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涛获奖小说(名家导读本):庚子红巾(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9-21 20: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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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薛涛

出版社: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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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涛获奖小说(名家导读本):庚子红巾

薛涛获奖小说(名家导读本):庚子红巾试读:

庚子红巾

作者:薛涛排版:KK出版社: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时间:2016-04-01ISBN:9787532498246本书由上海少年儿童出版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庚子红巾

一九〇〇年,农历庚子。我爸爸他们烧了洋人的教堂。第二天我的伙伴“掌柜”,手里握着一条红巾,躺在教堂下,永远地睡着了……

我们轻轻地走近他,把一条一条红巾放在他的身上。——题记1天早晨,我们都到码头上会合。会合之后再商量这一天玩什每么。游戏需要几个孩子凑在一起玩才热闹,一个人玩没意思。我们都懂这个道理。

鱼漂儿去得最早,最后到的往往是掌柜。掌柜太懒,他说他总是起得太晚,有时为了快点去码头跟我们会合连早饭都不吃。我呢,往往比鱼漂儿晚些,比掌柜早点儿。所以每天都差不多是这种情形:我和鱼漂儿正说掌柜的坏话,掌柜就呼哧呼哧来了……我们把码头定为会合的地方,开始洋巡捕还赶我们,可每天都赶一次他很快就腻了,就不管我们了。几个小孩也碍不着他的公务。有时他还丢过来一块糖逗我们玩。鱼漂儿说是好汉就别吃洋人扔下的东西!他还把糖踢到海里去。洋巡捕自讨没趣儿也就不再逗我们。最后,我们是井水不犯河水。

好玩的游戏多的是。

冬天,我们主要在巷子里玩“追击”。先划拳,输的一个追另外两个,直到前面的一个跑不动了,追的人在他肩上拍一下,就算追上了……玩这个掌柜经常充当“追”的一方。掌柜身子骨弱,跑不快,几步就让我和鱼漂儿甩下很远。可掌柜不服输,继续追。有时我俩正得意,掌柜突然追过来了,我俩中就得有一个束手就擒。掌柜只能靠“突然袭击”这一手,凭速度硬追他不行。掌柜体格不好。对这个我和鱼漂儿都觉得不对劲:掌柜他爸是成春堂药坊的掌柜,整天给人治病,可自己儿子居然体格不好。他家的药匣子摆满屋子,掌柜他爸在这个匣子里抓一把那里再抓一把,就把人家的病治好了,钱也挣着了。我问过掌柜,“你咋不让你爸给你抓几把药?”掌柜撇撇嘴说:“咱家的药专治别人,治家人不好使。我爸就有咳嗽病,一直没治好。”鱼漂儿嘻地一笑:“你爸卖的药有说道儿……”掌柜火了,“就是分量缺点,没别的说道儿!”掌柜大叫一声朝鱼漂儿打出一拳,被鱼漂儿一把抓住用力一拧,掌柜哎哟一声瘫在地上。掌柜体格不好,我和鱼漂儿有时也不可怜他,还取笑他一番。有一回掌柜跑着跑着忘了界限,我想喊住他他没听见,结果一头跑进了租界,被巡捕揍了一顿。我说:“活该。”

细想,冬天玩“追击”是有好处的,跑上一阵子就不觉得冷了。但是饿得快。

春天比冬天好玩些。天一暖和海湾里的冰很快就化开,海上漂浮着许多冰排。我们玩“跑冰”。“跑冰”是个挺刺激的游戏,首先得水性好,还需要胆量加技术。冰排有大有小,从一块跑到另一块上去一不小心就得掉到海里去。这两项掌柜都不行。有一回掌柜经不住我的嘲笑,破例跳到一块很大的冰排上去。没想到这块冰排离开了其他冰排越漂越远,掌柜大喊救命。最后鱼漂儿跳下去游向掌柜把他从冰排上拉下来,游回码头。初春的海水比冰还冷,爬上岸后掌柜就病了,在家里躺了好几天,他爸从那些小匣子里抓出好几份药才把掌柜治好。鱼漂儿就没事,爬上岸只打了几个喷嚏。鱼漂儿是海碰子的儿子,体格棒棒的,水性也好。跟别的巷子里的孩子打架时,我和掌柜全靠他壮胆子。“跑冰”很好玩,可春天很快就过去了,冰排消失得更快,第二天我们再赶到海边时就全是蓝汪汪的海水了。

至于夏天和秋天,我们有时玩演戏。一个演洋人,另外两个演中国人。当然谁也不愿意演洋人,那就划拳解决,谁输谁演洋人。接着设计个简单的情节打架,边打边编些说词,最后以洋人被打败作结局。我们演打洋人的戏,有时恰巧有洋人经过,也过来看看。他们只觉得有趣儿,不知道是在演他们挨打的戏,看得蛮有味道。有洋人看时我们就打得特别有劲儿。我们玩腻了就蹲在码头上想些以前没玩过的玩法,这要费脑子的,实在想不出就玩捉迷藏,这是个“保留节目”。掌柜他爸说他们小时候也玩这个,他爷爷小时候也玩这个。再没什么可玩的了,我们有时也壮着胆子到租界的附近转转。那纯粹是好奇,主要是想看看洋人的红鼻头儿和脑袋上的羊毛卷儿。洋人身上还有股特别的膻味儿。于是掌柜说大概洋人一直都是吃奶的,要不哪来的膻味儿。掌柜说着还咽了咽唾沫,说我不到两岁我妈就不让我吃奶了。还是当洋人好,当洋人能一直吃奶……掌柜又咽了咽唾沫。

我说:“那以后演戏你总演洋人好了。”

掌柜说:“你要是有瓶奶作道具我天天演。”

掌柜不但体格不好胆子小,也没骨气。我看不起掌柜。鱼漂儿说,做人就怕骨头软。我看鱼漂儿说得对。鱼漂儿在我眼里不是一般的人物。鱼漂儿是大船,掌柜是海里漂的木板子。2们在码头上玩,能看见外国的监工打中国工人,特别凶狠。我我不敢多看,看一眼我就央求他俩赶快离开。我爸在码头上装船,我怕看见他被洋人打的场面,我会受不了的。

去年,一个外国监工失踪了。失踪前有人看见他还蹲在一个船坞里吸烟。几天后,水警远远看见海面上漂着一件东西,潮水把它送了过来。一看,原来是一个洋人的尸体,都变臭了,就是几天前蹲在船坞里吸烟的监工。有趣的是,监工嘴里还叼着几天前那截烟头。他背上挨了一刀,扎得很深。外国的巡捕们为这个案子折腾了好几天,中国衙门里戴花翎的大人都睡不好了。后来外国巡捕坚持认定是中国码头工人干的,就把码头上所有工人赶到一块宽敞的地方,还架了洋枪。我爸也在人群里。一个满脸胡子的洋人说话了:“谁干的?站出来——”他扫视人群,可是没人站出来。洋人只好又吆喝了一通,仍旧没人站出来。他觉察出人群中传递着一种喜气,于是气坏了,走下台随便抓住一个工人,打了两个嘴巴。人群有了骚动,仍旧没人站出来。后来我爸拨开人群走了出去,说:“你们没有证据,凭什么说是中国工人干的!请拿出证据来!”我爸一带头,人群都响应。广场上热闹起来,里面夹杂着愤怒。那时我和鱼漂儿、掌柜正趴在一幢小楼顶上向下看,我爸走出人群时我看得一清二楚。我很紧张,小声对鱼漂儿和掌柜说:“那个就是我爸!”他俩问:“哪个?”我说:“领头跟巡捕吵架那个,站在最前边,个子高高的。”鱼漂儿往下瞧瞧:“你爸是条好汉!”我没谦虚:“那还用说。”

后来听说这是一次有组织有准备的“谋杀”,是一个头戴红巾的中国人干的。这下,平时喜欢嬉皮笑脸的洋人们都变得慌里慌张,对中国人不那么凶了。

那一阵我们没玩什么游戏,但天天都快活。我们经常随便找块地方蹲下,讲有关那个“谋杀案”的一些传闻解闷。有些传闻还挺神秘的,像一个个海盗故事,听起来既吓人又过瘾。讲故事我拿手。我对鱼漂儿和掌柜说过红巾故事,说他们不光头戴红巾,还披红斗篷,穿红皮靴,走路像阵风,转眼就没影……掌柜信以为真,让我继续往下讲。我支支吾吾硬往下编。鱼漂儿有时不信,但也听着。鱼漂儿说,他们个个是好汉这倒是真的……那一阵子我对红色着迷,有一点红色的东西我都兴奋。掌柜脸色白白的,不敢抬头。鱼漂儿说:“他们专杀洋人,跟咱们是一伙的。”掌柜哆嗦了一下,“我没说怕他们,我怕死人……”

我说:“不中用,将来你可怎么办?”

