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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18 06:4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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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弗兰克·赫伯特,魏晋(译)

出版社:江苏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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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5:沙丘异端

沙丘5:沙丘异端试读:

01

8-08-11ISBN:9787559420619本书由上海读客图书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01

律者,非舒放之物,常于潜默之中,以规,以矩,约之,束之。勿问缘由,慎究原本,推问缘由,则悖论始,穷究原本,则囿于茫茫因果宇宙而不得出,此二者,皆为追求无穷之境之大忌也。——《厄拉科斯次经》“塔拉扎有没有跟你说,我们已经报销了十一个邓肯·艾达荷的死灵?这可已经是第十二个了。”

年迈的圣母施万虞站在三层楼高的女墙之上,看着墙下草坪上孤独玩耍的孩子,言语之间颇为尖酸。伽穆星球午间耀眼的阳光被庭院白色的墙壁反射在墙下的草地上,洒下一片光辉,那个年幼的死灵好像身处聚光灯下一般。

报销!圣母卢西拉心间不禁一颤,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思忖的却是施万虞行事措辞的冷酷无情。我们的储备已经耗尽了,快点儿再送几个过来!

那个孩子看似十二标准年的年纪,不过在死灵尚未唤醒初始的记忆时,他们的样貌并不能反映其真实的年龄。男孩体格健壮,一头黑发茂密卷曲,盯着楼上的两位圣母看了一两分钟,眼神非常直接,完全没有避讳什么。初春黄色的阳光照射下来,在他的脚下形成了一片小小的影子。太阳把他晒得黝黑,不过他只是稍微动了一下,左肩白皙的皮肤便从蓝色的单衣下面露出来了一块。

施万虞说:“这些死灵不仅成本高昂,而且对我们极为危险。”她的声调平淡,丝毫不露声色,正因为如此,听起来也更加威严,仿佛居高临下的圣母导师在对侍祭训话。这番话也令卢西拉更加意识到,施万虞是这个死灵计划的公开反对者之一。

塔拉扎告诫过她:“她一定会希望说服你,让你加入她的阵营。”“十一次失败已经够了。”施万虞道。

卢西拉瞥了一眼这位满脸褶皱的圣母,突然想到:未来我也会变老,变成一副干瘪的模样,说不定也会成为贝尼·杰瑟里特的一个人物。

施万虞身材矮小,长年参与姐妹会的事务,脸上已生出不少老年斑。卢西拉曾为此行做过一些调查,她知道施万虞一袭常规黑色长袍下隐藏着一副嶙峋瘦骨,除了更衣侍祭和她曾经交配过的男子,鲜有人见过这身黑袍之下的躯体。施万虞长着一张阔嘴,下唇因下颌满布的皱纹而缩了进去,下巴便因此显得外突。她举止决绝果断,不解内情之人常常误以为她心有愠怒。伽穆主堡的这位指挥圣母少言寡语,离群索居,比多数圣母更孤僻。

卢西拉又一次产生了希望自己能够了解死灵计划完整框架的想法。不过塔拉扎的指令已经非常明确:“只要事关这个死灵的生死安危,就务必警惕施万虞的一言一行。”“我们认为,之前的十一个死灵多数死在了那些特莱拉人自己手里。”施万虞说,“这件事本身应该就能说明一些问题。”

卢西拉效仿施万虞的沉默姿态,不动声色地等待对方继续,仿佛在说:“我可能比你年轻许多,施万虞,可我也是一名圣母。”她能够感觉到施万虞注视的目光。

施万虞曾经见过这位卢西拉的全息影像,可是她的影像远没有她本人难对付。毫无疑问,这个铭者接受了最佳的铭刻训练。卢西拉的巩膜和眼球均为蓝色,没有经过任何镜片矫正,面部表情因而颇为犀利,与她椭圆形的脸盘十分相配。她现在穿着黑色的阿巴长袍,却没戴上兜帽,棕色长发用发卡牢牢束在脑后,像瀑布一般垂在背后,即便是最硬挺的长袍也无法完全掩藏她丰满的胸部。她的基因谱系以其母性而闻名,她本人也已经与两个男性为姐妹会生育了三个孩子。没错,这是一个尤物,一头棕色的长发,一对饱满的乳房,散发出母性的光辉。“你没有怎么说话。”施万虞道,“可见塔拉扎已经让你提防着我了。”“你凭什么认为会有人想杀了这第十二个死灵?”卢西拉问道。“因为他们已经有所动作。”

卢西拉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想到施万虞时脑中会出现“异端”这个词语。诸位圣母有可能心生异端吗?这个词语的宗教含义在贝尼·杰瑟里特这里似乎完全不适用。倘若一个群体对所有涉及宗教的事物都具有操控欲,又怎么会有离经叛道之举?

卢西拉将注意力转移到那个死灵身上。男孩做着侧手翻在院子里整整转了一圈,站定之后再次看向了墙上的两个人。“身手可真好呀!”施万虞讥讽道。苍老的声音并没有完全掩盖言语之间的愤恨。

卢西拉瞥了施万虞一眼,异端之念。“异见”并不合适,“反对”不能完全概括这个老女人表现出的态度。这种念头可以令贝尼·杰瑟里特分崩离析。公然反对塔拉扎,反对大圣母?简直难以想象!大圣母有如帝王君主,一旦采纳建议,作出决定,诸位圣母便理应服从。“现在的形势不容我们制造新的麻烦!”施万虞说道。

她的意思非常清楚。“大离散”的散失之人正在陆续返回,其中部分人心怀不轨,危及姐妹会安全。尊母!这个称呼听起来同“圣母”多么相似。

卢西拉试探着问了一句:“那么你觉得我们应该全力应对大离散回来的那些尊母?”“全力应对?嗬!她们没有我们这么强大,头脑也不清晰。而且,她们不了解美琅脂!这也正是她们希望从我们这里得到的东西,即关于香料的信息。”“或许吧。”卢西拉道,她不愿意仅凭些许证据便轻易赞同这个说法。

施万虞说:“主母塔拉扎现在反倒迷了心窍,把精力和时间浪费在了这个什么死灵上面。”

卢西拉一言不发。死灵计划确实遭到了一些圣母的抨击,虽然只有极小概率可能唤起另一个魁萨茨·哈德拉克,此事依然在姐妹会上下引起了一番震动。打搅暴君在沙虫体内的残骸!这可是危险至极的事情。“我们绝对不能把那个死灵带上拉科斯。”施万虞喃喃道,“没有必要自寻烦恼。”

卢西拉再次注意到了那个年幼的死灵——他背对着高墙和两位圣母,但是从他的状态来看,这个孩子知道她们讨论的是自己,正在等待二人的反应。“塔拉扎虽然把你派到这里,但想必你也意识到了他的年纪还太小。”施万虞道。“我从没听说过有哪个这样年幼的男性接受了深层铭刻。”卢西拉表示赞同,言语之中夹带了些微自嘲。她知道施万虞能够听出这种语气,但是不会明白它的真正含义。管控生育、生殖,以及随之而来的所有必要事宜,这是贝尼·杰瑟里特的立身之本。利用爱欲,但是切莫心生爱意,施万虞现在应该在思考这个问题。姐妹会的分析人员了解爱的各类根源,组织早在发展初期便对此进行了研究,但是至今尚未有人胆敢激发交配对象对她们的爱意。她们容许爱的存在,但却提防爱的侵蚀,这是基本的原则。她们明白人类的爱根植于这个种族的遗传基因之中,正是因为这张安全网,人类才得以存续。人类的这种本性可以在必要之时加以利用(有时对象是其他圣母),为实现姐妹会的目的对特定的个人进行铭刻。你知道对方受到铭刻之后,将会与你形成稳固的关系,这种关系并非寻常人等可随意建立。他人或许能够看出这种关系,并且企图从中作梗,然而形成关系的两人则只会随着潜意识下的音乐起舞。“我刚才并不是说不该对他进行铭刻。”施万虞误读了卢西拉的沉默。“我们应该奉命做事。”卢西拉驳斥道,这话施万虞想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吧。“可见你并不反对把这个死灵带上拉科斯。”施万虞道,“你若了解了计划的全部情况,不知还会不会这么坚定地服从命令。”

