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冬天来看你(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作者：冯与蓝

出版社：春风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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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冬天来看你试读：

一溜排花盆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讲台上，就像等待检阅的仪仗队。底下四十多双眼睛，都不约而同地注视着。

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间那盆粉色百合花。硕大的花瓣蓬勃绽放，坐在第一排的同学都能闻到清新的花香了。百合花旁边是一盆郁金香，挺拔的枝条顶端是两朵深红色的花苞，真是讨人喜欢。“这种事情，一点悬念也没有……”坐在倒数第二排的周扬对舒夏晴说，“肯定是中间两盆获奖。”“别那么早下结论好不好！”许洁芳撇着嘴。她带来的绿萝瘦瘦小小的，枝叶无力地耷拉在盆沿，和盛开的鲜花相比像是个重病号，可是她不乐意接受被比下去的事实。不过，她不得不承认，“当中两盆真的好美呀，要是我也能种出这么美的花就好了！”“我去沈佩佩家看过，她家的院子里种了好多花，许多花我连名字都叫不出来。她爷爷可会种花了。”董晓霞说。“大人种的有什么稀奇，要自己种的才有意义呢……”许洁芳小声嘟哝。

可是，谁也不能证明百合花不是沈佩佩种的。徐老师说了，请参加了一学年植物兴趣组的同学挑选自己种的盆栽带来，布置班级植物角，顺便让全班评比一下，看看谁种的花最美。当沈佩佩抱着花盆出现在教室门口时，立刻引发了同学们的赞叹声。她淡淡一笑，把花盆放上讲台，任由同学们满怀羡慕地欣赏，自己一言不发地坐到座位上去了——真正的赢家通常都是这样的。

郁金香的主人是范荣兴，这出乎大家的意料——这么美丽、洋气的花，难道不该是女孩子种的吗？范荣兴戴着黑色边框的大眼镜，平时说话老气横秋的，他居然会种郁金香？

程千里毫不客气地说：“哈哈，范荣兴，你的花一定是买来的！”

范荣兴涨红了脸，推推眼镜，一本正经地说：“是我自己种的，从冬天开始种，辛辛苦苦地一直种到现在，终于开花了。喏，我可以证明给你们看！”

然后他非常认真地给大家讲他怎么选球茎，怎么去壳，怎么消毒，再怎么种植……把大家说得昏头昏脑，昏昏欲睡。程千里只好举起双手大喊：“好啦好啦，我相信你啦！”

徐老师走进教室，看见一讲台的盆栽，立刻笑了起来。同学们就等着她宣布：请百合花和郁金香的主人上讲台领奖！“唔，看着满满一讲台的植物，我的心好像要飞起来了。”徐老师用手做了一个扇翅膀的动作，“那么请大家来说说，你们觉得哪盆花最美？”

台下一片哗然，从大家的表情看得出来他们心里在说：“那不是明摆着的吗。”“沈佩佩的百合花，还有范荣兴的郁金香！”“对！同意！”“没错！”

也有微弱的声音：“还有那盆月季花也挺漂亮的……”

这话立刻遭到了反驳：“月季花哪有百合花好看，只开了那么小一朵花！”

一直不说话的舒夏晴高举起手：“老师，我选仙人球。”

徐老师一愣，过了一会儿，才从大盆植物的枝叶中找到那盆小小的仙人球。仔细看，仙人球的顶上，开着一朵蔫头蔫脑的小白花。“什么东西呀！那么丑！”周扬夸张地叫起来。

舒夏晴说：“我听奶奶讲，仙人球开花很不容易，要等好几年，而且要精心照料才能开花的。所以我选仙人球！”“可是，它真的不好看……”有“反对者”顽固地坚持。“那只是品种不同，我觉得每一朵花都是特别的。”舒夏晴说，“因为大家很认真地种了，花也很努力地开了，有些植物本身不开花，它们也在很努力地长，叶子也很美呀。”“对的对的！”许洁芳激动地说，“我种绿萝就是这样，好几次差点枯死，后来我终于明白了要多浇水，不能总放在太阳下晒。虽然它不好看，可是我在努力地种好它……所以我选自己的绿萝！”

先前认为自己的盆栽一定落选的同学们，都如梦初醒似的抬起头，充满希望地注视着徐老师。

徐老师把每一盆植物都端起来欣赏了一番，再小心地放好。“舒夏晴的说法让我耳目一新。”徐老师说，“当我们只看到花的时候，是不是也该看到每一棵植物的努力，每一位同学的辛苦呢？”

她当即决定，把奖发给植物组的每一位同学。

坐在第一排的罗冰沁上讲台领了奖，把小小的仙人球捧在手心，放到教室南边的植物角里。然后她转过身，朝舒夏晴的方向笑了笑。

原来仙人球是罗冰沁的。周扬很不理解，问舒夏晴：“你跟她很要好吗？为什么要帮她呢？”“你以为谁都像你跟谈笑一样吗？”舒夏晴白了一眼周扬。

确实，周扬和谈笑是出了名的好兄弟，好得就像合穿了一条裤子。有好吃、好玩的一起分享，谁犯了错误，另一个也会挺身而出打马虎眼。

周扬吐吐舌头，不再多说什么了。

第二天一早，舒夏晴坐进座位，刚想把书包放进桌肚，觉得碰到了什么东西，伸手一摸，手指一阵刺痛，低头一看，竟是一盆仙人掌，很小，连盆带植株不过一个小茶杯那样，那刺倒是结结实实的锐利。仙人掌下压了一张字条，上面只有两个字：谢谢。

她抬起头，正碰见坐第一排的罗冰沁转过头。罗冰沁朝她微微一笑，显然，仙人掌是她送的。明白了，大概罗冰沁是想感谢她昨天的仗义执言。

收到一份小礼物，舒夏晴心里挺高兴的。虽然手指还是火辣辣的，她把手指含进嘴里，好像就不那么疼了。

这是舒夏晴和罗冰沁第一次正式的接触。说起来，罗冰沁是二年级开学时从外校转学过来的，到现在已经足足三年了，可是，她们之间好像没有好好地说过一句话。确切地说，罗冰沁坐在第一排，似乎只和她周围的几位同学聊天。