掌柜说:“我胆子小,有啥办法?”

掌柜胆小,掌柜也承认。谁让掌柜体格不好呢。在我的印象里,体格不好的孩子一般都胆小。这印象就是掌柜给我的。3人的炮舰靠上码头,我们跨过围栏准备离近些看,有个巡捕洋跑过来。“滚开!中国小孩!”他手里挥着警棍。

我们只好跑开,跑进巷子。这条巷子住的都是中国人,屋子矮矮的。我们在一个关了门的铺子前坐下来。这里有块大石板,正好当凳子用。掌柜大口喘着气,还往巷子里瞧了瞧,说:“那个人,没、没追来,没事了。”

我们坐着没事做,只好东张西望。不久,我有了新的发现。

我发现远处那座洋人的教堂,楼顶像顶帽头儿。

我说:“喂,掌柜,你爸头上的帽子咋扣在人家楼顶上去了。”

掌柜顺我手指的方向一看,想了想,“哎,真像我爸那顶帽头儿!”

鱼漂儿一撇嘴,“我早发现了,没说就是了。”

我说:“没说出来就不算。”

鱼漂儿说:“不算就不算,我看没中国房子好看。”

掌柜说:“还是洋人房子好看,像个帽头儿,挺好玩!”

我说:“那你去住吧,人家能把你屁股揍扁。”

掌柜说:“把你屁股揍扁。”

……

我们说着说着其实早已经从石板上站起来,不自觉地沿着巷子往北走,走了很远。我们边打闹边议论着房子,突然觉得眼前有道影子横在我们前面。抬头一看,是三个外国孩子齐刷刷横着。我们三个便站住。掌柜往鱼漂儿身边挨近了一点儿,还哆嗦了一下。我斜着眼睛偷看了鱼漂儿一眼,这时我一点信心都没有——要打架了,得看鱼漂儿的了。我只能帮帮忙,不能当主力。掌柜不当逃兵就算“英雄”了。我还是装得像条好汉,叉起了腰,与其中一个对视着。我的“对手”个头不算高。他们中还有一个女孩,与掌柜正对着。掌柜要是对付这个女孩还差不多。鱼漂儿紧握拳头,与其中最高的男孩对峙。有半分钟,我们都没说话,只用眼睛交锋。我盯着我的“对手”,尽量不眨眼睛。

过了一会儿,与鱼漂儿对峙的男孩眨了眨眼睛,说话了,大概外国孩子不善于比赛瞪眼睛。他说:“喂,你们中国的房子像猪窝……”

鱼漂儿的眼睛仍没眨一下,说:“你们的房子像厕所!”鱼漂儿的“瞪眼功夫”是坐在海边钓鱼时练出来的,肯定是。

外国男孩好像没听懂,看了看他们那边的女孩和男孩,他们那边就都眨了眨眼睛,那个女孩淌出了几滴眼泪。我看见了,说:“喂,比不过别哭啊!”女孩擦擦眼睛,“我根本就没哭,我眼睛酸酸的……”

他们猜出鱼漂儿是在骂他们。

外国男孩握紧拳头,后退几步,打了几下空拳,样子很古怪。我真想哈哈大笑。他空比划着,有一下险些刮着鱼漂儿的鼻子。看来是外国孩子正式打架前的准备,相当于我们动手之前互相撞,撞着撞着才真打起来。连撞带打直到打哭一个才算完。

鱼漂儿没动,说:“想打架那就快动手吧!”说完鱼漂儿捋起袖子。凭以前的经验,鱼漂儿要来真功夫了。鱼漂儿以前没打过外国孩子,这回需格外小心。我为鱼漂儿捏把汗。这回外国男孩端平拳头,变成了有规律的跳跃。这是外国的一种拳术,我想。我没见过。

我小声对鱼漂儿说:“扫堂腿……”

鱼漂儿点点头。

鱼漂儿果然猛地伸出右手抓住对方的手腕,一拉。对方没料到这一手,刚要抽出胳膊,鱼漂儿左腿就扫了过去。扑通一声,那个外国男孩马上来个腚蹲儿。他脸刷地红了。两个伙伴想去扶他,他推开他们,自己站起来。

第一个回合我们胜利。我和掌柜用力鼓掌,还喊着:“鱼漂儿加油——鱼漂儿加油!”

外国男孩刚站稳,又端起拳头,跳着跳着猛地朝鱼漂儿前胸打来。鱼漂儿早有防备,及时一闪,拳头打空了。随后鱼漂儿推出一拳,正好打在外国男孩的肋骨上。外国男孩重心不稳,又险些摔倒。

掌柜先拍手叫好。

我扯了一把,“这不用叫好,大赢头在后边呢!”

这时对面的外国女孩说:“你们犯规了!犯规啦!”

我说:“啥龟不龟的,这叫中国武术!犯的就是‘龟’!”

这时外国男孩又突然进攻。我和女孩吵架分散了鱼漂儿的注意力,这一拳鱼漂儿没防备,被打在前胸,鱼漂儿后退几步坐在地上。外国男孩随后向鱼漂儿扑去,他想把鱼漂儿按在地上。我心想这回彻底输了,并且准备冲上去助战。掌柜妈呀一声,吓坏了。

就在外国男孩要扑到鱼漂儿身上时,鱼漂儿突然向上踢出一腿,把扑上来的外国男孩架起来,再一蹬,外国男孩嗖地射出去。这下摔得意外,摔得也重。我们都愣住了,没想到鱼漂儿还有这么个绝招。外国男孩龇着牙,但没忍住,坐在地上刷刷往外流眼泪。

我猛地想起鱼漂儿的招数叫什么了,就走上前,“大家静静,刚才我国鱼漂儿的绝招叫‘兔子蹬鹰’,是中国武术的看家本事!”

这时,从一个铺子里跑出一个巡捕,向我们跑过来。“约翰!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在打架吗?”