卢西拉深吸了一口气,施万虞莫非要告诉她死灵计划的真正意图了?“拉科斯有一个女孩,名叫什阿娜·布拉赫。”施万虞说,“她能控制那些巨虫。”

卢西拉不让自己流露出心中的警觉。“巨虫”。不是“夏胡鲁”,也没说“撒旦”“巨虫”。暴君预言的沙虫骑士终于出现了!

施万虞见卢西拉依然沉默,便说道:“我可不是在和你闲谈。”

卢西拉想:确实没有闲谈,你指代这个事物时用的并非那个带有神话色彩的称呼。“巨虫”。你指的其实是暴君雷托二世,他的无尽梦境化身为一颗颗意识的珍珠,寄居于每一条沙虫体内,至少这是我们所相信的说法。

施万虞朝草坪上的男孩点了点头:“你觉得他们的死灵能够左右那个女孩吗?”

卢西拉心想:终于不卖关子了。她说:“我不需要知道这种问题的答案。”“你现在倒是挺慎重。”施万虞说道。

卢西拉伸了一个懒腰。慎重?没错!塔拉扎告诫过她:“凡事只要与施万虞有关,你就务必多加小心,但也千万不得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我们的时间非常少,倘若抓不住这个机会,就没有胜算了。”

什么胜算?卢西拉有些好奇。她瞥了眼一旁的施万虞:“我不明白,这些特莱拉人为什么能杀得了那十一个死灵?他们为什么能够突破我们的防线?”“现在,霸撒来了,说不定就不会再出那种岔子了。”施万虞虽然说了这样的话,但是从语气可以听出,她其实不以为然。

大圣母塔拉扎说过:“卢西拉,你是铭者。待你抵达伽穆,便会看出一些眉目。不过,此次任务无须了解计划的全部内容。”“这得付出多大的成本和代价!”施万虞愤怒地瞪着那个蹲在地上揪草的死灵。

卢西拉明白,此事无关成本和代价,避免公开承认失败比这重要得多,绝对不能听凭姐妹会的可靠形象受损。然而,如此之早地召唤铭者,这件事情关系重大。塔拉扎事先便已想到这位铭者会认识到这一点,而且能够看出这个模式的一些眉目。

独自玩耍的男孩在草地上摸爬滚打,施万虞举起消瘦的手指了指这个孩子。“都是权术。”施万虞说道。

卢西拉心想:毫无疑问,施万虞异端的核心就是姐妹会的权术。施万虞就任伽穆主堡指挥圣母,由此事便可一窥贝尼·杰瑟里特内部争论的微妙形势。诸如施万虞的各位圣母,虽然反对塔拉扎的死灵计划,但是也不愿坐视不理,袖手旁观。

施万虞转过身来,径直看向卢西拉。事已至此,无须多言。两人的头脑都经过贝尼·杰瑟里特的训练,已经从这次对话之中获得了足够的信息。圣殿花费了不少心思,最终才选中了这个卢西拉。

卢西拉感到这个年迈的圣母正在仔仔细细地打量自己,但是她不想让对方触碰到自己内心深处的使命感,这是所有圣母危难之时的支柱。既然这样,那就让她好好地看一看自己。卢西拉转过身去,嘴角微扬,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注视的目光移向了对面的房顶。

一名男子身穿军服,手持重型激光枪,出现在了卢西拉的视野之中。他向两名圣母这边望了一下,便将注意力放在了草地上的孩子身上。“那个人是谁?”卢西拉问道。“帕特林,霸撒最信任的助手。他说自己只是霸撒的勤务兵,傻子才会相信这样的鬼话。”

卢西拉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对面的男人。原来他就是帕特林,塔拉扎说他是伽穆星球的原住民,霸撒点名让他参加此次任务。这个男人一头金发,身形纤瘦,早已过了服役作战的年龄,可是业已退伍的霸撒复出之时,便执意要求帕特林与他共担此任。

施万虞看到卢西拉把注意力转回到那个死灵身上,满面忧容。没错,既然这座主堡需要霸撒亲自保卫,可见这个死灵现在已是危在旦夕。

卢西拉突然一惊:“他……为什么……”“米勒斯·特格的命令。”施万虞道,米勒斯·特格就是霸撒,“这个死灵连玩耍时都在训练,肌肉必须经过适当锻炼,才能适应个体恢复初始自我之后的活动。”“可是他做的那些并非简单的锻炼。”卢西拉道,她感觉自己的肌肉也随着那些熟悉的训练动作动了起来。“我们知道的所有东西几乎全都可以让他知道。除了姐妹会的奥秘,他想知道什么都没有问题。”施万虞说,嘲讽的语气表明她认为此事极为不妥。“没有人会觉得这个死灵能成为另一个魁萨茨·哈德拉克。”卢西拉表达了不同的意见。

施万虞只耸了耸肩。

卢西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心中生出两个疑问:这个死灵有没有可能变成一位男性圣母?这一个邓肯·艾达荷反观自身的能力有没有可能超越圣母——能够看到她们不敢察视的内在?

这时,施万虞说起了话,用咆哮般的低沉嗓音喃喃道:“这个计划……他们的方案实在危险,可能还会犯下相同的错误……”她话说了一半,便突然停了。

卢西拉心中默念,他们,他们的死灵。“如果能够确定伊克斯人和鱼言士在这件事中的立场。”卢西拉道。“鱼言士!”这些女人曾经仅为暴君效忠,施万虞想到她们,便不禁摇起头来,“她们相信的是真相和公正。”

卢西拉喉头一紧,施万虞的立场已经明确,现在只差公开表态了。然而,她是这里的指挥圣母。道理非常简单:这个计划的反对者必须对此加以密切关注,一旦出现麻烦就需要立即中止计划。不过,那边草地上的可是真正的邓肯·艾达荷死灵,细胞对比结果无误,也已经过真言师确认。

塔拉扎曾吩咐:“务必让他领悟所有形式的爱意。”“这么小的年纪。”卢西拉说道,注意力仍然在死灵身上。“年纪确实不大。”施万虞说,“所以,我想目前你准备在他心中唤醒孩童对于母爱的反应,然后……”施万虞耸了耸肩。

卢西拉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谨遵贝尼·杰瑟里特的上命。我是铭者,所以……从塔拉扎的命令到铭者专门的训练,都决定了许多事情的走向。

卢西拉对施万虞说:“有一个人与我相貌相仿,声音相似,我就是在替她铭刻。可否告诉我她的身份?”“不可。”