周扬很不厚道地给他们起外号，叫“七个小矮人”。“看，七个小矮人又在一起说话了。”“七个小矮人连体育课做游戏也要凑在一起哟！”

舒夏晴觉得周扬有时候真是烦死了。

个子不高的罗冰沁成绩很不错，她大概也懒得理睬周扬他们，每次经过他们那儿，都一扬脖子，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小矮人好像蛮有个性的嘛！”周扬讪讪地说。

舒夏晴觉得罗冰沁有点神秘。她们是同班同学，但彼此是一无所知。当她在教室里、操场上，和同学们说说笑笑的时候，罗冰沁几乎不会出现在她的视线里。然而现在不同了，一盆小小的仙人球，把两个看上去毫无关系的女孩子连接在一起。她低头看着静静待在桌肚一角的仙人球和写着“谢谢”的字条，有点好奇，有点期待。第二章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嘭——”足球划了一道长长的弧线，从操场的东面，一直飞到西面花坛一侧的空地上，砸在跳长绳的女生队伍中央，把正凝神屏气，一个接一个地跳进飞快甩动的长绳里，嘴里念念有词地计着数，唯恐数漏一个的女生们吓了一大跳。原本节拍整齐划一的长绳队伍不得不暂时停止。“你们有毛病啊！”许洁芳有点生气，“第三次了！踢球不长眼睛吗？”“把足球藏起来，不要还给他们。”董晓霞说。“好主意！”

许洁芳抱住球，其他几个迅速组成人墙挡在前面。花坛边种着一长排冬青，球藏在这里一定不会被发现。

刚刚还因为把球踢到了女生堆里，激起一阵阵尖叫而雀跃不已的男生们，此刻就像无头的苍蝇，掉了翅膀的蜻蜓，没了方向的航模小飞机，总之，就像那种胡乱转悠的东西，激动万分，又无计可施。“喂，把球还给我们吧！”谈笑喊道。“不给！”许洁芳坚决地说，“你们成心捣乱，就是要给你们一点教训！”“呔，区区几个小女子，真是胆大包天！”周扬用起了走调的京剧念白，左手一捋胸前隐形的胡须，右手食指中指往前用力一伸，定格三秒钟，看架势还挺像那么回事，只可惜一点用也没有，女孩子们根本不吃这套。

谈笑说：“我们去报告老师！”

女生们一片哗然。又要报告老师，谈笑最喜欢报告老师了。一个男孩子成天围着老师转，像什么样子嘛。“要是老师来问，我们就说不知道，谁让你们把球弄丢了！”许洁芳说，“老师肯定很生气，把你们狠狠教训一顿！”“哇呀呀呀呀呀！”周扬学起戏里发怒的样子，脑袋转了一圈又一圈，仿佛有根隐形的辫子在空气里甩呀甩。“我看还是算了吧，把球还给他们。”一直坐在一边不说话的舒夏晴忽然开口了，“我们换个地方吧，这里的确不大安全。”

她从冬青丛里掏出足球，扔向还在搞怪的周扬。足球在地上蹦了一下，高高跃起，谈笑一个箭步，伸手一揽，把球抱在怀里。

周扬直起身，向舒夏晴一抱拳：“多谢女侠相助！走也！”然后又蹦蹦跳跳去踢球了。“喂！”许洁芳喊起来，“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教训他们，你为什么要帮他们哪！”

舒夏晴扮了个鬼脸，“要是不把足球还给他们，我们也没办法跳绳啊，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成天和男生吵吵闹闹一点意思也没有，对吧？”

本来，舒夏晴也是要和大家一起跳绳的，腿抽筋了，只好坐在一旁看着。不知怎么回事，最近她总这样。早晨醒来，躺在床上随便伸个懒腰，腿也会突然抽筋。妈妈说这是长身体的时候，缺钙，要她注意休息，不要着凉。奶奶最实惠了，每个星期都会炖骨头汤，说喝骨头汤最补钙，还要在骨头汤里倒上几滴醋。奶奶说，这样骨头汤就更补了。

舒夏晴舔舔嘴唇，拍拍小腿，羡慕地看着女同学们在花坛另一侧的树荫底下摆开阵势继续跳。白色的绳子上下翻飞，排成一排的女孩们像一只只机灵的小松鼠，飞快地蹿进蹿出。她忍不住为她们鼓掌叫好。“啪”一声，一颗小石子掉落在草丛里，紧接着，一个小小的灰褐色身影从头顶掠过，也跳进草丛。舒夏晴转过头，草丛里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紧张地注视着她——是一只小狸花猫。她认识这只猫。

学校里住着野猫一家，为首的是一只壮实的玳瑁猫，生了一窝小猫，眼前的小狸花是其中一只。野猫们居无定所，学校哪里有废弃的纸箱子、可以藏身的空教室，它们都愿意试试，一旦被人发现——总会有些调皮孩子，是小猫小狗的克星，一看见毛茸茸的小活物就大呼小叫——每当这时，猫妈妈就当机立断，搬家，拖家带口地转移到更加安全的地方。传达室的门卫伯伯有时会在门口放个小盆，装点小鱼拌饭，请猫妈妈吃顿好的；有时猫妈妈自己觅食，舒夏晴曾经看见它叼着老鼠或是蚱蜢飞也似的路过，她知道小猫们又有好吃的了。“咪咪……”她轻轻招呼小狸花。那双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举起前爪，仿佛就要鼓起勇气向前迈出一小步。程千里忽然出现在她身后，做出要扑过去的样子。“哇——”程千里喊。“喵呀！”小狸花转过身跑得无影无踪。

