,她不是不信,只是觉得没有那么频繁罢了。

也因此,对于这位龙子的来历,她自动理解为他“穿越”了时间长河,直接从他所生活的年代被她“召唤”到了这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对小家伙多方忍耐和包容,还有一个原因,也是她犯了另一个错误,就是把龙子的实际年龄与外表等同了。以为他不过是龙族里的小小一只,而这个认知,让龙子在之后的数十年里多次抱怨,附带发脾气玩傲娇占便宜无数,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不提。

很快,许寂澜就知道自己猜错了。因为龙子的脸色阴沉了不止一点半点,如果以天气比拟的话,那大概跟夏季东南沿海一带的飓风有一拼。

就见龙子“噌”一下站起身,附带身上合体的小袍子一阵窸窣,若是忽略了那张黑得几乎不近人情的小小俊脸不提,还挺有衣袂飘飘的飘逸之感。小家伙几乎是磨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着说完一整段话:“你这个凡人,吾早说了,吾不是幼兽,本尊会幻化成现今这个样子,都是拜你所赐!”“西汉只是吾短暂生活过的一个朝代,在被你召唤来此地以前,吾一直生活在北海龙宫。在大陆还没有出现过人类以前,吾就已经不知道活了多少载了,你这个蠢蛋!”

许寂澜直接忽略他最后一句咒骂,眼中流露的表情既惊讶又有些气愤:“你窥视我!”

准确的说,是窥视她的心理活动。

龙子一听这话,更跟被火燎着似的,眨眼都不到的功夫一下蹿到许寂澜面前,一把掳起袖子,露出小胳膊腕上一块血红烙印,恶狠狠道:“汝当本尊愿意与汝个凡人结成连命之咒!笨蛋!”

许寂澜原本就不是个反应慢的,再加上这段时间一直在在研究符咒召唤一类的事情,虽然不知道他口中的“连命之咒”具体管什么用的,但很快联想到之前他推倒自己后以同样姿势摔倒在地的事情。

微一挑眉头,许寂澜轻轻扯了扯自己一绺儿头发,就见龙子的表情跟被人很大力的拽了下头皮似的,小手捂住额头,呲牙咧嘴的咒骂:“你个蠢女人……”

许寂澜眉峰挑的更高,颇有些玩味的看着龙子:“噢……原来你还会说‘吾’‘汝’以外的词啊?”

龙子气的一跺脚,黑白分明的大眼朝许寂澜一瞪:“你再惹本尊生气,当心待会儿鬼怪来了没人救你!”

许寂澜倒没想到他这么一针见血,说到关键点子上,一时哑口无言,半天没接上话。

是啊,她现在没有眼镜,唯一的护身符还搁在家里卧室的枕头边,别小看从这间别墅到她家短短半小时距离。无论打出租乘公交还是步行,以她从记事起的经历,绝对不会太平。

那龙子好像也知道自己说到了关键,却没有因为许寂澜脸色不善而幸灾乐祸,只是皱起眉头看她:“你……是天生阴阳眼?”

许寂澜回过神,有些犹豫的点了点头。

是不是天生的她不知道,她只记得,小时候某天上幼儿园,她看见一个脸色苍白的小男孩蹲在墙角,睁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们一群小朋友玩过家家。

她当时觉得奇怪,可也没说什么就是了。后来身旁的小朋友发现她总往墙根瞅,就吵着跟许寂澜交换角色,因为她当“妈妈”当的不称职。

那天许寂澜的母亲来接她晚了,别的小朋友都被父母接走,幼儿园一个阿姨留下来陪她一起等。

虽然是盛夏的天气,可许寂澜突然觉得一阵寒冷直窜脊背。那个阿姨走去隔壁取钥匙包的时候,她一转头,就见那个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的背后。

后来的事情,她已经不记得了。

最后的记忆,就是那个小男孩笑得狰狞又阴沉的脸,还有突然没有了眼珠子的一双眼白。

在那之后,她一连病了一个半月。

据听她奶奶后来讲,是爸爸托人打听到到一个很有些修为的道士,坐了一天一夜的车,花了两百块钱,给她求了一个护身符回来。十七八年前,两百块钱不是个小数目。拿了护身符回来的时候,听说母亲还将父亲数落了一通,骂他耳根子软,那么容易被人骗。因为所谓的护身符既不是玉佩也不是木牌,只不过一个软软的红色小布包。上面绣着些金色的丝线。怎么看怎么不起眼的样子。