巡捕歪着头看了看被鱼漂儿踢倒的男孩。看来那个倒霉的男孩叫约翰。

约翰马上站起来,可是他还在哭。他也不心甘情愿哭下去,不住地咬嘴唇,可是忍不住。外国女孩噘着嘴不知在跟谁生气。“你们吃亏啦!”巡捕扫了一下眼前的三个跟他同种肤色的孩子,三个孩子低下头不说话。叫约翰的男孩总算忍住了哭泣。

巡捕哼了一声,不再跟他们说话,径直朝鱼漂儿走去。

鱼漂儿握紧拳头,等着。鱼漂儿的个头刚过洋人的腰,可是鱼漂儿站得直直的、稳稳的。我想,鱼漂儿完了,肯定得挨顿揍。我知道那根警棍的分量。说实话,我真想逃跑,可一想我不能扔下鱼漂儿一个人挨打,就站稳了脚跟。我准备偷袭那个大个子洋人,趁他打鱼漂儿时从后面抱住他,打他的后腰。因为我够不着他的脑袋。掌柜挨着我站着,身子没动,眼珠骨碌碌转,朝我递眼色。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想跑,让我跟他一起跑。我装作没明白,不看他的眼色。只要我一点头掌柜能像箭一样逃走。掌柜体格不好,但逃跑比谁都快。

巡捕扔下警棍,试了试拳头,意思是他不想欺负小孩,空着手打。他说:“小孩,咱俩比比。”一下抓住鱼漂儿的手想扳过来,可是没扳过来,鱼漂儿挪动两步,又站稳。掌柜妈呀一声,跑了,跑得飞快。跑出一段还回头看了看,接着刷地不见了。掌柜的逃跑给我和鱼漂儿丢了脸,我觉得不好意思,心里骂着掌柜:“缩头龟……”

我为了挽回点面子,朝洋巡捕冲过去,从后面抱住了巡捕的腿。这个动作像个无赖,可我实在抱不着他的腰。我用尽力气想把他扳倒,可是被他轻轻一甩,就摔了出去。

外国女孩这时抱住巡捕。“No!No!我们在比赛!约翰输了。我们小孩比赛,你快走吧乔治……”

叫乔治的巡捕想甩掉女孩,但没甩掉,只好站住。女孩向我和鱼漂儿喊道:“冠军是你们的,咱们很快再见吧!”

我和鱼漂儿向后退几步,转过去。

我刚要跑,被鱼漂儿拉住了。

鱼漂儿说:“像冠军的样儿,别跑。打败仗才跑呢!”

我一想很对,就摆出很体面的样子走路。我们一步一步走进巷子。走出一段后我站住,回头看过一次。那几个洋人站成横排望着我们呢,我感到自豪。我们要拐进一条巷子时我又回头看了一次,他们还站在那看着,外国女孩还朝我挥挥手。我赶紧掉回头去,认真走路。我尝到了胜利的滋味儿。

我们跟鱼尾巷的孩子打过架,是在沙滩上,我和鱼漂儿把他们的孩子头和孩子兵按在沙子里问他们服不服,他们说服。我再问是心服还是口服。他们说心服——我只感到高兴,却没有自豪。在营口这个城里打败自己的人不算好汉,跟洋人比试才算英雄。

我认真地说:“鱼漂儿,你是条好汉,没掺假的。”

鱼漂儿说:“他踢了我一脚,现在还疼呢!”鱼漂儿说着已经瘸了,赶紧扶着我站住,弯下腰捋起裤管一看,有块地方紫了。我蹲下去,往手上吹了两口气,闭上眼睛运运气,然后帮他揉了两下。鱼漂儿疼得哎哟一声。

我抬头时看见一道墙后探出个小脑袋,鬼鬼祟祟的。我说:“出来!谁?”“小脑袋”又缩回一下,接着整个人站出来。一看,是掌柜。掌柜挠了挠脑袋过来。“走,去咱家,让我爸抓点药抹上就不疼了,保证好使。”掌柜说。

我低下头,装作没听见,对鱼漂儿说:“咱们走,别理他,咱不值得跟缩头龟交朋友。”

鱼漂儿笑了笑,点头。

我和鱼漂儿出了巷子。码头方向传来轮船的汽笛声。

我说:“看炮舰去!”

我和鱼漂儿拐向去码头的方向,身后噼噼啪啪有人在跑。一看,是掌柜跟着。我一瞧他,他就站住不跑了。我俩没理他,又走了一阵,他又跟上来,像条尾巴。

我朝掌柜比划着,“你是条甩不掉的尾巴!”

掌柜说:“我家有药……”

我说:“用不着!”

鱼漂儿说:“你不配做朋友。”

掌柜挠了挠脑袋,“刚才,我肚子疼,想上茅厕,就跑去找茅厕。海洋馆旁边有一个。”

我和鱼漂儿气乐了,继续往码头那边走,没再理掌柜。我们俩边玩边研究正事:约翰他们不会罢休的,肯定要找咱们报仇的,所以还得练功夫,准备再战。鱼漂儿决定每天早上起来练习打沙袋。我呢,准备练飞镖,在关键时刻用。鱼漂儿说飞镖是暗器,暗器伤人不仗义。我说,那只用它对付巡捕。鱼漂儿说,那你练吧。

我说:“那个叫约翰的功夫不怎么样吧?”

鱼漂儿说:“他挺有力气,就是笨点。那个女孩不坏。”

我说:“她是不坏,要不是她拉住巡捕,我们要挨揍了。”一提那个女孩,我的脸热热的。我还记得她从我身边走过时留下的奶味,甜滋滋的。我记住了。我却跟鱼漂儿说:“我不喜欢她身上的奶味。”我不该让他知道我喜欢。这应该是个秘密,最好的朋友也不能告诉。

我和鱼漂儿已经离开码头很远了,再看那个顶着帽头的教堂,已经在身后了。太阳正好倚在帽头上。回头一看,掌柜还远远跟着我们。我和鱼漂儿停下,他又不走了,找块地方坐下,还玩上了地上的蚂蚁,也不看我俩。

鱼漂儿对我说:“和好算啦!”

我说:“我不同意。”

一看,掌柜正朝我俩龇着牙笑。我正要说他是“缩头龟”时看见掌柜的表情变了形状,开初还像笑的模样,可变着变着成了哭脸,接着掌柜哼唧哼唧哭上了,边哭边嘟囔着:“我是缩头龟还不行吗?我是缩头龟……”

掌柜一哭,我一下垮了,理解了掌柜。掌柜体格不好,谁也打不过,也帮不上我和鱼漂儿的忙,还得我俩保护他,还不如早点跑呢。先逃跑了不是省了不少麻烦嘛。

我和鱼漂儿凑上去轮番哄他。掌柜就是哭个没完。哭着哭着掌柜猛地站起来,跑开了,一边跑一边哭,哭声有了节奏,像唱歌。我和鱼漂儿随后追他。“掌柜,等等,掌柜!”“掌柜,我脚又疼啦!”鱼漂儿假装哎哟哎哟叫了两声,“给我弄点药来,掌柜!”

掌柜没有停下,连头都没回。

天已经黑了,四面都是灯火,有的地方密,有的地方稀,隐约听见女人在唱歌,还有琴声伴着。是歌楼热闹的时候了。

码头那边又传来洋人炮舰的呜呜声,那个怪物要离开码头了吧?

鱼漂儿蹲下来,擦一把眼泪,说:“以后也不能和好了,掌柜铁心了。”4天晚上,街上一阵噼噼啪啪的脚步声,接着传来洋人的叫骂当声,听不清在吆喝什么。啪啪,有几家的门被砸响了。我等着,等着自己家的门也被砸响。幸好砸门声越来越远,我才放心。妈妈的脸色也恢复过来。

我说:“他们走了,他们自个儿不睡觉,也不让人家睡觉……”我那时挺困的。

妈妈说:“巡捕查夜呢。听说这些日子营口城真出了头扎红巾的组织,专找洋人麻烦……”

我没了困意,坐起来:“这是真的吗?”

妈妈摇了摇头。我没明白妈妈的意思。我再问,妈妈什么也不说了。

爸爸一直没回来,妈妈也没睡,缝着一件衣服,不时看看窗外的月亮。月亮在走,往西边走。

我问:“爸今儿个还没回来?”

妈妈说:“他有事。”

我问:“啥事?”

妈妈又摇了摇头。

我猛地把爸爸跟戴红巾的人想在一起,心里就跃起惊喜:爸爸应该是那边的人,爸爸是条好汉。“妈,爸跟戴红巾的人有关系吗?”我问。

妈妈看了我一眼,还是摇摇头:“别瞎想,你爸这两天加班。”

我没了惊喜,很快睡着了。

大概天刚亮时有了砸门声,我懵懂中听见妈妈问:“谁呀?”“我——”爸爸的声音。我微微睁开眼睛,爸爸的影子印在墙上。我感到有股水汽扑来,有点咸味儿。我仔细看过爸爸头上,他没戴红巾,没有。不过我喜欢他印在墙上的影子,又高又大,要是头上再戴一条红巾就更好了。

我合上眼睛,又要睡了。听见妈妈小声问:“他们都走啦?”