舒夏晴瞪着程千里，程千里毫无察觉，晃着胖乎乎的脑袋得意扬扬。“欺负小动物算什么本事？”“我？没有欺负它呀，我就是装装样子吓唬吓唬它呗！”小胖子嬉皮笑脸的。

她朝树荫底下走去。一个瘦小的身影蹲在那里，被玩得兴高采烈、大呼小叫的同学们挡住了，不仔细看还不能发现。“罗冰沁？”她叫道。

罗冰沁一直低着头，将地上一些很小的蓝紫色花瓣收到手绢里去。

舒夏晴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种花叫婆婆纳。”罗冰沁将手绢叠成一个精致的“豆腐包”，“早上下雨，掉了好多花瓣。”“婆婆纳？好奇怪的名字。看上去这是一种非常普通的小野花，校园里随处可见。”舒夏晴想。但罗冰沁没有解释为什么把掉下的花瓣捡起来。舒夏晴本打算走开，转念想到，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不知在这里蹲了多久，同学们都在玩，只有她在收集花瓣，看上去并不怎么开心。也许自己还是留下来的好。

于是，舒夏晴也蹲下来，用手轻轻触摸剩余的一小片婆婆纳，蓝色小花纷纷从花萼上滚落。“呀，你轻一点。”罗冰沁轻声叫道，“这种花很脆弱的，一碰就会掉下来，就会死去。”

舒夏晴尴尬地吐吐舌头，她从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动作会和“死”这个字眼联系在一起。为什么罗冰沁要这么说呢？看着她极其小心地收集每一朵掉落的小花，在她身上有一种和自己的年龄不符的气息，舒夏晴说不清楚为什么，她只是觉得，这个时候，也许应该陪着罗冰沁，什么话也不要说。第三章想有个妹妹

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黄豆骨头汤放在舒夏晴的桌前。奶奶的声音悠悠地响起：“晴晴啊，先把汤喝了，再做功课。”

为了熬好一锅骨头汤，奶奶一定忙了一下午。这是奶奶的特点，不管做什么事情，只要想做了，就要做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她会挎着篮子，逛遍菜场，精心挑选新鲜的猪骨头，回家用水泡了，放进大汤锅，先用大火煮开，小心地撇干净浮沫，加入葱啊姜啊，继续炖煮，还会随着季节和时令变换不同的配料，什么胡萝卜、土豆、山药、黄豆，有时还会放红枣和枸杞，说是给工作辛苦的妈妈补一补。

舒夏晴闻到骨头汤阵阵香味，好像有个声音在喊：“喝一口！喝一口！”“我马上就做完了，马上！”她舔舔嘴唇，口水就快流下来了，但是功课总归要做好的，要是光顾着吃，等吃完喝完，没了刚才的思路，那就一点也不好玩了，“这道题目怎么算也不对，到底问题在哪里呢？”“这孩子，脾气跟她爸爸一样倔……”奶奶并不勉强，随手收拾起了屋子，嘴里轻轻念叨。

舒夏晴的功课并不出挑。一二年级的时候，她甚至考过班级垫底。妈妈吓了一跳，身为退休教师的奶奶更是无法接受。后来她们发现，舒夏晴时常在上课的时候开小差。窗外的景物常常吸引她的注意力：一只翩然飞过的小菜粉蝶，一朵长得太高以至于在窗口探头探脑的月季花，一朵奇形怪状的白云，甚至是一只被风吹起来的塑料袋……她委屈地说：“我就是喜欢看这些东西，它们多好玩儿呀……”

奶奶说：“哦，原来你喜欢看风景啊，这个好像没有错哟！”

于是奶奶带她去外面逛逛，看看风景。舒夏晴特别感谢奶奶，没有直截了当地把她教训一顿，逼着她把小手放在身后去，眼睛要一眨不眨地看着老师。奶奶没有这么说，不然的话，按她的脾气，也许只会更糟。风景看多了，上课走神的情形少了，功课也渐渐不叫人操心了，到了四年级，领回了老师发的进步小奖状。全家人像过节一样高兴。

奶奶把小奖状贴在墙上，笑眯眯地说：“今天比昨天进步一点，明天比今天进步一点，咱们就争取每天都有一点进步。”

舒夏晴盯着那道算了几遍都不对的计算题，默默地想：今天的进步就是要把这道题目做出来。

好不容易把题目做出来的感觉，有点像想尽办法终于把一根肉骨头啃干净了一样。舒夏晴恨不得变出尖尖的小鸟嘴巴，这样就能啃光骨头上所有的肉，骨边肉多香啊！照理说啃肉骨头应该是男孩子才会做的事吧，像程千里、周扬、谈笑他们。他们一定想不到，看上去白净秀气的舒夏晴也喜欢啃骨头。她才不管那么多呢，舔舔手指头，一根肉骨头就够她快乐一阵子的。“奶奶，今天我看见罗冰沁在收集花瓣。”舒夏晴咽下一大口饭，兴致勃勃地说起学校见闻，“就是那种叫婆婆纳的小花，她包在手绢里，说要带回去收藏起来。”“就是那个送你仙人掌的小姑娘？倒蛮像林妹妹的。”奶奶笑吟吟地说。

林妹妹就是《红楼梦》里的女主角，多愁善感，体弱多病，喜欢收集掉落的花瓣，找个地方埋起来。电视台每个暑假都要放一遍，舒夏晴最喜欢看了。“她要是林妹妹的话，我就当贾宝玉。”一想，不对，“我就当宝姐姐！”

好像还是不对。她扒了一口饭，拿筷子挠挠脑袋，该当什么呢？当什么才能既保护妹妹，又不至于太奇怪呢？“我们晴晴就是想要个妹妹，对不对？”奶奶懂她的心思。“在说什么呀，姐姐妹妹的。”妈妈开门进来了。“晴晴在说班里的同学，想认人家做妹妹呢。”“挺好啊！”妈妈脱下外套，洗干净手，笑嘻嘻地坐到饭桌前，“哪天请她到我们家做客，让我们看看两个人到底像不像。”

舒夏晴知道妈妈在开玩笑。不过，她是真的想有个妹妹。小时候，她喜欢缠着妈妈：“给我生个姐姐好不好？”妈妈告诉她生姐姐是来不及了。“那就生个妹妹好不好？”妈妈只是笑笑，不回答。