卢西拉没有说话。她原本便未期待从他人处获得真相,但是她曾多次听闻,自己与安保大圣母达尔维·欧德雷翟惊人地相似。“完全就是一个年轻的欧德雷翟。”卢西拉曾经多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卢西拉和欧德雷翟当然同属厄崔迪的基因谱系,这一谱系与赛欧娜的后代进行了大量回交。那些基因并非只存在于鱼言士的体内!不过,圣母的其他记忆虽然具有线性选择的特性,而且仅能以女性的视角记录或回忆,仍然可以提供重要的线索,令其了解死灵计划的大致轮廓。卢西拉想起了杰西卡在姐妹会基因谱系中已存在五千余年,不禁由心底生出一阵恐惧。当前的模式似曾相识,大难将至的预感极其强烈,卢西拉不由自主地念起了应对恐惧的心法口诀,她初次学习姐妹会仪礼的时候,便学会了这段真言:“我绝不能恐惧。恐惧是思维杀手。恐惧是带来彻底毁灭的小小死神。我将正视恐惧,任它通过我的躯体。当恐惧逝去,我会打开心眼,看清它的轨迹。恐惧所过之处,不留一物,唯我独存。”

卢西拉渐渐平静下来。

施万虞隐约察觉到她的情绪,因而也稍稍放松了一些戒备。卢西拉并非愚蠢之人,并非名不副实的特别的圣母。卢西拉确有一番本领,即便对方也是圣母,反应也难逃她的眼睛。既然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那就让她真正感受一下这个愚蠢的计划,看看这个危险的计划到底多么不得人心!“我觉得他们的死灵看到拉科斯之前,应该就已经没命了。”施万虞道。

卢西拉没有回应这句话,而是说:“跟我说说他的朋友。”“他没有朋友,只有老师。”“我什么时候能见见他们?”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对面的女墙,帕特林悠闲地靠在一根矮柱子上,重型激光枪随时待命。卢西拉顿然醒悟,她才是帕特林一直盯着的人。帕特林是霸撒发出的信息!施万虞显然注意到了,而且明白了霸撒的用意。有我们在保护他!“我想你说的是米勒斯·特格吧。”施万虞道。“还有其他人。”“不想先接触那个死灵吗?”“我已经和他接触过了。”卢西拉向下面的院子点了点头,那个孩子再一次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她,“这个死灵看起来有些想法。”“我只有关于其他几个的报告。”施万虞说,“不过我怀疑这是这个系列里最有想法的一个。”

施万虞言语和态度带有浓烈的火药味,卢西拉若不是有意识地克制自己,险些为之一颤。从施万虞的言语之中,完全听不出下面的孩子是和他们一样的人类。

卢西拉思考这件事情的时候,天上的云朵像往日一样遮住了太阳。一阵冷风吹过主堡的高墙,在院子里转了个圈。男孩转过身去,加快了锻炼的速度,希望借此取暖。“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会去哪里?”卢西拉问道。“大多时候在他的房间。他有几次想贸然逃走,但是被我们及时拦住了。”“他对我们肯定恨之入骨。”“必然如此。”“那我只能直接面对这个问题。”“必然,铭者无疑可以消解仇恨。”“我想到了吉萨。”卢西拉投给施万虞一个了然于胸的眼神,“你竟然会让吉萨犯下那样的错误,我非常惊讶。”“我不会干涉死灵教学的正常进度,如果老师对他产生了真正的感情,那也不是我的问题。”“惹人喜欢的孩子。”卢西拉道。

她们又稍站了一会儿,看着这个邓肯·艾达荷的死灵独自玩耍与训练。两位圣母的脑中都短暂地出现了吉萨这个人,她是死灵计划在这里最初的一位教师。施万虞的态度非常明确:吉萨来到这里,便注定只会失败。卢西拉想的则是:施万虞和吉萨给我的任务增加了难度。两个女人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再次证明了她们对各自信念的忠贞不渝。

卢西拉看着院中的孩子,开始从一个新的角度欣赏神帝暴君的成果。这个型号的死灵,雷托二世已经用了无数代,曾连续使用了大约三千五百年。神帝雷托二世绝非寻常的自然之力,他是人类历史上最为强大的统治者,无论何种社会体系、自然或非自然的仇恨、何种形式的政府、禁忌或强制性的礼制,还是严肃或不严肃的宗教,都为他所征服。他所到之处,无一能幸免,即便是贝尼·杰瑟里特,也未逃脱这一命运。

雷托二世将自己经过的这条路线称为“金色通道”,这个型号的邓肯·艾达荷死灵在这条伟大的道路上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卢西拉研究过贝尼·杰瑟里特的相关记载,详尽程度在宇宙之中或许无能出其右者。直至今日,多数古老的帝国星球上,新婚夫妇仍会向东西两个方向轻洒几滴水,然后郑重祈祷:“噢!无穷之力和无穷恩慈的神啊!愿你的祝福从这供奉流回我们身边。”

这个仪式原本由鱼言士和她们温顺的祭司强制完成,然而它现在已经深入人心,民众在这样的场合都会不由自主地执行。即便最为多疑的信众也只会说:“反正做了也没什么坏处。”这样的成就,即便贝尼·杰瑟里特护使团最为高明的宗教工程师也会自愧不如。贝尼·杰瑟里特中的精利之士也无法比肩暴君。暴君去世至今已一千五百年,而姐妹会仍然无力消除这一恐怖成就的影响。“谁负责这个孩子的宗教训练?”卢西拉问道。“没人负责。”施万虞说,“何必劳心此事?这个死灵一旦唤醒初始的记忆,便会有他自己的想法。那时如有必要,我们再想办法。”

男孩今天的训练时间结束了,他没再看向墙上的人,便离开院子,走进了左边的一扇宽门。帕特林收起了刚才的防御架势,也没看两位圣母便走开了。“千万不要被特格的人骗了。”施万虞道,“他们脑袋后面也长着眼睛。你可知道,特格的生母,曾经也是贝尼·杰瑟里特的一位圣母。他教给那个死灵的都是一些不宜外泄的东西!”

02

爆炸也是时间的压缩,从某个角度来看,某种程度上自然宇宙所有可见的变化都具有与爆炸相似的特性,否则你们也注意不到这些变化。而平缓一些的变化,如果发展过程足够缓慢,在时间不够长或者关注时间太短的情况下,都难以察觉。所以,我告诉你们,我所见过的变化,有一些是你们根本未曾察觉的。——雷托二世

一名女子站在大圣母奥玛·麦维斯·塔拉扎对面,圣殿星球的晨光映衬着她高挑柔韧的身形。女人周身包裹着阿巴长袍,从肩到脚都是莹莹的黑色。即便如此,这身穿着也无法完全遮掩她举手投足间的优雅气质。

塔拉扎坐在她的犬椅上,身体前倾,扫视着记录仪器投在眼前桌面上密密麻麻的贝尼·杰瑟里特文字。“达尔维·欧德雷翟”,投影区域显示出了桌旁女子的名字,然后显示了重要的个人信息,这些信息塔拉扎早已了如指掌。投影可以发挥多种作用:一、为大圣母提供可靠信息;二、她可以假装扫视记录,趁机稍作思考;三、此次交谈如若出现负面情况,可以记录最终的证据。

信息不断划过塔拉扎的眼前:欧德雷翟已为贝尼·杰瑟里特生了十九个孩子,每个孩子的父亲都各不相同。这件事情并无非同寻常之处,不过无论多么敏锐的眼睛也难以在欧德雷翟的身体上发现多次生育的痕迹。鹰勾鼻和高颧骨赋予了她五官高贵的气质,眉眼口鼻都让人不禁注意到她的窄下巴。不过,她的嘴唇饱满,洋溢着她自己都要小心抑制的激情。