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三张黄色的符纸,父亲依照那道士说的,烧成灰兑在水里喂她喝下去。

那之后,她又昏昏沉沉睡了足有三天,再醒来时,精神活泼的好像根本没生过病。

母亲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打那之后,家里人从来不让她在天黑之后出门,有大人陪着也不让。无论走到哪儿,包括在市区上大学,那个护身符都随身戴着。虽然到她上大学的时候,家里只有奶奶一个亲人在了。

许寂澜结束了回忆,就见那龙子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道:“你很难过,因为你的爹娘不在世了?”

许寂澜表情有些僵硬,口吻平静的说:“这个话题不适合初次见面的两个人交谈。”

龙子一听这话又有点暴躁:“我什么都给你了,命都跟你连在一起,你这个凡人!不要太不识好歹!”

许寂澜抽了抽嘴角,纠正他:“你骂我没关系,但有些话不可以乱说。”

什么叫“我什么都给你了”,不知道的听到这句话,还以为她把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孩子给怎么着了。

心情糟糕的情况下,许寂澜忘记了龙子可以感应到她内心想法这件事,所以她杯具了。

就见那小家伙一蹦三尺高,摁着许寂澜肩膀带着她一转身,转眼就将她扑倒在奶白色的皮质沙发上,小小的身躯紧压在许寂澜身上,一副恨不得直接将她咬死的表情:“说过多少遍了,我是成年龙族!”“按照你们人类的算法,吾还是青壮年!”第007章约法三章

等许寂澜拽着那小气又爱炸毛的龙子回到自己住处,已经是当晚六点整了。

经过一番交涉,两人订下了约法三章:

一,晚上许寂澜睡卧室,龙子睡客厅沙发。其他包括厨房卫生间书房以及客厅,在其他时间两人共用。如果是许寂澜工作上的事,则具有优先选择权。

二,每周有两个半天许寂澜要到学校上课,在此期间龙子必须待在家里,未经允许不许私自外出。有必要外出时,必须幻化成人类小孩的模样。

三,非特殊状况,龙子不得私自窥视许寂澜内心想法。违者当天饭食减半。

直到许寂澜冲了凉出来到厨房下了两碗面,做了个葱花炒蛋又拌了一盘子凉菜端上桌。龙子小盆友终于反应过来一件事:“喂!我的名字不叫龙子!”

许寂澜抬眼望了望天花板,又低头看面碗:“那请问龙子大人的名姓是……”

龙子哼了一声,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模样:“夏黛溟。”

许寂澜挑面条的筷子微微停顿了下:“哪几个字。”

龙子轻蔑的乜了许寂澜一眼:“夏日的夏,黛色的黛,北溟的溟。”

许寂澜静默的三秒,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龙子略微上翘的眼角更加上扬,眯着眼道:“你有意见?”

许寂澜向来不是张扬外露的脾气,忍着笑摆了摆手:“没……”

咳了两声嗓子,许寂澜挑起几根面条送进嘴里:“吃饭吧。今天太晚了,家里只有这个,明天去超市买。”

显然夏小朋友是个拗脾气,依依不饶刚才的话题:“你还没有回答,为何要笑?”

许寂澜喝了口汤,不动声色转移话题:“夏是你的姓氏?”

龙子“嗤”了一声,明显觉得许寂澜这个问题十分愚蠢:“本尊的姓氏岂是尔等凡人轻易知晓的!夏黛溟,只是吾名字中间的一部分。”

许寂澜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那以后叫你小夏好了。”

龙子勃然大怒:“娘里娘气!吾才不要!”

许寂澜默默的换了个字试探:“小黛呢?”

龙子抿了抿唇,好像还有点羞涩:“……也不太好。”

许寂澜一边吃面一边充分尊重眼前这位龙子的姓名权:“溟?”

龙子终于提起筷子,开始吃面:“唔。”

许寂澜夹了块拍的酥脆的黄瓜,默默叹息,龙子的品味,果然不同凡响。

谁知龙子吃了一口就撇嘴:“怎么是凉的?”