有一次，妈妈“生病”了，躺在床上。从大人们的议论中，她隐约听懂一点，好像和弟弟妹妹的事情有关。她又惊又喜，连忙去向妈妈验证。妈妈苦笑着说：“本来你应该有个妹妹的，现在没有了。”“为什么啊？”她受到了打击。“因为……不可以。我们家只能有你一个小孩。”“那我的妹妹呢？”她坚持打破砂锅问到底。

妈妈叹了一口气，想了想，说：“她变成了水，变成了阳光、空气，消失了……你长大以后就会明白了。”

现在舒夏晴念五年级了，多少明白了些当年妈妈苦笑的意味，想要一个妹妹的心思却始终没有消减。可是，她不见得傻乎乎地跑过去对罗冰沁说：“当我的妹妹吧！”万一人家不乐意呢？

令她意外的是，第二天早晨，她在桌肚里又发现了罗冰沁的字条，上面写：“谢谢你，昨天陪我那么久。”字条边，是一张印着花仙子小蓓，闪亮闪亮的精美书签。

她又送自己礼物了？舒夏晴抬起头，果然看见罗冰沁回过头，还是淡淡一笑。她也笑了笑，有点尴尬。书签摸上去厚厚的，四周镶着一圈亮晶晶的闪粉。比自己用的塑料书签漂亮多了，但舒夏晴并不高兴。她一会儿把书签压在铅笔盒的底层，一会儿又放进书包的夹层，好像放在哪里都不自在。为什么会不自在，她暂时还没有想明白。第四章礼物和友谊“咚啪！”一把椅子倒在地上。“咣当！”一张课桌也随即倒下，压在后面一张课桌上。坐在第一排的同学们纷纷逃离这个“是非之地”，站在教室门口，神情慌张地看着扭成一团的丁奋强和高枫。这两个人，脸涨得通红，额头顶住额头，像两头发怒的羚羊。

对于同学们来说，两人吵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丁奋强个子不高，生起气来毫不示弱，高枫又高又壮，平时喜欢说些不中听的话，这是丁奋强最无法忍受的。“丁奋强，你吹牛皮！你是撒谎精！”高枫咬着牙。“我不是！我——不——是——”丁奋强额头青筋暴起，眼睛瞪得溜圆。“你就是你就是！”高枫说，“你爸爸不是魔术师，你骗我们！”

这句话，结结实实戳到丁奋强的心口上。以前，丁奋强喜欢给同学们讲故事。他讲故事真的很不赖。在他的故事里，老家的山山水水都有神灵，住在山里的人，时不时会遇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叫人羡慕的是，他的故事里有个会魔术的爸爸，爸爸的魔术比一般的魔术还要魔术，简直是魔法。同学们听惯了魔术师爸爸的故事，就忍不住憧憬着能见一见丁奋强的爸爸，然而，最终盼来的是一位普普通通的爸爸，他爸爸当着班主任徐老师的面说丁奋强喜欢吹牛皮。他的故事就再也没有讲下去。“啊——”丁奋强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叫起来，奋力往前一顶，高枫蹬蹬蹬后退几步，撞翻了另一张课桌。桌肚里的书哗啦一下，全部翻出来了。

桌子的主人——罗冰沁急急忙忙跑过去，想俯身捡起掉落一地的书本，两个急红了眼的男生压根儿没有看见她，你推我搡地就要掐起来了，眼看高枫就要踩到罗冰沁，舒夏晴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将高枫推开。

徐老师像救世主一样出现在门口，高枫和丁奋强顿时泄了气。两人一前一后地跟着老师去了办公室。

罗冰沁轻轻握住舒夏晴的手，嘴唇动了动。随后，她低下头，整理起了桌子。

舒夏晴想：“她不会又要送我东西吧？”

果然，过了几天，她在桌肚里发现了一个黑色丝绒的长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支沉甸甸的钢笔。照例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谢谢你，那天保护了我。

这个时候罗冰沁一定在看她，她觉得有点尴尬，无论如何钢笔是不能要的。她决定放学后还给罗冰沁。

没想到的是，课间，罗冰沁主动找到了她。“你……收到我送的小礼物了吗？”罗冰沁微微噘着嘴，有点委屈，“就放在你桌肚里的……”

她连忙说：“收到了，早上就看见了。”“那你为什么……”罗冰沁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老实说心里话：“我想放学时找你的，这礼物我不能要。”“为什么？”罗冰沁像受伤的小兔子，语调急促地说，“我是真心诚意想要谢谢你呀，如果你不收下这份礼物，说明你不想和我交朋友。”说完，一甩胳膊，头也不回地走了。

舒夏晴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一直以来，她的人缘都不错，从来不会因为交朋友这种事跟人翻脸。罗冰沁的态度让她莫名地起了负疚感。可是，钢笔真的不能要，举手之劳的小事，何必那么介意呢？

奶奶赞同舒夏晴的做法，“咱们帮助别人不是为了要礼物的，对不对？”不过她也觉得，一个像林妹妹那样的小姑娘，大概真的会对“被退还礼物”这件事耿耿于怀。“不如这样，”奶奶说，“你也送她一件你喜欢的礼物，然后告诉她……”“告诉她我很愿意跟她交朋友！”舒夏晴笑起来。

她有一个“百宝箱”，里面装着心爱的宝贝。有陪伴她长大的娃娃，有邻居送的玻璃弹子，有表弟遗弃后被她捡起来的彩色橡皮鱼，还有爸爸妈妈送她的各种小礼物，笔记本哪，万花筒啊，小梳子什么的。她拿起一颗玻璃弹子，晶莹的玻璃外壳，包裹着一朵浅蓝色的小花。这是她最喜欢的弹珠，可也许罗冰沁不会喜欢。翻了半天，最后，她决定送一本日记本。这是阿姨从国外带回来的，封面上画着一艘洋气的深蓝色卡通船，她一直舍不得用。

她在扉页上写道：“我很愿意跟你交朋友。”想了一会儿，提笔在下面补了一行：“真正的友谊比礼物贵重。”

写完，她咬着笔杆，又思索了一会儿，确定不用再补充什么，于是郑重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奶奶对妈妈说：“瞧晴晴那股认真劲儿，就差按个指印了。”