塔拉扎心想:我们总是可以依赖厄崔迪基因的。

欧德雷翟身后的窗帘飘动了几下,她转头瞥了一眼。这里是塔拉扎白天使用的客厅,空间不大,陈设颇为典雅,色调以绿色为主。只有塔拉扎犬椅一尘不染的白色才将她与背景区分开来。房间的凸窗向东,窗外是花园和草地,远处是圣殿星球的皑皑群山。

塔拉扎没有抬头,说道:“你和卢西拉都愿意参加这次任务,我颇为欣慰。如此一来,我的担子便能轻很多。”“要是能认识一下这位卢西拉就好了。”欧德雷翟看着塔拉扎的头顶,说话的声音好像柔和的女低音一般。

塔拉扎清了清嗓子:“不必。卢西拉是我们最为高明的一位铭者。她和你一样,也为此接受了同样的自由开明的训练。”

塔拉扎随意的语调带有一种近乎无礼的色彩,欧德雷翟也只是因为与其相熟,才压制住了心中的不满。她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一定程度上因“自由开明”这个词而生。厄崔迪家族的祖先当年发动起义,便与这个词语背后的含义有关。关于这个概念围绕着诸多潜意识猜想和未经检验的偏见,她脑中出现的女性记忆对这些猜想和偏见大加抨击。“只有自由开明的人才会真正地思考,只有自由开明的人才懂得思考,只有自由开明的人才明白同胞的疾苦。”

欧德雷翟想:这个词语的背后隐藏了多少刻薄与恶意。隐秘的自尊心对高人一等的渴望是如此强烈。

欧德雷翟提醒自己,塔拉扎随意的口吻虽然听似伤人,但她用这个词语其实只是为了表达最宽泛的含义——卢西拉所接受的大众化教育根据欧德雷翟的教育作了细致的调整。

塔拉扎往后一靠,换了个舒适的姿势,但是注意力仍然放在面前的投影区域。阳光从东窗直接照在她脸上,在鼻子和下巴上投下了些许阴影。塔拉扎身形娇小,年纪稍长于欧德雷翟,不过风韵犹存,许多难对付的男性也都拜倒在她的脚下。椭圆形的脸庞,曲线柔和的颧骨,一头黑发紧紧地扎在脑后,前额上高突的美人尖便露了出来。塔拉扎说话的时候,嘴唇只是微动,控制唇部动作的能力异于常人。旁人如若端详她的相貌,注意力往往集中在她那双摄人心魄的纯蓝色眼眸上。她的整张面孔好像一副老于世故的面具,几乎掩藏了她所有的心理活动。

欧德雷翟对大圣母现在的这个状态并不陌生,她知道塔拉扎马上就会开始自言自语。此时,塔拉扎确实开始喃喃自语。

大圣母的目光随着投影区域滚动的文字而移动,大脑中则在不停地思考,她在同时考虑很多事情。

这对于欧德雷翟而言是一件好事。塔拉扎认为,保护人类的善良的力量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在塔拉扎的宇宙里,护使团和姐妹会的意图就是一切。无论什么事情,即便是去世已久的暴君的阴谋诡计,只要有利于这些意图,都可以视为益事,其他任何事情都是恶事。大离散回来的那些陌生人,尤其那些自称“尊母”的后代,强行进入了她们的世界,这些人绝对不可以信任。塔拉扎自己的人,即便是那些在议会上反对她的圣母,才是贝尼·杰瑟里特最终能够依赖的人,只有她们能够信赖。

塔拉扎依然没有抬头,说道:“你知道吗,暴君降世之前与去世之后的数千年间,重大冲突的数量有着天壤之别。暴君死后,此类冲突不及此前百分之二。”“从我们掌握的信息看来,确实如此。”欧德雷翟说。

塔拉扎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便又低了下去:“你说什么?”“在我们视线之外发生过多少战争?这种事情我们无从得知。莫非你有大离散那些人的统计数据?”“当然没有!”“你总说雷托驯化了我们。”欧德雷翟道。“如果你想那么说,亦无不可。”塔拉扎在投影内容里看到了什么东西,并随后做了一个记号。“这功劳难道不应该分给我们敬爱的霸撒米勒斯·特格一部分?”欧德雷翟问道,“或者分给此前各位天赋过人的霸撒一部分?”“那些人由我们挑选而出。”塔拉扎道。“我不明白为什么讨论战争的事情。”欧德雷翟说,“和我们现在的问题有什么关系?”“有些人觉得我们可能会‘砰’的一下,就回到暴君降世之前的状态。”“噢?”欧德雷翟抿住了嘴巴。“在这些返回的散失之人中,有几个群体正在做军火生意,只要你愿意买,只要你买得起,他们就可以把军火卖给你。”“具体什么情况?”欧德雷翟问。“目前,大量先进军火不断涌入伽穆,特莱拉人想必正在储备一些卑鄙的武器。”

塔拉扎靠在椅背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的声音很小,几乎像是喃喃自语:“我们认为眼下事关姐妹会的存亡,我们所作的决定均秉持最高的原则。”

欧德雷翟此前也曾见过这样的局面,她说:“主母难道怀疑贝尼·杰瑟里特是否公平正义?”“怀疑?那倒没有,不过我确实有些沮丧。为了这些崇高的追求,我们终此一生,孜孜不倦,可是到头来看到的却是什么?看到我们用生命换取的许多东西,原本不过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判断和决定。归根结底,这些东西皆源自个人的一己之欲,或是为了安舒,或是为了便宜,与我们的崇高理想全然没有任何关系。彼时,真正要紧的只是一些世俗的承诺,满足的只是有权作出那些判断和决定之人的需要。”“你之前把这些称作‘政治上的必要之计’。”欧德雷翟道。

塔拉扎强压怒气,将注意力转回到眼前的投影:“判断抉择时墨守成规,贝尼·杰瑟里特倘若变成这样,我们注定会因此覆灭。”“从我的个人信息里绝对看不到无足轻重的判断和决定。”欧德雷翟道。“我看到的是薄弱之处,我看到的是瑕疵。”“这些你也绝对不会看到。”

塔拉扎心中暗暗一笑,她清楚欧德雷翟为什么说了这样一句自命不凡的话——这是她激怒大圣母的方法。欧德雷翟常常看似焦躁不安,实则已忘却时间,漂浮在耐心的河流中悠悠静观,这是她的拿手好戏。

塔拉扎没有上钩,欧德雷翟便恢复了平静等待的姿态——气息舒缓,神志清晰,耐心自然而然就来了。姐妹会很早便教会了她如何将过去和现在分成若干流动的意识。她在观察周边的环境时,可以忆起自己星星点点的往事,身临其境,重新经历一番,好像往事与当下重叠了一样。

记忆上的功夫,欧德雷翟心想。总有些事情需要努力挖出,然后入土为安。拆除障碍。即便其他所有事情均已盖棺定论,童年的记忆依然纠缠在大脑之中。

有一段时间,欧德雷翟的生活曾经与多数孩子一样——同一对男女住在一栋别墅里,两人即便不是亲生父母,也必然是监护人。她认识的所有孩子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她们有“爸爸”和“妈妈”。有些人的“爸爸”离家工作,有些人则是“妈妈”离家工作。欧德雷翟的养父离家工作,养母长年待在家里,工作时间没有日托保姆看护。很久之后,欧德雷翟才知道,自己的生母付了很大一笔钱,希望这个女婴能够就这样生活在众人之中,不被人发现。“她爱你,所以才把你藏在我们这里。”养母等到欧德雷翟懂事后,才告诉她,“你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