爸爸说:“都走了,坐小舢板走的。”

他们……他们是谁?我漫无边际地想着。反正跟爸爸坐一条船的都不是缩头龟。5和鱼漂儿在码头下又等了掌柜一会儿,掌柜也没来。这块地我方是我们三个每天的会合地点,从来没换过。掌柜没来,我心里空荡荡的。我看鱼漂儿跟我一样,最后我俩去掌柜家找他。为了哄好他,我准备把我的木头镖送给他。他早就想要这玩意了,可我一直没舍得给他。这回我决定了。

走在路上,我小声对鱼漂儿说:“营口有红巾军啦,知道吗?”

鱼漂说:“我早知道,就是没说出来,他们就是评书里讲的绿林好汉,书里讲的是杀贪官污吏,他们是专杀洋人的。”

我说:“你说得差不离,可你知道他们啥打扮吗?”

鱼漂儿说:“不知道。”

我说:“听我说。他们穿着红靴子,披一身红斗篷,走起路来像团火……”

鱼漂儿说:“是带劲儿!”

我说:“不知道我爸够资格不?”

鱼漂儿想想:“我看够了,我也快够了。”“你差得还远呢!”我提醒鱼漂儿。

成春堂药坊离码头不算远。

我喊道:“掌柜——玩去啊——”

我喊完第二声,掌柜他爸把头探出来,圆帽头在脑袋上扣着,让人想起教堂。他好像没睡醒,不住地揉眼睛。

鱼漂儿说:“我找你家小六儿玩。”

掌柜他爸这回看清是两个小孩在外面,就缩回头。不一会儿掌柜打着哈欠,探出头来,说:“你们啊!我还想睡觉呢!你俩像条甩不掉的尾巴。”完了就关上门。

我说:“掌柜记仇了。”

鱼漂儿说:“这事怪咱俩。”

我俩在药房外面又磨蹭了一会儿才走开。那天早上下雾了,顶着圆帽头儿的教堂在雾中静静蹲着,显得很神秘。

鱼漂儿自言自语:“他们能住在哪儿呢?”

我说:“他们在野外扎营,城里是找不到的。”红巾军在哪其实我也不知道。

整个早晨我仔细打量每个高个的人,我和鱼漂儿还跟踪了一会儿,可是一点收获都没有。

我和鱼漂儿又转回码头上时,远远看见约翰他们也在。

那个女孩也在。我马上换成体面的步伐。我们是冠军嘛。

我叉着腰站住,没看他们。雾快散尽了,天特别蓝。“嗨!冠军早上好!”女孩朝鱼漂儿(是朝鱼漂儿)挥挥手。我一下看出来了。我就没理她。

鱼漂儿说:“早上好!”抱着胳膊的鱼漂儿显得很有风度,像条好汉。

那个叫约翰的男孩说话了:“朋友,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鱼漂儿。”

约翰伸出手握住鱼漂儿:“你的功夫神秘极了!”

鱼漂儿说:“咱们伙伴功夫都不赖,他叫贝壳,专打飞镖的。”鱼漂儿替我吹牛了,真有点不好意思,但心想:鱼漂儿够朋友。紧接着女孩就把目光转向我,很崇敬地打量着我。我不敢含糊,一本正经地站直了,后来干脆把飞镖掏出来,在手里上下掂了掂,飞镖像长在手上。约翰朝我点头致意。女孩马上向我凑过来。“你叫贝壳?”

我问:“你叫啥名?”

女孩抿嘴笑笑:“约瑟芬。你的飞镖真棒!”

我一本正经地说:“这不是拿着玩的,是防身宝物,我家祖传的,五百年啦!”我瞎编的老毛病又犯了。

女孩约瑟芬的表情马上严肃起来。她相信了我编的瞎话。

骗了一个洋人,我感到有点自豪。在我的印象里洋人除了霸道外,还有点傻气。可是我骗的是约瑟芬,我有点不自在。要是换成别的洋人我会很乐的。约瑟芬想拿我的飞镖玩玩,我说:“它会飞的。”我又胡编乱造了,我习惯了。约瑟芬马上变得轻手轻脚,像在悄悄看一只会飞的鸟,生怕不小心惊飞了它。我想笑,忍住了。

我听见约翰说:“我们是来送挑战书的。”

我马上朝鱼漂儿这边看着。

鱼漂儿说:“请读读。”

约翰马上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展开,端端正正捧着。约瑟芬赶紧又站回到她的队伍里。这下我又嗅到了她的奶味儿,这是很特别的香味儿。她大概还没断奶呢。

约翰说一遍,是用外国话说的。

鱼漂儿说:“在中国说中国话,你们的话我听不懂。”

约翰点点头,又换成生硬的中国话读一遍:挑战书。英国的约翰正式向中国的鱼漂儿先生挑战。如接受挑战,请在十天后上午八点,教堂广场东南角见。约翰掏出铅笔,把鱼漂儿的名字填在挑战书上,递给鱼漂儿。鱼漂儿双手接过挑战书,假装看了看,折好,装在衣兜里,说:“鱼漂儿接受你的挑战。”“十天后教堂广场再会。”约翰打了个响指,拉上约瑟芬和另一个伙伴,走了。他们走了,我把飞镖在手里掂了掂,哈哈:我骗了一个外国女孩。

鱼漂儿说:“咱们还能赢!”

我说:“有我的飞镖,还能不赢?”

鱼漂儿说:“烧火还差不多。”

说得我挺不好意思的。6堂是一幢五层的楼,在一边突出一个圆顶,圆顶就算第六层教了。一看见教堂就想到掌柜他爸的帽头,就想笑。现在想起掌柜来,掌柜不是我们的伙伴了,我们少了一个帮手。掌柜体格不好,可人多显得威风啊。

我和鱼漂儿先到教堂前面的广场上侦察了一番。这是十天后与约翰一方比武的地方。这地方很静,不时从教堂里传出琴声,那琴声软绵绵催人困。在教堂的圆顶上停着几只鸟,一动不动,大概在打盹儿。广场上空还飞着一群,旋来旋去不肯落下。这些鸟都是从海边飞来的。我猜教堂的圆顶上肯定有不少鸟窝,可惜,我爬不上去。经过教堂时我打量了一下,没找到能爬上去的地方。这座教堂很高也很平滑,脚蹬不住任何地方。从前我也没爬过这么高的墙。不过有一天我能有办法爬上去。鱼漂儿东瞧瞧西望望,说:“这是洋人的地盘,那边有个洋人水兵营。”

我说:“我用飞镖对付他们。”

我俩又走到广场的东南角。这才是十天后摆“擂台”的地方。

鱼漂儿说:“把你的飞镖借我用用。”

我说:“干啥?”

鱼漂儿说:“画个记号儿。”

我把木镖递过去。鱼漂儿用木镖在地上画了个大圆圈。我急得直叫:“鱼漂儿你弄坏我宝物啦!不让你用啦!”木镖的尖早让鱼漂儿磨秃了。

鱼漂儿瞧瞧:“算啥宝物。想讨女孩喜欢换个真的来!”鱼漂儿把木镖嗖地扔出去,扔得远远的。我知道它没用,可还是把它捡回来,一看,都摔劈了,才扔掉。

我俩离开教堂。离开时我又往圆顶上看了看,圆顶上的鸟已经飞走了。那上面肯定有不少鸟窝,我会有办法爬上去的。

还有九天时间。得抓紧训练。

鱼漂儿趁他妈不注意从家里偷了一个枕头出来。

我提醒鱼漂儿:“喂,约翰没说跟你比睡大觉。”

鱼漂儿神秘地一笑,没说什么,把枕头的线挑开一面,把稻皮倒了,又跑到码头下灌上沙子。鱼漂儿一手拎着,另一手往上打一下。我明白了,这是一个练拳用的沙袋。

我也不甘落后,把门后那根长矛找出来。把矛头磕下来,再扎上一块红绸条,做成了一把真正的飞镖。我还嫌它不锋利,按在石磨上又磨了一气,磨得雪白雪亮。我还找到一块废的船舱板子,做成一个木靶。

鱼漂儿说:“这才带劲儿!”