许寂澜有点吃惊:“你喜欢热食?”

小夏同志一脸“你是白痴”的表情:“人类世界早过了茹毛饮血的年代。”

许寂澜默默的吃完尚且温热的面食,拿过夏黛溟的碗到厨房放入蒸锅,点火重热。

第二天就是周五。

头一天刚一回到家,许寂澜就给刘宛发了条短信,像往常一样询问蒋致临的情况。因为许寂澜不是每天都会去医院,刘宛也习惯这样每天早晚像她汇报一下蒋致临的情况,因此并没有起疑。

所有一切都和过去没有半点区别。换句话说,蒋致临没有一点清醒过来的兆头。

尽管事先已经设想过这种可能,许寂澜还是难以控制的感到沮丧,以及愤怒。这种愤怒既不针对那个突然被召唤来的龙子,也不是对自己本人,而是对那个整整在病床上躺了十个月的男人。

在蒋致临舍生救命以前,两人的关系并没有比普通的熟人要好多少。许寂澜很少去酒吧,蒋致临一个已经出校园七八年的中年男人,更不可能去到学校学什么东西,两人既没有共同的朋友,也没有相近的爱好,所以日常生活中几乎没什么交集。

甚至可以说,蒋致临是突如其来闯入了许寂澜的生活。在某一个普普通通的秋季夜晚,许寂澜“撞鬼”的那千分之一秒的转瞬间。

那天许寂澜为了赶一幅画,在学校的画室待到很晚,回家时也没有拦出租车,就像往常一样步行回家。那个鬼显然已经修炼成什么了,具体名称许寂澜叫不上来,反正当时她阴笑着朝自己扑来的时候,许寂澜本能的感到一股强烈的煞气。

就在许寂澜觉得自己这次真的要完蛋的时候,街道拐角冲出来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两张画着血字的黄色符纸,嘴唇微微翕动,低声念了一句什么,同时手指朝那女鬼一指,两张黄色符纸“唰”一下就钉在那女鬼的额头和背心。

许寂澜连连倒退三步,退到安全距离,接着就见蒋致临食指和中指并拢,剑一般指着那女鬼,又低声念叨了几句什么,其间就见那女鬼面色狰狞,苦痛不堪,且渐渐显出原本的魂魄原型,大概过了不到三分钟,就“啊——”的长嚎一声,化作一堆黑色粉末消散不见。

两人因为这样的事件相识,却并没有因为蒋致临的“拔刀相助”、“英雄救美”而走的更近。大概因为许寂澜性格冷漠,而蒋致临本人也没有再进一步交往的意思。两人就这么不咸不淡的成了再陌生不过的“熟人”。

在之后的一年半里,两人总共见了五面,其中有一次就是蒋致临托人帮许寂澜制作了那副特殊的眼镜,还有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就是蒋致临突然出现,出手相救,却与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怪物同归于尽,昏迷不醒直到如今。

许寂澜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从某一天开始就可以看到秽物,拥有了俗称的“阴阳眼”,更不明白蒋致临一个与自己非亲非故的陌生人为什么要三番两次的救自己于水深火热。说句在外人看来可能不太有良心的话,她宁可被那些叫不上名字也不知道来历的鬼啊怪啊的吞噬或者弄死,也不想欠一个所谓的“熟人”这么大一份人情。

或许在别人觉得这是忘恩负义,可许寂澜就是这么个别扭又倔强的性格。这样的性格不讨喜,她自己也知道,可从小到大都这副脾气,前二十多年都这样过来了,也改不了。

许寂澜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快步走进校园。左手挽住挎包的带子,同时手指摁在衬衫兜儿里那只扁扁的小布包上。

眼镜没了,一时半会儿很难找到一个完美的替代品,只能把从前父亲给的那个护身符随身带着。虽然效果比不上眼镜好,但毕竟是光天化日之下,下午一点多两点来的,正是太阳最好的时候,一般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不敢这个时候出来。

迎面通往学生公寓区的岔路口走来两个女生,打扮的花枝招展,背着画板抱着画本,见到许寂澜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就抬起手,试探的朝她挥了挥手。