然而,欧德雷翟后来得知,这件事与爱并没有关系。圣母行事,动机绝对不会这么世俗,她的生母此前便是贝尼·杰瑟里特的一位圣母。

欧德雷翟能够知道这些事情,全都是有计划在先。她的名字是欧德雷翟,其他人如果不想取悦她或没跟她生气时,通常叫她达尔维,年龄相仿的朋友平时则叫她达。

然而,所有事情都没有按照原定计划发展。欧德雷翟回忆起某个房间里的一张窄床,房间墙壁是粉嫩的蓝色,墙上挂了很多幅动物画和幻想的风景画,白色的窗帘随着春夏之时的微风轻轻拂动。欧德雷翟想起自己在那张窄床上蹦上蹦下的情景,对于那时的她而言,这个游戏很有趣,可以让她笑得很开心。一个男人张开双臂将跳起的她抱住,举到自己的圆脸前面,嘴唇上两撇小胡子蹭得她咯咯直笑。跳上跳下的时候,窄床会随着这振动撞击墙面,久而久之便在墙上留下了一些凹痕。

欧德雷翟正在回味这段往事,不愿将之抛入理性的深井之中。墙上的痕迹,笑声和欢乐的痕迹,多么微不足道的事情,却意义重大。

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怀念养父的次数越来越多。不过,并非所有回忆都是幸福的往事。有些时候,记忆中的他是悲愤交织的,警告养母不要“太过投入”。他的脸上时常露出各种各样的沮丧表情,生气的时候便会高声怒吼。每当这样的时候,欧德雷翟的养母眼中便会充满担忧,行为举止也会柔和许多。欧德雷翟感觉到了她的担忧和恐惧,并对那个男人心生憎恨。那个女人知道怎样才能让男人平静下来。她吻了一下他的后颈,手指拂了拂他的脸颊,然后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贝尼·杰瑟里特的一位分析监理花了很大的工夫,才将这些远古的“自然”情感驱散。然而,即便到了现在,仍然有一些残余需要挑拣,剔除。欧德雷翟知道,即便到了现在,往事也不可能尽数消散。

她看着塔拉扎全神贯注地扫视自己的信息记录,心中在想这是否便是大圣母正在查找的瑕疵。

她们现在肯定知道我可以控制早年的那些情绪了。

毕竟都已经是那么久远的旧事了。不过她不得不承认,有关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的记忆仍然深深地埋在她的心中。这些记忆的力量十分强大,以至于关于这两个人,尤其是养母的记忆,或许永远都无法彻底抹除。

生母彼时身处绝境,欧德雷翟现在完全明白她为什么把自己藏在伽穆星球上的那个地方,她对生母无怨无悔,因为只有这样,母女二人才能双双保住性命。问题出在她的养母那里,这个女人将她视为自己的亲生女儿,像多数母亲一样,给了她爱,而姐妹会恰恰对这种感情心存疑虑。

贝尼·杰瑟里特来的时候,养母并没有阻拦圣母,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带走了她的孩子。当时来了两位圣母和一队监理,男女皆有,欧德雷翟多年以后才真正明白了那个令人心碎的瞬间。女人早就已经知道女儿终有一天要与自己分别,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可是,安宁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六个标准年马上就要过去了,女人便开始心存侥幸。

而就在这个时候,两位圣母带着健壮的侍从来了。她们只是一直在等待安全的时机,等到确定没有追捕者知道这是贝尼·杰瑟里特计划培育的厄崔迪的后代。

欧德雷翟看到她们给了养母很大一笔钱,女人将钱撒在了地上,但是一个“不”字都没有说。在场的成年人都知道谁是强者,谁是弱者。

欧德雷翟唤醒了那些压抑的情绪,她仍然能看到那个女人默默地走到靠街的窗户旁,在一把直背椅子上坐下,抱着自己,来来回回地摇晃,一言不发。

两位圣母利用音言和各种诡计,配合镇静药草燃起的烟雾,依仗人多势众,最终将欧德雷翟引上了她们的陆行车。“一会儿就好,你的亲妈妈让我们来的。”

欧德雷翟觉察到了对方的谎言,但是好奇战胜了她的疑心。我的亲妈妈!

那个女人,她唯一已知的女性家长,她看了她最后一眼——女人坐在窗边不停地前后摇晃,一副肝肠寸断的表情,两只胳膊紧紧抱着自己。

后来,欧德雷翟说要回到那个女人身边时,这段视觉记忆便被贝尼·杰瑟里特用在了一堂重要的课上。“爱令人悲惨。爱是一种非常古老的力量,在古代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但是如今已经不再关乎这个种族的兴亡。千万不要忘记那个女人的错误,那种痛苦。”

欧德雷翟进入青春期已经很长时间,还是需要通过空想调整自己的状态。成为合格的圣母之后,她就一定真的可以回去了,找到那个爱她的女人。尽管她只知道“妈妈”和“西比亚”这两个称呼,她也要找到那个女人。欧德雷翟想起了那些叫那个女人“西比亚”的成年朋友,想起了那些人的欢笑声。

西比亚妈妈。

然而,贝尼·杰瑟里特的圣母发现了她的空想,找出了空想的根源,于是便将这个也变成了一堂课。“有一种思维方式,我们称之为意识并流,空想便是这种思维方式的萌芽状态。这种思维是理性思考的一种关键手段。只有掌握这种思维方式,你才能清空大脑中的杂物,以便更加清晰地思考。”

意识并流。

欧德雷翟目不转睛地看着客厅桌前的塔拉扎。童年的创伤必须小心翼翼地放在记忆中一个重建的地方。那一切的往事都已留在遥远的伽穆星球上,留在了丹恩人在大饥荒和大离散之后重建的那颗星球上。丹恩,彼时还是卡拉丹恩。欧德雷翟借助这些“其他记忆”的立场,牢牢掌握了理性思维。她接受“香料之痛”仪式的时候,这些记忆也曾涌入她的意识之中。

意识并流……意识的筛网……“其他记忆”。

姐妹会教给她的这些手段多么强大,多么危险。其他的那些人生全部就在意识的帘幕外面,是生存的倚靠,不是闲来无事满足好奇心的手段。

塔拉扎看着眼前滚过的资料,开口说道:“你沉湎其他记忆的时间太久,与其把精力耗费在这件事上,不如留存下来,以备后用。”

大圣母抬起头来,纯蓝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欧德雷翟,好像看透了她的内心一般:“有的时候,你已经到了肉体能够承受的极限,如果不加克制,必然会折损寿命。”“主母,属下并未滥服香料。”“那就最好不过了!一个身体最多只能摄入那么多美琅脂,只能在往事之间寻觅那么长时间!”“您发现我的瑕疵了吗?”欧德雷翟问。“伽穆!”只是一个名字,但是胜过长篇大论。

欧德雷翟明白,当年伽穆的那些无法避免的创伤,只会搅乱她的心智,必须连根拔起,理性处理。“可是我要去的是拉科斯。”欧德雷翟说道。“那就别忘了劝人节制的警句格言,别忘了你是谁!”