都准备好了,得找一个训练场。我俩背靠着背坐下来,想出一个说一个。

我先说:“去码头下边怎么样?”

鱼漂儿说:“那儿有巡捕捣乱,练不好。”

我说:“那你说一个。”

鱼漂儿说了:“去我家后院,宽敞。”

我否定:“我怕你家大花狗。老捣乱,练不好。”

又想了一会儿。我俩都使劲儿想。想着想着有了好去处。“去船坞!”我和鱼漂儿几乎同时说出这个地方。

船坞就是去年外国监工落水的那个地方,太破旧了,已经不能用了,只剩下一个空壳蹲在海边。下了码头往西走,一直走到城边,就看见了。在那能专心练功夫,没人捣乱。“该叫上掌柜一起去。”“去叫他。”7掌柜家的路上,我和鱼漂儿迎面遇见两个巡捕,叽里哇啦开去着玩笑,见鱼漂儿肩上扛着一个大枕头,我手里拎着一块木板,觉得莫名其妙,停下来傻傻地看着,看着看着哈哈大笑起来。我和鱼漂儿目不斜视,庄重地走过去。也许是小孩的庄重更显得可笑,两个巡捕笑得更厉害了。

我干脆把木板顶在头上像猴子一样跳了两下,身后的笑声更响了,险些断了气。其实洋人挺傻气的,假如他们的船上没有大炮,营口没有他们呆的地方,他们绝不敢在这里开教堂建工厂……这是我爸说的话。我给爸爸出了个主意:找块木桩子把炮口塞上,再用锤子往里面砸几下,那大炮不就哑巴了……我爸哈哈笑了,说这是个好招儿,以前他可从没想到过。我真希望有一天爸爸能按我的法子把那个炮舰变成哑巴。他能做到。

来到掌柜家门口,我和鱼漂儿喊:“掌柜——”

掌柜和他爸一齐出来了。他爸又以为有人找他抓药。也难怪,他才是成春堂药坊真正的“掌柜”嘛。可他一出来就知道白溜了腿。

他儿子掌柜说:“爸,没你的事,他们是来找我的。”

掌柜他爸尴尬地说:“胡扯……”我说:“掌柜,约翰他们向咱们挑战了。十天后教堂广场上见。”

掌柜说:“不就是打架吗?算我一个。”掌柜口气很大,我真替他担心。

鱼漂儿说:“掌柜胆子变大了。”

掌柜说:“昨儿个我求我爸给我配一帖治胆小的药,我爸说胡闹,没理我。我不甘心,半夜爬起来抓了几份掺在一起喝了。”

我问:“把啥药掺在一起喝了?”

掌柜小声说:“这是秘方,把熊胆和虎骨掺在一块了,能管用吧?”

我装作内行想了想,说:“能管用,虎骨治你的体格,让你体格硬硬的,熊胆让你胆子大……你啥时候学会抓药啦?”

掌柜说:“学不少年啦!过几年我也开药铺,专跟我爸作对。”

我们都没再提那天掌柜逃跑的事。我们好像把那天全忘了。孩子的健忘使友谊容易破裂也容易弥合。

我们三个走近那个旧船坞时,小城已经被甩在了身后,但还能听见轮船的汽笛声,呜——呜——我猜是那艘炮舰在鸣叫。它每天都叫几回,大概是给在营口的洋人壮胆。

走进船坞时,我问掌柜:“你又害怕了吧?你又害怕啦!”

掌柜想了想:“没有……真没有。”

我说:“那你配的药起效了!开药坊你肯定行!过几年你就开吧。”

鱼漂儿没有参与我俩的话题,不是他对开药坊没兴趣儿,他在寻找挂沙袋的地方。他试了几个地方,都不行。最后他把沙袋挂在一个铁架上,试了试,还行,就脱了衣服,光了肩膀,嘿嘿哈哈打起沙袋。

我说:“掌柜,开药坊的事你自己想想吧,我得练飞镖了。”

我在离鱼漂儿远点的角落把靴子挂好,然后走出几步远,转回身,对着靶子瞄了瞄,把飞镖投出去。还好,打在了靶子上,但没有正中靶心。鱼漂儿那边也练得热火朝天,把沙袋打得摇摇晃晃。

掌柜呢?掌柜蹲在角落里发愁呢。

我喊掌柜:“嘿,掌柜,来看看我的功夫。大有长进!”

掌柜咧咧嘴,没吱声。

我问:“掌柜,开药坊的事想好没?”

掌柜叹了口气,挺深沉地说:“我也得练点啥啊!我有了胆子,还没有功夫呢!帮我想想,练点啥好?”

我收好了飞镖,真没想出来,主要是掌柜本人也没啥特长,要说特长就跑得还挺快,逃跑时用得着。

我说:“掌柜,你也没啥能耐,还是练你的绝活得了。”

掌柜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又说:“逃跑呗。”

掌柜火了:“你把人看扁了!”然后不理我了。

我只好继续帮他想。

这时鱼漂儿扭头说:“你多预备点药吧。比赛那天我俩肯定得受点伤,受了伤你给上药,上了药我俩还能接着跟洋人打。”

掌柜嘿嘿地笑了:“这还行!我总算有事干了。这方面我拿手!”

鱼漂儿又继续打他的沙袋,一拳打去,只听扑的一声,接着哗——看,鱼漂儿把沙袋打漏了,沙子像水一样流出来。

我说:“鱼漂儿,你的功夫练到九成了!”

鱼漂儿说:“什么呀?沙袋太薄了,不经打。”鱼漂儿很谦虚。掌柜他爸说过,谦虚的人还能有长进。就是说,鱼漂儿还能有长进。

我们回家,路过教堂,远远看见广场一角有几个外国孩子也在比比划划。不用猜,是约翰他们在练功。我仔细看了看,太远了看不清里面有没有约瑟芬。可是我想她一定在里面。我把手插到衣兜里摸摸那把真正的铁镖,铁镖硬邦邦凉丝丝的。它可是个真家伙啊。

第二天我们还来船坞里练功。这回鱼漂儿用帆布缝了一个大口袋,再灌进沙子,做成了一个结实的沙袋。鱼漂儿说:“我把这个沙袋打漏,功夫就练成了。”我说:“你一辈子也打不漏,除非你在拳头上安把刀子。”鱼漂儿用力打去。我先站在旁边看,还给鱼漂儿提几个建议。我认为鱼漂儿出拳太直了,可鱼漂儿不太接受我的建议。我只好给他做示范,一拳打去把我腕子扭疼了。我尝到苦头,就不充当“师父”了,拿出镖来,准备练自己的看家本事。鱼漂儿打着打着沙袋变红了。鱼漂儿的手出血了。

我提醒他:“喂,鱼漂儿,你手出血了。”

鱼漂儿只顾狠狠地打沙袋,没听见我的话。

我一想该用得着掌柜了,“喂,掌柜,快给鱼漂儿止血,有药吗?”

掌柜急忙跑过来,“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包包药,整齐地摆放着。怪不得掌柜说昨晚后半夜没睡觉,原来忙着从家里“偷”药了。掌柜挠挠脑袋想了一下,嘴里叨咕着,从其中一包里捏出一点,从另一包再捏出一点,掺在一起。掌柜喊道:“鱼漂儿,本掌柜抓药来了,快过来!”掌柜把药撒在伤口上,说:“我配的药特别灵。”然后观察伤口的变化。可血照旧渗出来。

掌柜问:“痒不痒?”