舒夏晴想：“要是按个指印能证明心意，我一定把整个手掌都按上去。”第五章树精灵的家

一颗雨点掉下来，接着是更密集的雨点。噼里啪啦，几乎在转眼之间，地上砸满了深深浅浅的水印子，好像一个个又圆又大的墨点点。操场上玩耍的同学们呼啦一下都散了，有的奔向教室，有的不甘心地站在教学楼底下张望。

舒夏晴一边向教室走，一边把手里的篮球高高抛起。橙红色的篮球在空中转了个身，笔直落进她手里。

篮球上的几道弧线让她想起家里常吃的卤鸡蛋，奶奶会在做红烧肉的时候放几个剥了壳的煮鸡蛋进去，蛋白上划出几道弧线，为的是让鸡蛋更好地吸收肉汁，篮球的模样还真的跟卤蛋有点像呢。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离放学时间还早，想到奶奶的手艺，肚子就饿了。“舒夏晴——”远远的，一个声音叫她。

操场另一头的小树林里，一个瘦小的身影影影绰绰。舒夏晴把篮球顶在头顶，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

说是小树林，不过是十几二十棵樟树围聚在一起，中间两棵颇为壮硕，叶片互相交叠，撑起大片浓荫。遇上大热天，被太阳晒久了，女生们会在这里小憩，乘凉，舒夏晴喜欢和树待在一起。不过，过不多久，女孩子们又会走出去，毕竟和树待在一块儿，无论如何是有点无聊的，于是她也只好恋恋不舍地跟着大家一起走了。

舒夏晴冲进小树林，看见罗冰沁笑嘻嘻地站在大樟树边上。密密层层的枝叶挡住了雨点，噼里啪啦的雨声变成了好听的淅淅沥沥。“你的礼物我收到了。”她说，“好漂亮的笔记本，我会用它写日记的。”“你喜欢？”舒夏晴高兴极了，“那太好了！”她用力抛起篮球，球在地上蹦了一下，高高弹起，罗冰沁身体一偏，轻巧地躲过了。

舒夏晴扮了个鬼脸，连忙捡起篮球。“我想叫你过来，带你认识我的梦境花园。”罗冰沁轻声说，“这是我的一个秘密。”“什么花园？”舒夏晴愣住了，四下张望，“做梦的花园？在哪里？”“就是这里呀！这就是我的梦境花园。”罗冰沁闭上眼睛，舒展双臂，慢慢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原来你叫它梦境花园。”舒夏晴笑了，“我给它们起名叫树精灵的家。”“我有好几次做梦都梦见过这里。在梦里，空地上开满了花，每一朵花瓣都是透明的。“我收集了许多透明的花瓣，把它们包在手绢里，手绢也变得透明了。我从这棵树，走到那棵树，树干上长出许多透明的小木耳，我对木耳说，怎么像在做梦一样啊？木耳被风吹动起来，像一条条很小很小的透明裙子，我想，要是我能穿上木耳裙子就好了。”“后来，你猜怎么了？”罗冰沁眨眨眼，“我忽然变成了一朵透明的花，许多木耳飞下来，围在我的腰上，我真的穿上木耳裙子了！”“好棒的梦！”舒夏晴由衷地说，“我可从来都没有梦到过这里。”

她很少做梦。或者说，梦是做的，有时，大清早迷迷糊糊的时候还能记住一点儿，等到太阳光照到小床，完全清醒了，梦就消散了。硕果仅存的几个梦，不是在堆满了零食的桌子前和小伙伴们一起大吃大嚼，就是在一个可以从早玩到晚的游乐场里骑旋转木马，坐摩天轮。“梦境越美妙，梦醒后就越难过。每次梦快醒的时候，我就会用被子蒙住头，我想，不要那么快就醒过来呀，让我在花园里再多待一会儿吧，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呢，我想穿木耳裙子跳舞，想和其他花儿交朋友，想飞到花园上面去看一看……”罗冰沁的声音越来越轻，脸上笼着一层淡淡的阴影。

她的伤感突如其来，舒夏晴忙说：“虽然梦会醒，可是，你的梦境花园一直在这里呀。”“白天，我醒着的时候，它就只是一片普普通通的小树林，没有透明花瓣，也没有木耳裙子。”“白天的树林也有奇妙的地方呢！”舒夏晴一下子兴奋起来，“这里的树也很有意思，来，向你隆重介绍一下，这位是树大，它最喜欢晒太阳，喝雨水，所以长得又高又壮。”

她指着稍矮些的另一棵树：“这位呢，叫树二，是树大的兄弟，因为反应总是慢一拍，所以好吃的就被树大抢走啦，明明可以长得和树大一样高，现在只能当老二。”

罗冰沁捂着嘴笑起来。“还有这位，叫树呆呆，它总是呆呆地站着，别的树讲笑话，把大家逗笑了，它一动也不动。别看它呆，要是你挠它痒痒，它就会抖个不停。”舒夏晴伸出手，做出挠痒痒的动作，风吹过，树呆呆的枝条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哈哈，它真的怕痒呢！”罗冰沁说。“这位叫树小小，听名字就知道，它是所有树里年纪最小的。它是树大的儿子，调皮得一塌糊涂，一不留神，它就会爬到树呆呆的头顶上去。“它站在树顶，对着太阳说：‘喂，太阳你好！’太阳在忙正经事呢，根本不理它，它很用力地往上跳，要是飞过一只鸟，它会跳到鸟的背上，让鸟带它到太阳身边。”“太阳很热的，把树小小晒死了怎么办？”“不会的，树小小可聪明了，它会一个跟头翻下来，吧嗒，正正好好跳到它的窝里。”“要是它跟头翻错了，一个倒栽葱，头朝下摔进窝里怎么办？”罗冰沁捂着肚子，笑得几乎喘不过气。