塔拉扎再一次低下身子,看向了投影仪的显示区域。

欧德雷翟心想:我是欧德雷翟。

在贝尼·杰瑟里特的学校里,圣母通常不会直呼对方的名字,点名只点姓氏。久而久之,熟人好友之间也形成了以姓相称的习惯。她们在早期便懂得了昵称的意义,这种东西自古以来便被用作令人产生好感的圈套。

当时,塔拉扎比欧德雷翟早了三堂课,老师让她“带一带那个女孩”,其实是想让两人相识,几位老师则从旁密切观察。

所谓“带一带”,其实是稍微给了她一点儿下马威,不过也让她了解了一些必要的知识,这些东西与其由老师教授,不如由同学告知。塔拉扎能够看到这个女孩的私人记录,于是便开始用“达尔”称呼自己训练的这个女孩,欧德雷翟则叫她“塔尔”。两个名字之间逐渐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联系——达尔,塔尔。暗中观察的圣母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勃然大怒,大加训斥,然而两人仍然偶尔会在不经意之间犯下错误,有时只是单纯觉得有意思。

欧德雷翟低头看着塔拉扎,说道:“达尔,塔尔。”

塔拉扎的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我的个人记录里,哪一件事情你不是了如指掌?”欧德雷翟问道。

塔拉扎坐了起来,等待犬椅依着她的新坐姿调整好了形态,双手合十,放在了桌面上,抬头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一些的女人。

塔拉扎心想:其实并没有相差多少标准年。

不过,塔拉扎离校之后,便一直认为欧德雷翟属于后辈那个群体,两人之间的鸿沟,无论过去多少年,都依旧存在。“达尔,万事开端须谨慎。”塔拉扎说道。“这个项目早就过了开端的阶段。”欧德雷翟说道。“可是,你的行动现在不恰恰将要开始吗?而且我们这是亲自开启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行动。”“您是要告诉属下这个死灵计划的全部内容吗?”“不。”

就是这样,两个字便将“按需知情”和有关高层争执的所有证据都抛到了一边。不过,欧德雷翟明白。最初的贝尼·杰瑟里特圣殿为这个组织制定了一套守则,数千年间只出现了几处无关紧要的变动。贝尼·杰瑟里特的各个部门均被横平竖直的间隔严格分隔,相互独立,只有在这里,在顶端的指挥部才会出现交集。诸位圣母在各自的“隔间”内履行自己的职责(分配的岗位),但是平行隔间内同一时代活跃的人员互不相识。

欧德雷翟心想:可是我知道卢西拉圣母在某个平行隔间里面。这个答复合乎逻辑。

她明白了其中的必要因由。这种设计与古代的秘密革命组织类似。贝尼·杰瑟里特始终视自己为永恒的革命组织,她们的革命行动只在雷托二世在世之时受到了压制。

欧德雷翟提醒自己:是受到了压制,没有偏离方向,也没有销声匿迹。“这次行动里,”塔拉扎说道,“我想知道,你有没有感觉到姐妹会将受到什么直接的威胁。”

这是塔拉扎特有的一种提问方式,欧德雷翟已经可以凭借静默的本能得到答案,然后通过语言的形式传达出来。塔拉扎的话音刚落,她便说道:“如果我们坐以待毙,结果将更加不堪设想。”“根据我们的推断,此次行动,姐妹会大概会遇到一些危险的情况。”塔拉扎说道,她的声音干涩冷漠。欧德雷翟天生拥有未卜先知的本能,可以探知姐妹会可能需要面对的险情,塔拉扎并不喜欢麻烦她动用这项天赋。欧德雷翟之所以能够预知未来,当然是因为她受到了厄崔迪基因谱系的不羁影响,这个家族拥有一些危险的天赋。因此,欧德雷翟的交配档案带有一个特殊的标记:“所有后代均须严加审查。”欧德雷翟的两个后代便因此丧命。

塔拉扎心想:我实在不应在这种时候唤醒欧德雷翟的天赋。然而,这种诱惑有时确实令人难以抗拒。

塔拉扎将投影仪收进了桌内,看着空无一物的桌面,说道:“单独行动期间,即便遇到完美的男性,未经我们允许,也不得与其交配。”“不能重蹈我生母的覆辙。”欧德雷翟说。“你的生母错在交配的时候被人认出了身份!”

欧德雷翟以前便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所以交配圣母尤其需要严密关注厄崔迪家族的人在这方面的情况。狂放的天性,确实如此。她了解这种狂放的天性,正是因为根植基因之中的这股力量,才诞生了魁萨茨·哈德拉克和暴君。可是,交配圣母在追求什么?难道她们工作时通常都是抱着保守的心态?不会再有危险的后代了!她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孩子,一个都没见过。对于诸位圣母而言,这种事情也不见得有何古怪。她也从来没见过自己遗传档案里的记录。在这方面,姐妹会也小心谨慎地划清了各项职权的界限。

而且,她们还曾经禁止我唤醒那些“其他记忆”!

她曾在自己的记忆中发现了一些空白区域,于是便将此事告知了塔拉扎。可能只有塔拉扎,或许还有另外两位议事圣母(很有可能是贝隆达和另一位年长的圣母)才能调用此类交配信息。

塔拉扎和其他几位圣母真的誓死不向外人透露保密信息吗?在关键圣母临终之时,如果身边没有圣母,无法移交其浓缩的人生,姐妹会终究会为其举行接任仪式。雷托二世在位之时,姐妹会曾多次举行这一仪式,不堪回首!姐妹会各个部门无论怎样动作,他竟然都了如指掌!丧心病狂!她知道各位圣母虽然明白雷托二世由衷爱戴祖母杰西卡夫人,但是从来不曾妄想他会放过贝尼·杰瑟里特。

杰西卡,是你吗?

欧德雷翟感觉到了内心深处的波动。一名圣母的失误:“她竟然放松警惕,爱上了他人!”如此区区小事,但是酿成了怎样的恶果?宇宙遭受了三千五百年的残暴统治啊!

金色通道,无尽通道?那些因为大离散而散失的数兆亿人怎么办?现在回来的那些散失之人,他们造成的威胁又怎么办?

塔拉扎有时候好像可以看透欧德雷翟的心思,此时似乎又知道了她的想法:“那些离散的人就在那里……虎视眈眈地等着我们。”

欧德雷翟听过类似的一些说法:危险与诱惑同在。如此之多的未知人类。数千年间,美琅脂已经令姐妹会的异能天赋达到了出神入化的水平,面对这些尚未开发的人类资源,她们想必也希望充分利用。未知的基因被送到了眼前,浩瀚如烟海一般!宇宙中游荡的天才转瞬即逝,一时犹豫,或许便永远与之失之交臂。“茫然不知最让人恐惧。”欧德雷翟说道。“但也可以激发最大的雄心壮志。”塔拉扎说。“那么我要去拉科斯了吗?”“时候到了,自然会告诉你。我觉得这件事情适合由你来做。”“不然你也不会交给我来办。”

两人还在学校的时候,便经常有这样的对话,不过塔拉扎发现自己只是脱口而出,并非刻意而为。太多的记忆让她们俩纠缠在一起:达尔,塔尔。千万要小心!“千万不要忘记你应该效忠的是谁。”塔拉扎说道。

03

有了无舰,便有可能出其不意,消灭整个星球,而不会遭到任何反击。可以利用小行星等大型天体撞击星球,一举将其摧毁;抑或颠覆这个星球上的性观念,造成内部混乱,令他们互相攻击,从而自我毁灭。这些尊母似乎倾向于后面这种做法。——贝尼·杰瑟里特分析报告