鱼漂儿:“有条毛虫在上面爬。”

掌柜得意地说:“起作用啦——”

可血没有止住,还是渗着。

我说:“没好使啊掌柜。”

掌柜不好意思地说:“这个药效慢,我再换个配法……”掌柜又掏出药盒,忙了一阵,把一团药撒在鱼漂儿手背上。

鱼漂儿哎哟一声:“疼!你这是什么药?”

掌柜说:“怎么会疼呢……”

我对掌柜的“医术”产生了怀疑。

鱼漂儿的伤第二天就结了痂,好了。可掌柜坚持说是他配的药起了作用,他的药一般都第二天才能看出效果。我半信半疑,对掌柜的“医术”又添了点信心。下午我的手被飞镖的刃划破了皮儿,掌柜马上配药给我。我顿时觉得伤口热辣辣的,不一会儿就不疼了。我说:“掌柜,你开个药坊吧,肯定行。”

在船坞里练功,我时常往外面的苇荡里张望。看这里有没有“红巾军”的营盘——没有。只有些鸟,飞起落下。8比赛还有四天的一个晚上,街上本来静悄悄的。突然,传来离狗叫声,接着街上乱了。脚步声杂乱。有人家的门被砸响了。

砰砰!砸门声离我家越来越近。

我爸爸说:“我得躲躲。”

这时我家的门被砸响了。我有了不祥的预感,慌乱中我把鞋穿反了,摸了摸,飞镖还在衣兜里。我让爸爸藏在屋角的鱼网下面。人藏在下面什么也看不出来,看上去还是一堆鱼网。以前玩捉迷藏时我往那地方藏过,结果谁也找不到我。要不是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那回我赢定了。

爸爸刚藏好,巡捕就砸开了门。

我家的门轰地倒了。那门我爸修过不少次了,可它还是被洋人砸开了,巡捕的皮靴还踏上去,我听见吱呀一声。其中一个巡捕薅住我的衣领,“小孩,你的爸爸哪里去了?说!”

我咬咬牙,“我不知道!你赔我的门,它被你们踢坏了!”接着我连踢带蹬,但没有挣脱出去。我想把飞镖拿出来也没办到。那只大手拎着我像拎只小鸡。我还需要继续长大,需要长得高高的,那样才能有力气有分量,他就不能把我当成“小鸡”拎起来了,所以我需要多多吃饭——我想着。我还是不停地挣扎,不是想逃跑,是在抵抗。

妈妈喊道:“别伤着孩子!他什么也不懂!”她被另一个巡捕扭住了。

我不服气,“妈,我懂!我都懂,我得快点长大跟他们打架!现在我打不过他们!”我快把嗓子喊破了。我朝墙角那堆鱼网看了看,有一瞬,那堆鱼网动了动,我感到它要“爆炸”。妈妈也看见了。妈妈说:“别乱动孩子!乱动也没用!乱动没用!”我明白妈妈的话是说给爸爸听的。妈妈也真不简单。

另外几个巡捕在屋里乱翻了一阵,连桌子下都搜过了。有个巡捕还用脚踢了那堆鱼网一下,踢一下就走开了。后来他们叽里哇啦说了一阵,好像在商量一件事,并且很快做出了决定。然后那个巡捕对我说:“你的爸爸不在,把你带上!”

这回我不挣扎了,我不能当缩头龟。我的胆子应该比掌柜大,但我心里很难受。我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我怕跟爸爸妈妈分开,可我还是忍住没哭出来。

妈妈也没哭,她挣着踢着,一边大骂巡捕,要他们把我留下。可他们不理妈妈,妈妈就变了口气,变成了哀求。我说:“妈,别求他们!”我真怕爸爸会从鱼网中站出来,我又看见鱼网动了。妈妈又说话了:“别动,想得远点,会有办法的!别动!”那堆鱼网便不动了。我放了心,应道:“我不会乱动,我听话。”

我被巡捕拖着走上大街。月亮上来了,跟着我。月亮的样子总是笑。我没哭,我不能让洋人看见我哭。钻进一条胡同时,那几家的狗仍在叫,里面有一条是鱼漂儿家的花狗,我听出来了。那叫声很特别,我一下就听出来了。我再回头,已经看不见我家的灯光了,可月亮还跟在我头顶上。这回我没管别的,哇地大哭起来。一开了头就忍不住了,一路上我咿咿个没完。忍了一会儿又接着哭,我想念所有的人,包括爸妈,还有鱼漂儿、掌柜,连掌柜他爸我都想念……巡捕们都不说话,只是向着一个地方走,好像他们早就选好了要去的地方了。走了好一会儿,他们在一幢楼下停住了。我抬头看了看,是幢很高的楼。我认出这是四天后我们准备来比武的地方,这楼就是那座教堂。教堂的门吱嘎一声打开了,我被带进去,里面马上有股油漆味儿扑面而来,呛得我赶紧停住了哭声。开始上楼梯,咣咣的皮靴声在楼里回荡,教堂里很空。我正沿着一个螺旋形的梯子一层一层升高。虽说现在是“俘虏”,可我还是觉得这种“上升”很好玩。要是平时,我会感到更加有趣儿。当然我更多的还是想着哭,想哭就哭了。哭声在这个空荡荡的教堂显得震耳,还有回音呢。

巡捕们受到了刺激,感到难受。我觉得痛快,哭得更厉害了。这回巡捕不再沉默了,其中一个吆喝:“别哭,小孩!再哭割你的耳朵!”

我还是哭。我宁可不要耳朵了。我向来觉得耳朵没什么用,割吧,不就是疼点吗?我不怕疼。

不知爬了几层,我猜,我应该在半空中了。

他们停下不上了,大概到了最高层了。他们带我进一间小屋。巡捕松开我,说:“不许叫了!不许叫了!”刚才那个巡捕做了个割耳朵的动作。我不哭了,主要是太累的缘故,心里特别害怕,很想离开这间屋子,屋子太黑了。呆了一会儿,我才发觉有个窗子,月光正照进来,眼睛也能看见一些东西了。

不一会儿门开了,又进来一个巡捕,也带来一个小孩,这个孩子不哭不闹,显得很沉静。借月光一看,这个孩子竟是鱼漂儿。

我哽咽了一下,说:“鱼漂儿!是我!贝壳。”

鱼漂儿猛地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贝壳!你也来了!”

我说:“谁愿意来!他们带我来的。我可没怕他们。”看见鱼漂儿,我心里有了底。在这屋子里终于又有伙伴了。

有个巡捕说:“把这两个孩子锁在这里,乔治你留下看着,其他的下去。”

门咣地关上,接着是上锁的声音。黑屋子里只剩下我和鱼漂儿了。

我又哽咽了一下,赶紧说:“我没哭。”

鱼漂儿说:“要是条好汉就别哭哭啼啼,别忘了,还有四天就比武了。”

我说:“那咱们也出不去啦,他们根本不讲理。是约翰他们搞鬼害了咱们,他们不是东西!”

鱼漂儿说:“没那么简单。在路上我听明白了,他们在抓可疑的人,谁像戴红巾的人他们就抓,没抓到他们就把咱俩抓来,好跟戴红巾的谈判。咱俩不能给戴红巾的人丢脸。”

鱼漂儿这样一说,我自豪起来。我早就想找到戴红巾的人,现在居然跟他们扯到一起,这个我真没想到。接着我仔细回忆着爸爸的行踪,他的确“可疑”,可我从来没见他头上戴着红巾啊。我往鱼漂儿那边挪了挪,坐在月光里,恰好看见窗外的月亮。我说:“咱俩肯定在天上了,月亮离咱俩挺近。”

鱼漂儿说:“这是最高一层,我数过,一共上了六层。六层是教堂最高层。”

我说:“那咱俩坐在‘帽头’里啦!”