看到罗冰沁笑得开心，舒夏晴也安心了，她没想到自己在情急之下讲故事的水平还不错。

这里的确是她喜欢来的地方，树精灵们的名字是她早早就起好的，可是这么具体的故事情节，完全是当着罗冰沁的面编出来的。“要是它倒栽葱跳进窝里，树大看见了，会很奇怪地问：‘这家伙是谁呀，怎么把屁股露在外面？’然后把它一把揪起来，‘原来是你这小子呀！’”“树大一定会把它狠狠揍一顿！”“不不不，树大从来不打人，不对，打树！”舒夏晴说，“它是和蔼的树爸爸，树精灵之家里的树脾气都很好的！”

罗冰沁不说话了，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舒夏晴。

雨声更大了，雨滴透过枝叶间的缝隙落到地面，掉到她们的发梢和肩膀上。远处，滚过一阵闷雷声。“打雷了，我们快走吧！”舒夏晴说，“这里不安全。”

她一手拉着罗冰沁，一手抱住篮球向教学楼奔去。天空闪过一道白光，稍后，一阵更响的雷声。“你说，那些树会被雷打到吗？”罗冰沁气喘吁吁地问。“不会的，它们好多岁了，都健健康康的，一点事也没有。”“可是，万一，万一呢？”冲进教学楼，站在走廊里，罗冰沁用手捂住耳朵，神情惊恐地看着大门外一阵紧似一阵的大雨，“我在报纸上看到过，雷电会把大树劈倒，是真的！”

舒夏晴觉得罗冰沁的担忧是多余的，看着她充满忧虑的眼神，平时一贯会脱口而出的笑话竟一个也说不出来。

她想了想，认真地说：“这是每棵树都会经历的考验哪，它们要经受很多很多的磨难才能长成一棵大树，要是它们害怕风雨，害怕打雷闪电，成天担心这担心那，就不会长高了。”

又一道白光闪过，紧接着当头顶一记炸雷，舒夏晴本能地一缩脖子，看见罗冰沁抱住头，身体缩成一团，她觉得这时自己不该害怕。她深深吸了口气，轻轻拍拍罗冰沁的肩膀，说：“没事了，雷电正在慢慢走过去呢。”第六章邻居哥哥和小不点儿

舒夏晴把一只粉红色的纸鹤放进百宝箱，盖上盖子。又把盖子打开，把纸鹤拿在手里。好像应该夹在书页里比较合适，可又担心哪天随手翻书，把它弄丢了。

沈佩佩、许洁芳她们会折纸鹤，用彩纸折成很小很小的，装在透明玻璃瓶子里。董晓霞有一串纸鹤做成的风铃，说是她表姐送的，挂在窗口，风一吹，成串的彩色纸鹤滴溜溜转圈圈。舒夏晴觉得，她们的纸鹤都不如自己手中的精美，因为这是罗冰沁做的，上面还有她的留言。

罗冰沁写道：“谢谢你，让我不再害怕雷声。”她在角落里画了一棵树。

这是只有她们才知道的小心思、小秘密，浓缩在一只小小的粉色纸鹤里，舒夏晴觉得应该有更好的地方装纸鹤才对。

奶奶找出一个用来腌制咸菜的玻璃罐子，她摇摇头。

百宝箱里倒是有一个金属盒子，是公共汽车形状的，以前用来装过杏仁饼干，到现在还有一股好闻的杏仁味道，打开闻一下，怕味道散了，马上就要盖起来。舒夏晴不想把纸鹤放进杏仁味道的盒子里，这是两种不同的喜欢，她不想混淆起来。

她走上阳台，在角落的大纸板箱子里翻找。“小不点儿！”一个声音从隔壁阳台传过来。看都不用看，一定是邻居家的杜以寒。她没有抬头。“喂，小不点儿，找什么呢？”

大箱子里塞满了七零八碎的东西，空置的金鱼缸啊，缺角的陶瓷花盆啊，以前用来装围棋子的瓷缸啊，甚至还有一个塑料汤婆子。很小的时候，冬天，她和奶奶一起睡觉，奶奶就用这个暖脚的。她把箱子翻遍了，找不到一个可以放纸鹤的瓶子。“舒夏晴，你怎么不理我呀？”杜以寒说。

她这才抬起头。阳台一侧的墙边露出半张笑脸。杜以寒一定是半截身体趴在阳台外面，使劲儿抻长了脖子。“我才不是小不点呢……”她说，“你当心别摔下去啊！”“没事儿，下面有个平台，摔不死。”他乐呵呵的，“对于我们中学生来说，你们小学生都是小不点儿啊！”

杜以寒在重点中学读书，成绩不错，喜欢打球，是学校广播站的播音员，写了一手漂亮的钢笔字。妈妈总是把他当作榜样来激励舒夏晴：你看看隔壁杜以寒哥哥，多优秀呀，你要向他学习。这话说多了，杜以寒也知道了，有时会故意在舒夏晴面前摆出偶像的样子，喜欢把“我们中学生”挂在嘴上，动不动就叫舒夏晴“小不点儿”。他小时候在北方姥姥家生活，到现在说话还喜欢在很多词语后面加上“儿”。奶奶说她应该叫他哥哥，可是舒夏晴一点也不乐意，谁让他总小看她呢，再过一年，她也要成为中学生啦！“找什么呢？”“一个玻璃瓶子。”“玻璃瓶儿？”他眨眨眼，“多大？长什么样儿？”

舒夏晴比画了一下。半个脑袋消失了。过了一会儿，从墙边递过来一个小玻璃瓶。

粉蓝色的盖子，一只拳头大小，晶莹剔透的，纸鹤放进去刚刚好。舒夏晴高兴地举起装了纸鹤的瓶子，朝杜以寒晃了晃。“装这玩意儿？真受不了你们小……小姑娘！”他露出夸张的表情，“算了，就当我助人为乐吧！”脑袋嗖的一下消失了。

她又被杜以寒鄙视了吗？舒夏晴有点失落。也许在他们中学生眼睛里，小学生，特别是小学女生，实在是一种幼稚得不得了的人类。她该怎么解释，一个小小的纸鹤对她来说有多重要呢？也许根本就不用解释，有些事就像杯子里的白开水，只有想喝的人才知道有多珍贵。第七章女孩心思