邓肯·艾达荷一直都在注意墙上看着自己的人,有时候虽然貌似专心训练,也并未忘记她们。帕特林在上面,但是他不算。邓肯知道是帕特林对面的两位圣母在看着他。他看见卢西拉,心想“这是个新来的”,心中不禁一阵激动,于是卖力地练了起来。

他完成了米勒斯·特格吩咐的前三套玩耍训练,隐约感觉帕特林会向米勒斯报告他的出色表现。邓肯喜欢特格和年迈的帕特林,而且感觉两个人也喜欢自己。不过,这个新圣母的到来预示了一些有意思的变化。第一,她比之前的圣母年轻。第二,这位圣母并未掩饰自己纯蓝的眼睛,一眼便能看出她来自贝尼·杰瑟里特。他第一次见到施万虞的时候,就见她戴了一副隐形镜片,遮住了成瘾症状的瞳孔,眼白还带有些许血丝。他曾经听主堡的一个侍祭说过:“施万虞的眼睛散光,姐妹会在她的基因谱系里保留了这个缺点,从而合理换取了她需要传给后代的其他品质,所以这副镜片还有矫正散光的作用”。

邓肯当时几乎并不明白这些话的含义,但是他后来查阅了主堡图书馆的资料,不过资料稀少且内容极其有限。他问了一些相关的问题,可是施万虞统统避而不谈。不过,他在事后看到了那些圣母老师的行为,便明白自己的问题惹恼了主堡的这位指挥圣母。施万虞通常会把怒气发泄在其他人身上。

邓肯猜测,她大为光火,真正的原因应该是他想知道她是不是自己的妈妈。

当时,邓肯已经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而且已经知道很长时间了。贝尼·杰瑟里特的这座主堡结构精密,有些地方他无法进入。不过,他发现了一些隐蔽的途径,可以绕开这些门禁和障碍。他时常透过厚实的合成玻璃或打开的窗户,望着下面的卡口以及一段又一段空地。各处碉堡选址巧妙,周边的那些空地都在他们的纵射范围之内。米勒斯·特格亲自跟他讲解过纵射阵位的重要意义。

伽穆,是这个星球现在的名字,它以前叫杰第主星,但是有个名叫哥尼·哈莱克的人改成了伽穆。都是非常古老的历史了,没什么意思。卡拉丹恩星球尚未更名为丹恩的时候,伽穆蕴藏石油。直至今日,这座星球的尘土中仍然残留些许石油的苦味。邓肯的几位老师告诉他,数千年特殊的种植计划正在改变这一情况。他在主堡就能看到种植计划里的一些植物——主堡周围便是大片的松树等木本植物。

邓肯做了一圈侧手翻,眼睛依然偷偷地看着两位圣母。他按照特格教的方法,侧手翻的时候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核心肌肉群。

除了肌肉训练,特格还跟他讲过星球防御。伽穆的绕行轨道上有很多监控飞船,船内的工作人员不能携带家属登船。因为只有家属留在伽穆,监控飞船守卫星球的人员才能够时刻保持警惕。这些飞船附近还有多艘探测不到的无舰,舰上成员均为霸撒的人和贝尼·杰瑟里特的圣母。

特格说:“如果没让我全权负责安排所有防御工作,我肯定不会接手这项任务。”

邓肯这时才明白,自己就是“这项任务”,主堡的目的是保护他,特格的监控飞船,包括那些无舰,都是在保护主堡。

这些军事课程的内容,邓肯感觉似曾相识。在学习看似脆弱的星球如何抵御太空来袭的时候,他知道各项防御工作在什么情况下才算布置妥当。虽然整体极度复杂,但是他可以找出其中的一些要素,而且能够理解。例如,持续监控大气和伽穆居民的血清组分,到处都是贝尼·杰瑟里特雇用的苏克医生。

特格说:“疾病就是武器,我们对抗疾病的防御工作必须经过细致调整。”

特格时常会对被动防御大加批判,他认为:“之所以会采用这样的防御思路,是因为受困心态在作怪。而这种心态只会造成致命漏洞,这一点,早已为人所知。”

每当特格讲解军事内容的时候,邓肯都会聚精会神地听讲。他听帕特林说过,也在图书馆的资料里看到过,门泰特霸撒米勒斯·特格曾经确实是贝尼·杰瑟里特赫赫有名的军事领袖。帕特林经常提到他们一起服役的事情,主角往往都是特格。

特格认为:“机动力是作战成功的关键。如果你被紧紧牵制在堡垒里边,就算整颗星球都是堡垒,归根到底,也无济于事。”

特格对伽穆没有多少感情。“你已经知道这个地方之前叫杰第主星了。这里曾经是哈克南的地盘,他们让我们见识了人类暴虐的极限。”

邓肯回忆这些事情的时候,看到墙头的两位圣母显然正在讨论自己。

新来的那个是我的老师吗?

邓肯不喜欢被人盯着,他希望新来的这位圣母可以给他留出一些独处的时间。她看起来和施万虞不太一样,似乎没那么难相处。

邓肯心中一边咒骂,一边依着咒骂的节奏继续练习。去死吧,施万虞!去死吧,施万虞!

他从九岁那年,也就是四年前,便开始憎恨施万虞。他觉得,她应该并不知道自己恨她这件事,她可能已经忘了那件让他产生恨意的事情。

邓肯当时刚满九岁,他偷偷溜过内部的一道道卡口,钻进了一条隧道,出口就是一座碉堡。隧道里弥漫着腐烂的味道,阴暗,潮湿。他刚趴到碉堡的射击孔上,还没朝外边看多久,就被推回了主堡的核心区域。

他被施万虞严厉地教育了一番。直至今日,他仍然认为施万虞疾言厉色,不近人情,一旦下了命令,就绝对不允许他人违抗。不过,四年前的逃跑事件让他领教了贝尼·杰瑟里特音言的厉害。未经训练的人,听到这种具有微妙特质的声音之后,全无招架之力,只能屈从就范。

她不能容忍他人抗拒自己的命令。“发生这样的事情,说明整支护卫队都需要严明军纪。”施万虞说,“他们都将受到严厉的处罚。”

施万虞的这番话令邓肯备感愧疚——邓肯非常喜欢护卫队里的几个守卫,他偶尔还会引几个人出来嬉笑打闹一番。他偷偷溜进碉堡其实只是恶作剧,但是他的那些朋友却因此受到了惩罚。

邓肯知道处罚的意思。

去死吧,施万虞!去死吧,施万虞……

邓肯离开施万虞后,冲到了当时的教员主管塔玛拉尼圣母那里。这位圣母也是一位面容枯槁的老妪,行止冷峻,一张窄小的脸,满头白发,皮肤已不复弹性和光泽。他问塔玛拉尼,他的守卫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塔玛拉尼令人意外地陷入了沉思,声音好像沙砾摩擦木材一般干哑。“惩罚?也罢。”

这间教室狭小逼仄,旁边是一间较大的练习房,塔玛拉尼每天晚上都会在这里准备第二天的课程。这里不仅有气泡和线轴读取仪器,还采取了其他精密的手段储存、调取信息。邓肯对这里的兴趣远远超过图书馆,可是他必须有人陪同才能进入这间教室。这间房间有多盏悬浮球形灯,室内灯火通明。邓肯进门的时候,塔玛拉尼便从备课的地方转过了身。“我们的重大惩罚往往都有点像与祭祀相关的筵席。”她说,“那些守卫将接受的想必便是重大的惩罚。”“筵席?”邓肯迷惑了。