许寂澜微皱了皱眉头,简单的点了下头,没说什么就快步朝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许寂澜并不是有意要听对方说话,可快步朝前走的同时,不知怎么的,那两个人的窃窃私语就清晰完整的尽收耳内。“是戴隐形眼镜了吧?我记得她过去都戴眼镜的……”“肯定的。不近视的话谁呆着没事儿戴副那么丑的玩意儿啊!不过摘了也没好看到哪儿去,嘻嘻……”“不过你觉不觉得,她今天气色看上去比平常好很多?”“哪儿啊?没看出来,她过去也挺白的,不过是那种挺难看的苍白。”“不是啊!你不觉得她今天皮肤很有光泽么……”

因为许寂澜走的很快,两个女生不一会儿就被远远的甩开在后头,后面两人再说些什么她也就听不到了。

气色变好了?许寂澜不自禁的伸手摸了摸脸,想起昨晚入睡之后,再次进到那个奇怪的“梦境”。

和前一天在别墅那晚一模一样的梦境,同样的高大桃树,同样的青色蒲团,四周同样白茫茫的一片,还有那些重复三遍整的金色楷字以及自始至终泛着淡淡金色光泽的桃木手串。

想到这儿,许寂澜不禁低眼看了眼腕上的手串。有点灰有点暗的色泽,半点不起眼的外表,一眼看上去会以为是最普通的路边摊货色。稍微懂一些的,也会觉得许寂澜是去寺庙一类的地方买的劣质纪念品。反正无论怎么看,都绝对不起眼的样子。

可是想到自己昨天早上起来后,身体上所有擦伤割伤莫名其妙的痊愈,以及一整天都神清气爽的舒适感,许寂澜的心底突然升起一丝亲近。手指不自觉的抚了抚一颗珠子。

今天早上起来时,其他异常的感觉倒没有,只是比过去觉得精神很多。因为她向来睡得比较晚,查资料备课或者心血来潮画幅画什么的,所以每天早上起来时都挺艰难的。最重要的是,直到昨晚十一点多,她才突然想起来今天就是周五!这两天为蒋致临的事儿忙乎的整个人都糊涂了,再加上在别墅昏倒一整晚,弄得她还以为还有一天才要来学校上课的。

可尽管昨晚慌手忙脚的忙到半夜两点多,今天早上刚听到闹钟响第一遍时,她就醒了。不是被惊醒,而是那种睡饱了之后自然醒来的感觉。

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早上起来之后到楼下以及附近的公园晨跑一圈,然后到附近的菜市场买菜买肉。回到家那只龙崽子早待不住了,正好要到超市买东西,许寂澜就带上他,俩人继续昨天姐弟装扮,到超市转了一圈,买了些日常用品回来。

中午做的红酒炖牛肉,许寂澜就着一碗米饭只吃了几块,剩下一整锅都让龙崽子包圆了。洗碗刷锅的时候都比过去方便,只不过一想起整顿饭的花费,就让许寂澜忍不住嘬牙花子。

许寂澜带的是大二学生。这也是这个班的学生第一次面对人体模特作画。许多学生都摩拳擦掌,在见到那位清纯可人的年轻模特时,女生大多是一副失望的神情,班里少有的几个男生倒都打起了精神。

不过这也只是开始。等许寂澜简单嘱咐了一些基本事宜,正是开始绘画后,学生们很快就进入状态。看模特的眼光也从初时的好奇、探究转变成为专业的观察和钻研。

许寂澜在课桌旁边坐了大约半小时,喝了两杯水,就站起来开始在屋子四处转转,顺便给个别学生进行及时的指导。

整节课的程序和她上学期教过的一样,很顺利,也没什么特别,直到她走到一个男学生身边。第008章西画课

要知道许寂澜教的是西画,通俗的讲也就是大家口中的油画,这节课因为是大家第一次临摹人体模特,所以一般都先用松节油薄涂来打轮廓,基本用不到色彩浓重的颜料。一整圈看下来,虽然学生们画的有快有慢,采选的角度甚至部位都不尽相同,可所有人都是依照老师教的步骤来,没人会一上来就沾好颜料直接涂抹。

这根本不是是否按照老师教导去完成作业的问题,这是任何一个画手都懂得的基本常识!

许寂澜站在男生身边没说话。也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所以二十来个学生都没带颜料。她之前甚至都没注意到这个学生什么时候调好的颜料!