鱼漂儿点点头。我很兴奋,很早我就想爬到这个圆帽头上来,可转眼间就上来了。今天晚上的许多事都让我出乎意料。

我兴奋地说:“上面有不少鸟窝!”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都睡着了。夜里有点凉,我冻醒一回,迷蒙中竟听见鱼漂儿在抽泣,我迷糊着打个哈欠,抽泣马上止住了。我很快又睡着了。9再醒过来时,天已经亮了。我迷迷糊糊站起来往前一走,一我头撞在墙上。这回,我彻底清醒了,原来我在圆顶上的小屋里过了一夜。我想证实一下,就把头拔得高高的,果然看见窗外的天空干干净净,没有树梢和屋脊。凭经验,这地方该是一处很高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鸟叫,是鸟吵架的声音。接着有两只鸟先后飞过,一闪就不见了。吵声就在头顶,看来这里确实有不少鸟窝。揉了揉眼睛,我暂时忘了自己是个“俘虏”。我想把这个发现马上告诉鱼漂儿。

鱼漂儿原来比我醒得早,正在小屋一角压腿,还在为四天后的比武(应该说是国际性的比武)做准备。不对,还有三天了。我马上又伤心起来,伤心把“快乐的鸟窝”赶得远远的。

我差不多是哭着说的,“别练了,咱们出不去啦!”我摸了摸衣兜里的飞镖。

鱼漂儿继续压着腿,“总有办法出去……”

我也掏出了飞镖,在手里摆弄着。“你还带着它?”鱼漂儿不压腿了。“我没特意带它,它本来就在衣兜里搁着。”我说。“留着,它能有些用呢……”鱼漂儿说。

我把飞镖投出去,飞镖扎在门上,有力地抖了几下。我有了主意,从地上捡起一块白灰,往门上画圆圈,这是个现成的靶子。我要画第四环圆圈时听见开锁的咔嚓声。鱼漂儿夺过飞镖,藏在衣兜里。进来的是那个叫乔治的巡捕,就是那天帮约翰他们打架的那个。他也认出了我和鱼漂儿,打了个哈欠说:“老实些,不老实我割你们耳朵,一个也不留。”说着从桶里拿出两个馒头,“这是早餐。就这些,别吃太快。”

看见馒头,我才觉得饿坏了,几口就吃掉了一个。我没吃饱,盯着鱼漂儿手里那个。鱼漂儿就掰一半给我。我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就又吃光了。吃光了才想到鱼漂儿只吃着半个更不饱了,不好意思地说:“中午我还你刚才那半个。”

鱼漂儿拍拍肚皮给我看,“我吃饱了。”鱼漂儿把飞镖还我,“这个别让他们瞧见。”我接过飞镖,随手朝门靶上投去。啪!正中靶心。我乐得站起来,拍着胸脯,“咋样?功夫练到家啦!”

鱼漂儿没在意,“歪打正着,你再投一个我看看。”

我拔下飞镖,后退到墙角,闭上一只眼睛瞄了瞄,再一投,可惨了:连大圈都没打进去。这下我服气了——我还得苦练。

窗外又传来鸟叫声,凭经验,鸟窝就在窗外的屋檐上。我说:“过来帮我一把,我爬上去看看。”

鱼漂儿说:“行,观察一下地形。”

鱼漂儿贴着墙站稳,我爬上他肩头,慢慢站直身子,可窗子太高了,我还是看不见整个外面。“再站直点。”我说。

鱼漂儿又挺高了一点儿。我也尽力把头往高处拔了拔,这回看见了外面的情况。这里就是教堂的最高层,我能看见教堂五层的楼顶,它跟六层连在一起,从这个窗子爬出去正好能落到五层的楼顶上。我主要是在寻找鸟窝。找到了!在五层的楼顶上粘着不少鸟窝,我看得相当真切。有些鸟在打盹儿,有的却在搔痒。鱼漂儿抖上了,支持不住了,我赶紧缩回头,从鱼漂儿身上滑下来。我把外面的情况说了一下,还特意告诉鱼漂儿,外面有不少鸟窝,少说也有八九个。

鱼漂儿说:“等天黑我爬出去看看,能有逃走的办法。”

天要黑下去,是很慢的,着急也没用。太阳并不着急,慢慢地,像个得了病的老头儿。

鱼漂儿说:“大人们肯定正想法子救咱们。楼下肯定埋伏了洋枪。评书里讲过。”

我说:“我爸不能轻易上当,他鬼着呢!”

鱼漂儿:“最好咱们今晚就逃走。”

我说:“越快越好。”10餐还是两个馒头,我吃得太快,先掰下一半给鱼漂儿,“还你午早上那半个。”其实我真希望鱼漂儿不要。可鱼漂儿没客气,收下了。

鱼漂儿说:“咱俩吃一个,另一个留晚上吃,晚上吃饱点好逃走。”

我说:“服你了,鱼漂儿。”

我俩每人吃了半个馒头,另一个留下,我说揣在我这儿,鱼漂儿答应了。我发誓不吃它。搁一会儿我就隔着衣服摸摸,它很软,香气不住地往我鼻子里钻。

下午,我和鱼漂儿还是练功夫。鱼漂儿练“扫堂腿”,我练飞镖,时间不能白白流走,离比武那天越来越近了。我俩练功夫弄出了响声,那个叫乔治的巡捕过来了,砸了砸门,“嗨!老实点儿,再闹割你们耳朵,一个也不留!”

我俩就歇会儿,然后再练。巡捕以为我俩在淘气,是两个不知道发愁的傻瓜,就懒得管我们了。再不我俩就坐下来静静听窗外的鸟叫。我敢说那是一首曲子,特别好听。有一会儿,我听入迷了,忘掉了这个世界。“忘掉”的感觉是很美好的。接着我想起掌柜来了,掌柜现在一定在发愁。那天早上他肯定去码头跟我俩会合了,可是没等着,他肯定挺高兴。他总算第一个到了码头一回,然后他……他不会不伤心的,他懂交情。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晚餐来了!”乔治巡捕说,“晚餐是两份米粥。”然后给我俩每人盛一碗。又看了看屋子里没有什么异样,锁上门,走了。

我看见那是一个很大的铁锁,想从门逃走是办不到的。

两份粥再加上中午节省下来的一个馒头,我俩果然吃得很饱。我越发佩服鱼漂儿。鱼漂儿是条有勇有谋的好汉。

天黑透了,鸟儿们不唱了,大概睡了。

鱼漂儿先贴在门上听了听教堂里的动静,只听见下一层有个巡捕在骂人。看来他们没把我俩当回事儿,他们大意了。

鱼漂儿小声说:“挺直点儿。”

我说:“好哩!”

我尽量挺直身子。鱼漂儿踩到我的肩上。他一下变轻了,这是我的重大发现。然后他有一只脚离开了我的肩头,我向另一旁歪了一下,紧接着他另一只脚也离开了,他爬上去了。

我问:“好了吗?”

鱼漂儿说:“行了。”

鱼漂儿像只猴子钻出了窗子。接着嘭的一声,是鱼漂儿落在五楼顶上的声音。扑啦啦……有几只鸟惊飞了。我真怕鱼漂儿踩坏它们的窝。不过他会注意的。他也喜欢鸟,我知道。

又有几只鸟飞走……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有点害怕。

过了好一会儿,我听见窗口有了动静,接着鱼漂儿的脑袋探进来。“喂——贝壳!”“我在这儿,咋样?”我站起来。“有办法啦!现在你到窗下来。”“我上不去!”“让我想想……”

鱼漂儿想了一会儿。我也没闲着,可没别的办法可想。这个屋子别说凳子,连块木头都没有,只有些乱草末儿。“有了!你把裤子脱下来!”鱼漂儿在上面说。“干啥?我不脱,我里面啥也没穿。”“怕丢脸就别脱。不能跟约翰比武才真丢脸。他肯定说咱们不敢应战!”鱼漂儿火了。

我迟疑一下,把裤子脱了,“还咋办?”“把裤腿拧几下,当绳子用。”

我明白了,几下就把裤腿拧好,扔给鱼漂儿,鱼漂儿再把“绳子”垂下来,我抓住,脚蹬着墙壁,一点点爬上来了!我和鱼漂儿站在了五楼顶上,周围是天空,像飞出了笼子一样。

我说:“咱们要是鸟现在就能飞走了。”

鱼漂儿说:“咱们不是,咱们没有翅膀。下一步是到前面的气窗去,从那下到五楼的教堂里去。”

我说:“那不又进了笼子里啦?”