坐在转椅上的塔玛拉尼转了过来,面对邓肯,直视他的眼睛,牙齿在明亮灯光之下闪烁着钢铁的光泽。“大凡必须受到惩罚之人,往往得不到历史的善待。”她说道。

听到“历史”这两个字,邓肯不禁一颤。这是塔玛拉尼的信号,她要讲课了,他又要听到一些无聊的东西了。“任何人,但凡受到了贝尼·杰瑟里特的惩罚,必然都会明白一些道理,必然都将终生铭记。”

邓肯全神贯注地看着塔玛拉尼沧桑的嘴巴,突然感觉她要讲的是自身的痛苦往事。他能知道一些有意思的事情了!“我们的惩罚远非痛苦那么简单。”塔玛拉尼说道。

邓肯坐在她脚边的地上,这个角度看去,塔玛拉尼一身黑色,仿佛一个不祥的预兆。“我们的惩罚并不会造成极致的痛苦。”她说,“只有贝尼·杰瑟里特的圣母接受圣母试炼时,才会受到极致痛苦的考验。”

邓肯点了点头,图书馆的资料将其称作“香料之痛”,贝尼·杰瑟里特的圣母只有通过这个神秘的考验,才能成为合格的圣母。“不过,重大的惩罚确实会使肉体遭受剧痛。”她说,“也会给情感和心理造成重创。我们的惩罚,针对的往往是对方最大的弱点,所以受罚之人也会因此更加坚强。”

邓肯听了她的这番话,心里满是惶恐不安。她们要怎么处置他的守卫?他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是他也没有必要说话——塔玛拉尼的话还没有说完。“惩罚最后往往以一道甜品收尾。”她的两只手“啪”的一声,放在了膝盖上。

邓肯皱起了眉头。甜品?只有筵席才会有甜品,筵席怎么会是惩罚呢?“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筵席,只是像筵席一样,每一步都会有一段不同的体验。”塔玛拉尼说道,一只嶙峋的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甜品上来了,完全出乎悔过之人的意料,他们心想:啊,我最终还是得到了宽恕!你明白了吗?”

邓肯摇了摇头,他并不明白。“这是一时的甜美。”她说,“一场痛苦的筵席,你挨完了每一道菜,最后上来了一道你愿意品尝的美味。可是!你虽然在品尝甜品,但是随后便会出现最为痛苦的时刻,你会意识到,会明白这并非最终的欢愉。绝非如此。这是重大惩罚带来的最为可怕的后果,这是贝尼·杰瑟里特的惩罚难以抹去的印记。”“那她会怎么处置那些守卫?”邓肯费了很大的气力,才说出了这句话。“我不知道每一步具体会采取怎样的措施,也没必要知道。我只能告诉你,每个人受到的惩罚都各不相同。”

塔玛拉尼就此打住,不再谈论此事,而是继续准备第二天的课程了:“我们明天再继续。”她说,“明天要讲怎样辨识各种加拉赫口音对应的地方。”

邓肯也问了其他人有关惩罚的问题,但即便是特格和帕特林也不愿意跟他解释。他后来见到了那些守卫,可是连他们也不愿谈及自己受到的折磨。他主动向他们示好,其中几人只是敷衍地回应了一下,但是再也没有人愿意跟他一块儿玩耍。受到惩罚的人都不愿意原谅他,这一点他至少可以确定。

去死吧,施万虞!去死吧,施万虞!……

这就是他内心深处憎恨的来源,他厌恶之前的那些老太婆。新来的这个年轻圣母会不会和以前的那些一样?

去死吧,施万虞!

他曾经质问施万虞:“你为什么要惩罚他们?”施万虞停顿了片刻,然后说:“你待在伽穆这里很危险,有些人想要加害于你。”

邓肯没有问这是怎么回事,因为他已经问过这方面的问题,但是从来没有人跟他解释过。即便是特格也不愿意回答他的问题,不过特格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能够说明他的处境有多么危险。

米勒斯·特格是一个门泰特,他肯定知道很多事情。这个年迈的男人在思维的海洋中遨游的时候,邓肯看到他的眼中闪烁着光芒,可是他从来不会以门泰特的状态回答邓肯的这些问题:“我们为什么在伽穆?”“你们在提防谁?谁想要害我?”“我的父母是谁?”

面对这些问题,特格大多时候沉默不语,有时只会低吼:“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

那座图书馆并没有什么用,他在八岁那年就明白了这件事情,当时的教员主管是一个未合格的圣母,名叫卢兰·吉萨,尽管没有施万虞这般苍老,至少也有一百多岁。

在他的要求下,图书馆向他提供了伽穆(杰第主星)的信息,显出了哈克南的信息,让他知道了他们的衰败。它也显出了特格曾经指挥过的多场战役和战争,没有哪一场战斗给他留下极其血腥的印象。若干名解说员提到了特格“高超的外交水平”。然而,从这条数据看到了那条数据,从那条数据又看到了另一条数据,邓肯知道了神帝的时代,了解到神帝如何让子民臣服于自己。邓肯在这个时期里沉浸了若干星期。他在记录资料里发现了一幅旧地图,便将地图投射到了聚焦墙上。通过后期添加的解说信息,邓肯知道了这座主堡的前身——鱼言士曾将此处作为指挥中心,后在大离散期间弃之而去。

鱼言士!

邓肯当时多么希望自己能够生活在她们的时代,成为稀罕的男性参谋,为这支崇拜神帝的女军建言献策啊。

噢!生活在那个年代的拉科斯星球上!

特格通常称呼神帝为“暴君”,如此直白的态度颇为令人意外。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般,图书馆里有关拉科斯的信息涌到了邓肯的面前。“我有机会看到拉科斯吗?”他曾经问过吉萨这个问题。“你现在就是在为去那里生活作准备。”

这样的答案令他错愕不已。他们跟他讲过那颗星球的许多事情,这些东西现在成了他最新的关注焦点。“我为什么会去那里生活?”“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

他对于那颗神秘的星球产生了不一样的兴趣,于是便继续研究起了那个世界和星球上的教会,他们信奉的是分裂之神夏胡鲁。一群虫子。神帝变成了那些虫子!这个想法令邓肯心生敬畏,或许这里有一些值得他崇拜的地方。这个想法令他颇有感触。一个人怎么会甘心变成那样恐怖的形态?

邓肯知道他的守卫以及主堡的其他人对于拉科斯和那个教会的看法,讥讽和嘲笑说明了他们的态度。特格说:“我们或许永远都无法了解全部的真相,但是,小伙子,我跟你说,当兵的什么教都不要信。”

施万虞道出了特格没说的话:“你需要了解暴君,但是你不能相信他的宗教。那种宗教卑鄙可耻,信仰这种东西是对你自己的侮辱。”

学习之余,邓肯抓住一切时间,仔细研习图书馆的各类资料:《分裂之神圣书》《守护圣经》《奥兰治天主圣经》乃至《次经》。他知道了早已不复存在的信仰传播部,也知道了“那颗本质是理解之恒星的珍珠”。

他乐此不疲地搜索有关那些虫子的信息。它们竟然有那么大!个头大得可以从主堡的一端伸到另一端。早在暴君去世之前,这些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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