目光从男生手边的调色盘再次转移到画布,许寂澜这次不光是皱眉不满,简直是在惊诧了!

这……这画的是什么?

虽然许寂澜教的两节课分别是西画理论以及绘画技巧,本人上大学时学的也是西洋绘画,可因为幼时的经历,她对于传统的国画画法及技巧并不陌生。但眼前这个孩子画的,既不是西画侧重的人物描摹,也不是传统国画中的水墨两色,而是把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杂糅在一起,用西画的工具绘出东方的神韵,这简直是……

许寂澜自认不是老古董,可画布上的景象,实在是太可怖了些,这根本跟什么画派画风都没有关系,是画画人的脑子……许寂澜忍不住转过脸去看男生的侧脸。

是个一点都不起眼的男孩子,戴着无框眼镜,长的也普普通通,只是肤色偏白,这会儿大概是因为专注于手上的画作,白皙的脸庞染上两团红晕,一双眼熠熠闪光的在模特与画布两者间徘徊。许寂澜站在他身边足有五分钟了,他居然一点都没注意到!

许寂澜再次将目光移向眼前的画布。画的背景很暗淡,灰色之中夹杂着赭色,显得既脏乱又有些诡异,画中一个女人上身赤裸长发披肩,抬起一只手臂扭曲着腰肢,手上还拎着一样东西。

若只看这些的话,或者不觉得这幅画有什么,可那个女人手里拿的,是一张美人皮!

饶是许寂澜见识过不少非人的东西,胆子也比普通女性大出不少,见到这幅画也禁不住从心底泛起一阵恶寒。对,不光是寒颤,还有一种难以控制的恶心感!

画室里很安静,午后的阳光透过大扇玻璃窗,毫不吝啬的灌满整间屋子。当初学校之所以选择这种窗子,就是为了学生作画着想,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对学习西画的人来讲,光和影有多么重要。

许寂澜不自觉的抬手摸了摸心口那个小小的护身符,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那个模特。

是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子。皮肤白皙肢体柔软,栀子花一样的身体,脸长得一般,但这点对绘画的人来讲并不是头等重要。女孩儿也很敬业,大约每半个小时会换一次姿势,其余时间都保持着事先摆好的姿势不动,脸上的神情也很宁静。

许寂澜没有说话,掏出调成静音的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下课的时间还有四十分钟。从男生身后绕过,一一看过余下五个学生的画作,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其中有个女生还提了两个问题,许寂澜帮她看了看,稍作指点女生就很高兴的小声道谢,拿起画笔填补了那两处细节的缺漏。

还有十分钟。

许寂澜走回讲台,用手指轻敲了两声黑板边缘,轻声说:“还有十分钟,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大家可以收拾东西了。”

有原本就画得心不在焉的学生立刻吹了声口哨,许寂澜看了那个扎了七个耳洞的女生一眼,又道:“记得跟模特道谢。”

说着率先朝那侧着身子靠坐在藤椅上的女孩微一点头。因为还有学生在作画,那个女孩也不好动作,只是用眼神回以一个淡淡的微笑。

许寂澜站在画室前面等着,眼看着学生们三三两两的离开,个别几个还记得跟自己道声再见,许寂澜也微笑着回应一声。

直到最后,教室里只剩下三个人。许寂澜,做模特的女孩,还有之前那个奇怪的男生。

许寂澜翻开刚从包包里找出的点名册,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男生应该叫刘铭。

时间早就过了,做模特的女孩也有些不知所措。许寂澜朝她做个手势,示意她可以换衣服离开了。

女孩儿朝她点了点头,从旁边拿过一件宽大的白衬衫披在身上,拽过随身带来的大包就跑到画室角落的一个小空间,拉上帘子开始换衣服。

许寂澜接着就朝那个男生走去。

原本以为见到自己临摹的模特离开,那个男生会情绪激动的阻止或者央求自己,谁知道那个男生仿佛没看到刚才发生的一切似的,依旧在神情激昂的作画。

许寂澜越看越觉得奇怪,索性走到距离男生一米左右远的地方停下,故意挡在他往模特原本呆的位置看的角度。

谁知道那个男生好像根本没看到她这个人似的,只是偶尔抬眼往这边看一眼,然后笑笑,继续低下头,手中画笔飞扬。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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