鱼漂儿解释说:“到了教堂里,偷偷从楼梯下到一楼,再从一楼的窗子爬出去。”

我说:“咱们要爬好几次窗子对吗?”

鱼漂儿点点头:“没别的办法。”

我俩扶着走向前面的通气窗。又惊飞了几群鸟。

我小声提醒鱼漂儿:“咱们轻点儿,鸟儿睡觉呢!”

鱼漂儿说:“这半宿它们甭想睡好了。”

我俩站在气窗旁。我说:“现在跳下去吗?”

鱼漂儿说:“那得摔折腿。”

这回鱼漂儿也脱下了裤子。鱼漂儿赤条条的,挺滑稽,要是平时我会大喊大叫让人们都来看热闹。

两条裤子连在一起,把腰带也接上,变成一条很怪的“绳子”。接着鱼漂儿用我的飞镖起了气窗上几个钉子,这样盖子就揭下来了。我俩可以从气窗下去了。鱼漂儿把飞镖还给我,把“绳子”一头系在气窗旁一根结实的小柱子上。我怕不牢固,拉了拉,还好,不至于摔了屁股。

鱼漂儿先下去了,“绳子”顿时绷得紧紧的。绳子突然一松,鱼漂儿已经安全落在教堂里了。他成功了,我也可以下去了。临下去我回头看了看,睡吧鸟儿,以后我还能来的……我刚探下去一条腿,教堂里传来了脚步声。“嗨!干什么的?”脚步声急促起来。

我听鱼漂儿在下面说:“完了……”

我也就没滑下去,因为下去也没用了,但探下的一条腿又拔不上来。鱼漂儿被两个巡捕扭住了,鱼漂儿没挣扎。我真想哭。紧接着我也被发现了,他们看见了我的腿。“上面还有一个!”

我立在气窗旁,等着巡捕从六楼的窗口爬出来,等着他们重新把我抓回去。又要有人吵醒鸟儿们了,它们刚睡熟。几分钟后,六楼的小窗口探出一个脑袋,接着嘭地跳下来一个人,手里还拿着手电,顿时惊飞了两群鸟——它们今晚真倒霉!他边走向我边骂着,还踢着什么东西。我想他一定踢着了鸟窝。

我说:“你瞎了吗?你踩着鸟窝啦!”

我被他拎回去,像拎一只鸟一样。我再次意识到,我需要快点长大,长得棒棒的,可以一拳把他从楼顶打下去……

我和鱼漂儿输得很惨——都光着半个身子!那个叫乔治的巡捕乐得前仰后合。

我俩又被关回以前那间小屋子,这回双手被绑上了,只有吃饭时松开一会儿。

鱼漂儿说:“别泄气!”

我说:“唉——”

我俩没忘逃跑要用的“绳子”,把“绳子”松开劲儿,抻一抻,又变成了裤子。裤带也要回来了。我俩没觉出失败多难受,主要是没穿裤子太不好意思了。尴尬冲淡了越狱失败的绝望。11俩数着日出日落计算着日子。怕记不住,每过去一天就用飞我镖往墙上画一个道子……12一个早上,我和鱼漂儿醒得都特别早。鱼漂儿用嘴咬开我手又上的绳子,我又给他解开绳子。我们不是想逃跑,已经逃不走了,通教堂的气窗已经封死了。我俩把捆手的绳子又连在一起。鱼漂儿先踩我的肩膀爬上窗子,接着我拽着绳子也爬上窗子。我俩又站在五楼顶上了。

——我俩只想看看教堂下面的广场。这天是我们与约翰约定比武的日子。但我们不能到那个广场上去了,虽然它就在我们脚下。因为我们没有翅膀。我们能看见整个营口城、码头、船坞、洋人的炮舰,再远的地方是海湾……假如不是被洋人俘虏,这上面是个好玩的地方。

太阳离开树梢时,广场上出现了三个孩子,他们很神气地走着。我和鱼漂儿互相看看——他们,来了。

我想哭。

他们走到广场东南角,站住了,时不时向四处张望。他们在等对手出现。

鱼漂儿把拳头往砖上砸,又出血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不安静了,也不压腿了,也不打拳了。约翰开始跟约瑟芬得意地讲着什么。他肯定在吹牛:中国的孩子,个个是缩头龟……

我和鱼漂儿调回头去,望着天空,不再看广场。有好一会儿我俩都捂上耳朵。

后来,广场上出现了第四个孩子。我揉了揉眼睛,他正向另外三个孩子走去。他是一个鲜红的点儿——他头上居然扎着红巾!鲜亮亮的,特别刺眼!另外三个孩子停止了说笑,广场上肃静下来。

是掌柜!掌柜扎着红巾。走路的样子像个将军。我和鱼漂儿认出来了。

另外三个孩子站成一排,掌柜走到他们面前停住了,他们互相望着。掌柜很矮小,但我知道掌柜来干什么了,因为他头上戴着红巾。我羡慕他。

第一回合……我只看见一个鲜红的点儿在跃动。不久,其中一个被打倒了。是掌柜。我暗暗说着:“掌柜,打下去,你戴着红巾啊!”红点儿又站起来。我看见约瑟芬蹲在掌柜身旁数数。

掌柜第二次冲向约翰……又有一个倒下了!倒下去的还是掌柜!我想这回掌柜怕是站不起来了,我暗自数着1、2、3……可是掌柜摇摇晃晃又站起来。另一个回合又开始了,约翰好像害怕了,向后退了几步,不敢再打下去了,可掌柜又开始了。掌柜又一次倒下。掌柜的体格毕竟不好。掌柜扶着一棵树站起来,然后推开了那棵树,站直,这次是掌柜自己倒下去的……

我和鱼漂儿扭回头去。“掌柜没输!”

鱼漂儿哽咽着。

他们四个互相扶着离开了广场,向教堂这边走近了。

我喊:“掌柜——”可是没人听见。

我急中生智,掏出飞镖,朝他们扔下去。飞镖带着红绸落下去,啪!落在约瑟芬脚旁。约瑟芬低头一看,“飞镖!天上掉下来飞镖了!”就都往天上看。这回他们看见了我和鱼漂儿。掌柜一瘸一拐向前跑了几步,喊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那个红巾特别耀眼。约翰和约瑟芬用力朝我们挥着手。

这时几个巡捕出现了,赶走了他们,还夺下掌柜头上的红巾……

我和鱼漂儿没有回到六楼的屋子去。那个叫乔治的巡捕站在楼下叫嚷着让我们回去。我们没听他的。他喊累了就不喊了。他也知道:我们逃不掉。中午,他从六楼的窗子把两个馒头扔给我们。

中午的阳光很热。

后来广场上空出现了一只特别大的鸟,在空中浮着,时而盘旋一次,并且向教堂这边靠近。我和鱼漂儿觉得有趣儿,心想,它再靠近些就抓住它。以前没见过这么大的鸟。它竟然又靠近了一些,就在我们头顶了,鱼漂儿跳起来,太高了,没抓到。

我俩乐得手舞足蹈。又有一次大鸟贴着我的头顶飞过,可我还是没有抓到。但是我看清了,这是一只风筝!它好像有意让我们抓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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