许洁芳冲进小树林的时候，罗冰沁正在给舒夏晴读一首前天晚上写的小诗：

如果

我有翅膀

我不会像鸟一样飞翔

我要像只萤火虫

把夜晚点亮……

舒夏晴想问罗冰沁，为什么不想当鸟，情愿当只萤火虫，诗没有念完，许洁芳冲进来了。许洁芳不知道她们在干吗，她气喘吁吁的，朝操场上张望了一会儿，然后对她们做了个“嘘，别说话”的动作。她紧张地关注着外面的一切，像电视剧里被敌人追赶的地下党员。舒夏晴觉得她的模样很好笑。罗冰沁板起脸，侧过身，看也不看许洁芳。

过了一会儿，“警报”解除，许洁芳长长吐出一口气：“吓死我了——”

原来是一群女生在玩捉迷藏。

舒夏晴指着许洁芳的脚说：“你流血了。”

许洁芳低头看了看，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划破了一点皮，刚才在小花坛那里蹭了一下。”“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吧，走，我陪你。”舒夏晴说。她向外走，忽然手被拉住了，回头看，发现罗冰沁铁青着脸，一动不动地瞪她。“我们一起陪她去吧！”她对对方的表情毫无觉察。

罗冰沁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原来你在这里！”“许洁芳，抓住你啦！”“看你往哪儿跑！哈哈！”

一阵嘈嘈切切的说话声像一股旋风刮进小树林。董晓霞、沈佩佩她们发现了许洁芳的藏身之处，嘻嘻哈哈地拽着她往外走。“舒夏晴，你们也来玩吧！”刘念珍热情地招呼她俩。“好啊好啊！”舒夏晴很高兴，“现在是谁抓谁逃？”“我不玩捉迷藏，太幼稚了，一年级小朋友才喜欢玩的。”一直不吭声的罗冰沁忽然说。

女孩子们有点尴尬。许洁芳一甩头，“走，我们自己玩去！”“这样吧，我们玩打野鸭好吗？”沈佩佩笑眯眯地说，“打野鸭人多才好玩。”

和急脾气的许洁芳相比，沈佩佩温和得多。在一群女孩中间，她总是承担着组织活动的任务，谁和谁闹了矛盾，她也会充当调停人。从一年级到现在，从没见她和谁红过脸。“我不玩打野鸭。”罗冰沁说，“太累了。”

女孩子们有的已经不耐烦地跺起了脚。沈佩佩想了想，说：“那你给个建议吧，想玩什么？”“我什么也不想玩，就想一个人待着。”罗冰沁面无表情。

旋风一样的女孩子们走了。留下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舒夏晴觉得有点尴尬。“你怎么了？”她问，“怎么不高兴了？”“我讨厌做游戏！特别讨厌和一大堆人在一起！讨厌你懂吗？”罗冰沁突然声嘶力竭地嚷道。

一直细声细气的罗冰沁忽然之间像变了一个人，舒夏晴吓了一跳：“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我讨厌许洁芳，她最多嘴了，成天传播小道消息，说说这个，说说那个，像个长舌妇！做事情一点脑子也没有，脾气又急躁，一点也不文雅！“董晓霞也很讨厌，成天装出很有学问的样子，说自己看过什么什么书，喜欢装模作样背唐诗宋词，像真的一样！做作得要死！最不想看见她拿书的样子了！“我最最讨厌沈佩佩，当个班委有什么了不起呀，成天充好人，好像全世界就她最懂事、最善良，我才不相信呢！她完全就是装出来的！”

罗冰沁握着拳头，神情激动地说着她的不满，好像在她的眼睛里，许多女同学都是叫人厌恶得不能再厌恶的坏家伙。

可事实明明不是这样的啊。舒夏晴想，许洁芳虽然脾气急躁，但心直口快，待人豁达；董晓霞的作文是全班最好的，常常被老师拿来当例文，她家里有一大排书架，满满都是书，她是真的喜欢看书，据说已经在看世界名著了；沈佩佩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好，从不因为自己是班干部就趾高气扬的，班里要是有同学发生矛盾了，她总能说出公道话，所以每次班委改选，她的票数总是班里稳居第一的……

眼前的罗冰沁瞪着双眼，一副要她“同仇敌忾”的样子。

舒夏晴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心说实话。“你是不是要帮她们说话？”罗冰沁一下猜中了她的心思，“你要是觉得她们好，那就是说我不好了，那你和她们交朋友去吧！”“我可没这么说。”舒夏晴有点生气了，“我就是觉得她们没你讲的那么糟，大家都是同学，为什么要像仇人一样呢？”

罗冰沁忽然捂住眼睛，低声抽泣起来。舒夏晴慌了，想去拉她的手，看见眼泪从手指缝里涌出来。“你别哭啊……”

罗冰沁把手里的笔记本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朝教室奔去。第八章一封写了很久的信“小不点儿，走路晃神儿啊，想什么呢？”舒夏晴走到楼梯口，正遇见杜以寒。他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满脸问号地看着她。

和罗冰沁闹僵后，一整天她都闷闷不乐。上厕所在半路上遇见了，罗冰沁脸一偏，像不认识她一样。她想主动说说话，可说什么好呢？难道她做错了什么吗？仔细想了想，没有，她坚持认为罗冰沁不该那么刻薄，所以，她不用去道歉。

即便如此，当看见罗冰沁冷冰冰的表情时，她还是忍不住难过。她不知道该为两个人之间的友情做点什么。扔掉的日记本她捡起来了，正是她送出去的那本，里面除了一首诗，还画了一条蓝色的大鲸鱼，一棵孤零零的没有叶子的树，一朵围着木耳裙子的花，和一幢三层楼的小房子，房子没有门，在顶楼开了一扇窗，露出一个小姑娘的脸，扎了两根小辫子，就像罗冰沁一样。“跟我说说，保不准还能帮到你呢！”杜以寒把糖葫芦伸过来，“先给你尝一个！”

舒夏晴当然不会随便吃人家的东西，她想了想，问杜以寒：“你会讨厌别人吗？”“会呀，当然会。”杜以寒咬了一口糖葫芦，“我就特讨厌我们班的杨真，那家伙小心眼儿，甭提多抠门儿啦！”“那你会讨厌很多人吗？”“很多人？”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哪儿有那闲工夫，吃饱了撑的吗？”

舒夏晴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讨厌别人？赶紧跟我说说。”“不是我，是我的朋友。”舒夏晴有种跳进黄河洗不清的感觉，“她讨厌很多人，看谁都不顺眼。”“她有病吧！”“不许你这么说我的朋友！”“我的意思是，要是看谁都不顺眼，一定是她自己出了问题。”杜以寒认真地说，“一个人眼睛看到的世界，都是自己内心的影子。”“每个人眼睛看到的世界，都是自己内心的影子……”舒夏晴轻轻地重复，有点深奥，又好像很有道理。“怎么样，我们中学生的境界就是比你们小学生高吧？”他忍不住得意起来。“才不信这话是你说的呢，肯定是在哪本书上看来的。”她走上楼梯。“书上看的能活学活用也是能耐呀！”他跟在后面，“说正经的，你朋友现在这样，肯定是有原因的。”“什么原因？”“我哪儿知道，你得去问她呀！一件事情如果反常，肯定有原因。这句话也是我从书上看来的。”

舒夏晴觉得今天杜以寒说话简直是妙语连珠，她得花点时间好好消化。在理解这些话之前，她先要给罗冰沁写一封信。

亲爱的冰沁：

你好。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给你写封信。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我觉得一个人不生气的样子肯定要比生气的样子好看，所以，希望你不要生气啦！

写到这里，她停下笔。一个人本来很生气，就算气消了，大概也不希望别人再提生气的事情吧，何况还胡扯什么好看不好看的话。她撕了信笺，重新写。

亲爱的冰沁：

你好。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给你写封信。希望你不要再生气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用善意的眼光去看待别人，不要把别人想得太坏。多看看别人的长处，学习别人的优点，和更多的人交朋友。这样我们的心胸会更宽广，心情也会更好……

好像还是不对劲。这样的信，简直像个老妈妈在跟小朋友讲大道理，高高在上的，缺少诚意。舒夏晴还是不满意。

到底该怎么写呢？她翻作文书，翻童话、小说。没有一本书可以告诉她，要是和好朋友吵架了，该怎么写一封态度诚恳，既讲明心意，又不无聊的信。她躺在小床上，呆呆望着天花板，白色吸顶灯边上一左一右有两个灰色圆印子，看得恍恍惚惚的时候，会觉得像一个白胖子，长了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小姑娘，为什么发愁啊？”白胖子问她。“我不会写信。”舒夏晴默默地说。“写信这种事情多简单哪，不就是说话吗？”“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啊！”“你喜欢别人怎么跟你说话，你就怎么跟别人说话，明白了吗？”

咦？好像很有道理啊。

亲爱的冰沁：

昨天吃晚饭的时候，奶奶对我说：“骨头汤虽然好喝，有营养，但是不能天天喝，因为太油了，喝多了反而不好。”奶奶常常在饭桌上讲这讲那，什么要多吃青菜啦，但是也不能只吃青菜哟，会营养不良的，什么鸡蛋吃得太多胆固醇会高，但是鸡蛋有营养哟，也不能不吃。奶奶说了这么多，我想她大概就是想告诉我，每一种食物里都有营养，要这样吃吃，那样吃吃，不能因为吃多了不好就一点也不吃。我想，同学们也是这样的，有时，我也会看到他们身上的缺点，可是，我也有缺点啊。我觉得自己就像鸡蛋，或者鸭蛋，咸鸭蛋也行，有缺点，也有优点，也许时间长了，你也会发现我身上这样那样的不好，可是，我还是愿意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

她查字典写出“胆固醇”三个字，把语句斟酌了好几遍，修改了病句和错别字，又用一张漂亮的印花信笺抄了一遍，最后写上自己的小名：晴。

她忐忑不安地等待罗冰沁的回音。

有时，她会不自信地想，是不是那封信写得还不够委婉，会不会伤到罗冰沁了？要是有人这么给她写一封信，她一定乐开了花，可罗冰沁和她不一样。电视里的林妹妹，就算是下一场雨也会流眼泪的呢！然而，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重新写一封信，或者想别的办法挽回友情，她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了。把自己的想法，用看上去挺有意思的方法坦诚相告，不斤斤计较对和错，也不为了友情而模糊是非，这是舒夏晴能想到的最合适的办法了。

罗冰沁好像一点事情也没有。照常上课下课，偶尔和周围同学说几句话，大家在教室外活动时，她跟以前一样趴在桌子上写作业。只是遇见舒夏晴时，还是把头一偏，或者就这么直接走过去，把她当作了一团空气。

舒夏晴有点沮丧。以前，她以为交朋友是很简单的事，大家只要玩得开心就行，偶尔有些小矛盾，我让让你，你让让我，哈哈一笑就过去了。她也有过生气的时候，比方说，许洁芳说她和周扬是“一对”，说他们两个特别要好，这话被周扬的“死党”谈笑和程千里听见了，两个家伙唯恐天下不乱，冲到她和周扬跟前，嬉皮笑脸地说：“你们是一对哟！”周扬听了，毫不含糊，一人一个拳头。到了高年级，班里男生女生间的关系变得微妙，特别是谁跟谁是“一对”这种话题，特别敏感。为了这事，她气得要死，和许洁芳闹起了别扭，不理不睬好几天，后来许洁芳主动找她说话，那时她的气早烟消云散了。

罗冰沁不是许洁芳，也不是舒夏晴，她是她自己，一个特别的女孩子。她生气的原因跟别人不一样，赌气的时间跟别人不一样，连不再生气了，表示和好的方法，也跟别人不一样。

冷战了一个星期，就在舒夏晴以为她俩之间再也不可能和好的时候，她在桌肚里发现了一个咸鸭蛋。边上的字条上写着：“咸鸭蛋很好吃的。”

好像厚厚的黑色帘幕被拉开了，明晃晃的阳光照进来。舒夏晴左手拿咸鸭蛋，右手拿字条，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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